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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说话的语气虽然轻松,神色也极坦然,可梁静笙却隐隐地有些难受,因为她大约明白傅昭这么做的缘由,可却再说不出什么话了,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傅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梁静笙便顺势坐了下来,下意识地拿起了碗筷,开始继续吃饭,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这会儿更是味同嚼蜡。可此刻除了吃饭之外,她一时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傅昭在一旁也是着急,可这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来,说他一点儿不在意,莫说梁静笙不信,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可若要说他在意,那恐怕梁静笙只会更难受。于是他能做的,便只剩下静静陪伴。
直到碗中没了米饭,梁静笙才抬起了头。傅昭的目光灼灼,只要是个活人,都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傅昭,让梁静笙不自觉地嘴角微翘,因为他看着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满脸都是无措和忐忑。没能忍住,梁静笙伸出了手,抚上了他的脸,他还这样年轻,往后的数十年,她该怎么待他,才能让他不为今天的这个决定而后悔、遗憾?
随着梁静笙的动作,傅昭的眼神迅速地从迷茫变成了缱绻,梁静笙一直与他对视,很快发现了他的变化,突然就觉得贴着他脸的手心炙热了起来,此刻她的第一反应是收回手,可她的动作快,傅昭的反应更快,在她稍有动作之时已经紧紧压住了她的手。
“夫人,为夫的脸摸着可还顺手?”一边说着,一边还‘帮’着梁静笙又摸了自己的脸几把。
“……”梁静笙想,这人死过了一回,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的脸皮是愈发地薄了,傅昭则和她相反,这脸皮恐怕都要赶上猪皮了。
这么想着,梁静笙冲着傅昭微微一笑,趁着他失神之际,狠狠地捏了他脸一把,而后佯装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皮太厚,没什么感觉。”
傅昭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邪气一笑,冲着梁静笙嘿嘿了一声,“为夫看着夫人的脸甚嫩甚滑……”后头的话,傅昭没有说,可那伸出的手,却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思。
梁静笙立马护住了脸,三步两步就冲到了屋外,傅昭紧随其后,却总是刻意地拉后几步……这么笑闹着,那事儿便似乎暂时被掩过去了。
傅昭不用回营了,是不是立马下山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在山上的这些日子,梁静笙因着傅昭有伤的关系,总是让傅昭多休息,天一黑就赶他去睡觉,中午也不忘催促他去小憩。今天,却算是破了例了,并未直接在饭后便催他去躺躺,而是直接去了厨房。
终于不用在床上‘挺尸’,傅昭高兴得不得了,趁着梁静笙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拿着不知从谁个屋里找出来的钓鱼竿兴冲冲地就往山间的小溪去了。
待梁静笙清洗完锅碗瓢盆从厨房出来,傅昭已经没了影,只桌上多了一张纸,上书四字:晚上开荤。
“……”梁静笙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那只被她越养越瘦的猪,仔细看了一圈儿,四肢俱在,耳朵鼻子也完好。确定它没事,梁静笙捂住鼻子转了身,这味道恐怕时间再长她都适应不了。
不是猪,那是什么?天空处传来一声鸟的鸣叫声,算是给梁静笙提了个醒,她眨了眨眼,所以,前几天傅昭一直形容那飞过的鸟怎么怎么好看,不只是觉得它好看,还想象了它被摆在饭桌上的模样么?想起傅昭胸口的伤处,梁静笙皱了皱眉,小跑着进了这寨中摆放兵器的地方,确认被雁姐他们留下的那个旧弓还在不在。
那弓上的灰尘好似又厚实了些,梁静笙缓缓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可不是杀猪,也不是打猎,这荤到底从何而来呢?寻遍了这些日子傅昭喜欢赖着的地方,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梁静笙眉头紧蹙,难道……他下山了?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一时间,梁静笙只觉得有些进退不得,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便是傅昭受了伤,她也未必能追上他的脚程,更何况他不止离开了一时半会儿。且,经过那事,她确实有些害怕了,因为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能耐。
梁静笙往脸上泼了不少冷水,想压下烦躁的情绪,清理紊乱的思绪,她什么都想不出来,只不停告诉自己,傅昭不会再一次扔下她,他既然说了晚上开荤,那么也就是说,他晚上之前一定会回来的。而她,只要等着就行。可这样的等待,无疑是煎熬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阿笙,你快来!”傅昭轻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梁静笙立马起了身,不过几步的距离,她的气息已经不稳。
傅昭愣了一下,因为梁静笙脸上轻易可以看出的憔悴之色,他皱了皱眉,“你中午没有睡会儿么?”
