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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理解是能理解,但不代表易西辞就能同意简方知这么做,无论他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顾简了了的面子强行把她拖走,还是后面骂她这句话,她都不能忍。如果说一些家长因为自己的文化素质问题找不到该如何跟孩子相处,简方知这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现在上市公司的老总更难以让人忍受。
她能够理解他要去挣钱养家所以忽略家人,也能够理解他性格一向如此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简了了相处,更加理解他家庭情况特殊,独特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用他们这些做新闻的人经常说的话就是,最大的错误在社会在体制,不在个人。但是!这一切,统统都不是理由。
易西辞自己是从小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她跟简了了又同样是女孩子,知道被这样对待有多伤心多难堪,扯了几张纸递给她,低声劝慰道,“别哭了,我帮你说你哥哥,让他再也不这么对你了。”
简了了从一片委屈当中抬起头来,“才不会.......嗝,才不会呢,我哥这个人,谁的话都不听......简直就是暴君!大□□者!”
“对!”易西辞赶紧附和她,“你哥真不是个东西,我们不理他啊,他说的不对。像他那种老古板,根本就不明白女孩儿的心事。”在她的安慰声之下,简了了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易西辞开始尝试着跟她讲道理,“了了,你是个很乖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已经能把自己照顾这么好了,很棒很了不起。你哥哥呢,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那一天三顿的饭都没搞清楚,更别指望他来理解你来体谅你了。他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但其实心里还是爱你的。”
“你是他的亲妹妹,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不爱你——”
易西辞还没说完,简了了就截口道,“才不是呢。”易西辞被她这样突然一打断,有些懵,简了了自知失言,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声重复道,“不是这样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触摸不能的创伤,简方知无父无母,易西辞是知道的。但为什么无父无母,她却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简方知的原生家庭必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养成他那样尖酸刻薄、阴鸷尖刻的性子。不管家庭是否贫穷,在爱当中长大的孩子和在充满不安定、充满仇恨当中长大的孩子,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看简了了和简方知这对兄妹的性格,便能窥见一二。
他们的父母是他们兄妹不愿意面对的人和记忆,易西辞知道不能再顺着这样说下去了,打了个哈哈,转而道,“你哥哥要是不喜欢你,何必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你当时还那么小,他若是为了轻松,完全可以把你扔了,为什么还要养着你送你上学?那个时候,你哥可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见简了了低下头,易西辞又说道,“他这个人是那副狗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她想了想,又说道,“了了,也不怪你哥哥太紧张,实在是......现在女孩子太危险,他又经常不在家,担心你也是正常的。”易西辞抿了抿唇,“只是他不会表达,方法又粗暴了一些,让你难受了。”
她说得隐晦,简了了却听明白了。青春期的女孩子本来就是最需要费心的一群人类,稍不注意就要出问题,何况他们两个还有那样一个妈妈......以简方知的古板,看见了会生气也很自然。若是换成其他阅历更丰富、成长环境更安稳的家长,今天的事情也就不会这样处理了。只是,那样的家长很明显不是她哥哥。
简了了恹恹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扭捏说道,“但是我还是不想回去......”一方面是因为觉得下不来台,另一方面是觉得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哥哥。
易西辞见她明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讲的,但是简方知家里也没有一个这样的角色,简方知自己肯定是不会说的,他如果要说,兄妹两个哪里还用闹成现在这样子。不得已,她这个老同学才出来,暂时帮他一把。
简了了听明白了就好,“没关系,不想回去就暂时到我那里去待几天吧,只不过我要上班,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哥,看你愿不愿意了。”简了了听都没听明白就连忙点头如捣蒜,易西辞见她那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笑了一下,“还有什么要吃的?没有的话我们回去吧。”
她先跟乔燃通了声气,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然后把简了了安置妥当,等她睡了,按照之前跟简方知约定的,去他们家里找他了。
易西辞难得打了个车,进了小区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简方知,她正打算打个电话问他,谁知道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底底的呼声,“我在这里。”
易西辞循声望去,简方知坐在树下,正抬眼朝她看来。
他脸上满是疲倦,一张脸非常清瘦,模糊的路灯光线中,易西辞觉得他那双瞳仁湛黑而深远,好像一望无际的夜空一样。他的脚下一地烟头,旁边放着一个沾了点儿灰的蛋糕盒子,一看就知道是买给谁的。
易西辞走到他面前,“放心吧,了了在我那儿,她说想在我那里住两天,暂时不回来。”
简方知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易西辞权当他同意了。“我给她那点儿日用品过去吧。”
简方知还是点头,不过这次终于站起来了,易西辞正要转身,谁知道眼前一个黑影倒下来,她连忙扶住简方知,“你怎么了?”他的手臂一片冰凉,然而靠在易西辞腮边的额头却烫得惊人。她伸手一摸,简方知的背上全是冷汗,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简方知这段时间连轴转,生了病也不去看医生,只抽烟不吃药,后来又受了简了了那么一番刺激,所以,不负众望地生病了。
平常身体好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来势汹汹。简方知很快就淹没在这一片涛涛病情里面,成了个弱鸡。
他昨天晚上被易西辞急急忙忙地送过来,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还不是因为他病情好些了才能醒的,而是因为他长期养成的生物钟,让他按时醒过来的。
简方知刚刚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昏脑胀的,看到身侧的人,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易西辞靠在病房的椅子上面休息,七月早上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她的脸色映衬得越发苍白和疲倦。修长的脖子上面,青苍色的血管格外明显,好像某种花的主茎,底下蕴藏着勃勃的生机。她身上穿着一件磨白的牛仔衬衣,长腿随意伸在地上,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裤子。脚边还放着她随身带着的那个大包包,可能是因为长期跟着她一起风餐露宿,那个包包显得格外陈旧。她在睡梦中十分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头时不时地来回摆动。
简方知还记得,昨天晚上他看到易西辞之后,知道了了没事了,整个人猛地一松,之前被他强压下来的病情就好像洪水一样把他自己彻底淹没,甚至连让他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体力直接支撑不住,让他晕倒了。
之前那根弦绷太紧,松的时候反弹太严重,现在简方知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他翻了个身,刚刚一动,易西辞就惊醒了。她虽然才醒,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脸上依然有倦意,一双眼睛却非常清明,“你醒啦?”
