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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四rì,傍晚,紫川家西南国境。
林睿很殷勤地一路送紫川秀过来,直到前方出现了紫川家的鹰旗。
告别之前,两人都一再道歉,为这次的不幸摩擦表示遗憾,但又表示这次的事件纯属意外,绝不会影响两人与两国之间地久天长的深厚友谊。
暮sè中,挥手别过了依依送别的林睿,别过暮sè深沉的林家领地,紫川秀压下了心头的震撼。重新踏上了祖国的领土,他有种安心感,就像是漂泊的游子回到家。
边境上的喧闹惊动了紫川家的边防哨所,看到紫川秀被那么隆重地恭送过来,边防军也不敢怠慢。军官出来向紫川秀敬了个礼:“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
紫川秀伸手在口袋里面摸索了下,忽然发觉空空如也:刚才蹦上跳下的,证件不知丢在哪里了。
“证件我遗失了。我是黑旗军统领紫川秀。”
若不是紫川秀镇定自若的气度和林家大队人马恭送他的排场,那军官说不定要放声大笑了:“您……您不是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
军官使劲地打量着紫川秀,皱皱眉头:“呃,这位先生,您没有证件,我们也没见过统领大人的模样,这让我们很为难了。”
紫川秀一愣:“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见过我的人吗?”
“很抱歉,我们的级别都太低,没有资格直接觐见统领。”
“这样吧,让你们行省总督过来。他应该见过我的。”
官兵们面面相觑,行省总督是统管上万驻军的将领,对他们来说那可是骇人听闻的大人物!随随便便要他过来,万一这人不是真的统领,惊扰总督大人,他们岂不是倒霉?
军人们围起来低声商议了一阵,最后对紫川秀说:“大人,我们先向上级报告,让上级来裁决,这样可以吗?”
“你们的上级是谁啊?”
“我们的上级是瓦林边防治部少,然后他的上级是瓦林驻军参谋部,然后才到行省总督……”
紫川秀大皱其眉,但瞧这群低级军*战兢兢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为难他们。他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衔?”
“下官欧路,任瓦林行省边防支部少第一分局第十一哨所指挥,官衔为小旗。”
小旗军官怎么只做个分哨所指挥?紫川秀微微诧异,却没有追问:“欧路小旗,有没有吃的,拿过来吧。还有,给我准备床铺吧,今晚我就在你们这里睡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出去打猎的军人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只野兔,大伙麻利地团坐在一起剥毛去皮下锅。窗外是一片寂寥的黑暗荒野国境,树林在远处,屋子里角落里堆着一堆柴火照明兼取暖,火光融融,二十几个边防军人团团围坐在一起进餐。
饭菜只有简单的白饭和青菜,大部份野兔留给了紫川秀。
紫川秀扒了几口饭菜,兔肉因为没有放姜有一股难闻的臊味,他顺口问:“你们平常就是吃这个?光吃青菜不行,当兵不吃肉没力气,伙食费不要太省了。”
那军官苦笑着不出声,有个士兵忍不住说:“大人,青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今天有客人来,我们才特意加菜,平常我们不至于这么奢侈的。”
“这样叫做奢侈?”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想起了自己在旦雅和dì dū出席的那些高档酒店宾馆,那接踵而至的宴会和邀请,那堆积如山的佳肴美酒根本吃不完就倒去喂猪了。
自己高高在上地养尊处优,而像这些边防军人,种菜、打猎、砍柴,脱下军服的他们与农民根本就没有区别,相比于当权者的奢靡腐化,这些年轻的士兵显得多么质朴和忠诚,他们才是紫川家辽阔疆域的真正捍卫者,无名英雄。
“不对头,这里面有点不对头!”紫川秀突然记起来了,普欣和瓦德都给自己汇报过的,家族军队每个普通士兵的伙食标准是每个月五银元,军官是每个月十银元,而黑旗军因为地方富裕所以又给官兵们每月增加十五银元,那就等于说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可以吃上二十银元的伙食。除此之外,士兵们还能从家族每个月领到饷银十个银元,有二十银元的伙食费再加饷银,何止于要吃这么差劲的饭菜?
他问那个士兵:“你们每个月能领到多少伙食费?”
“启禀大人,我每个月伙食费有两个银元。”
紫川秀沉住气,又问:“那你每个月领到多少饷银?”