梁静笙的唇抖了半天,十分勉强地开了口,“你去哪儿了?”此刻,她只能看见眼前的他,只想问他的去处。
傅昭抬了抬手,示意梁静笙看他手中的鱼篓,略有些无辜地说,“我去钓鱼了。”见梁静笙脸上渐渐有了怒意,傅昭忙又说,“最近天天吃素,我看你没有什么胃口,刚好那天闲逛,发现那溪中有鱼,虽然不太大,可数量不少……钓几条给你补补身子也好……”
言语之中,傅昭处处为她,梁静笙这火就有些发不出来了。可憋着终归难受,“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傅昭轻咳了一下,“你刚不是在忙嘛,我怕吵到你,就给你留了个条儿。”傅昭可不敢明说去处,就怕她不止不让他去,还会监督着他去午休。其实,他体质不错,那药也好,他那伤早就好差不多了。傅昭依旧装着没好,无非是特别稀罕梁静笙挂心他,担心他的那种感觉。
梁静笙一直看着傅昭,自然发现了他眼神和言语之中的闪躲,多少也有些懊恼,要不是担心他的伤,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跟个护着鸡崽的母鸡一般,偏偏这崽子还不领情,四处撒欢儿。
伸手接过傅昭手中的鱼篓,梁静笙往里看了看,若不是那鱼一直动弹,她几乎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这么小的鱼,这鱼钩得多小啊?梁静笙狐疑地看了看傅昭,还是刚才的那套衣裳,可不排除他捞完鱼又换回这身衣裳的可能性。
“没下水?”要是伤处泡了水……梁静笙眼里开始冒凶光了。
见此,傅昭拼命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连脚都没湿。”
“过来我看看。”
若是往常,傅昭也便坦然以对了,老夫老妻的嘛!可这会儿,他知道梁静笙的那股子火气还没完全散尽,于是小媳妇一样揪住了自己的领口,“夫人,天色尚早,不如等天黑透了,为夫的再好好伺候你,可好?”
“傅昭!”
“白日宣x虽然不大合适,可谁让是夫人的吩咐呢?为夫我这就舍命陪夫人了。”一边说着,傅昭的腰带已经落了地。半褪了外裳,傅昭已经立在了梁静笙跟前,“这里衣,是夫人帮我脱,还是我脱给夫人看?”
梁静笙只觉得热气上涌,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别动!”
傅昭于是双手摊开,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模样。
梁静笙捏了捏手心定神,而后伸出了手,径直朝着傅昭的脖颈处伸去。傅昭本来只是想言语调侃调戏一番梁静笙,可她这手一伸,傅昭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
梁静笙却对他面上的变化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伸手探了探…..里衣有些湿意,脖子、后背上也有些,衣袖干的地方多,应该都是汗水。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换身衣服。”刚才动作的时候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想着要是被她发现了他说谎就要他好看,可这会儿……
“阿笙,我难受。”傅昭的声音有些沙哑。
听了这样熟悉的话语,梁静笙的第一反应是低下了头,没有异样,梁静笙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傅昭将她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只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怕死地说,“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鱼给我,你去去换衣服,立马回屋去换衣服。”
“阿笙。”
“又干嘛?”梁静笙炸毛了。
“帮我洗洗吧,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水了。”
自从山上只有他们二人开始,傅昭不时地让梁静笙帮着他洗洗,梁静笙总是推说他伤口尚未痊愈,最多给他擦一擦……背。其实梁静笙也知道,傅昭一定是难受的,这样的天气,擦和洗,区别是很大的。
虽然原来也不是没洗过,可梁静笙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若傅昭还是原来的傅昭,她或许还能一咬牙一闭眼就给洗了,可傅昭的皮愈发厚实,她皮薄,有些扛不大住。
可往日终归是往日,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先回屋等等,我去烧水。”这便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傅昭眼睛贼亮,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不用烧水了,天这么热,用冷水就行。”
梁静笙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中的意思分明。
“那不然,我帮你烧火?”
“……”
“你水烧好了叫我,我来提?”
