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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开始的措不及防,结束也很迅速。
按照沈栗的主意,借了猎犬跟踪而来的才经武带着人到来时,安寒略还没有死,那群猎户中有人认出了他,作为安守道的儿子,他享受到了特殊的照顾,猎户们正拿着他先前看不上的那把断刀一点点凌迟他。
惨嚎声在旷野中回荡,夹杂着猎户们兴高采烈的报数声:“第二十九刀,嘿,这小子叫得还真敞亮!”
至于其他士卒,已经化作了一堆堆模糊不清的肉块。
其场面之凶残,让刚刚经过了整夜战斗的禁军士兵们也忍不住一阵干呕。
见到禁军,猎户们顿时变成了老老实实的良民,跪地磕头道:“给老爷们请安。”
才经武:“……高兴吗?”
猎户们推推搡搡,其中一个膝行两步叩首道:“回老爷的话,高兴,高兴啊!小的们认得这个人,他是安守道的儿子。小的们听说安家倒了,真是老天开眼!”这人哽咽道:“小的给老爷们磕头了,谢谢太子殿下给咱们大同府做主,谢谢老爷们为咱们大同府打仗,你们是万家生佛啊……”
才经武见安寒略已经两眼翻白,挥手叫人把他抬走:“这回就不追究你们了,赶紧走!”
离了猎户们好远,士卒凑上来道:“将军,不追究他们吗?”
才经武哼道:“安守道作孽太多,以前他得势,没人敢怎么样,如今到了百姓们报仇的时候了,老子才不会为了这个杀才做恶人。
有人感叹道:“你们看见那几堆肉了吗?这得多大仇啊,剁成那样,啧啧啧。这边地的猎人们还真是狠毒。”
才经武嗤笑:“少见多怪,人愤怒起来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也别小看打猎的,他们见血多,骨子里自有凶性。想当年老礼贤侯就是猎户出身,上了战场无人无人可挡。”
一个校尉附和道:“沈家人是不一样。就说他们家那七少爷,明明是个从文的,长得也优雅俊秀,但不知为何,属下见他时总觉得这位爷不好惹。”
才经武似笑非笑。
沈栗何止是不好惹,只怕沈家最凶残的一个就是他。不声不响,杀人不见血!
才智过人也就罢了,心志坚毅的也算见过,可尚未及冠的少年,正该是锋芒毕露的时候,他怎么就知道藏拙?
旁人只得见下令的是太子殿下,挥刀子杀人的是腾骧左卫都督才经武,有几个知道这一步步都是沈栗推动的?
收到安守道离开军营的消息,沈栗立即建议太子下令缉拿丁柯,攻击大营,截杀安守道。那浩勒都担心不能彻底清缴丁、安一系,担心有死灰复燃之忧,沈栗却坚持:“只要咱们开了头,百姓们的愤怒会帮咱们解决剩下的问题。”
才经武看着安寒略被削掉的鼻子,心里暗道:“看来民心的确可以一用。”
回到府衙时,安寒略苏醒过来,骂不绝口道:“家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才经武冷笑道:“安守道去哪儿了?”
安寒略忽地缄口不言,才经武哼道:“别指望了,你那老子这会儿子大约已经见阎王了。”
“你胡说!”安寒略竭力喊道。
“报——,”一个小校飞奔进衙,举着羽檄喊道:“腾骧左卫校尉易十四率兵四千歼安守道于鞍马崖,安守道已经授首。”
“不——不不,不可能!”安寒略忽然拖着伤腿跳起来道:“你们骗我,不可能,家父身经百战,怎么可能!哈,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到府衙,就传来羽檄,你们连他去哪都不知道……”
“他去和北狄人做交易去了。”才经武淡然望着安寒略大惊失色的脸:“鞍马崖是他的必经之地,没错吧?”
安寒略连腿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喃喃道:“不可能,这是假的,假的,家父会领兵来救我的。”
直到被压入大牢,狱卒马马虎虎给他包扎完腿伤,关上门走开后,安寒略才发出绝望的哭声:“家父会来救我的!”
安守道不可能再来救他的儿子了。
他年轻时也算战功赫赫,到了三晋后,作为一干贪官污吏的靠山,挽救了不少人的前途。但如今他不能再为任何人撑腰了。
这位曾经被邵英称赞“勇毅”的战将,被一个他眼中的无名小卒,才经武身边一个小小随从易十四带人在风雪中围歼在僻静的鞍马崖。
大同府衙门前本来还有三晋官员为丁柯和安守道喊冤叫屈,但随着安守道的死讯而来的还有一桩令人震惊的丑闻:“安守道是押着大量粮食,衣物与蜂窝煤经过鞍马崖的,与他死在一起的还有几年前因叛国被诛九族的古学奕!