“我每个月能领到现金两个银币。”
“全部?”
“啊,是啊,全部了!”
砰的一声响,紫川秀愤怒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饭碗被震得叮叮作响,他对着那军官怒目以视:“居然克扣那么多!你的心太黑了!”
欧路连忙分辩:“大人,不关我的事!我一丁点都没有克扣,上面发下来多少,我全部如数发给大家了!”
士兵们也说:“大人,欧路长官不是那种人,他自己的饷银也是被克扣的。”
紫川秀才知道冤枉了好人,他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克扣了你们的饷银?”
欧路小旗犹豫,低声说:“下官不清楚。”
紫川秀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敢说。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紫川秀也不好逼问他,点点头:“就这样吧。时候不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紫川秀浮想联翩。
与地方官员相比,军官待遇相对较低,只有靠克扣饷银和虚报兵员来赚取点外快,这几乎都成为军中的惯例了,紫川秀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只要不过份他都不会追究。
平常时候,克扣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饷金那是惯例了。但在瓦林,高级军官竟然克扣到了百分之九十,对士兵们压榨到了吸血抽髓的程度!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紫川秀是绝不敢相信的,他都要奇怪当地部队为什么还不哗变了!
紫川秀在rì记上把这件事做了记录:“一定要找出那个蛀虫来,收拾他!”
原来以为起码要明天才能得到回复的,但是瓦林驻军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快,入夜大概十一点,外面传来了马车的辘辘声和军靴踏地声。
执勤的边防军哨兵大声问好:“总督大人好!向总督大人致敬!”
“嗯,人在哪里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进来,紫川秀立即清醒过来,他听出来了,自己居然忘记瓦林行省的总督正是马维!
在举着火把的亲兵们簇拥下,马维大步走了进来,冷冷地望着欧路小旗:“听说有个冒充紫川统领的人在这里?”
欧路小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正是!他在里间休息,大人可需要进去看他?”
“把这个骗子给我揪出来!”
“不必麻烦,我自己出来了。”随着话声,紫川秀打开里屋的门出现了。
见到紫川秀,马维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
他立即醒悟过来,端庄地行礼:“统领安好!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紫川秀摆手:“马维阁下不必客气了。我来也没通知你,你何罪之有呢?”
“是!不知大人光临我行省有何指示?下官可否有效劳之处?”
“我是随便出来散心的,本不想打扰你们这些方面大员的,但是因为证件遗失被边防部队扣下了,不得已惊动你。打扰你休息了,我也抱歉得很。”
“随便走走散心?”马维仰着头眯起了眼睛,怀疑在他眼中一掠而过。
突然,他转身猛烈地将欧路小旗抽了一个耳光,动作迅疾得紫川秀都来不及阻拦。
“混帐!没长眼的蠢货!”马维又是一个耳光,凶狠的一脚重重踹在了欧路胸口将他踢飞了出去:“连统领大人都敢扣留!想造反了吗?将他拖出去打,打死了喂狗!”
亲兵们齐声应道:“是!”几个人上来拖住欧路的脚就往外走,地上留下了长长一道血迹。
旁观的众官兵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不忍看的表情,有人向紫川秀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喝道:“够了!住手!”
“是,大人。”马维喝住了亲兵们:“住手,退下去!”
他立正待命,两手直直地贴在军裤线上,目不斜视——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他与一秒前那个暴戾的脸孔是同一个人,他还没见过变化如此快速的面孔,一脸的恭顺眨眼间会变成一脸的凶残,没等自己回过神来,他又换成了一副低眉顺耳的顺从样子。
他的眼光突然与马维的眼光碰撞在一起,就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令人窒息的凶残和暴戾。紫川秀不寒而栗:这家伙是个极度凶残的恶棍!
他放缓了声音:“马维长官,边防军人也是按规定行事,错的是我,不应该把证件遗失。”
“是!统领大人宽宏大量,饶了你们狗命,还不多谢大人?”
四面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多谢声,紫川秀想起一件事:“马维阁下,这些军人无罪,不过有个家伙真的该狠狠惩罚的。”
“不知此人是谁?请大人赐下名字,我宰了他喂狗!”
