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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敲了敲,露出里面的银票跟锦囊:“先生,这是我爹娘藏在我这里的。”
九如伸手拉开锦囊,里面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他脸上微有些动容:“你爹娘留给你的。”
昭然点着头,眼睛闪亮亮地道:“都给先生。”
九如微有些失笑:“先生不要,那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那先生替我保管。”昭然只好折中地道。
九如这才帮他收了起来,昭然见他收了起来,心中不禁大乐,自觉胜了沈方寂一筹。
昭然忙了一天确实累了,洗过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着等九如上床,再偷偷地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他拥着被没多久就睡着了,朦胧里好似听见九如在对人说:“太阴将军可能在上一层。”
他迷迷糊糊抬起了眼眸,见九如正起身关窗,此刻已是立秋,玉露生寒,月色若冷华渺渺生烟,染着九如身上单薄的白衣,隔着一室的豆光,打的他面廓折角清晰,隽逸里透着坚毅。
昭然心想大半夜了九如还在自言自语,看来这个什么遗族,太阴将军委实让他心烦。
不用担心,昭然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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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住在陋巷之中,刚好隔壁空着一处院子,昭然便将它租下来给陆天住。
他想过陆天喜欢捣鼓一些东西,所以还刻意给他留下了不少钱,可还是没想到仅仅隔了几天,房子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肌理被完整的一条条剖好吊勾在院子里,墙角煮着一锅在散发着古怪气味的东西,还不时冒出一股黑烟。
这也难怪陆天长得再俊俏,柱子也不愿意踏进他的院子了。
“小爷你来了!”陆天看到昭然惊喜地道。
“这些都是什么?”昭然好奇地东张西望。
“爷,你看。”陆天连忙打开一只鸟笼子,里面有一只活鸟,看上去像只大嘴麻雀。
“这嘴巴是什么?”昭然知道陆天肯定是给麻雀换了嘴巴。
“是鸽嘴,鸽子是靠着嘴来辩别方向。”陆天解释完,指着墙角的草靶子喝道:“去!”
那只鸟便从笼子里飞出来瞬间撞到了靶子上,“腾”的一声,炸出了一团火,将草靶子整个燃烧了起来。
昭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陆天道:“我将炸药缝制在它们的身体里,只要剧烈碰撞就会起火。流莺身小便于隐藏,换上鸽嘴便能轻易找到指定位置,这样可以出其不易,攻其不备,一招致命。”
昭然瞧着陆天,心里啧啧难怪龙族长瞧见了陆天要让他三分,就算他昭然看见了他也要让三分啊。
陆天从小到大都被人视为怪物,唯一觉得他有价值的是舅舅,可也对他深深畏惧着,利用完了他便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昭然是第一个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欣赏他,并且对他所干的事觉得有趣,毫无惧态的人。
他也不只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情激动难以言喻,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让昭然再多点赏识。
“爷,这,这暴烈鸟是我做给您,做护卫用的。”陆天面红耳赤地道。
昭然惊讶地道:“这是做给我的?”
