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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微怔,而后纷纷落榻而坐。
王冲略微偏头,看着眼前这个炙茶女郎,心里有些异样,怎么说呢,就是痒痒的。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灼热。
阮容与刘伦倒是极为享受这耳听落雨,鼻间茶香的滋味,亦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毓。
火候正好,杨毓抿唇而笑,絮絮的道:“许久未煎茶,一时间也寻不到山水,便叫家仆去取了些江水来,虽不如山水清爽,倒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阮容出身世家,对烹茶之道还是略有涉猎的,他看着杨毓娴熟的手法,连薪火也把控的极致,不禁赞道:“弱冠离家,至今已有五载未见到如此高超的技艺,女郎的翁母教导真真严苛。”
杨毓扬唇笑道:“倒也不是,家母产下阿弟后,便去世了。阿翁身为武官,也不常在聊城家中,亦未续弦,我自小野的很呢。”
王冲有些不解,问道:“闻琴音,品辞藻,观茶艺,你可不像野大的,这些技艺可并非天赋异禀便可成事的,没有刻苦的训练,心性不佳,是万万不成的。”
杨毓将茶饼取了下来,放在一侧的纸囊中,以防茶香散了。这边手执火夹往泥炉里添炭火,又以炭挝碎炭,缓缓地,泥炉中的火烧的更旺。她将一盏茶壶放置火上,自水方取了江水缓缓倒入茶壶。
杨毓抿唇笑着道:“阿翁爱饮茶,阿母虽出身寒门,却烹的一手好茶。年幼之时,因阿翁时常带兵打仗不在家中,阿母便告诉我,只要烹好茶,阿翁便回家了。至此便一直随阿母学烹茶之道。”
:“直到阿母离世,阿翁军务也更加繁忙。我却记得阿母的话,若是将茶烹好,阿翁便能回家。不曾想,待我练好茶道,阿翁也回来了,却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她的语气柔和,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可字字句句却让人觉得窝心。
接着,杨毓不慌不忙的将炙烤好的茶饼掰开,取了合适的分量放进茶壶。江水一沸,抬手撇净浮沫,撒入盐花。
期间,对面的三人,就想观看真正的茶师烹茶一般,再无谈话,只默默的瞧着她的动作。如此繁复的茶道,她不急不缓的把控着每一个节奏,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若未做过上百次,哪里能有这样的娴熟?
茶水三沸,杨毓扬唇而笑,早已准备好的漉水囊下放着盛茶汤的瓷盏。她自榻几上拿起一块绢帕垫着手,将茶壶里的茶汤沥到瓷盏中。
茶汤浓厚红亮,高高的流泻下来,热气融合茶香扑面而来。
茶渣扫入渣方,茶具放入涤方。
将瓷盏中的茶汤倒入茶杯中分给对面的三人。
静墨祺砚上前将火炉,渣方,涤方取走,四人终于开始品茶。
刘伦出身寒门,性情狂放惯了,平日里多饮酒,寻常都是饮清茶的,这次一见煎茶,心中有些好奇,他手执茶盏,竟然细细的品了起来。
另两人虽看过煎茶,却也未见过技艺如此娴熟的手法,更何况,这小姑子,生的又这么动人。王冲心中有些惊异,这女子真是秀外慧中,偏偏祖父以门第高低评论,让他心中有些为杨毓惋惜。
杨毓顺手放下衣袖,眼角却没有一丝错漏的将对面三人神情尽收眼底。
该是成功了的,她略放下心来。
:“如何?”杨毓言笑晏晏的瞧着刘伦。
刘伦面色有些复杂,缓缓的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
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这句话是引用自《道德经》的,他说,五色暗指五光十色的珠宝会令人眼盲,靡靡之音令人失聪,太过美味的佳肴会让人忘记寻常百姓的饭食。所以,圣人生活质朴,不求奢侈。欲海难填,追求欲,不禁不能感到满足,反而会丧失自我。
杨毓放下手上的茶盏,抿着唇,笑着道:“非也。”她略微一沉吟,缓缓的道:“刘公未免多思。”她目光看向落雨荷塘,接着道:“诸公可能不甚了解,当日在聊城,阿毓曾被今日的前燕文昌帝所掳,整整关了我七日后,阿毓终于见到文昌帝。”
三人面色徒然一变,这女郎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鲜卑人性恶如狼,被这样的人掳去,能全身而退?
杨毓扬唇而笑道:“阿毓一无强势的家族,二无缚鸡之力,无法脱身,无奈之下,阿毓唯有日(日)奏琴,望能获救,终被王司空救出了敌阵。”她扬唇而笑,似乎脱出回忆,道:“阿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羽弗慕,是在他的书房中。”她双臂展开,比划着道:“整整三面墙,全部分门别类,堆放着书籍经典。茶之一道,乃是我汉人先人所传,虽过程繁复,然,敢问刘公,此茶不香?比之往日的清茶如何?”
刘伦又抿了一口茶,略微点头道:“细酌慢饮之下,的确味更浓,水更清。”
杨毓笑着道:“这便对了,难不成,我汉人的文化,要因圣人一言,便不再传承?拱手让与那夺人家园的恶狼?”她看向阮容和王冲道:“若想日(日)这般饮茶,非得那些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才做得,我这般小门小户,也不过是因今日诸君首次登门,才想着慎重招待一番。”
王冲笑着摇摇头道:“恐怕女郎口中指的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也不能****这般烹茶。”他转眸对刘伦与阮容道:“烹茶之道,除了技艺,还考教烹茶人的心性,周身的环境。无雅意禅心,可烹不出这样的好茶。”
刘伦听了进去,微微点头道:“偶尔为之,的确无过。”说着,他不自觉的又抿了一口茶。
心下不禁赞道,的确是非同凡响啊。刘伦这颗世外高人的心,有点被腐蚀了。
耳畔听着落雨之音,鼻间茶香缭绕,四人絮絮的聊着。
王冲笑着道:“若说风雅,这金陵城,除却阿毓,还真寻不出一人能与之比肩。”
阮容抿唇笑道:“便是你家的王司空,那位玉树兰芝的郎君也不能?”
:“他?”王冲笑着摇摇头道:“他可是谪仙,怎能算金陵城中之人?”这话说得酸味十足。
提起这人,杨毓没来由的心中一闷,眉心一蹙,脸上笑着赞同道:“的确如此。”
王冲说完这句,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接着道:“那竖子,自小便促狭的很,别瞧他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其实里面可是黑的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