“马维阁下你该好好审查一下您的军需官了。刚才我和边防官兵们一起吃饭,他们的伙食差得不得了!欧路,带我去你们存粮处。”
掀开粮缸的盖口,一股浓重的霉烂味道扑鼻而来。紫川秀沉痛地说:“这样的粮食如何能供应我们的士兵呢!”
马维yīn沉着脸吩咐左右:“立即把军需官抓起来,押送到旦雅军法处去!”
紫川秀赞许道:“很好。还有,发下来的饷金也被克扣了大部份!马维长官,边防部队守卫国家的第一线,常年rì晒雨淋,露宿荒野,我们不能苛待他们啊!”
“大人,下官明白!下官立即把财务官也抓起来!大人,夜已经很晚了,这些琐事不妨明天再处理吧。大人,您劳累了一天,这么简陋的地方您怎么能休息得好呢?请到瓦林市区去吧,或者这附近有一栋别墅也可以供您休息。”
紫川秀正要答应,忽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他改变了主意:“不劳烦你了。刚才我已经睡下了,同样休息得很好。”
马维很热情地邀请了一通,但紫川秀意志坚定,他只好作罢,压低了声量说:“大人,可否单独说话?”
亲随们乖巧地向外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马维恭敬地说:“昨天我才刚刚从旦雅回来,有件事情需要与大人您商议,只是普欣和文河阁下都说大人最近身体不适不见客,不料大人却是来了我们这里,真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紫川秀直截了当地问:“你去旦雅找我什么事呢?”
“大人,上次您掉了点东西在家兄那,家兄让我给您送过来。”
马维塞过来一个信封,紫川秀一哂,不接,微笑道:“这事急不来的。远东那边还在打仗,我在这边远隔万里,一时也不好cāo作,至于钱,无功不受禄,马维阁下您还是拿着吧。”
紫川秀只是推托,马维不得不把钱收了起来。他一点不尴尬,笑容可掬地说:“既然这样,这钱下官就先帮您存着吧!夜深了,下官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谨祝大人晚安,告辞了!”
“总督你走好。”
马维上了马车,近百名随行的骑兵也跟着转身离去,烟尘中车队渐渐远去。
看着马维离开,紫川秀感觉如释重负。在自己的地盘,马维的气质与在旦雅时截然不同了。
相比之旦雅那个小心谨慎的中级军官,刚才的马维透出一种肆无忌惮的骄横味道,那咄咄逼人的霸道竟给了紫川秀无形的压力。
“居然当着我面打人?混帐,这小子真他妈是个土皇帝!”紫川秀低声骂道。
他转身过来,边防站的士兵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地。
“你们怎么这样!快起来!”
欧路小旗在士兵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含着泪说:“感谢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出手搭救,我今天真的会没命的!”
“马维长官的脾气是暴躁了点,不过不至于闹出人命吧?家族毕竟是有王法的。”
“大人,在瓦林行省,马总督的话就是王法!今天若不是大人您在场,我真的会给他扔出去喂狗的!”
“不可能吧?”
“真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上个月,新调来的边防治部少路南副旗本不知道总督的厉害,跟总督吵了起来,结果总督大人下令乱棍打死了!”
“因为马总督把我们的饷银克扣得太过份了,我们以前选了士兵代表去旦雅向军团总部投诉,最后代表们都给抓回来,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不要说我们这些小兵了,就算比他等级更高的行省省长,马维总督也是说打就打,毫不客气!上个月,为了马家与出租农之间的纠纷,省长说了几句公道话,瓦林的驻军当天就冲进zhèng fǔ把省长拖出来当街痛打了一顿,轻松得就像打条狗!”
听着士兵们痛诉马维的劣迹暴行,紫川秀震惊异常,马家在瓦林行省横行霸道到了极点,有些事情即使士兵们众口一词地保证他都不敢相信:“不可能吧!省长与总督是平级官员——哦,不,在西南省长比总督更高一级,马维怎么敢干出这种事!公然侮辱上级是死罪,就算他敢,他部下怎么敢执行这种命令?”
“大人您可知道第三十五步兵师的来历?”
“黑旗军属下的一个步兵师,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当初家族把马家的雇佣军收编,不知怎么回事,那支被收编的雇佣兵居然原封不动地留驻瓦林,而马维则出任师团长和行省总督!第三十五师全都是马家死心塌地的党羽,哪怕马维叫造反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执行的,整个瓦林行省都是姓马的一手遮天!”
