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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笙坐在蓄水池边沿,两眼看着西方,他能看见不死山谷上方的天空。那里灰蒙蒙的,跟他自己头顶的天空颜色不太一样。一块积雨云停在那上方,显得雾蒙蒙的。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鸡鸣,他看见他云块动了动。积雨云,这个时候?他偏着头再定睛看了看,他手上的黑色本子哐当一下掉在了泥地上。他抖了一下手,弯腰去捡黑色的本子,一条菜花蛇正从他面前慢悠悠的向院子旁边的草堆里爬去。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条蛇,想着真是奇怪,怎么会有蛇呢?他看着那条蛇钻进了草堆,然后他抬起头来,不死山谷的积雨云不见了。他刚刚是眼花了吗?不会啊!
刚刚那里是一朵积雨云。他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不见了。”胡笙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站起身来,再次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本子,随手就将它丢进了蓄水池和房子墙壁间隔的缝隙里去。那黑色的本子一瞬间便没有了踪影。
干得漂亮,没有人会找到它。那个声音对他赞赏有加。胡笙点点头,似乎在回应那个声音。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将棉麻衬衣套在背心体恤外面。他绕过蓄水池,推开后门。从灶房走进堂屋,然后打开堂屋的门,一抹漂亮的朝霞从东边的天空缓缓升起。他抖了抖身体,赶紧往屋子里退了两步。
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下贱东西!你打死我的狗,你这个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别打我了,别打我了!求求你们!
打死他,打死他个贱杂种,草你妈的杂种。
你记得,你记得。胡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
“对,我记得,我记得那群混账是怎么揍我的。”胡笙皱紧眉头,陷进痛苦不堪的回忆——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他的头裂了一大条口子,因为血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了他的眼睛,它们会一直流,直到伤口那里结痂。
他会死的,他知道他们会把他打死。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想把打他的人的样子全部记下来,但是——他头好晕,头好晕,耳朵也嗡嗡直响,他只能透过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看他们。
他们在讨论如何处置他,他听见他们一群人坐在田埂上。他应该大吼的,但是他们会打得更厉害,带头的说了,如果不叫就少打几下。但他们几乎要把他打死了,他一定要死了,整个天地都在旋转,那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唧唧咋咋争论不休,他伸出手,试图爬出这块干田,试图呼救,他张大了嘴巴,用力的呼喊,但是只吐出一个类似于‘啊’的小小音节,那声音小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这时,那伙揍他的人起了冲突,其中一个人大声吼道:“把他丢到山谷去,丢到那里去,只能这样。只能这样!”“谁去?”另一个人惊恐的问道,“我可不去那个鬼地方。”他们要把他丢到那个闹鬼的山谷,不要,他不要去那里,不要把他丢到那里去,他又拼命的想喊,但是没有喊出任何声音——
你逃不掉的,心肝儿。
那伙人最后决定猜拳,输掉的人就负责把被打的半死的胡笙丢到鬼谷去。
那山谷是一个u型的,凹进去的地方全是乱石堆和疯长的苏紫草,还有不死花,不死花跟太阳花很像。但它不结瓜子也不向着太阳,只是一种黄色夹带着紫色的花,长得异常高大。山谷出来便是两块耕地,很小的两块耕地,其中靠近山谷的那块已经荒废,土地没有种植任何农作物,另一块种满了西瓜,上午的时候,胡笙和许飞就蹲在这地里啃西瓜。
他们一群人抬着胡笙走到了山谷前面,再走几百米就到西瓜地了。夜很静,除了夏虫的叫声,这片地方没有任何声音。所有在地里劳作的人们都回家喝酒看电视了。今天赶集,下地的人本来就不多。
“嘿,你们两个家伙,把他抬进去。放在那块大石头上。”那个带头的孩子指着猜拳输掉的另外两个孩子。“快!”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两个孩子吓坏了,但是现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把这个倒霉的家伙丢进去,他们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一人抓住胡笙的肩膀,一人抓住胡笙的双脚。这个时候,胡笙已经彻底的晕过去了。他的两只手都很自然的垂在泥土里,没有丝毫生气。
“他死了吗?”
“应该死了。”
“我爸爸会揍死我的。”
“所以不能让人发现。”
“我爸说赵煤炭家没有一个好人。呜呜呜呜~”
“不要哭。快走,把他扔了,我们就跑。”
“我奶奶说,这里有鬼。”
“不要惹它们就行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两个孩子抬着胡笙一瘸一拐的走到山谷正面,他们越过西瓜地,再穿过荒地,再跨两步就步入了山谷中心,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他们看见了那块深紫色的大石头和不死花。
就在这时,嘎~嘎~嘎~嘎~突然一只黑色的大乌鸦从那山谷幽深处飞了出来。它拍打着翅膀,从抬着胡笙那两个孩子的头顶飞过。
啊啊啊~那两个孩子发出一声尖叫。他们扔下胡笙,回头就跑。那带头大哥也吓坏了,他撒腿就往回跑。他一跑,其他的孩子也跟着跑了。除了胡笙一人被孤零零的扔在那里。
胡笙站在堂屋门口,他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往卧室门口走去,他轻轻的将门推开一个小缝隙,探头进去。李珍还是刚刚的动作,她连一动都没有动。他看着她,眼睛里露出困惑的神色。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轻轻的把门带上。他转身,朝灶房走去。
别去那里,千万别去。他脑子的声音又在说话。
“我什么时候害怕过。我什么都不怕,对不对。”胡笙轻声的说。他扬起嘴角微微的笑了。他往灶房里走去,走到水缸前他站了一会儿,水缸旁边是一个手动压水阀,他和安心刚回来的时候,安心特别喜欢这个压水阀,而每次水缸没有水了都是她来压水。压水阀旁边是碗柜,一个很旧的碗柜,用石头和瓷砖修葺的,有人那么高。安心压水累了就靠在这个碗柜上休息。他低头看了一眼水缸,里面没有水,得压水。他又转过身,走了两步,侧着身子想靠在碗柜上。
但安心就站在那里,站在碗柜旁边的蜘蛛网里,那蜘蛛网像羽毛般轻拂在她的脸颊上,她的黑发看起来又干又脏,眼睛倒是幽深、警醒,哀怨的印在她惨白的脸上,特别明显。她一开口,胡笙就知道他应该把那本黑色的本子扔的更远一些。
“别碰它。”她气乎乎的说,“那是我的压水阀。”胡笙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压水阀,她就一把将他推开了。她的手指碰到了他裸露出来的手臂,就那么轻轻的一下,胡笙感觉到了那手指冰的像霜露后的树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