“……”
梁静笙将水慢慢倒进锅里,适时地添柴。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唯一没有担心过的,便是柴了。想来,当初雁姐他们准备了这许多,应当是为了过冬的。
锅里的水渐渐有了动静,梁静笙又坐了会儿,待那动静渐渐平息,正待起身,却听见了叩门声。一回头,便看见了傅昭,他怀中抱着换洗的衣物,旁边放了个木桶。
“我想了想,直接在这里洗最方便了。”
不可否认,傅昭是对的,水缸便在厨房外头,厨房里头的锅里便是热水,真是没有比这更方便、更省力的地方了。
“这桶?”浴桶都是一样的,梁静笙有些吃不准这是不是她的那一个。
“…..总不能,让我用明雁的那个吧?”
“……”好像是不大好。若是不让傅昭用她的……想起傅昭夏日在家冲凉,都是一桶凉水直接从头顶往下淋,现在他的状况肯定是不能那样的。
梁静笙挪了几步,指了指厨房的某处,“放那儿吧。”
这木桶是雁姐让手下专门为她做的,她用着挺合适的,傅昭这么大个子往里一塞,却有点儿挤的慌。
梁静笙正想再往桶里搀些热水,傅昭却突然起了身,溅了梁静笙一脸一身水。
“傅昭!”梁静笙将脸上的水擦掉,有些生气。
“坐着,裤子不好脱。”傅昭有些委屈道。
衣服湿了之后贴在身上,确实是难受的,梁静笙转过了身,拿了一块布往傅昭的方向扔去,“一会儿弄好了,盖上。”
梁静笙虽然没有明说,可她是什么意思,傅昭那是门儿清,将湿裤子往外一扔,傅昭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让那布飘在水面之上,之后,用梁静笙绝对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道:“又不是没看过。”
若不是惦着他胸口的伤处,梁静笙真想直接走人。飞快地瞄了眼傅昭此刻的情况,梁静笙忍住了到了嘴边的笑意,那姿势她光看着都觉得憋屈、难受。让他在桶里脱裤子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前头你自己慢慢洗,我帮你擦背。”
傅昭闻言‘哦’了一声,然后拿起刚才梁静笙给他遮挡某处的布直接就往身上撩水。
此刻,梁静笙略有些僵硬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她正准备将另一块布递给傅昭。虽然此刻傅昭的姿势并不能让她看见什么,可少了那块布,她就是会觉得不自在。微微挪开了视线,梁静笙开始加快手中的动作。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给他洗两遍背,她就出去等着。
“嘶~”傅昭突然出了声。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梁静笙很有些紧张。
“阿笙,别太用力,我皮薄。”
“……”除了猪,就没见过比你皮还厚实的了。虽然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终归轻了些。
“嗯,再重一点……”
“这儿有点痒,帮我挠两下……”
“水开了,阿笙帮我加点热水……”
“太烫了,再掺点冷水……”
“我在里头不好调水是吧,那我先出来?”
出了厨房的门,一身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梁静笙想,必须下山,马上就下山。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一直待在什么地方,便烦闷地想尽快离开,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莫名有些舍不得。
看着梁静笙回头看了许久,傅昭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要真舍不得,咱们就再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昨晚上那鱼挺好吃的。咱们再吃几次再走?”
想起昨天那鱼,梁静笙皱了皱眉,明明一点点大,骨头却不少,也就鱼汤喝着不错。
“天不早了,走吧。”迟早要离开的,待得越久,不舍的情绪也许会越强烈。
到了山下,日头已经很大,梁静笙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些头疼,他们现在要怎么走?若靠步行,要走多久?天黑之前能找到吃住的地方么?梁静笙有些着急,身边的傅昭却一副悠哉的模样。
“我们现在怎么走?”
傅昭抬头看了看时辰,“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梁静笙坐在牛车上,捂嘴偷笑。
“不是让你弄辆马车来吗?你怎么给弄个牛车来?”
“傅校……傅兄弟,牛车不是挺好的吗?瞧,多稳当,想自己走走,轻轻一跃,就下车了。马车那是快啊,可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一匹疯马,你想让它停,它都停不下来……”
“……哦?”
“咳,还不都是我那婆娘,看到我兜里有银子,非说是我原来私藏了的……没办法,剩下的就够雇个牛车了。”
好半响,傅昭没能说出话来,因为他媳妇儿在一旁虎视眈眈坐着呢。
“阿笙,热不热?”
