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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兀轮是想暴起杀人的。【ㄨ】
兀轮敢在盛国国都谋划趁着沈栗婚礼时取他人头,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的。起码沈栗这个书生是没法招呼他的。
然而他并不确定沈栗是否真的知道他口中提到的刺客就是自己。
如果沈栗不知情,自己是不是应该忍下来?毕竟,霍霜两个人就在门外坐着,杀了沈栗,就算自己能逃出盛国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来了,就是以后和亲之事有了转机,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可如果沈栗知情呢,那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出言讽刺自己!如今他是不是正在心里洋洋得意,暗暗嘲笑呢?
兀轮左思右想,神色阴晴不定。
沈栗讶然道:“殿下是怎么了?观殿下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子很不妥!
兀轮咬咬牙,长吁一口气道:“无事,小王只是想到人生在世,竟不能娶到自己钦慕的女子,心中抑郁而已。”
沈栗满脸真诚,深刻同情道:“殿下年轻有为,与公主正是玉人一对,奈何相隔两国,时也命也!”
闷头喝了杯酒,兀轮状似无意地问:“阁下方才说,贵国皇帝叫你去问刺客之事?”
沈栗点点头:“是啊。说起来缁衣卫还怀疑过殿下呢,可笑,怎么可能呢?”
兀轮心中一跳,追问道:“怎么,他们还怀疑到小王身上?”
“可不是!”沈栗撇撇嘴,不屑道:“学生婚礼遇刺在前,隔日王子才现身景阳递交请愿,时间根本对不上啊。我看,明明就是那个邢秋交不了差,胡乱搪塞的。”
“阁下就真的不怀疑小王么?”兀轮盯着沈栗道。
“如是怀疑殿下又何必与殿下提及此事呢”沈栗笑道:“学生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很有把握的。”
很有把握?狂妄自大,此子不足为虑。兀轮心里道。
“你就这样肯定?”兀轮试探道。
“殿下不知道,这泼脏水也是很有讲究的。比如说,缁衣卫前指挥使苍明智您知道吧?他想陷害太子,可惜被学生喊了冤,结果玩火自焚。所以啊,要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得找个不会替自己喊冤的。”沈栗得意道。
“小王就是不会提自己喊冤的?”兀轮道。
沈栗笑道:“这么说吧,这刺客没有被当场抓住,殿下您呢,当时又正好在求娶公主,您想想,与两国和亲一比,学生遇刺是多么微笑的一件事!所以,把刺客的名头安在殿下的头上,皇上是不会为了学生找您的麻烦的。而我们这边不追究,殿下当然不知此中关节自然也不会提自己喊冤。此事自然就这么悄声无息的了解了,邢秋这一手玩的好啊。”
缁衣卫把自己当凶手,而真正的苦主却不相信,兀轮心里暗暗发笑。
沈栗偷眼观察兀轮的神色,抬手斟酒:“不过,缁衣卫既然怀疑殿下有嫌疑,那皇上不同意和亲也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听到有关和亲,兀轮不禁追问道:“就是有嫌疑,也该查问清楚,小王问心无愧,贵国岂可因一个‘嫌疑’就否定小王的请求?”
兀轮下手时早就准备好替罪羊,自然不怕被人查到身上。如果真是为了此事搅黄了和亲,倒不如叫人查下去。
“欸,”沈栗微醉摇头道:“方才都说了,和亲之事比刺杀之事重要的多,就算是殿下下手,皇上衡量之下,因为不会深究的。再说,事情过了这么久,也查不出来什么来了。真正动摇陛下心思的,是那把弹弓啊。”
“什么意思?”兀轮莫名道。
沈栗又喝了一杯,醉意更浓,凑近兀轮悄声笑道:“殿下忘了?学生刚才提到那刺客被伤到了……‘要害’,嘿嘿,皇上是担心……嗯?”
