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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沈家有女
都说雨水成珠散落,也能汇成大江大河,更何况是屋里一人一声轻呼,声音更大,惹得沈念念直往他们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就是抓了两件东西,难道……难道他们想抢?
她瞪大了眼,紧抓算盘和钱币不放,将自己的东西护住。
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沈老太太都一时无言,虽说沈家是生意人,可姑娘家做什么商人。刚摆放物件的时候还有人说,一个姑娘家抓周,放什么算盘钱呀,多放些首饰珠宝。但她没听,觉得不管怎么样,小孩子哪里会拿那些。
结果这下好了,一手抓一个。
众人愣神,忽然听见朗朗笑声。沈来宝已经上前将她抱起,满眼的笑,“念念以后要接管我们沈家的商行是吗?那就接吧,既然喜欢。”
话一落,更惹得众人惊诧。
谁都知道沈家少爷疼女儿,可是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给个姑娘?
真是胡闹!
沈来宝也不管他们低声说什么,只知道女儿喜欢那两件东西。
抓周抓好了东西,就算是结束了。沈夫人出来打了个圆场,让下人将饭菜端上来,开酒宴了。
沈来宝便先抱着女儿回房喂食,花铃跟在一旁,只见女儿抱着那巴掌大的小金算盘不肯放,还使劲晃了晃,听见珠子声音,又使劲晃了晃。回到了房里还没放开,瞅着瞅着,张嘴就咬。
花铃哭笑不得,拦住她的嘴。沈念念便松开小算盘,抓了她的手来咬。
已经长出几颗小牙齿的沈念念转眼就在她手上咬出红痕来,也不太痛,花铃就由得她咬。等沈来宝去喝了茶回来,见状,忙上前把她抱开。可沈念念就是不松嘴,沈来宝拧眉,“念念。”
声音微重,沈念念没听出不愉快的语气来,只觉咬住的地方软软的,好玩极了。又张嘴往里咬了一寸,没有松嘴。
“念念!”沈来宝的语气终于沉下,抓了她抱起。
沈念念扑腾着四肢,抬眼一瞧,见娘亲正在那,又要靠近她。可却被人抱着,根本近不了身。她鼻子一酸,大哭起来。
“哭也不给咬。”沈来宝把她抱远了些,又不得不哄着。
花铃伸手摸摸女儿的脸,抬眼瞧他,“念念还不懂,别凶她。”
“倒是懂的,念念聪明。”
沈来宝哄奶娃子的技术已经很好,也是亏得沈念念不像刚出生时爱哭,一会就不哭了。只是眼里还有泪水,鼻子也哭红了,从他怀里滚下来时,还抹了抹眼,看着委屈极了。沈来宝又后悔起来,刚才语气不该这么重。
他弯身看她,“念念。”
沈念念抬手,用小巴掌推开他,往四下一看,又爬过去抓她的金算盘,继续使劲晃。
沈来宝摇摇头,握了花铃的手来瞧,抹了几下,那痕迹就已经快消散了,“下次不能由得她咬你。”
“她还总爱咬你膝头呢,你也是任由她咬的。”
沈来宝笑笑,“你细皮嫩肉,跟我不同。”
花铃笑道,“没事,我问过奶娘嬷嬷她们的,说小孩子这个时候就是爱用嘴,咬人也不是真要咬,天性罢了。而且她牙没长齐,咬不疼。”
说着,沈念念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还没走两步,腿一软,就往床榻扑去。沈来宝又一手将她捞住,“等你能跑了呀,非得将天都拆了。”
沈念念见他不凶自己了,又咯咯笑了起来,往他怀里扑。沈来宝被逗得没法,陪她玩了会,对花铃说道,“让奶娘带着,我们也得出去陪宾客了。”
“嗯。”花铃说道,“方才你的话吓着他们了。”
沈来宝抬了抬眼,“说让念念管商行的事?”