陆天眉间一点红痣艳似血滴:“我,我只是觉得爷身边没有个护卫的人,所以就想做点防身用的东西……”他好似鼓足了勇气,双膝跪地道,“求爷收下我做门下,我愿意为爷效力。”
昭然眨着眼睛,要知道二十年后叫遁天的陆天可是傲慢到极点的人,真想不到原来他还会跪下求着给人当手下。
他可不敢轻易收陆天当手下,万一将来陆天哪天脾气上来了,说不定随手就灭了他这个主子。
陆天过去曾听人说过,大户人家会收一些有用之人做手下,他觉得昭然救下自己或许觉得自己有些用处,因此才大着胆子一试,可是没想到昭然迟迟不回答,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
昭然开口道:“你我有缘,手下太见外了,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并非像看起来这么小,已经有二十来岁了,因为一些事情,所以缩成了这么小。”
陆天其实早知道昭然只是模样看上去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一个单凭一句话可以弄废卜玄的人绝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这么简单,可是昭然愿意亲口跟他分享这个秘密,还是让他很激动:“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法子恢复爷的昂藏躯体。”
“我就是你缩小的。”昭然心里想到,他在成华十二年也不过刚过双十,但却信口胡诌:“所以我其实大你很多,便收下你当义子吧。”
陆天是个被兄妹嫌弃,被父母遗弃的人,从没想过还有人愿意跟他沾亲带故,一双眼睛都冒出了水花,结结实实地给昭然叩了三个头:“义父在上,陆天以后会尽心尽力侍奉义父。”
昭然用小爪子拍了拍陆天的头:“乖,乖。”内心里却在想,自己好歹当了他的爹,陆天将来总归不能随便把爹灭了。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道:“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
陆天听话的,立即回房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出来,他本来就长得好,稍许打扮,便是个俊俏的儿郎,但他有孟野县妖人之称,为免撞上熟人平添麻烦,因此另给自己加了件黑色的斗篷。
哪知道昭然见了他这身打扮,很是满意,随即便带着陆天柱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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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了街没多久,便看见街上人头攒动,好似发生了什么事,很是热闹。
天底下就没有昭然不爱凑的热闹,连忙带着两人挤了过去。
“前两天观井巷那个杀人凶手给抓到了!”
“什么人啊?”
“听说是孟府上的书童,与那女子有私情,但又高攀了其它的婚约,不想娶那女子,因此才掐死了她!”
“真是知面知人不知心啊!”
“看,看,孟府的少公子来了,听说是他亲自押了送往官府的。”
昭然骑在柱子的脖子仰头一看,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这个迎面走来的孟公子,不就是长大了的沈方寂吗?
“孟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有人赞叹道。
“可惜风流了点。”
“听说这孟公子的情人从他们府上能排到城外去。”
“谁让孟公子人长得英俊,家世显赫,有才有貌,浪子多金,女人投怀送抱也不足为奇了。只可惜这轻浮的名声未免要连累咱们书城的才女孟小姐了。”有个秀才模样的书生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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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这人我认识。”陆天突然凑过来小声地道。
昭然这才收回眼神:“你认识!”
陆天点了点头:“这人叫孟承天,他几年前曾经拜访过卜玄。”
“为了何事?”
“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说人的脑子是不是像个抽屉,只要你放进去一部分东西,一觉醒来,你会变成另一个人?卜玄无法回答他,但我得到了些启发。”
昭然立刻明白了:“所以你为卜玄制造了那个木柜子?”
陆天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以后还有没有见过他?”
陆天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自从我为卜玄制造了思蛇柜子,他便不再愿意见到我了。”
昭然略有些遗憾,卜玄叫他给废了啊,要不然也许倒可以盘问出一点这名风流浪子的线索。
孟承天越走越近,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他跟沈方寂虽然五官完全相同,但气质却是纨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没有沈方寂的温润淡定,反而有些浮躁。
昭然从他的身上,突然想起了荡渔村的赵天赐,他们都是一门旺族的独子,也都有些纨绔,有风流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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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张小白挤进了人群喊了一声。
昭然掉转过了头:“小白,你也来看热闹?”
张小白有些无语,天底下从来只有人想千方百计地找他张小白,还从来没有他千方百计地要找过谁。
“是,我有些事要找您。”
昭然骑在柱子的脖子上坐得很高,张小白仰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遗族说,前些日子我派了……您去害了卜玄,他们现在要在唱息之前让我给他们一个说法。”
“人是他杀的……”昭然指了指陆天,“他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张小白瞧了一眼笼罩在斗篷里的陆天,只得无奈地道:“那唱息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陆天忐忑地看着前面走的张小白问昭然:“我,我该怎么说呢?”
“按你想得说。”昭然转过头道,“你心里想怎么说?”