兀轮面无表情,半晌才转过弯来:沈栗确定刺客被伤到了要害,而皇上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刺客,于是,皇帝担心自己这和亲人选的“功能”——毕竟不能把公主嫁给一个“不成”的人。【ㄨ】
沈栗同情地看着兀轮:“所以和亲这事真不是学生搅黄的,殿下,时也命也。”
兀轮只觉心里打翻了五味桶,说不出什么滋味了。
刺客确实是自己,沈栗不信,但沈栗咬定刺客“不行了”;自己当初扫尾干净,盛国皇帝查不出刺客身份,而缁衣卫怀疑自己,于是,皇上不确定之下,终于为了一个不能摆上台面的理由拒绝了和亲之事。
所以还是我自己作的?兀轮麻木地想。
沈栗颇为欣赏兀轮此时的脸色。
兀轮艰难的开口:“这算什么理由?这也……”
沈栗叹道:“官面上当然不会这么说。不过也怪不得皇上,毕竟,皇上也不能派个女子去‘试试’王子吧?太过不成体统了。”
看着兀轮铁青的脸,沈栗感叹道:“其实,学生觉得若不是出了这个纰漏,皇上还是很看好和亲的。”
“怎么?皇上原本是同意和亲的?”兀轮追问。
这小子果然没死心。
沈栗真诚道:“皇上还是很想与北狄缓和关系的,反正学生觉得邢秋提起刺客之事后皇上才改了主意。”
兀轮抖了抖嘴唇。
“听说如今还有很多大臣上折子赞同和亲之事,皇上正在犹豫。”沈栗似已醉了,迷迷糊糊道:“要是殿下能证明自己……无恙,缁衣卫的怀疑不攻自破,想必此事还有转机。”
沈栗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扑倒桌子上大睡起来。
兀轮深深呼吸,呆坐半晌,起身推门走人。连个招呼都没和霍霜两人打。
兀轮走了,沈栗又精神了。
一身冷汗!兀轮当夜能在重伤的情况下逃脱,身手确实不会差。沈栗一直与他打机锋,几次感到兀轮身上杀机,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霍霜两人进屋坐下,吩咐人换了酒菜用具。掌柜还想安排官伎伺候,叫两人撵出去。
霍霜哼道:“怪不得来求公主,这家伙倒是长了一张好脸。”
兀轮的长相的确堪称俊美,大约随了他的生母,骗骗姑娘是足够用了。
沈栗幽幽道:“这家伙的消息很灵通呢,似乎对宫里的风吹草动也颇为敏感。”
“什么?”郁辰惊道。
沈栗道:“昨日我父子蒙皇上召去乾清宫,今日兀轮就拿着此事前来试探。”
“莫非是宫里的细作还没清干净?”霍霜疑道。
“也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郁辰道:“何泽这些天与兀轮凑得近。”
霍霜皱眉道:“不管怎么说,宫内之事不可轻易打探,竟还给北狄人知晓!此事要跟邢指挥使打声招呼。”
沈栗不知在思量什么,忽然叫掌柜进来:“如今可清醒了?”
那掌柜苦着脸道:“都是小的没长眼,几位大爷饶小的一遭吧,小人家里还有……”
“打住,”沈栗道:“我不管你家里还有什么可怜人,有一件事你给我办好了,今天的纰漏就作罢,不然,就拉着你去晋王府。”
掌柜没拦着北狄王子找晋王外孙的麻烦,要是被沈栗拉去晋王府告状,不知能不能捞着棺材板。
“公子只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掌柜赌咒道:“要是办不成,不用您处置,小的立马跳湖去!”
霍霜看见沈栗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就像当初算计杜凝时那样:“你在十里杏花做掌柜,这景阳城内的勾栏酒肆应该都能打上交道吧……”
兀轮回到处所,心里仍转着沈栗的话:“要是能证明身体无恙,想必此事还有转机。”
兀轮自是惦记和亲之事的,若能娶到公主,对他的好处着实不小,若有半点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低头看了看,兀轮暗暗咬牙。沈栗安装的弹弓的确厉害,饶是兀轮躲得快,仍然受了伤,好在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是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无恙”呢?此事又不可拿出来与人商量。
在屋子里转了半晌,兀轮出门召唤鸿胪寺派来的官员。
既然盛国皇帝不好意思让女子来试试自己,那自己主动提出要个伺候的不就好了。
“他说什么?”鸿胪寺卿万奇用匪夷所思道:“他向我鸿胪寺要女人?”
禀报的小吏苦着脸道:“那王子就是这么说的。”
万奇用气笑了:“他把我鸿胪寺当什么?拉皮条的?要女人,秦楼楚馆有的是,自己找!那个什么翠蕊阁里美女有的是,让他自己随便挑!”
万奇用没想到,自己的回答竟被兀轮解读成了某种暗示。
景阳最大的青楼翠蕊阁仍如往常一样,暗香盈袖,歌舞未停,梳着高髻,环佩叮咚的美人儿纷至沓来。
客人们往来不绝,喧闹不止。
忽然,靠近大厅的一间屋子的墙壁竟整个倒了下来,宾客与女伎们纷纷惊呼。然而这惊呼声忽然又停止了。
展现在大厅中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客人与几个女子的“嬉戏图”!
真人版的!没有任何遮掩的!额,似乎激战正酣的……
良久,方有人嘀咕道:“这可比避火图精彩多了。”
“欸,这人是北狄王子兀轮啊!”有人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