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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孟扶苏斜眼瞟了一眼正立在门边偷看的两人,见那两人都露出震惊和“果然如此”的崇敬神色,才放下心来。
孟湘此时也终于和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寒暄完毕,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转头朝门口望来,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她们两个的存在她早已经知晓了。
“九娘。”倒是文寡妇有些过意不起,带着忐忑不安的神情道:“是打扰你了吗?”
孟湘也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文寡妇身边那个白胖的婆子带着殷勤的笑,一溜小跑跑到孟湘的身边,挤眉弄眼地打听:“刚刚那是仙人吧?”
孟湘收紧下巴,只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那白胖的婆子瞪大了眼睛,还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文寡妇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咳咳……”文寡妇给了她一个眼色,转脸便一脸殷勤地对着孟湘道:“九娘你可真神了,哈哈,让那文虎娘不信你,还一直欺负你,这下遭了报应了!”
那个白胖的婆娘立刻毫不犹豫地帮腔道:“就是,就是,我们九娘那可是桃花神母的弟子,其实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就九娘这模样、这周身的气度,那可并非人间人物啊!”她白胖胖的脸因为过于谄媚的微笑而挤出了几道皱纹,就像是白面包子上的褶儿。
文寡妇立刻接口道:“可不是嘛,我早就说九娘你这乔模乔样的,是凡间留不住的啊。”
自她登台以来受到的夸赞从未少过,她可不会被这些糖衣炮弹冲昏头脑。
“两位是有求而来吧。”孟湘当先朝屋里走,边走边道:“先到屋里再说吧。”
文寡妇与那白胖的婆娘对视一眼,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湘的身后,带着些恭敬和小心,神情有些紧张。
走到屋里的时候,只见孟扶苏正站在炕沿边练大字,因为家里没有桌子,他便把黄色的草纸铺在炕头,用一只笔杆开裂的毛笔,用一块中间凹陷的石头做砚台,可他的姿势极为标准,手腕悬空,落笔处笔锋尖利,以至那字似有铮铮铁骨,又似寒芒出鞘的利剑,少年人的狂与傲尽诉笔端。
孟湘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却没有说什么。
文寡妇笑着凑上前来,“哎,我虽不认得这些字,可打眼一看就就觉得漂亮,就跟我家大郎似的,字写得那般好看。”她说着便要去摸孟扶苏的脑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过了。
她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呵呵地笑着,“你家苏哥儿若是对这些感兴趣的话,尽可以去找我家大郎请教,我家大郎呀就是心术好,老是爱帮这个,爱帮那个的,他学问做的也好,先生常常夸奖呢,若是苏哥儿没事可以去请教请教呀。”
孟扶苏眉梢一挑,略带戏谑地扫了她一眼,却低着头将那几张草纸卷了起来,不开腔回话。
文寡妇的心思谁不知道,她这番言辞看上去像是好心让孟扶苏去请教文松,可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我家大郎是优秀的,你们都配不上的,别仗着他好心就故意勾搭他,我可都看着呢。
结果,孟湘跟孟扶苏谁都没搭腔,文寡妇自觉无趣,便倚着炕沿边没再开口。
“哈哈,孟大郎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啊,我都没有注意到,真是长了个俊模样……”白胖的破产干笑着,看着孟扶苏那副病弱瘦削的模样,干巴巴地夸了几句。
孟湘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朝他点头道:“我家大郎确实长得不错。”
“呃……”本就是客套的婆娘没想到会得到孟湘这么一番脸大的回答,便有些接不下去了。
孟扶苏抱着那卷草纸,手里拿着笔、墨、砚台,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他娘一眼,眼睛弯了弯。
待他出门后,那两个婆娘便自觉地的拖鞋上炕,话匣子拉开了就再也停不上了,孟湘靠着炕沿边,盯着窗上的破洞,听着她们两人从家里的孩子抱怨到男人,从牲畜抱怨到今年的收成,间或拉扯几句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聊到县里进出城都紧了许多。
孟湘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姿势,探着耳朵仔细去听。
“你们居然不知道!”文寡妇狠狠拍了一把大腿,夸张地展露出吃惊的模样,又低下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是一个江洋大盗跑到咱们青州的地盘了。”说罢,她打了个冷颤,就好像只是提起就被吓得不行似的。
“哎?不能吧,咱们青州离京城也挺近的,虽然居然有人敢跑到这来犯事儿?”