自然是热的,牛车走的慢,几乎带不起什么风。便是有风,也热乎乎的。可有牛代步,总比自己走着强。这汗,出着出着,也便习惯了。
一路上傅昭都挺忙的,一会儿给梁静笙擦汗,一会儿给她递水,一会儿给她打扇子。
终于到了镇上,三人都松了口气。梁静笙觉得自己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衣服全贴在了身上。这会儿她只想沐浴、更衣。
梁静笙浸入浴桶,刚打湿头发,就愣了一下,刚刚她是难受地什么都想不了,傅昭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了,这会儿却突然想起傅昭来,虽然他那伤处昨个儿看着已经好许多了,可万一他行事太过大气,又给它折腾裂了可怎么办?这么想着,她便有些待不住了。可她现在这幅模样,想要马上起身,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随意地将身上的汗水尘土洗了洗,便起了身。
梁静笙刚出房门,正在犹豫是敲左边的房门还是右边的房门的时候,傅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洗这么快?”
看傅昭比刚才分别之前灰头土脸的模样没好上多少,衣裳未换,只额头发梢有些湿意,梁静笙就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我怕你粗手粗脚,又祸害了伤处。”说完这话之后,梁静笙其实有些后悔,因为她看到傅昭身后上来一个陌生男子,看着傅昭的目光中透着些鄙夷之色。她是这些日子在山上教训傅昭教训惯了,忘记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人的山上了。
那人虽然继续走着,目光却一直逗留在梁静笙和傅昭这边,傅昭也看见了他眼中的鄙夷、甚至期待之色,却只视而不见,只十分温驯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挺担心自己手上没轻没重的,到时候伤口反复,又要浪费药,所以这不等着你洗完了再给我洗嘛。”
“……”傅昭说的理所当然,梁静笙一时无言。
面对梁静笙的无言,傅昭却坦然道,“帮我沐浴是个体力活儿,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才有力气。”
虽说是厌倦了山上的清淡饮食,这才下了山的,可傅昭点的几个菜看着也极素淡,天气不好,根本就吃不下大鱼大肉之类的荤腥。
用饭期间,两人交流不多,多是碗筷碰触发出的声响。傅昭先放下了筷子,梁静笙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苦吃,傅昭回看了她一眼,了然地笑了笑,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拿起盆边搭着的布就给梁静笙擦起了头发。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吃的甚急的梁静笙呛了一下。
傅昭给她轻拍后背顺气,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头发还滴水呢,我给你擦擦干。”
“我自己来。”梁静笙放下了碗筷,准备伸手去接那布。
“你再吃点儿,慢慢吃,别急。”
梁静笙嘟了嘟嘴,已经能想象一会儿傅昭要说什么了,无非是我帮你擦了头发,礼尚往来,你也帮我沐个浴……那悲愤的小心情,都化成了食欲。待得碗盘之间无菜饭可夹,梁静笙才惊觉自己好像是吃撑了。
看梁静笙对着一桌子空碗、空盘发愣,傅昭摸了摸她的头,“还饿?可不能再吃了,不然积食了更难受,不然我们晚上早点儿开饭?”
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梁静笙从来没有被当做‘饭桶’对待过的经验,这一刻她的心情很是微妙,可她那对傅昭的‘小人之心’的揣测又万万不能说出口来,不然万一傅昭推说那只是她的主观臆测,那她……
“这客栈的厨子手艺挺好的……”憋了半响,梁静笙道。
“吃饱了?”
“嗯。”梁静笙重重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这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早死早超生!
“稍稍消消食,等等睡一下,晚膳好了,我叫你起来。”
梁静笙眼睛微瞪,莫不是她听漏了什么?消消食?一边替他沐浴,一边被他调戏,一边消么?
捏了捏梁静笙的脸,傅昭笑的愉悦,“这客栈里的小二也不容易,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儿。”
梁静笙想,她大概是有些累,怎么就听不懂傅昭在说什么呢。
傅昭为梁静笙梳顺了头发,顺手绾了个松散的发髻,“夫人一路奔波,太过疲累,让夫人在这般劳累的情况下伺候为夫沐浴,为夫心有不忍。刚好那小二身世可怜,我这一思量,让他付出点儿劳力,服侍我沐浴,我给他点儿酬劳,让他养家糊口~”说完,傅昭一脸正色地看着梁静笙,可那眼中分明流露出一种意思:夸我,快夸我!
“吃饱了,有点儿困。”说着,梁静笙打了个哈欠。而后看了眼傅昭,眼中有些惊讶之色,“你怎么还在呀?不是说要去沐浴吗?去吧,一身的汗臭味儿,赶紧去洗洗。哦对,洗完了也别马上过来,我一路奔波,太过疲累,要好好睡会儿。”
傅昭走出门外,听梁静笙在内插上门闩,才转身离开。下楼走了没几步,见有一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到那闪瞎人眼的红色,傅昭的第一反应是皱眉。那样醒目的颜色,他除非眼瞎,否则真难装作没有看到。
那人几步就到了他近前,傅昭语气不善,表情也满是不耐:“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着,不过几天不见,媒人就扔过墙了?”