简方知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先是了了那丫头,后面又是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兄妹俩,在你面前真是要抬不起头了。”
“有什么。”易西辞站起身来,“不过,你也确实应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简方知微带惊讶地看向她,易西辞瘪了瘪嘴,开始告诉他病情,“送你过来的时候你高烧烧到四十点五,感冒转成了肺炎,还有急性胃病。”这几种病加在一起,他不晕过去才怪。“我就好奇了,你难道没有痛楚吗?病成那样子了,也不知道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你突然晕过去了,你是不打算进医院的是吧?”
简方知一睁开眼睛就被人唠叨了一通,不自然地抬了抬眉毛,“不是,我......没来得及。”
易西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个人嗜钱如命,命跟钱比起来,肯定钱更重要。但是你命都没了,要钱干什么?”
留给了了啊。简方知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听易西辞又说道,“咳嗽成那副样子,居然还抽烟,你也真是不嫌你命长。”
嗯,他还是真是不嫌。
第二十五章
简方知听着易西辞把这些事情说完,才开口跟她讲,“我生病的事情......”
“放心吧,我没有跟了了说。消息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她的。”简方知听了点点头,看到易西辞拿起包包来,对他说道,“乔燃今天上班,我让他照顾你一下,我马上要出差,不能陪你太久。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简方知正要摇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份打包好的粥和小笼包,放在了简方知病床旁的桌上。
虽然有好几年没见面,但简方知还是认出那就是乔燃。他看上去跟以前一点儿没变,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样子,只是身材比以前更敦实了一些,没有少年时候的青涩了。他先朝简方知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过去跟易西辞说话,“我帮你买来了,你的早饭放在值班室了,等下吃了再走吧。”
易西辞点点头,“那简方知就先交给你了。”
简方知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的样子,心里升起淡淡的羡慕。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像乔燃一样,站在易西辞面前,跟她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明明是最普通的东西,却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易西辞在那边跟乔燃说完话,就过来跟简方知打招呼,“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情叫乔燃帮你吧。”
简方知微微笑了下,点了点头,“你自己路上小心。”
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抓起她那个巨大的包包,迈开步子小跑着出去了。
病房里面就剩下乔燃和简方知两个人,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不熟,乔燃性格又比较内向,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柜子上放着的早点上面,跟简方知解释道,“你现在生病了,胃又不好,只能吃点儿清淡的。”
简方知点点头,他微微偏头,看着旁边站着的男人,丝毫没有觉得这人跟自己是“情敌”,反而因为他是易西辞的男朋友,而对他生出隐隐的亲近来。这事情要是让贺翔青知道了,多半又要说他是个圣父了。但有的感情就是很奇怪,他毫无疑问地喜欢着易西辞,却丝毫不想将她据为己有。如果说没有占有欲的爱情不叫爱情,那他恐怕也就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简方知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长袖善舞的,“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既然是老同学,反正提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总是没错的。
乔燃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很明显地放松下来了,他再笨也知道这是简方知故意给他搭了一个桥让他踩。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是啊,说起来我们还都在一个城市呢,结果自从高中一别之后,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
s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真的要遇见,还是要有几分缘分的。简方知看他穿了一身白大褂,问他,“你大学报的医科吗?现在是硕士还是博士?”
