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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就连紫玉都有点不适应了。
宝儿这一病,把自己病成胡闹任性的小姑娘了,她不知哪里学来的混样,还趴地上滚了一滚。
顾莲池让紫玉上楼来伺候她主子的时候,她简直不忍直视。
赶紧给人扶起来,好生哄着,可等顾莲池一走,宝儿又好了。
她乖乖吃了汤药,也不磨人了,也不闹腾了,就那么躺了床上迷糊着。
紫玉还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在顾莲池面前闹腾,也不知道顾莲池到底是哄了她没有,就坐了床边轻轻地叫她:“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吗?睡着了吗?”
顾宝铮本来就体虚,又是哭了好大一通,这时候有点累,就闭着眼睛眯着呢。
一听见紫玉叫她,就睁开了一条缝:“没睡着,怎么了?”
她的脸色又是红了些,紫玉伸手一摸,发现她脑门上的温度又烧上来了,不由叹气:“小姐还病着,千万要保重身体,别闹了啊,小狐狸放就放了吧,这小畜生也不认主不让人靠近,也什么都不吃,放了它也是它的福气,总比饿死了好。”
宝儿眼睛又睁大了些:“就算要放也该是我放。”
好吧,这个时候的她,是一门心思在那只小狐狸身上,能看出她的真伤心来,紫玉连忙岔开话题:“脸又红了,你感觉怎么样?难过吗?我去给你拧个帕子擦擦脸。”
宝儿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也真是奇怪,她心里清醒得很,退婚之后,沈江沅就像是一块掉在沙土里面的糖,不该再低头去看。
她也一股脑将他送她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他,除了这只小狐狸。
它就像是她残留在他身上的那一丝不舍,他待她的好,他的笑,甚至他的怀抱,每一次想起来,都觉得很有深意。和陆离不一样,沈江沅更懂得怎么哄小姑娘高兴,就算宝儿这种粗拉姑娘,有时候也很受用。
在顾莲池到来之前,她是要发脾气,但是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情绪。
每次在他的面前,她都觉得很有依仗感,她不知道这种依仗感是从哪里来的,他人一站在她的面前,她情绪就彻底失控发泄了出来,直到这个人拂袖而去,她那泛滥的泪水和委屈似乎已经被掏空了一般,又是收发自如,全没了。
本来也还病着,有点矫情,越想越是生气。
可仔细一想,怎么又为什么这样的生气?
紫玉心疼她,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趴地上打滚啊,小姐是大家闺秀,学不来人家样子也就罢了,怎能在地上撒泼啊,你这……你这个……”
宝儿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刚才那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紫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这个完全是三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啊!”
宝儿窘:“……”
紫玉:“看等你病好了,见了大公子怎么办?就算是亲哥也没见过这样的。”
这么一说,宝儿一下抓了被子盖住了脸。
她浑身燥热难受,脸又烧得变了颜色,本来这姑娘多少就有点傻气,紫玉见她不好意思了,很怕自己言重了,让她病中再入了魇,又连忙来哄,说逗她呢。可惜顾宝铮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几分。
天黑之前,李厚又来了。
宝儿是被他叫醒的,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他特意去灶房亲手做了菜粥来。
李厚最近因着清芷的事瘦了不少,家里家外没有他忙不到的事情,过完年徐娅还要待产了,这会子清芷才走宝儿就病了,他心底焦虑可想而知。
坐了床前,李厚拿了软枕让宝儿靠着。
她已经退热了,只是浑身无力,脸色还十分苍白。
宝儿微扬着脸,这一次可算有了那么点娇小姐的柔弱,李厚喂她吃粥,见她一点精神头没有,一脸的关切:“怎么了?吃不下?”
宝儿还在想着那只小狐狸能去哪,恹恹地:“表哥,你接我走,行不行?”
李厚微微皱眉:“怎么了?在这住着不舒坦了?”
她微微动了动:“我想我娘了,娘不在,和表哥在一起也是好的。”
李厚双唇微动,可才要吐露出来的话语因着这句话,当即咽下了肚子里去,他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点了点头:“好,等你吃完粥,表哥去准备车,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将粥又送到她嘴边。
宝儿当即高兴起来,张口吃下。
一边的紫玉哪里还敢坐视不管,她端起了水盆,借着要去打水的空立即冲下楼去了。李厚也不可能悄悄将宝儿带走,只不过他喂了宝儿吃粥,又下楼来寻顾修,顾修却还未回来,他只得寻了老管事,让他知会一声。
马车就停在大门外,李厚让紫玉烧了炭盆,只等炭盆烧热了,便就带宝儿走。
宝儿吃了点粥,身上还软绵绵的。
紫玉给她穿了棉衣,磨磨蹭蹭又拿了新裙过来给宝儿穿上,穿上了衣裳又给人按在了梳妆镜前面,非打乱了长发又重新梳了一遍。一会儿她说这个珠花不好看,戴上了摘下去了,一会儿又给她别了个簪子说别扭拿掉了,如此反复几次,宝儿不耐烦,给辫子上的头饰都扯掉了。
她霍然站了起来,只觉头重脚轻,差点大头朝下栽下去。
还是紫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小姐!”
宝儿单手捂着额头,昏沉沉的:“你这是干什么呢,是专门跟我作对吗?”
紫玉急得都快哭了:“不是啊小姐,现在郡王爷不在府中,你又病着,你说这个时候要是让人给你接走,郡王爷回来怎么想?再说小姐要有什么闪失我们哪还有命在,总之等病好了咱们再去,现在走不合适不合适呀!”
宝儿揉着自己的额头:“我去我哥哥家,哪里不合适?”