那浩勒站在衙前冷笑道:“通过了鞍马崖是往哪个方向?他带着物资,和古学奕混在一起,想要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你们为他喊冤,是和他同谋吗?教老夫说,他死得好!”
“死得好!”围观的百姓大声附和道:“死得好!死得好!”
一众三晋官员们大惊失色,在百姓们愈加响亮“死得好”的喊声中仓皇离去,但他们随即心惊胆战的发现,有不少破衣烂衫的百姓步履蹒跚地跟着自己的小轿,嘴里不肯停歇地喊着:“死得好!”
“快走!快走!”满头大汗的官员催促:“他们这是要疯啊!快走!”
沈栗说百姓们的愤怒会帮着太子一行人解决很多难题,事情也真的如他所料般进行下去。
丁柯被羁押的信息和安守道不光彩的死讯飞速在三晋传扬开来,百姓们积累多年的怨恨随即喷薄而出。
那些在三晋作威作福的官员们一直认为愚昧软弱,敢怒而不敢言的百姓,真真切切地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敢怒还敢动手”。
丁、安一系的官员并没有全部聚在大同府,太子本来还担心这些人会继续抱团反扑,这些人也的确想着互相联系找太子去请命,但随即这些人发现自己的府邸外迅速被平民们包围起来。
往日里在他们面前低微如草芥的庶民,这时却目光灼灼,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冒着严寒围堵在门前,哪怕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离开,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有胆大的门房到门外呵斥,还没有张口,就被劈头盖脸的雪团砸了回去。
终于,有几匹快马冒雪而来,百姓们骚动起来,分海般挤出一条小路让穿着禁军服饰的兵马通过。
几个人在门前勒马,敲开府门,当头一人手持文书大声道:“今查鹿县县令管誉贪腐,令缉拿至大同府衙问讯。着县丞米良暂代其职。”
立时,欢声雷动!人群中立时有人扑出来匆匆忙忙哆哆嗦嗦自怀里掏出早已托人写好的状纸道:“老爷,我有冤啊,我要告他!”
有人带了头,便陆陆续续有人越众而出:“老爷,冤枉,小的有冤情。”
“还有我,我儿子死得惨!”“也有我,他们家抢了我的祖产。”
领兵而来的是郁辰,见百姓群情激动,喊冤声连绵不绝,不禁眨眨眼,想起沈栗的预料:“不必担心有人反抗,丁柯与安守道一倒,三晋就已经没有人能组织起像样的力量来违抗太子的命令了——百姓们见到了希望,绝不会允许再出现那样的情况!”
“后门那边有人想逃!”
“哪里?还想跑?抓住他们!”
府前的百姓忽地一声蜂拥而去,郁辰叹了口气,但愿那些家伙能留下条命,好叫他带回去交差。
类似的场景在各地发生。自从拒捕的宏业县丞和他手下的六十多兵丁被暴怒的百姓活活砍死的消息传开后,收到缉捕文书的官员们便都识相了。
各地通往大同府的道路上,都是被押往大同府的罪官。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三五一伙儿怀揣状纸的贫民。这些人一路上恨不得把押解的禁军们从头伺候到脚,在休息时,又自觉地帮着看守罪官。
三晋官员们多年经营的势力,随着丁柯和安守道的倒台,在百姓的怒火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垮塌了。
霍霜带着一身寒气钻进大同府后衙一个小厢房,叫到:“多米,快过来搭把手。”
多米上前结果霍霜手中的一大摞状纸,放在一角的桌案上。
霍霜揉着手腕,大步上前坐到沈栗身边道:“你这是犯得什么毛病,烧着炭火,偏开着窗?”
沈栗笑道:“我见那炭着的不好,怕中了炭毒。”
“偏你小心,仆人们是干什么用的?他们自会看着。”霍霜撑了个懒腰道:“原以为丁柯、安守道最难对付,结果根本没我什么事!倒是这些告状喊冤的,我要不是走得快,都要被状纸埋了。”
沈栗笑道:“正是状纸多些才好。”
示意多米出门,沈栗压低声音道:“虽是按照名单抓人,但其实并不是所有被下了缉捕文书的官员都是已经证据确凿的。”
霍霜吓了一跳:“没有证据,那大人怎么可能同意抓人?那些人到底是朝廷命官!”
沈栗轻声笑道:“所以说状纸多谢才好。咱们缉捕文书下去,百姓们有冤的就敢告状——审不了那些人贪腐,还不能审冤案吗?”
霍霜恍然大悟道:“你这是先过了河再筑桥……等等,你和那大人从哪弄来那么详细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