陆天隔着面幕看着昭然,只见他露出小牙道:“你心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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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有想过唱息的地方是在类似十字铺这样的当铺中,甚至有想过张小白会包个戏台来唱戏,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将他们带进了地下。
地下城的暗河徐徐流动着,耳旁都是潺潺水流声,沿岸红色的蜡烛倒映着水光,平添了几分奇诡之意。
昭然也穿了件斗篷,带着陆天二人跟在张小白的身后,远远地便可以看见靠着墙壁坐着不少人,他们的身形都躲藏在了黑暗之中,唯有身前的箱子都打开着,在烛光下闪烁着迷离的珠宝□□。
“依照您的吩咐,所有入场的都是遗族,每人至少携带黄金万两。”
“张小白!你派人暗害卜玄是何意?”有个人影厉声喝问道,嗓音粗糙暗哑如同砂砾。
昭然在陆天的耳旁低语了几句,陆天站起了身,可话却堵在了嗓子口说不出来。
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又逼问道:“张小白,你若是不把实情说清楚,可休怪我等不客气,不要以为你们还是什么神族,这天底下异人早就没有什么神族,遗族之分!”
陆天握紧了拳头,努力道:“卜玄的事是我杀的,跟张小白没关系!”
“你又是谁?”
“你算什么东西?敢害我遗族重要的卜算师?”
陆天一时之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一张张的脸,指着他喊道:“怪物!他是怪物!”
“杀了他!”
还有卜玄无情的脸:“这五两银子你拿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一个贱妇生得小杂种,让他滚!”
陆天突然一扬手,几乎瞬间角落里那个粗嗓门的男人就燃成了火团,他大声道:“是我置造了卜玄,他却背叛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收回!”
黑暗中火光极为刺眼,那个男人惨叫着跳入河中,也没能阻止火光继续燃烧,一团火从上游飘到下游,地下通道的嘈杂声起,惊怒,惊恐的声音一起迸发了出来。
陆天一字一字地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知道太阴将军的消息。”
只那一句话,地下通道里是滞息般的沉寂,那一刻陆天的感觉好极了,仿佛一直以来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委屈一扫而空,他的目光徐徐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淡淡地道:“如果还想知道,那就开始唱息吧!”
那边的火光沉没到了水中,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黑暗中,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言归正传,唱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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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白起身道:“容候村葛氏一族覆灭的消息一则。”
他唱完,便将手中的纸折成花嵌在一艘二尺长,一尺来宽的小船甲板上,那艘小船便沿着河流向下漂去,沿路都没有人吱声,显然容候村一般与之相关的都是神族,而前来的遗族当然对神族的消息不会感兴趣。
突然黑暗中有一支竹竿伸了出来,挡住了小船,只听那人开口道:“黄金五百两。”
昭然的心跳了一下,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张小白开口道:“还有没有人要?”
除了水流声,无人应声,张小白开口道:“五百两黄金成交。”
有只手伸了出来,将纸取下,再将几锭黄金放入船舱中,那只小船便开始逆流回到了张小白的手中。
张小白又唱了两则消息,这才对陆天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天站起了身环视了一下所有的人,拿出第一张纸道:“第一则消息是我送给大家的,被瓦刺捉走的上个皇帝会在二个月之后返回京城。第二则消息为天下易主的时间,黄金万两。”
“天下易主的时间,莫非是卜算的结果,即便是卜玄的也没有这么高的价,何况这只是个凡王。”有人开口道。
陆天冷笑:“周王也是凡王,各位没能上周王的宴席,所以才成了遗族。卜玄的结果是未知的,但我的结果准不准,大家二个月以后就知道了。”
洞内沉默,陆天继续道:“凡是对这则消息感兴趣的,可以摊着买,十个人就是黄金千两,二十个人就是黄金五百两,五百两买个天下易主的消息不亏啊。”
昭然心里暗赞,天才的脑子就是好啊,平摊这也想得出来。
终于有人开口道:“我愿意出一份。”
很快就凑够了十个人,张小白的小舟又放了出去,不过片刻昭然的箱子里就堆满了黄金。
陆天又道:“第二则消息,太阴将军服究竟是件什么东西?”