她咬重了哥哥两个字,胸腔当中自然升起一股气来,顾莲池这个没良心的,才说了要当她好哥哥,结果就知道欺负她,她娘前脚走,他后脚就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干什么要留下!
越想越是生气,宝儿回手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你不用管,怕我有什么闪失你就跟着去。”
紫玉当即妥协:“那我也去。”
宝儿没有意见,她赶紧去收拾东西去了,过了片刻,李厚放好了炭盆,果然回来接她,紫玉没有办法,给她收拾了点换洗衣裳,自己背了身上。外面天已经黑了,北风渐起,李厚上了楼,见她一直揉着额头,四下巡视一圈拿起了顾莲池遗留下来的那件大斗篷给她裹了起来。帽子也戴上了,带子也系上了,李厚蹲在她的面前,这就给她背在了后背上。
他背起她,时间仿佛倒流了十几年:“走,哥哥背你回家。”
宝儿在她后背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狠狠嗯了一声。
可惜她嗓子哑着,狠狠地也才出了一丁点的声音,娇弱得很。
时间过得真快,李厚不得不感慨着,这些年来忙忙碌碌不曾注意,宝儿已经长大了呢!第一次给她定的亲事,是为躲避选秀,第二次是迫不得已为了挽救她的清誉,虽然定过两门亲事了,他也不曾真的正视过,两个妹妹都长大了的事实。
怎不感慨呢:“你太瘦了,回头哥给你补补。”
宝儿:“……”
下了一楼,老管事已经等在门口了:“公子这般任性,可叫老奴怎么和我们王爷交待啊,姑娘还病着,等她好了再走也不迟啊!”
李厚只往出走,也不多言:“你只管回了你们郡王府就是,回头我向他解释。”
这怎么解释,不是住生分了,怎么想走了?
恐怕郡王府都不能消停了,顾修回来了,还不个个提审一番,怕是没有慢待,也是慢待了呢!
老管事亦步亦趋地就跟在他后面:“不行,公子……”
话未说完,差点撞到李厚背后的宝儿身上。
才出小楼,李厚突然停下来了。
紫玉拍着胸口,终于松了口气,院子当中,一抹红色光亮在前,喜童提灯在前,终于引着顾莲池来了。
他一身常服,匆匆而来:“表哥这是要干什么?”
李厚向上托了托宝儿,扬起脸上:“我带她回家小住几日,等姑父回来自然会去解释。”
转眼间顾莲池已然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手按着宝儿后背,一手掀开了她的帽子:“下来。”
宝儿下意识就搂紧了表哥的颈子:“我不!我不要住在这里了!”
顾莲池微微用力,来抓她,可李厚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略微回身,又背着宝儿转了半圈,亲自对着顾莲池把她护在了身后:“她本来也还是个孩子,现在病着,莲池多担待些。”
顾莲池薄唇微动:“她只比我小不到两个月。”
李厚就像没听见一样:“等她病好了,我再送她回来,如果她愿意的话。”
这话说得多快就有多敷衍,顾莲池目光沉沉,只落在李厚背后对着他抿着嘴不拿正眼看他,还和他生气的那家伙身上:“最近燕京风寒的人越发的多了,太医都在宫里做了防护措施,据说这病若是传染上了,严重会死人的,你表嫂快要生产了,家中还有小昶儿见了你就往你身上跳,你确定你要去祸害人家?”
这话什么意思?
宝儿蓦然回眸:“怎么了?”
可才还拿那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这会又看向表哥去了:“表哥还是放下她,多回去照看照看表嫂。郡王府的人,我们会照顾好。”
言外之意就是给人带回去了,无疑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厚不以为意,依旧背紧了背后的人:“无事,我和你表嫂都懂医术……”
话未说完宝儿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她终于慢半拍明白了顾莲池的意思:“表哥他什么意思?我会传给别人吗?我去你家会传给表嫂和昶儿吗?会吗?”
李厚这时候只想带她回家,只偏身避开顾莲池下了石阶:“放心,表哥会照顾好你和你嫂子,没那种事。”
宝儿这时候刚是手足无措,背后的人又抓住了她身上的斗篷,顾莲池随即追上两步,单手按在李厚的肩头,将人按住了,目光又对上了宝儿的:“小狐狸……”
他说:“小狐狸,小狐狸给你抓回来了。”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耳中的小狐狸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顾莲池坦露在她眼前的那只手上,手背上纵横交错两道抓痕,上面血迹未干,一看就是小动物抓挠的。
顾莲池以为她不相信,对她伸出手来:“来,到我这里来,那小东西太脏了才洗了个澡,一会儿毛发干了就带来给你看。”
宝儿鼻尖酸涩,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这般脆弱:“真的?”
他轻轻颔首:“嗯。”
李厚皱眉,可他才回头的功夫,就看见宝儿对着顾莲池伸出了讨抱的手。
顾莲池顺势在他背上,将人‘抢’了过去。
他打横将宝儿抱在怀里,回眸间似是松了口气,才看向李厚:“表哥早回,她一身的病气,莫要带家去才好。”
这个人!
李厚抬眸,却见他眼底颜色也变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是不是也病了?”
顾莲池此时已然勉强支撑,只让喜童去送李厚,转身就走。
他脸色苍白,只低头看着像只懒猫窝在他怀里的宝儿,声音柔得不像话了:“搂紧了些,你太重了。”
脚步还算稳,只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些,宝儿吓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想看小狐狸。”
“嗯。”
“现在就看。”
“嗯。”
“我真的很重吗?没有的吧?我表哥背我时候还说我太轻了呢!你怎么了?你脸色真的很不好,你也病了吗?”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