即便她什么也没说,傅昭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处,当初她等于是由他招安的,自然是归到他们大营,肯定是那小子办事没注意,被她知道了。傅昭本来还想着趁这机会带着阿笙两个人到处走走,这回恐怕,走不脱了。
“我是看在笙妹子的份上才来提醒提醒你的,对于你以伤博同情的事儿,我家浩鑫挺生气的。若是前一段他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偏偏你命不好,最近他得了闲,正往这儿赶呢。要我说呢,你还是乖乖地在这儿等着他来,不然……恐怕咱们就做不成亲戚了。”说着,她做了一个稍稍有些遗憾的表情,好像事情已成了定局一般,看得傅昭咬牙切齿。
“准‘大表嫂’的恩情,傅昭铭感五内,没事儿你就别在这碍眼了,应该也快出嫁了吧?还不回去绣嫁衣去,就不怕赶不上,大表哥反悔了吗?”
虽然这婚事是御赐的,不是说反悔就能反悔的,但傅昭这话还是十分让明雁觉得堵心。她冷哼了一声,“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管好你自己吧。”
“彼此彼此。”傅昭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接的极快。说完,也不等明雁再说些什么,转身便又上了楼,至于沐浴什么的,等她走人了再说,反正他一个人洗的时候那都是极快的。
明雁在原地站了会儿,只觉得满腔的怒气,好心没好报是什么意思,她今个儿算是体会了。一想起嫁衣,明雁又头疼了起来,让她舞刀弄枪那都不是事儿,让她拿绣花针,当真是为难她了。幸亏她打听了一番,得知这镇上有个婆婆绣艺极好。听说嫁衣要自己绣,明雁仰头望天,绣一下和绣几百上千下,应该区别不大吧?
出门遇见心上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若是以往的任何一天或者以后的任何一天,明雁大约都会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可今天……明雁眨了眨眼,刚刚下马的是她家浩鑫没有错,看周围人的反应和她那颗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便能知晓。可……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能到吗?明雁想,总不会是因为他也如她想他一般地思念于她,所以加快了脚程。
在原地稍稍愣了下神,明雁想起了她此时此刻在这儿的原因,猛地瞪大了眼睛,转身就想溜。
“颜敏。”
听见这一声,明雁十分没骨气地软了腿,咬着牙迈了半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不大自然地对他笑了笑,“这么巧,我刚好路过这儿,听说这里有个婆婆做的嫁衣特别漂亮。”
慕容浩鑫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不似凡人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明雁顿时三魂七魄全部出走,‘她’浮在半空中,看见那个被美色迷得傻乎乎的自己呆呆地说,“我就是来警告傅昭,让他乖乖等你来。不然,咱们就不把阿笙嫁给他。”
“就算他乖乖等着,我也没打算把阿笙嫁给他。”
“啊?为什么啊?”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时候,出于道义,也该问问那位道友是因何而挂的。
“心眼不少,手段太多,阿笙会吃亏的。”
“……”傅道友,一路好走。
“阿笙人呢?”
“应该在楼上吧。”
经过明雁这么一提醒,不想熏坏媳妇儿的傅昭极快地洗了个囫囵澡,三步两步就想上楼守着梁静笙,只守着门口也好,生怕迟去一步,她就被人给偷走了。没想到好死不死的,正与进门的慕容浩鑫撞了个正着。
傅昭的眼神落在了明雁身上,恶狠狠的:你家这个是姓曹名操,还是姓李名哪吒?
