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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早些年,窑山儿也是个没准儿的主,往往才入秋便披着皮氅来寻我爷爷,所为的当然是“鉴”这么一茬事儿。
用时下的话说,这就是显摆!
这家伙在鬼神头上讨生活惯了,仿佛有些融不入人间的感觉,屋檐上的冰溜儿才这么一化,人人捂着棉袄在炕上热乎着,恨不得春姑娘能早些到来,也好伸展一下那都快直溜儿腐朽的身子,这家伙却是提着一鸟笼,吹着口哨,漫步而来。
一袭薄衫贴身,带着几瓶老酒,往炕上蜷腿这么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才是屋里的正主儿。
我之所以印象深刻,除了窑山儿这既好玩又突兀的打扮之外,却还有那么几句话,跟眼下的危境有些契合。
记得他与我爷爷饮过那么几盅之后,无例外地谈及了这些年的倒斗生涯,说着说着,却是蓦地潸然泪下。
那时尚年幼,回想起来,窑山儿的话记得不大清楚了,可大概意思我却是记忆犹新。
他跟我那两目似是蒙着一层龙眼肉的爷爷说起,那次是进了一个大金窟,当然这也许是行话,不过我知道这指的是什么,他说五人行,最后只有他一人出来,这事儿让他悔恨多年,据他的意思,那是用错了术法。
酒过三巡,这窑山儿,问我爷爷,破解的原理他也清楚,明知道那大金窟里的正主儿用的是厌胜之术,阻止闯入者,而他所采用的对策并未出现大错,可偏偏却是眼睁睁看着同伴们落入术法当中,成了日后的粽子……
记不大清楚我爷爷说了什么,但却是点到了阴阳二字,且提到利用阳气的厌胜之术不少,较之奏效的便是鸡骨沾上童子血这一法子,这术法还有一别称,那便是“禽牵一线”。
窑山儿喷出酒气,两目一睁,大概是想不到我爷爷除了“鉴”这门手艺炉火纯青之外,竟是对厌胜之术也是颇有研究。
也不知是不是我爷爷念在这窑山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且常年打交道,又是在微醺的状态之下,便是说出了这法子具体步骤。
我爷爷说这“禽牵一线”术法,先是利用鸡骨悬上红线,再用童子血染红鸡骨,往阴气浓郁的地方那么一抛掷,便可破之。
本来这事儿我原以为跟眼前的冥火朽桥无关,经雷蝎的无意点醒,愣是想到我爷爷和窑山儿这番酒后言谈,再联想到图录上的那五字,不知为何,心头陡然升起希望。
可当下的问题是,红线倒是没多大问题,我咔叽布外裳里头的红色背心暂时能顶用,抽丝剥茧这事并不难,关键是这鸡骨,可是得从那头找寻去?
“雷蝎,姚队长,你俩身上可带有干粮?”
我蓦地开口,心头也吃不准,毕竟当时组成这小分队,事前也没人告知要备上干粮,即便有人心细备上了干粮,这年头窝窝头粗粮大饼倒是不少,纸包鸡可就是奢侈了。
这童子血和红线我一人便可解决,关键在于这鸡骨……
“青云,你……”闷瓶子张手在我眼前一晃,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估计是以为我这一路折腾之下,神经绷得太紧,这下是出了毛病了。
“丫的,什么眼神?我没事!”我白了他一眼,丢出了一声京骂。
正当我以为这法子是没法进行了,姚成明讪讪地从他那外套里头掏出一纸包。
“陈青云同志,这怕是变味儿了,从公社里头出发时,书记硬是塞给我……他说这跟作风问题无关,公社里也没怎么我们这调查小组……”
说完这话,姚成明又掏出了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咸鸭蛋,朝我伸伸手,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饿鬼。
“唉!”一旁的雷蝎也不吱声,只是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懒得搭理他,明白他跟姚成明这俩当我是饿疯了,才有此反应。
眼里根本是无视掉那个咸鸭蛋,见着这油腻纸包,我有些大喜过望,不由分说,连说声谢都顾不上,急忙从姚成明手里接过这纸包。
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纸包鸡,就一风干了的几乎不成形的腊鸡腿。
用主席的话说,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不得多解释什么,在这俩人微微摇头略带疼惜无奈的目光中,我狂啃起这腊鸡腿,一边啃一边吐,直至最后剩下鸡骨头,这才啐了几口,去了那些多少有些馊酸的味道。
这下姚成明和雷蝎都有些傻眼了,不等他们寻问咋回事,我咬着牙将贴身的红背心撕扯下一片,捻了捻,又是扯裂又是系扣,折腾了一会才算是将红线的事摆平。