紫川秀又一次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军务处收编贵族私兵为正规军,当时紫川秀还在远东,对详情并不了解,但一贯以来,为避免军队地方化的倾向,征集的部队不能在本土驻扎,这几乎是军队不成文的铁律了。
马家当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在瓦林被征调的雇佣军又留驻瓦林,等于是家族在为马家的雇佣兵支付薪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马家究竟收买了多少军队的上层人士?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他全身如坠冰窟:收编行动自始至终都是军务处主持的,马维的旗本军衔更是军务处直接授予的——斯特林,斯特林在这件事中有没有牵涉?他知情不知情?
他用力甩甩头,努力把那些杂乱的念头甩出脑外,望向欧路,问:“那你?”
欧路知道紫川秀的意思:“大人,我们都不是马维的嫡系。在马维做总督之前,我们就是瓦林行省的官兵了,马维刚上任总督就把我们通通拆散派到国境线上守边疆,把市区内的驻军换成了他的亲信部队。”
“他为什么这样?”
“大人,马家的雇佣军原先都是地方上的恶棍和流氓,sāo扰百姓,无恶不作,治部少jǐng察又不敢管他们,老百姓只好向我们驻军求救,我们三天两头地跟他们干架,结仇很深。等马维得了势,他自然要报复我们了——部队被拆散那是小事了,马维还常常下来视察,找出藉口就说带兵无能、懈怠偷懒,要严加惩治!轻则一顿好打,重则活活打死,上报说是暴病身亡,根本没人理会!”
一个士兵插嘴说:“谁都看出了,在瓦林挨下去只有等死,很多人都找门路调离了,调不走哪怕当逃兵也要跑!”
欧路连连摇头:“逃跑是没有用的。无论跑到哪里,只要瓦林总督府发一份逃兵缉拿函,当地监察厅会马上把你抓起来押送回瓦林,那时罪名落实军法处置,真的是死路了!大人,当兵的命本来就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我可怜的是瓦林的老百姓,马家一手遮天,这里暗无天rì啊!改编之后,有了正规军的身份,马家行事更加嚣张!各行各业马家都要伸一只手进去,抽取回扣,这么一个身家亿万的巨大家族居然就连讨饭的乞丐都不放过,每天收二十个铜板的市容市貌整治费,若有不从的,马家在这里杀人跟杀狗那么简单!”
大家接下来还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想起了帝林的话:“马氏家族是国家肌体上的毒瘤!”他对这句话的体会从没有现在那么深刻。
帝林已经告知他马家是家族西部地区最大的黑帮集团,但是听帝林介绍的枯燥的凶案数字和直接面对这一连串血淋淋的事实是很不一样的,他亲身感觉到了,马氏家族跋扈嚣张得令人发指!
那个在自己面前恭顺有礼的部下、在紫川宁面前深情款款的追求者、dì dū社交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凶残,简直不逊于远东的魔族——不,他比魔族更狠毒!魔族至少不会伪装自己,不会使用那一连串的花言巧语来迷惑人,不懂用金钱来收买高官!
当恶棍窃取了高位,那就是正直人的灾难。
他一个又一个地望过士兵和军官的脸,望着那些面有菜sè眼中却依旧闪动着希望光芒的脸,紫川秀心头滚动着一阵热流:他们只是一些平凡的普通官兵,职权低微,但是面对那些横行不法的恶势力,即使以自己和帝林身居统领高位也不得不委蛇应对,而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能宁可忍受痛苦折磨也不与其同流合污,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回旦雅后要把三十五师团的问题解决。他已经想好了步骤:首先把马维从三十五师调开,然后再让三十五师换防,拆散大换血,更换一批中层军官,再从预备役中补充兵员——并不是只有马维才会玩手段,论起心眼来,紫川秀丝毫不落下风,把马家的武力支柱不动声sè地除掉,让马维有苦都说不出来。
“大家受委屈了!”紫川秀沉稳地说:“对于所发生的这一切,家族绝不会无动于衷。各位不愧是忠诚的家族军人!我向各位保证:凡作恶多端的,绝没有好下场,请大家不要对家族失去信心!”
