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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漠然道:“这是他们的机会,也是吾的机会。”
看了看帐中众人,又道:“也是诸位的机会。”
对三晋上下来说,这是抓紧时间补漏洞的时机;对太子而言,则可趁着与丁柯这些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暗地里查访详情;而对随行众人来讲,如能协助太子掀开三晋,功绩绝不会小。
众人恭声应是。
太子主意已定,才经武就忙着加紧防务。太子能不能震慑三晋还在其次,若是再出些意外,才经武真的可以抹脖子了——别的武将还可企求留得性命回家种田,他一个太监,是没有退路的。
众人退下后,太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雅临有眼色地上来为他揉肩捶背。
听着太子长吁短叹,雅临小心道:“小爷何不给陛下上折子,请陛下再派人来。”
太子摇头道:“折子是要上的,三晋十有八九会有大案,也该让父皇心里有个数。只是这折子什么时候上,又怎么说,却要考虑考虑。”
“这是为何?”雅临奇道。在他看来,太子顶不住,就得快点找爹啊。
“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子苦笑道:“吾浩浩荡荡来到三晋,还寸功未建就向父皇诉苦,手中又没有半点证据,怕是会让父皇以为吾无能。”
“怎么会,陛下一向钟爱小爷。”雅临惊讶道。
“父皇钟爱的是儿子,对太子却是不同的。”太子长叹一声。看着雅临迷糊的双眼,摇头失笑道:“你不懂啊。都说父皇偏向吾,为了压制老二,如今还叫他做个光头皇子,可你仔细想想,除了有个太子名头,吾又比老二多了什么?”
太子苦笑。邵英是个宽容的父亲,作为君王也很讲情面,但实际上对权利却抓得很紧。自己虽然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可这么多年来政权军权半点儿不敢沾手。看起来在东宫金尊玉贵,比起两个弟弟来,也不过是多了指望不上的太子太傅和几个还算忠心的伴读。
这种情况显然不能使太子安心。尤其是在好不容易得到领差办事的机会,身边竟找不出几个能放心使用的自己人时,太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了。而一旦父皇心意有变,自己能如汉惠帝刘盈做太子时令人说出一句“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废立”吗?
太子怅然若失道:“父皇,他始终是皇帝。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告状诉苦的太子。”
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荡清三晋,把自己太子的声威真正立起来!有了威信,自己才不会再遇到像今天这样被大臣轻视怠慢却不得不妥协的状况,才能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
沈栗自己帐篷时天色已经擦黑,方鹤见了他大呼道:“竹衣,你家少爷回来了,快快摆饭!”
沈栗见方鹤一脸急不可耐,愕然道:“先生竟还没有用饭吗?”
竹衣恭声道:“先生叫等着少爷一起用饭。”
方鹤一摆手道:“也不是特意等你,我今日去与大业和尚下棋,回来时已经过了饭点,索性等着你一起用,也叫他们少折腾一回。”
沈栗望向竹衣道:“竟没准备些点心果子给先生垫垫?”
竹衣苦着脸道:“少爷不知,伙房供应咱们点心都是有份的,咱们这里只有少爷有品级,平日里都是用少爷的份例。一个人的份例能有多少?平日里到也够,谁知道今天那个丁大人胃口怎么那么大?”
沈栗失笑:“他为了找人拉关系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说不定饭都吃不上,自然用的多。”
吩咐竹衣:“你也不能单指望那边送来的份例,多来几个人连待客的都拿不出来了!再经过市镇时多买些点心果子备着,先生下棋时常错过饭食,用些点心也好。”
方鹤不耐烦道:“这都是侍从们的事,你罗唣这些做什么?老夫问你,今天到底是什么章程。”
竹衣见他二人要商量事情,忙扯着多米躲出去,在帐子外面守卫。
沈栗低声道:“对方势力不小,凭咱们这一万多‘外来户’是顶不住了。太子殿下已经松口,以后双方就要各凭本事了。”
方鹤迟疑道:“太子如今势力单薄,会不会为了笼络他们而……”
这些官员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太子若真的与他们妥协,说不定能增加东宫的筹码。
沈栗摇头道:“这天下是姓邵的,太子殿下看似淳厚,实际性格颇有些激烈,不可能容许这些蠹虫存在的。”
方鹤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摆的清就好。”
沈栗打趣道:“先生这些年常以老无赖自居,担心这个做什么?怕这天下真出了昏君?这可是那些‘正经’读书人才关心的事,和您这个无赖自有什么关系?”