乔燃点点头,“暑假过去就研三了,正在准备博士研究生的考试。”他脸上露出几分纠结来,“等到我书读完了,都三十多了,你们一个个地功成名就,我却才开始......”他自嘲地笑了笑,“想想就惭愧。”
这大概是百分之八十读过硕博的人心里都有的困惑吧,同学们都事业有成,自己却婚姻家庭事业一样都没有,一切都才开始,前途渺望,充满了未知。看着别人样样都有,心中难免会生出艳羡来。
简方知“哎”了一声,“那怎么能一样。你以后都有个专门名称叫做‘高知’,而我们这些本科生马上就要成为社会当中学历比较低的一块儿了,应该是我们羡慕你们才对。”更何况,能这样无忧无虑地一直上学,那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啊。
为了防止这个话题继续掰扯下去,简方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跟西辞,还真是有缘。她一回国你们两人就能遇到。”乔燃笑了笑,没出声。简方知又说道,“要是放在以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西辞会跟你在一起。”
那个时候大家最喜欢开的玩笑就是乔燃和江南北,易西辞虽然喜欢乔燃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是由于她这个人在班上人缘太好,反而大家顾忌着她的面子,没人开她的玩笑。
乔燃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简方知有些挫败,觉得自己快败给他了。他在这里费心巴拉地找话题,可是人家完全不接招。简方知不想再跟他废话了,省得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相看两生厌,“你要是有事,你先去忙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有事情叫你就是。”
乔燃听见这句话,简直如蒙大赦,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简方知说道,“那行,那你有事请叫我。”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乔燃走了,他也松了一口气。跟一个不会讲话不擅长交际的人待在一起,对他这个病号病情的恢复也相当有碍。他拿起那碗打包好的粥,三两口喝完,把小笼包塞进肚子里,也不管好吃不好吃,先把肚子填饱再说,然后再带电话给贺翔青,支使他做事情。
简方知原本以为以他的身体,在医院待个一天半天就能出去了,谁知道病情诊断书下来,吓了他一跳。不是病情太严重了,而是在他看来医生的诊断太离谱。
他拎着那张诊断书到医生面前,“你告诉我,我要、在这里、住满、两周?”下一秒钟,那句“你知道两周我要损失多少钱你知道吗”的炫富言论被简方知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现在医生都是高危群体,说不准随身带有摄像机,他真要说出来被人放网上,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这年头,医生都见惯了医闹,实在不把简方知的这点儿咆哮放在眼里,微笑着跟他解释,“这位先生,我们也是为你考虑,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最好。ct光片显示你肺部有阴影,目前还没确诊,所以你要再等等。”
简方知根本就听不进去,什么肺部有阴影,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肯定会是屁事儿没有。他自己的身体,他还能不知道吗?他一条烂命,难道还能生什么富贵病不成?简方知非常不配合,只说一句话,“我下午就要出院。”
“不行。”医生很断然地拒绝了,“我们要为病人负责。”
是为病人负责还是为医院负责啊?医生现在为了创收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了吗?简方知手伸进兜里,再拿出来,从下面握住医生放在大腿上的手,低声说道,“大夫,你让我出院,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顿了顿又说,“肯定比你的奖金高。”
那医生面不改色地从简方知手里把手抽出来,面无表情地叫道,“下一个。”
简方知碰了个硬钉子,沉着脸看了那医生一眼,然后把手上的钱连着手揣裤兜里,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地出去了。
在医院呆满半个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期间他不能去挣钱,不能去公司,不能上网不能玩游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抽烟。
简方知烟瘾很大,让他突然一根烟都不抽,简直让他浑身不是滋味儿,然而他的烟从他进医院开始就被医生收走了,根本没抽的。医院为了病人健康,病房里的无线网并没有开通,简方知电脑带过来,既不能办公又不能玩儿游戏,简直让他痛不欲生。在把电脑翻来覆去地转了几圈儿,就差把平板拆开了之后,简方知终于放弃,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刷手机。
他的手机虽然是最新款,但是在他手中除了打电话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功能了。上面除了两个小游戏是用来候机时他打发时间的,其他的什么微博微信一概没有。简方知玩儿手机也玩儿得相当无聊,过了不到三分钟就十分烦闷地把手机丢到一边了。
简方知尝试以睡眠来代替无聊,但是闭上眼睛死鱼一样躺了快半个小时,他越躺越清醒。最后干脆爬起来,坐在床上哀叹一声,悄悄地从柜子里拿出贺翔青给他夹带过来的香烟,走到了阳台上。
对于偷偷摸摸抽烟这种事情,简方知从高中开始就十分擅长。他大大方方地从路过了几个医生几群护士,走到了阳台上。然后点烟,深吸了一口,瞬间感觉自己那身炸起来的毛都被捋顺了。
有烟抽的日子真是无上美好啊,所以他就不知道为什么贺翔青要结婚,结婚了之后除了多个人来管他之外,还有什么作用?连抽个烟都不自由,这日子也太憋屈了。
然而这优哉游哉也没能持续多久,旁边阳台的门被人打开,他以为是医生,正要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扔掉,谁知道那人只是过来打电话。他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在哄他女朋友。简方知虽然自觉道德水平不高,但也没有低到要听人墙根儿的地步,他颇为索然地把烟头一扔,正打算离开,然而隔壁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他说,“这件事情,西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