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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行于星罗棋布的仙闼楼阁间,四周隐隐有着僧人们的诵经声,天空辽远而澄净,好似正庇佑着这片佛门圣地。
偶有正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清扫落叶的小和尚,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人好几眼。那一双峨冠博带广袖当风的身影实在是好看得紧,他见过许多来观禅的修士,却从没有过这样令人舒适绝无杂心的感觉。小和尚扫着落叶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同。
而此时的梅慕九正微微侧脸,看着一贯面覆寒霜,眼中却带着几分温柔的徒弟,不禁有些感慨。他长得实在太快了,现在就已经几乎与他齐肩了,到抽条的时候估计会比自己高出很多吧。
想着也就说了出来,带着几分调笑道:“你再过几天就要比为师高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养为师了?”
秦衡萧闻言挺直了背,暗暗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师尊无论何时都可以依靠我。”说着,他用正执着宵断的左手潇洒地拍了拍右肩,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而漂亮,让人不由自主得以为正在被全然爱着。
梅慕九心头跳了跳。
这孩子……
也太会撩了……
被撩到的师尊心道自己若是个女人,估计早已经满心桃花了。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自然的,将日日青楼的黄衫客与稳重的剑士融合起来的,且还融合得这般巧妙。他的眼里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他的嗓音是正在变声期的清朗,而他的双肩却宽阔得如同足以载山。
“这种话,都要留给你日后的心上人才好。”梅慕九半晌才道。
秦衡萧不置可否,轻声道:“还早。”
“是啊……”梅慕九恍然,这才想起他的年纪。他最近总是被他的言行骗到,还总有些儿子长大了的悲凉,思及此处不禁戳了戳徒弟已经不再婴儿肥的脸颊“你现在也已炼气大圆满,很快就可以筑基,到时候就要许多年都是这副模样了。”
一直当师父软绵绵的小徒弟吧,梅慕九暗暗心道,结果秦衡萧根本不顺着走,只是淡淡的说:“我已决定闭关几年再筑基。”
一心想着长大的徒弟继续说道:“到时便可以养师尊了。”
梅慕九:“……”
论有天赋的人是如何任性的。
梅慕九刚想再劝几句,就听见了一阵喧闹。正是帝泽天宗的弟子们,领头的是在乾泽城见过的张千青。他这次跟着父亲也蹭了过来,穿着宗门的绣龙黑袍,领着一群跟班,倒还真有点像一个少年昏君。
张千青起初还没认出两人来,直到身边人提醒才想起来,阴阳怪气道:“这不是那个穷小子吗,怎么也有脸来这里,不怕被你爷爷我打个半身不遂?”
“拦路狗。”秦衡萧冷冷看他一眼,换了个方向走,却听那人带着跟班们在后哄笑:“不就是一个破书厮的小崽子吗?进了个听都没听过的幽宗,就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你和你那窝囊义父跟在我后头摇尾巴的样子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语毕,张千青满意地看到他将剑推出了鞘,又咧着嘴道:“来来来动手啊。”
秦衡萧静默了一息,蓦地冷笑一声,宵断一振,隔着鞘,却生生振出了一道锋利的剑气。
张千青还未反应过来,额边长发便被剑气齐根削断了一缕。
“明天等你。”秦衡萧始终没有转过身,垂眸低声留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径自走自己的路。
梅慕九从头到尾只扇着漏景,好像根本没看见这些人,见他头发被削断了才漏出一点笑声,风流倜傥地跟着徒弟走了。
张千青手里接着那缕头发,下巴都气得抖起来。
明天等,还能怎么等,当然是在比试台上等。
跟班奇道:“师兄,他这一手我好像没见到过。”
“一个乡野小子的手段,你也要见过?”张千青推他一掌,甩手走了。他倒不怕输给他,在他看来,秦衡萧只不过是一个没用的杂灵根的穷小子,没道理能打过他。
跟班们见他走了也赶紧呼啦啦得跟上,这也算是门内的太子爷了,伺候好了以后才能有好前途。
那边梅慕九见秦衡萧沉着脸,有意开解,温柔道:“生气啦?”
秦衡萧面色柔和几分,摇了摇头。
梅慕九想了想,问:“要不要抱一下?”
秦衡萧:“……”
梅慕九双手张开,一时间也很尴尬,眼神游移,故作豪气:“为别人难过是最不值当,为恶心之人更是不应该,与其一个人生闷气,不如投入为师……”
话还没说完,便被搂入了徒弟的怀里。
虽然个子还没自己高,身量也还有些单薄,可是……
梅慕九无奈的想,为什么感觉这么像是他被抱着?
两人这样静静抱了一会儿,梅慕九有些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僵硬地拍拍秦衡萧的背,干巴巴道:“现在是不是好过点了?”
秦衡萧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闷闷笑了一声:“好了。”
听到这句话,梅慕九赶忙松开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好了,我们就回去吧,明天可是要去他们威风的。”
小徒弟从善如流:“好。”
两人并肩回程,他们的厢房在宗主主殿旁边,还有很长的路,两人却依旧像凡人一般慢慢走着。
小和尚扫完最后一堆落叶,决定把今天见到的当做这几日参悟的对象。他放好扫帚,哒哒哒地跑回去找师父,他只想告诉他,今天见到的那两个哥哥真好看。
他跑过鹤形桥,却没看见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窜入了深渊之中。
深渊中的黑色之城一如既往的阴寒,那道黑影在那布满獠牙的大门前化为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他揭下兜帽,低着头走进去,单膝跪下,恭敬地对着王座上的男人陈述今日的一切。
男人的肤色甚至比神秀更为惨白,黑发像地狱之河般流淌下来,他静静听着,突然格格得笑起来。
“他终于出来了……?”
痴仇不敢抬头,抖着嗓子回了句是。
男人不再看他,一个人蜷在华贵的王座上笑着,虚虚盖着的大氅都被笑得抖落了下来,侍女想帮他盖上,却被痴仇使了个眼色,畏惧得住了手。
男人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稳稳挂在高处的画像。
那副画只有寥寥几笔,画上一个白衣僧人高坐在悬崖之上,崖下青莲绵延如海。
他的手指虚空描摹着神秀的面容。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