“那些个亡命之徒哪里会管这个啊。”听见有反驳意见,文寡妇有些不舒服,便立刻回嘴。
那个婆子也不是个坚持己见的,听着文寡妇这般斩钉截铁,便已然确定这件事情是真的了,那张白胖的脸一瞬间变得更加白了。
孟湘的眼神沉了沉,她倒是不相信扶苏瞧见的那张画像上打扮的颇为贵气的男子会是什么江洋大盗、亡命之徒。
“也不知晚上会不会很危险啊,真是一想起来我的后背就凉凉的。”两人越说便越渗人了,就好像那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就藏在村子里,准备随时出来杀人放火似的。
“还是该去问问陆婆子,陆婆子认识的人多,她定然知道的也多。”两人商量好后就准备下炕走人,可那白胖的婆子刚下了一半,就猛地拍了一把脑门,“啪”的一声把文寡妇吓了一跳。
“差点忘了,我来这儿是求九娘给我算一卦的,可不能忘了正事儿啊。”那个白胖的婆子立刻看向孟湘,孟湘依旧是以一种看上去颇为累人的紧绷姿势立在炕沿边,她神色未变,淡淡道:“你想算什么?”
那个婆子从兜里掏出几枚铜板,一枚枚小心翼翼地排在炕沿边,脸也难看了起来,她唉声叹气道:“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唉,说起来我跟文喜的婆娘是同一村的,只叹她命不好居然嫁了那样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这人啊……就是命。”文寡妇看上去也有很深的感触。
孟湘想了想,才记忆起这个文喜,他不就是那晚堵在她门口,嘴里不干净的三人里的一人嘛,文喜是个鳏夫,他娘子自然也早早的去世了,他这个人名声极不好,又嫖又赌,输了钱就打老婆打孩子,村人私下里都传他那婆娘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后来,没有婆娘了,他便越发没法没天了,把他自己的亲生闺女领到陆婆子那里卖了,回身就拿着钱跑到县里去赌,去找相好了。
再说,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这陆婆子是个什么腌臜货色,惯来接着拉纤做媒的名头,给人牵线做那皮肉生意。她也是牙婆,可她手里的丫头不是卖给人家做妾、做家妓,就是被卖进私~娼窠子里,多少清白人家的小娘子都毁在了这人手上,不过因着她人脉极广,又在衙门里有相识的,便谁也拿她没办法,还得时时陪着笑脸,恭维着她。
既然孟九娘如此貌美,陆婆子不可能没有替她拉过线,好在孟九娘这人的确对待自己的夫君忠贞不二,也不受她金银绸缎的打动,陆婆子好的坏的手段都用上了,却仍然说不动她,那陆婆子甚至都想到了直接下药,可还没动手,那孟九娘就不肯迈出家门一步了,甚至不愿别人来她家做客,陆婆子可算得上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而坏了她好财路的孟九娘自然就得到陆婆子的百般仇恨,以后会发生什么也就难料了。
不过,文喜把自己闺女卖给陆婆子也是个心狠的。
“……我也可怜着桃姐儿,就怨她那狠心的爹啊,可这就是命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求桃姐儿来世投个好胎,别再遇上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爹了。”那婆子仍旧絮絮叨叨着,手指却死死地压在那八枚铜钱上不肯松开,“也就我心善,还肯出钱让人算算那可怜的桃姐儿,不过,我家也没什么闲钱,哪里有什么红啊,就把这八枚铜钱当作……唉——”
文寡妇贴在她身边道:“你就是个心善的。”
听见这话,孟湘都快被气笑了,心善?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赚个好名声罢了,那桃姐儿被卖到县里,离村子里也不远,这么一个人又不能凭空消失,心善不去找找?再说了,她之前可听这个婆子在村西头嚷嚷着自己新买了两匹红绸,在儿子成亲的时候做身衣服喜庆喜庆,而这钱是她把自己的二女儿卖进了大宅子里做使女得的,这又与文喜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哦,区别就是文喜是卖了女儿让爹嫖赌,她是卖了女儿让儿子成亲,合着男子多了那二两肉就成了神了,活该让女子献祭?
呸!
孟湘冷笑一下,冷着声音道:“这些恐怕不够啊,与求卦人越远的人事算起来就越难,这些不是给我的,是给桃花神母的,若是献祭不够,小心神母降下神罚。”
“啊!怎么还有这样的说法!”那婆娘被吓了一跳,攥着那些铜板就往回缩,脸上露出反悔的神色,她死死盯着孟湘的神情,而孟湘正经端庄又认真的神情让她又有些迟疑。
“怎么了?”文寡妇在她身边不解地开口询问。
她咬着牙笑了笑,攥着铜钱的手往前探了探,狠狠道:“那需要多少?”
孟湘甚至都没低头看一眼那些铜钱,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似乎无论多少金钱都不能入眼的仙人姿态,她视线下视,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蛊惑道:“那看你是想要准一点,还是马马虎虎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