方鹤哑然,恼羞成怒道:“老夫只是担心你跟错了主家!既然是侯爷托付老夫看好了你,老夫自然要尽心竭力,这可是有关礼贤侯府前程的事。再说——”
方鹤长叹道:“碰上了昏君,无赖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去?”
沈栗默然,半晌才低声问:“先生是觉得太子……”
方鹤鞍前马后跟着沈淳很多年,他的看法是能影响到沈淳的。
“只是觉得太子有些柔软。想当年今上为皇子时,也素有宽厚之名,但大臣们可不敢如此放肆。”方鹤道。
太子的连日来毫无建树,已经影响了方鹤对他的印象。礼贤侯府如今靠向东宫,要是太子自己立不住,不若早作打算为好。
沈栗慢慢道:“想当年太宗是开国皇帝,那么今上就是开国的皇子。陛下当年再宽厚,也是领兵杀人的,威势自然不同。如今太子殿下却是第一次出了景阳,自然和陛下当年没法比。”
缓了缓,沈栗接着道:“陛下既然早早就把咱们家赶上太子殿下的船,再想撒手,谈何容易?”
方鹤叹道:“可眼看着三皇子都到了建府的年纪,只怕皇子们……”
皇子们一旦开始掐架,底下人的日子就为难了。方鹤是要劝说沈淳父子想办法独善其身。
沈栗笑道:“玳国公府和礼贤侯府一直是陛下手中武力的依仗,就凭这个,皇权之争咱们府是决计躲不过去的。陛下只有三子,总要拔出一个继位,先生觉得太子不好,那二皇子与三皇子呢?”
方鹤哑然。
二皇子眼看着长成了歪脖树,三皇子——看他外家!
沈栗道:“跟随太子,好歹是陛下的旨意。”难道还要驳了皇帝的意思再找下家?
“罢了,也不过是老夫偶尔呓语。”方鹤气馁道。
沈栗忙道:“这是先生为了侯府着想,只是如今咱们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方鹤摇手不语。
沈栗转言道:“看先生这些天总去与大业和尚下棋,看来这和尚的棋力不差。”
提起下棋,方鹤果然不再落寞,笑道:“何止不差,大业和尚能被称为大师,自然不只是因为他做了和尚。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往来宾客向无凡人。在景阳时想要与他一见可不容易,若非此次要他来三晋做水陆道场,老夫可找不到这好棋友。”
方鹤爱好不多,唯好棋,而且技艺不凡,能叫他说上一句好,大业的水平想来不低。
“哦,”沈栗笑道:“这么说大业和尚还真有两把刷子?”
方鹤撇嘴道:“你们还真当他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防他像防贼似的。”
沈栗眨眨眼,道:“这和尚亲口说太子与他佛家有缘。”
方鹤愕然。
沈栗笑道:“这和尚是想渡太子殿下出家吗?您是没看到当时我那便宜舅父的脸色。幸亏这话没让那大人听到,不然现在大业和尚指不定就下狱了。”
方鹤无语。这是大业和尚自己作死。前朝末帝是吃金丹死的,此例在前,朝中大臣们对皇帝和太子的信仰问题看得尤其严重。
“和尚的坛子底太浅,还是做个贤人雅士吧。”方鹤叹道。
沈栗笑道:“这和尚也有些意思,看起来是个直爽的。”
方鹤道:“只是太想光大佛门了,论才艺确实出众。据他说自己尤其长于看天象。”
“看天象?”沈栗道:“是算命还是预测天气?”
方鹤笑道:“和尚有些夸夸其谈,说什么掐指一算,夜观天象什么的。老夫看还是说晴雨风向罢了。不过一路来他与建章道长赌斗几次,倒是赢了些彩头。”
沈栗回想起太子仪仗出发那天大业和尚曾唠叨早就预测下雨,可惜贵人们没听的话,点点头道:“看来是有些手段。”
方鹤摇头道:“这和尚,琴棋书画出众吧,他的精力却不放在这个上。每天就想着神神鬼鬼的事,琢磨怎么发展信徒,光大佛门。对了,他这几天还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今年这里必将大雪成灾,冰封千里。这不是废话吗?三晋此地到了冬季必定要下雪的,这有什么稀奇的?为这个,和尚叫道士好顿笑话,两人又打一架。”
沈栗点头附和道:“北方到了冬季哪有不下雪的,和尚……”
顿了顿,沈栗忽地提高声调:“他说什么?大雪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