欧路激动地说:“统领大人,我们苦苦煎熬就是为了您这句话!大人,我们都是老兵了,为紫川家卖了一辈子命,我们相信家族是绝不会让马维这样的人长久猖獗下去的!”
“嘘,小声点,不要让外面人听见。”
“大人,您放心吧!这里荒郊野岭的,跟马维来的人都走了,不会有人听到的。”
“这件事你要注意保密。”
“请大人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欧路问:“大人,您要对马家采取行动了吧?”
川秀微笑不已。突地,他猛然站了起来,问欧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不对,上一句!”
“我说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是一片荒野。”
紫川秀一拍大腿:“就是这句话了!”
从马维离开起,那种在生死关头多次救了自己的潜意识不断地jǐng告自己:危机正在逼近!欧路的话提醒了他:“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的人都走了!”——既然知道自己到瓦林来,在这荒郊野岭的,马维怎么都该留下几个jǐng卫保护自己,这是作为部下和东道主最基本的礼节,他怎么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紫川秀喃喃说。
欧路没听清:“大人,您说什么?”
“欧路,如果哨所受到攻击,距离最近的增援部队是哪支?”
“是第三十五步兵师团的第二团,他们是马维总督的嫡系部队。”
“周围有没有不属于马维指挥的部队?监察厅有没有在瓦林派驻宪兵部队?”
欧路摇头:“没有,行省内所有武装部队都是归马总督一手指挥的,我们行省也没有宪兵部队驻扎——边防治部少的部队虽然不是马维的亲信,但是他们也要受总督命令的节制。”
紫川秀喃喃说:“果然如此!马维当真是一手遮天了!”
“大人?”
“欧路,连你都能想到我将要对马家采取行动了了,马维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
军人们面面相觑,欧路颤声说:“难道,马维总督他竟敢……”
“我想他是敢的。”想起刚才马维那双疯狂暴戾的眼神,紫川秀喃喃说:“此人不可以常理估计,马家的人都有冒险和自我毁灭的倾向。克扣军饷的事情暴露了,与其坐以待毙,马维肯定会选择拼死一搏——就在今晚!我们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个未知数。”
军人们霍然站起,欧路坚决地说:“大人,我们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证您的安全,您是粉碎罪恶马家的最后希望了!”
军人们齐声吼道:“我们誓死捍卫大人!”
“大人,事不宜迟,请您马上和我们一同离开!整个瓦林都是马家的天下,您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紫川秀沉吟一阵,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不要急。马维小觑我了,要知道,杀一个统领可不是简单的事啊!”
袭击是从凌晨时分开始的。在月亮的照明下,五百多腰挎武士刀、背负大弓的倭寇从山上的小路蜂拥而下,一直涌到了哨卡前的平地上,队伍向左右两边展开,从四面八方遥遥地围住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哨卡。
“呼!”尖锐的呼哨声为号,进攻开始了。霎时间,漫天都是飞舞的火箭,无数的火把落在了哨卡的顶棚,燃着了屋顶的茅草,熊熊烈火瞬间冲天燃起。
黑暗中,倭寇的眼睛如狼一样发着绿光,出鞘的武士刀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蓝光。对着哨卡,上百把强弓已经张开。倭族武士如狼一般坚韧,又如蛇一般狠毒,他们在耐心地等待,只要边防哨卡的士兵出来救火,他们会立即被shè成刺猬,而剩余的人将被火焰吞噬。
浪人们狰狞地冷笑着,他们得到的命令很明确:“杀!杀光第十一哨卡里的所有人,哪怕连一条狗都不要放过!”而暗杀和袭击对倭寇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出动这么多人马对付一个只有二十人的哨卡,这简直是牛刀杀鸡,他们几乎都听到了惨叫和呼救的声音了。
但火把燃着了半个屋顶,火焰高得数里外都可以看见了,却没有人出来救火,静悄悄的哨卡透出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倭寇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几里外的一个山岗上,数千紫川家步兵列队静候,队列静寂无声。在队伍前头,一员身着斗篷的将领安静地骑在马上,此人正是瓦林总督、三十五步兵师师长马维,他眺望着远方的天际,脸上露出焦急的神sè。
黑夜中,地平线上火光突然冲天而起,队伍中起了不安的sāo动。
军官上前禀告:“大人,第十一边防站出现了火光和求援jǐng报,我们是否前往增援?”