“对呀。”
沈来宝笑道,“要看抓周的是他们,放的东西也是他们张罗的,到头来却不许念念抓,这可真不好。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以后念念想做女商人,做女官,我都高兴。只要……不是做女流氓。”
花铃蓦地笑了,“说话总这么没正经。”
沈念念玩腻了金算盘,将它推到一边。沈来宝以为她玩着玩着又弄丢了,将算盘放回她脚下。她一瞧,抬脚一踹,将它踢得远远的。
又硬又难吃,声音也不好听,不要。
沈来宝和花铃瞧着她的嫌弃模样,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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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长得快,满周岁的时候走路还在发抖,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跑了。
沈家宅院大,让她转圈圈跑一天都不是问题。就是苦了下人,偏沈老爷又叮嘱了好几回,下人更不敢怠慢,生怕她摔着摔疼。于是乎,每天一大早,沈念念就去园子里到处跑,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群的下人。
跟的人越多,她就越喜欢跑,钻进假山里,躲到柱子后面,以为谁都看不见她。可其实谁都看得到她,但假装没看见,陪她玩呢。
沈念念还不会说话,碰见什么觉得新奇的事,就抬手指,伴着一声长长的“咦”字音。
而今唯一会的一个字,就是“娘”。也并不是会喊,而是因为她刚开始懂得“说话”时,但凡唤出一点像“娘”的音,花铃就会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跟她玩闹。久了,沈念念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是个好字,而且念得越像那个音,她就会跟自己玩得越久。
——只要她说了这个字,她的娘亲就会来陪她玩,抱她看东西,还会给她喂饱饱。
这是个好字!
所以但凡碰到些什么事,沈念念就“娘、娘、娘”地叫,花铃只要在,都会过来抱她。
等常在外头做生意的沈来宝发现这个秘密时,已经到了沈念念能牙牙学语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特殊的了。每每听见沈念念喊娘,他总要问,“你怎么不教她喊爹?”
花铃得意笑笑,“等别人逗她,问她更喜欢娘还是更喜欢爹,她就会立刻说更喜欢我了。”
沈来宝恍然大悟,他的小花竟是如此腹黑。
花铃见他不语,摇摇他的胳膊,“你常外出,我教了她喊爹,却寻不到人立刻抱她,久了,她还以为‘爹’是什么呢,怎么喊了这个字,谁都能来抱她。”
沈来宝笑道,“下回你再生,我也要从小陪着。”
花铃问道,“那商行的事怎么办?”
“交给你好不好?”
花铃一笑,“你就真不怕人笑话。”
沈来宝不怕人笑话,可是怕她累呀,“你不是说你也想做生意么,如今念念也一岁了,不用十二个时辰都照看,我拿些沈家的账本给你看看。”
花铃点点头,沈念念见爹娘聊着,也不要她的大夜明珠了,跑过来抱了娘亲的腿就往上爬。可腿短手又没力气,根本爬不上去,急得她又“娘、娘、娘”地喊。
花铃笑笑,俯身将她抱起。脚下瞬间悬空,沈念念忙缩起两腿,直到看见了床,才伸长腿,稳稳落下。看得两人都直笑,笑得沈念念莫名,可总觉得开心,也咯咯直笑。
又至秋日,家里有个孩子,才让人觉得日子过得快,留着可见的痕迹。
还未过年,沈念念却见自己穿上了红衣裳,连爹娘都穿得比平时明艳了许多。她颠着小步子走到母亲面前,仰头看她,“娘,你要带我去,领压岁钱,吗?”
三岁的人已经能说很多话,但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着,同龄的孩子中,她学得已经很快。至少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能说明白。偶尔还能语出惊人,让人觉得惊奇。
“不是领压岁钱,是去送你大姑姑出嫁。”
“大姑姑要嫁到哪里去呀?”
“孔家,以后你就要有姑父了。”
今日是沈安娴出嫁的日子,她和孔愿也算是相识已久,实则婚事早已定下,只是孔家拿了两人八字去算,说略有不合,但如果是今年成亲就可以消灾,还有利家宅。于是两家人就先定亲,婚事到了如今才办。
沈念念是去赴过喜宴的,只是每回都坐在后面,她要去看新娘子也不给看,说怕她被人挤走。
哎呀,真是的,她个头矮,会钻洞,怎么可能会被人挤走。眼前全都是腿,到处都是窟窿,谁能挤着她。
“姑父是什么?”
正在穿衣的沈来宝觉得她下一句就要蹦出“能吃吗”的话来了,忙说道,“就是以后和你姑姑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玩的人。”
“哦——”沈念念恍然,“就跟,爹爹和娘亲,一样样。”
沈来宝笑笑,俯身刮她俊挺的鼻尖,“对,一样样。”
花铃说道,“念念不是一直想看新娘子吗,娘带你去见你姑姑。”
沈念念摇头,“姑姑我天天见,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好多好多的姑姑。我要看新娘子,是新娘子,不是姑姑新娘子。”
满屋下人忍俊不禁,花铃可算是明白什么叫童言了,她笑道,“念念,姑姑新娘子今天特别不一样,你真不要看?”