不知为何,姚成明一脸沉默,面对我这多少有些古怪的举动,并没有发问,大概是以为我脑子真出问题了,反倒是雷蝎终于忍不住,这闷瓶子也不出声,直接上前就要阻拦我。
见此,我这才简单解释,说是要试试破解这冥火,看能不能奏效,否则这木架桥一旦踏上,我们所抵达的彼岸很有可能就是那艘木船。
而那艘木船上头满载着的道道身影,恐怕不在世间已久。
“这啥?”闷瓶子雷蝎可算是开口,眼睛瞪大问道。
此时我已经直溜儿用红绳将那鸡腿骨绑上,咬了咬牙照着先前咬破过的手指头使劲一咬,这当下疼的七荤八素,呜哇叫喊了几声,忍着痛往这鸡腿骨撒上鲜血。
看着被童子血染红的鸡腿骨,我心头生出一个念头,那窑山儿在大金窟所用的法子,会不会也是用到人血,只不过因为不是童子血,所以效果并不好,这才导致墓里的术法没有破掉,反倒是误了自己同伴的性命……
完成这一切之后,跟雷蝎说了声,这叫禽牵一线,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明白,拎着这血红鸡腿骨我麻溜儿走到木架桥前头。
深呼吸了一口,我先是将鸡腿骨悬着放下去,可那让万山孤涯都燃烧着的冥火,似乎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将心一横,我索性骂了一声去你奶奶的,直接将这鸡腿骨丢了下去。
这冥火最先燃起的地方便是这木架桥之下,也不知是那条传说中的大河还是什么地界,即便死冥火疯狂地燃烧着,依旧是看不清这木架桥底下的面貌。
不过以我的猜想,这估计并不是真正的山川地貌,也许只是厌胜之术引发的幻象,而那艘无底木船和那所谓的阴阳摆渡人也有可能是一样的情况。
真正的杀机只有两点,一点是木船,另外一点便是这木架桥了。
无论踏上那一种,便是着了这厌胜之术的道儿,恐怕到时候万千魂泣的声儿里头,便有我们仨人的。
这染血鸡腿骨眨眼便落了下去,那点红印在青幽色的冥火当中显得有些扎眼,可我却是忐忑不已,若是这法子不奏效,那便只能是困死在这地下陵墓之中了。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木架桥底下蓦地亮起一道红影,像是一大红绸带漂浮在冥火之中,所过之处,那仿佛永恒之火永远烧不尽的冥火,竟是犹如遇到大水浇,慢慢弱了下去。
而此时,那惊诧天地的魂泣之声也是渐渐平息下去,没多会功夫,火烧群山的诡奇壮观画面便没了踪影……
顾不得狂喜,我四下找寻了一番,找来了几块碎石,往那木架桥上一扔,只听咚咚几声,这下我才笃定,这冥火一破,已然是获得了一片生机。
若是木架桥此刻还有术法的术效在,想必这声音未必能发出,所谓投石问路,既然这石头砸在木架桥的桥面之上,能发出动静,看来术效是没了。
一招手,我也懒得多废话,主席说过广大天地,大有作为,要想大有作为,只有赶紧逃出这陵墓才行。
外头的世界才是广大天地啊!
随后仨人先是战战兢兢踏上木架桥,走了几步确认没有异常之后,这才大跨步跑起来,没多会三人便已经踏过了这座木架桥。
前头便是那突兀冒出的巨大墓宫,正对着木架桥的便是那主墓室了。
我这才明白这冥火木桥的强悍之处,虚虚实实,可谓是到了极致。
冥火未燃烧前,根本看不到这座墓宫,也根本看不到那些珠宝玉器,可冥火燃烧之后,这墓宫才突兀地出现,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
寻常的倒斗者看到那些珠宝玉器,一起了贪念,匆忙之间踏上这座木架桥,即便那艘无底木船没有出现,恐怕此刻已经是去报到了。
这会功夫,我们也不急着走进主墓室,虽然眼前的一切告诉我们,出路只有一个,那便是进入这主墓室。
喘息休整的间隙,姚成明和雷蝎问我,身后的景象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还有那什么情牵一线又是怎么回事。
我简单解释了几句,毕竟我也算是歪打正着,要不是那本图录和窑山儿还有我爷爷,恐怕我这半瓢水跟这俩人也是一样的懵比。
我说,这身后的木桥与摆渡舟,应该是属于厌胜术法中的一种。
按窑山儿的话说,古代君主为了彰显自己尊贵,以及防备盗墓贼入侵,一般来说都是会摆下各种冥局。
要不是我想到了这极阳之法,根本就冲不过那身后的魇阵,不是困死在这座陵墓当中,便是落入桥底做一个真正的死鬼。
说到这,别说是他俩,就是我也是心有余悸。
歇息了一会,我们仨心怀忐忑同时又带着一丝庆幸,觉得到了这地步,逃出陵墓的希望应该是很大了,刚踏入主墓室,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骇然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