明雁无辜地眨眨眼:呵呵都不是,他只是太想我了,那马都快要累死了。
慕容浩鑫很直接,“阿笙呢?”说着,就要往楼上走。
“你干嘛?阿笙累了,在睡呢,你别去吵她。”
慕容浩然上下打量了傅昭一番,轻哼了一声,“近来麻烦你照顾阿笙了,现在有我和颜敏在,你可以走了。”
傅昭站在楼梯中间,伸手抓住了两端,“大表哥你客气了,阿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照顾她那都是应该的。”
“阿笙不会进你家门。”
“慕容浩鑫,你只是阿笙的表哥,不是她父亲,婚姻大事,你没资格替她做主。”
“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
梁静笙虽然顺着傅昭的话,说她要好好休息,可客栈这样的地方,她终究不敢熟睡,特别是傅昭不在身边,她心中有些不定。她的房间离楼梯并不大远,傅昭音量稍大,她便听见了,只是隔着门听着不大清楚,以为他与旁人有了冲突,匆忙对镜整理了下发髻和衣裳,便打开了门。
从上往下看,最为显眼的是身着红裳的明雁,而后是一身灰衣的慕容浩鑫,再然后才是抓着楼梯左右栏杆不让两人通行的傅昭。梁静笙走到傅昭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傅昭,你拦着大表哥和大表嫂做什么?”
听见这个称呼,明雁红了脸,偷偷看了眼慕容浩鑫,见他没有驳斥梁静笙的话,心中一阵雀跃。
“虽然高了些,可瘦了不少。阿笙,你这回擅自出门,可知家里人有多担心?若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
“是我的错,让你们挂心了。”
傅昭轻拍了拍梁静笙的背,“不伤心,别难受。阿笙这回完全都是因为我,要打要骂都冲我来便是。”
“你?这事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
“怎么就和我无关了?我和阿笙……都拜过天地了!”还入过洞房,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似乎是怕慕容浩鑫不信,也怕他问时,梁静笙露了破绽,傅昭抢着说,“就在大表嫂待过的那山上,好些日子了。”
“我记得你刚才还说过,阿笙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我那不是怕你责骂阿笙吗?”
“你现在说出来,难道我就不会说阿笙了?”
“你先是让我走,后头又说我是外人,我没办法了,才表明身份的。”
“身份?你们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
“慕容浩鑫……”怕慕容浩鑫一时情急说错什么话,明雁打断了他,“你们找个地方慢慢说,我和阿笙先回屋去了。”明雁说罢,拉着梁静笙的手就走,“让他们俩说去,阿笙你住哪间屋,咱们说说悄悄话。”
被明雁这么一打断,慕容浩鑫清醒了些,他回头看了看周遭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皱了皱眉,“去你屋里说。”
傅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去哪里说都可以,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梁静笙怕慕容浩鑫和傅昭一言不合打起来,有些不想离开,明雁力气大,不顾她的微微反抗,径直把她往楼上拉。“你在旁边,他们反而说不开。”其实明雁想说的是,你在跟前,他们便是打起来,也束手束脚的。这男人么,不打不相识,感情都是打出来的,他们寨子里的那些就都是,不服?打一场便是。
“放心,他们有分寸的。”到了屋里,梁静笙坐虽坐了,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明雁自顾自地喝了口水说道。
“对了,你真和傅昭拜堂了?早知道你们要拜堂,就给你们准备好喜服了。咳咳,你们拜堂之后有没有洞个房什么的?”
“雁姐~”
“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呢?”
梁静笙眼睛一眨,从善如流叫了句,“大表嫂。”
“唉,这小嘴甜的。放心,万事有大表嫂呢!我知道了,是不是傅昭伤没好,所以才没洞成房的啊?”
“大表嫂,我和傅昭没……”
“没拜堂啊,还是没洞房啊?行了你别解释了,我都知道的。你大表哥也不是个傻的,一会儿就能转过弯来,你们要是真拜了堂,洞了房,还能要两间屋?”
“嗯,傅昭他还是很守规矩的。”这样的时候,还是替傅昭说说好话吧。
“你表哥没坏心,他是觉得傅昭心眼多,怕你以后受委屈,你要真喜欢呀,他也不会棒打鸳鸯的。”
“我知道的,大表哥是个好的。”
“自然,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夫君。”
看明雁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梁静笙笑的开怀,他们今生也会与前世一般幸福。
傅昭和慕容浩鑫‘谈’的还算顺利,慕容浩鑫依旧是一副谪仙的模样,傅昭么,梁静笙默默地递了一个鸡蛋给他。虽然最近太阳晒的多,他黑了不少,可那块淤青还是挺明显的。
“阿笙,你帮我揉。”鸡蛋又回到了梁静笙手上,有些烫手。
“手断了?要我帮你接一下吗?”慕容浩鑫凉凉道。
傅昭指了指自己的伤处,“知道什么是打人不打脸吗?我顾念你婚期在即,你倒是打的顺手。”
“嗯,你那婚期,遥遥无期。”
“有种的咱们再出去打一场。”
“今天不打了,等哪天你脸上的淤青散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