沈念念转着大眼睛,想来想去,觉得好像不去看要错过什么。心一痒,答应了,“嗯!去看姑姑新娘子。”
沈来宝笑道,“也就只有你有办法能一句话说服她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念念像脱缰的野马往外跑,喊着要去看新娘子,一点也不想等了。
吵得花铃头都大了,“念念。”
沈念念听出约束的语气来,当即安静下来,站在那并着腿拢着手眼睛直溜溜地看她,乖巧得不行。
一会她见父亲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张开手要抱。可父亲却没跟以前那样抱起她,反倒是母亲要来抱。她环着娘亲的脖子,又不死心地在花铃后脑勺偷偷问道,“爹爹不抱念念吗?念念很轻的。”
“爹不能去看新娘子,念念先去看,然后再回来告诉爹爹新娘子漂不漂亮,好不好?”
“好吧。”沈念念收回脑袋,看着抱着她的人说道,“娘亲抱也很好。”
花铃真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嘴甜,定是跟她爹学的。不爱安静念书,这些倒学得快。说罢,就瞧了沈来宝一眼。沈来宝不知为何被她看了一眼,万事不理,只要对她笑就要,便笑了笑。看得花铃都没法恼他。
“那我们去安娴房里头了。”
“嗯,我去看看娘那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因沈家办喜事,花铃到了沈安娴住的院子,那里还有些脸生的、临时找来的人。挑夫车夫都在外院等着,一箱箱的大红妆奁已经用红绸系好,就等着新娘子一起出门,送去孔家。
沈念念仍觉新奇,对那大红的颜色看着喜欢,不肯再让花铃抱着,非要下来。花铃无法,将她交给嬷嬷,“那你先去玩一会,等姑姑上好了妆,你就过来好不好?”
“好好好。”沈念念答完,就钻进那红色长龙中,像条鱼儿游得飞快。
她个子小,比起成年人来,反倒走得更快。下人只能看着她,没法立刻跟过去。
沈念念跑得急,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撞得脑袋疼。她拍拍两手还没起来,就被人扶起。她抬头一瞧,只见是个长着胡子的叔叔。这叔叔其实长得好看,就是右脸有几条伤痕,看着嘴角有点歪,便略觉可怕了。
那男子见她往自己脸上瞧,笑笑,“别摔着,划破了脸可就不好看了。”他一会又道,“就好像叔叔,脸就是这么被利石划伤的,丑死了。”
沈念念回过神来,摇头,“叔叔长得好看,不丑的。”
男子只是笑着,没有答话。见下人过来,立刻就松了手。
沈念念回到嬷嬷身边,又回头往那边瞧,却没再看见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瞬就不见了人,沈念念还觉得奇怪,那人怎么走得这么快,莫非是神仙不成。她想过去再看看,却被嬷嬷抱走了,“小小姐,该去看新娘子了。”
沈念念的心思立刻被那传说中美美的新娘子吸引了去,将那叔叔忘记在脑后,欢呼道,“去看新娘子啦,去看新娘子啦。”
沈家如今就她一个孩童,平日都要出门了才能和同龄的人玩闹。今日家里来了很多小哥哥小姐姐,再也不用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抬高脖子,实在是太累了。于是唤了一堆孩子过去,浩浩荡荡的,让嬷嬷瞠目结舌。
这号召力,以后可是要做女将军?当初抓周如果她有三只手,那一只,抓的定是小刀吧。
沈念念带着一堆的豆丁去围观新娘子,门一打开,豆丁们就闹哄哄进了里面。沈念念往屋里扫了一圈,见了那穿得最红艳的人抬手就指,“新娘子。”
众人一起往那跑去要看新娘子,吓得喜娘都慌了,忙唤了下人来拦他们。
沈念念腿短没跟上,颠着步子快跑到近处,眼见着就要看见新娘子了,就被人敲了一记脑袋,娘亲的声音已经在耳边炸开,“沈念念!”