马维脸上僵硬得像是带了一副面具,冷冷说:“约束好队伍,等候我的命令!”
“是,大人!”
马维下了马,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紫川秀隐名埋姓地突然来到瓦林行省,这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难道马家的秘密业务已经暴露了吗?是谁泄漏的?谁是jiān细?
望着远处的火光,他长嘘一口气:谁泄露的,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新任统领应该已在那场大火中化成了焦尸,即使他能逃出来,大谷平的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士,无论那个紫川秀有多厉害,他不可能敌得住五百多人围攻的。
让马维心痛的是请动这批倭寇所花费的代价——真是群贪得无厌的豺狼!平时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关键时候还是要狮子大开口,倭寇都是不知廉耻的败类!
但无论倭寇要价多高,马维都只能乖乖地给付。原因无他,暗杀紫川秀只能让他们去执行,绝不可能由自己的部下来担当这个任务。
紫川秀毕竟是统领,是紫川家的一员封疆大员,一员家族统领拔剑在手,高声表露身份以后,马维很难想像那是一副什么样景象:情形会演变成一场灾难,大批的士兵会当场叛变倒戈向他。
紫川秀并非一般的统领,他掌控远东的军事实权,与下任继承人紫川宁有着难舍难分的恋情,与家族的实权派将领帝林和斯特林二人情同手足,而且自身的军事才华出类拔萃。
尽管同时代的人很少意识到这点,但马家已经看出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紫川秀都是个极有实力的人。
与这样一个正崛起的强势人物为敌不符合马家的利益,与他保持友好关系是非常必要的,自己因为与紫川宁的关系得罪了他,这个错误必须得到弥补。
自己大哥马钦在dì dū卑躬屈膝地讨好他,用最漂亮的美人和巨款贿赂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呸,什么远东的财产,那完全是个藉口,远东正在战乱中,魔族在虎视眈眈,谁会为那些破烂玩意花一毛钱,不料那个白痴还真把那堆破烂当宝贝了!
但在旦雅与他见面的第一眼,马维就知道,一切努力都失败了:见面的第一瞬间,掠过紫川秀眼中的是杀气,是仇恨,是愤怒,尽管这一切被温和的笑容掩饰了。
当手下最漂亮的东瀛美女也被退回来时候,马维绝望了。他不想与紫川秀为敌,但却不得不成为他的死敌。
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统领,他将势不可免地走向权势颠峰,到那时,曾是他情敌的自己,肯定死得惨不堪言。
要除掉紫川秀并不难,尽管他是一流的高手和高级军官,但马家对于暗杀和行刺的勾当有极丰富的经验,投毒、行刺、毒针、意外事故,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这几十年来,并非没有高手与马家为敌过,但他们通通在无孔不入的暗杀下丧了命,连云山河这样的重兵权臣也不例外。
马维担心的是杀紫川秀带来的灾难xìng后果!紫川秀毕竟是一个统领,军队的高级将领,且不说紫川家官方的追查,单是帝林就让人恐怖得很了。
就在紫川秀前往西南上任的当天,帝林秘密召见了马钦,他冷冷地宣称:“哪怕紫川秀在西南掉了一根毫毛都得你们马家负责!你们最好保佑紫川统领不要有个什么伤风感冒咳嗽之类,否则你们全都得陪他殉葬了!”——没有人敢怀疑帝林恐吓的真实xìng,眼前可是一夜斩杀三万无辜平民的修罗王啊!法律约束对他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当得知紫川秀单身秘密来到瓦林时,马维抑止不住的狂喜:这真是天赐的良机啊!黑旗军总部公开宣称统领在旦雅养病,没有人知道紫川秀在瓦林被杀——新任统领自己出走神秘失踪,即使以修罗王的蛮不讲理也没有理由来报复马家吧?
从边防站出来,马维马不停蹄地去拜访与自己一直有来往的倭寇首领大谷平,雇佣他去攻打第十一哨卡——即使是对自己的同谋,马维也把事情隐瞒得滴水不漏,他没有透露黑旗军统领就在这个哨卡里,只是要求把这个哨卡里的所有人杀干净——绝不能让任何知道紫川秀来过瓦林的人活下来!
火越烧越大,风中隐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和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士兵们聚jīng会神地倾听着,很多人露出了焦急的神sè: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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