这个都不用他开口,很快就有人报价了,价钱此起彼落,最后涨到了五万两黄金,所有的人都看着陆天手中那张薄薄的纸,陆天看着纸上的内容,上面写着太阴将军服是一件黄金面具,它的作用是召唤,召唤生者去亡者的身边,因此同时亦能召唤魔怪,异兽,至人于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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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开口唱出五万两黄金的人将纸条一拿起,便头也不回地出洞口。
那人出了洞走不多远,便有一名老者从阴暗的地方走了出来,那人躬身将纸花递给他道:“容族长,这是买下有关黄金面具的消息。”
容族长接过了那朵纸花笑道:“让影族费心了,今明我会多做些人皮,回头专程送到府上。”
那人喜道:“多谢族长,我族早已习惯了俗世生活,太阴将军的也罢,遗族也罢,都与我族无关了。”
容族长点了点头,等那人走了之后,他才展开手中的纸花,瞧了几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将纸揉成了团塞进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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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洞内,陆天又拿出纸条,眼神扫了一下洞内开口道:“如皋令又是什么?”
不但是洞内的人,连张小白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道:“黄金十万两。”
突然有个声音开口道:“黄金十五万两。”
张小白丝毫不犹豫:“二十万两。”
要论钱,谁也不是张小白的对手,而且张小白是做消息生意的,他买了,自然是要卖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角落里那个人居然又开口了:“三十万两,我家主人有一则消息愿意与这位公子交换,而且公子可以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与我们交换。”
那人说着便走上前来,递了一张纸过来,陆天刻意坐下来,看似是拿烛光照了照,但其实是为了让昭然看见。
只见上面仅写着一行字,太阴将军的能力是控制时间。
饶是昭然再镇定胆大,但看到这一行字还是忍不住额头突突跳了一下。
陆天见他轻微点头,便起身道:“换。”
那人接过了纸花,也向上一个人那样不等唱息完结便匆匆而去。
城外,一名年轻的公子缓缓地展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如皋令,分之左可易皮,右可记录时间,合之可逆转时间。
陆天稳了一下心神,拿出了最后一张纸,开口道:“最后一则消息,是太阴将军的下落,五十万两卖于遗族。”
张小白没想到昭然还真得只将消息卖于遗族,从头到尾就是让他来帮个忙,看个热闹,复生者为什么要将太阴将军的下落送于遗族的手中,张小白的脸色颇有些难看。
昭然小声道:“等下我有两者封氏的绝密消息可以奉送给小白。”
张小白的脸色微有些好转,封氏是神族,却一直有传言,是他杀了太阴将军,这连累得整个神族都受到质疑。
遗族商议了一阵子,才开口道:“我们买了。”
成交的金额过大,遗族都是抬着箱子过来。看着那些装满珠宝的箱子堆满了自己的眼前,看着那些弯腰送钱上门的人,陆天只觉得整个人都通体舒泰,连背脊上的冷汗都没那么难受了。
唱息结束之后,突然身后有人忽匆匆地赶来道:“请稍等!”
陆天他们转过头来,只听那人道:“纸上这个地方我们闻所未闻?请详解一下这是哪里?”
昭然知道自己纸上写得是夜孤城,这是龙族长多年探访得出的结论,难道说二十年之前还没有夜孤城?昭然拉了拉陆天的手,在他的手上写了几个字,陆天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走到那人的耳边轻声道:“诸子镇。”
说完了这三个字,那人果然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张小白体贴地将这些珠宝都换成了金票跟珍珠,昭然嘻嘻地收了过来,而后张小白将昭然恭谨地送到了车上,这才道:“若是小爷还有其它的消息,只管唤小白来唱息。”
昭然眼神古怪地瞧着他,夜孤城有去无回,这群遗族若是真像他纸上写得那样聚众多血脉强者去夜孤城,只怕张小白后患无穷,把张小白坑了……还真有点不忍心,二十年前的张小白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