她顿时一怂,又并了脚拢了手,抬眼看她,“娘。”
花铃简直拿她没办法,“用你爹的话说,你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才不是,爹说我是霸王花。”
“……”
花铃一瞪眼,沈念念又不敢吱声了。见她还盯,她垫脚抱了她,往她脸上亲了一口,软声,“娘——”
花铃的心又化了,抱了她往沈安娴那走。沈念念就知道这个字有魔力,从小到大,百试百灵。
被抱得高高的她看着小哥哥小姐姐们的头顶,不由笑得惬意。她得快点长高才行,然后就可以俯身跟他们说话,喊他们小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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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娴的出门吉时是在巳时,进门吉时是午时,从沈家到孔家并不需要那么多时辰。沈老爷便安排轿夫在明州城街道游走一圈,沿途给看热闹的百姓散红袋子。里头有糖果有花生,还有银子,惹得百姓争抢,一路热闹。
花铃看着花轿出门,并不用随行,等花轿出了巷子,她才回来,却没看见女儿在,便问道,“念念呢?”
下人答道,“方才在跟宗家的孩子们玩,嬷嬷他们都在看着。”
花铃点点头,就进去帮母亲一起招待今日一起来送亲的亲朋。
沈家现在办大小红白事,沈夫人都将花铃带在身边,想让她多学学。等上手了,以后也能独当一面。
好在花铃聪慧,又谦虚好学,教过一遍,第二次就不用她带着了。而且她待人有礼,从不发怒,着实让人称赞,对花家的称赞也更多几分。
如今花家长子身为文官,在官途顺畅;儿子身为武官,也是仕途无阻;加之女儿又嫁了一府首富之子,丈夫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大有要冲着大央首富去的意思,更让人不敢小觑。花家现在的地位,在明州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过年连知府知州都会让人送礼来,一时风头无两。
酒宴一开,那些去玩闹的孩童就被爹娘喊了回来。花铃想着女儿也该饿了,就看着那群孩子回来的出口,等见了她就喊她过来吃饭。
可左等右等,孩子陆续出来,却怎么都看不到她女儿。
沈来宝也从宾客中回来,见她往那边张望,问道,“怎么了?”
花铃说道,“念念跟他们一块玩的,可现在他们都出来了,念念还不见人影,定是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我进去找她,非得骂她一顿不可。”
沈来宝见她真要去揍她一顿,笑笑跟上,关键时候他得拦着她,可别真把女儿揍了。
不过那个小霸王,越大就越顽皮,也是该好好说说她了。奈何每次一提,她就委屈地看来,明知道她不是真心悔过,可就是下不去嘴,最后还是将他软化。这可真是要不得,分明就是助长了她顽劣嘛。
两人进了内院,寻了个下人问沈念念去了哪里。下人说不知,花铃又道,“厉嬷嬷他们呢?”
“开饭前夫人说厨房人手不够,让他们过那去帮忙了。”
花铃一愣,心头隐约泛起阴云来。也没让他传话,直接去了厨房。她步子焦急,沈来宝也快步同行,还是压低了嗓子说道,“别慌。”
“嗯。”花铃答了一句,快速走到厨房。只见厉嬷嬷他们正在帮忙洗菜,看得她脑袋一嗡,“厉嬷嬷!念念?”
厉嬷嬷面色诧异,“小小姐不是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么?”
花铃脑袋里的声音已经快炸得震天响,“你们为什么不看好她?!”
厉嬷嬷一众人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去找沈念念了。沈来宝也觉不对劲,可他还是觉得,沈家这么大,下人这么多,她去哪都能让人瞧见。许是躲起来了,说不定又是玩得累,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他边安抚妻子,边让下人放下手里的活,去找沈念念。
要是这次找到,他真要骂骂她,做事不许这样没交代。
可下人找来找去,翻遍沈家大宅,就是找不到人。
花铃已经快要急哭,可她仍相信女儿还在宅子里,只是爱玩,不肯出来。
沈来宝让人连外头都去找,问问周围的人有没看见沈家的小姑娘。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有下人问到个线索,跑回来说道,“方才后巷对面的茶肆掌柜看见,一个男子带着小小姐从后巷出来,往东边去了。因那人穿着挑夫的衣服,就没怀疑,以为是一同送新娘子的,就没起疑。可后来觉得不对,送亲的人怎么会从后巷走,就赶紧来告诉我们了。”
花铃一听,顿觉天昏地暗,眼泪啪嗒落下。
“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