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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伊洛总是寝食难安。
她生怕云河突然出现在面前,然后告诉她,师兄要去带兵打仗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云河曾说过,他的心里有江山社稷、百姓安危、武功修为,还有她。
可为什么是还有?
以往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到了紫云山,红尘之事就再不会有所牵绊,到时候师兄的心里也就不必负担那么多的东西。然而面临这突如其来的选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一天下午,伊洛正歪在竹榻上休息。
门外忽然有人道:“洛儿,你看谁来了?”
伊洛一听,是师兄的声音,于是一骨脑儿从榻上翻身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瞧,原来是元宝。
只见元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洛姑娘好,我们陛下可想你了。”
伊洛没好气的道:“人都关起来了,好什么好?”
“不过……”她忽然又想起了白慕明,他总是一副又傻又乐呵的样子,也不知如今做了白王,习不习惯,开不开心,于是道:“你们陛下最近怎么样?”
元宝笑道:“陛下刚登基,自是忙于朝政,一开始并不太习惯,不过幸好有良相悉心辅佐,云曦公主平日里也多有操心,还有密语姑娘也常常进宫来陪殿下说话呢,所以渐渐的一切也就顺了。”
“嗯,那就好。”伊洛淡淡回道。
元宝又道:“不过呀,洛姑娘一见到元宝就关心殿下的情况,若是殿下知道了,即使坐在龙椅上也会高兴的跳起来的。”
“这倒是像他的风格……”伊洛喃喃道。
此时,云河才缓缓启口:“洛儿,师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伊洛刚刚缓和的心情似乎又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她心里隐隐知道云河要说什么,只是临到要说出口了,始终还是不愿意面对。
“嗯。”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吱声。
云河也思虑了好一阵,才道:“越国向灵国宣战了,二十万越军正在路上,而我灵国目前只有八万兵力,若师兄不回去抗敌,我军以寡敌众,恐怕有灭国之危……”
“师兄……别说了。”伊洛忽然打断云河的话,颤声道:“洛儿……明白。”
“真的明白?”云河有些诧异。
“东回真人一定不肯放我走。”
“是,”云河深深叹了口气,道:“东回真人仍然坚持,待师父出面后才能放了你。”
“我们当日答应了人家,如今若出尔反尔,便成了毫无信用的鼠辈,师父也必定会因此而蒙羞。”
“是。”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洛儿乖乖呆在这里,等师父出面,等师兄凯旋。”
“是。”
但是……洛儿不想留在这里。
这句话,在她心里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云河又道:“前日里我已传了灵鸽与师父,相信师父很快就会来的。”
“嗯,洛儿知道了。”
伊洛点了点头,只是拼命强忍着心里的刺痛。
“不过……师兄,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什么?”云河问道。
伊洛顿了顿,缓缓道:“刺杀白王的凶手不是玄奇。”
“那是谁?”
“白王是自杀的。”
“自杀的?!”不仅云河感到吃惊,便是一旁的元宝也吓了一大跳。
伊洛于是将当日自己如何被云曦公主扔到树上,又如何看见了一支金箭在半夜飘忽游走,后来又如何发现了隐形雀,进一步推断出是白王重病在身,为了激励白慕明的斗智才穿着隐形衣布置了这一场灵光塔的刺杀事件,一切看到听到猜测到的,她都一一讲述了一遍。
云河听完,觉得此等奇事闻所未闻,但他仔细想了想,伊洛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道:“待回了宫,师兄定要好好瞧一瞧这件隐形衣。”
“师兄是不相信我吗?”伊洛紧张的道。
“不。”云河道:“师兄怎么会不相信你?你只不过猜测了一个结果,若见到实物,方才能得到证实。”
伊洛蹙着眉想了想,乞求道:“那师兄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在事实并不清楚之前,若见到玄奇……不要杀他,请师兄饶他一命!”
云河先是一愣,从未想过她会为玄奇求情,但她的眼里分明闪着莹莹的泪光,带着诚恳的哀求,看着这双眼,纵是铁打的内心也会被熔化。
“好,师兄答应你。”云河微微点头。
伊洛当即跪地一拜,道:“那洛儿就在此谢过师兄了!师兄亲赴战场,千万要保重自己,洛儿就在这里等你的捷报!”
这一拜,地上便印上了两团泪痕,伊洛一抬头便转身面向屋内,再不愿让人看见她的脸。
云河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此时,一旁的元宝连忙安慰道:“洛姑娘,洛姑娘,你别伤心嘛,待云将军把那些坏人都打跑了,定会马不停蹄赶来接你的!陛下也会着急来的!还有我,我元宝也来!”
伊洛只厉声道:“就你们陛下那身手,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吧。”
元宝一时慌了神,又道:“那……那不来也行,洛姑娘若心情不好,小的给你讲个有趣儿的事儿,好不?哈哈哈,可好笑了,就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屋顶上掉下来一只猫……”
“打住!再讲咱们就绝交!”
只见伊洛双手往耳朵上一捂,似乎不想听了。
元宝喃喃道:“不喜欢猫啊……”
伊洛又伸手对着山下一指,喝道:“走!你们都走!”
这一回,元宝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抬头望向云河求助。
云河也没有出声,只对他摇了摇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元宝于是闭上嘴,默默地跟着云河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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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军营。
吴常正守在玄奇的营帐之外,忽然,听到帐内传来一阵“铿铿锵锵”的响声。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想也来不及想,握着剑就冲进了营帐。
只见桌上的茶壶酒杯一片凌乱,许多杯盏掉落在地,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被一柄怒剑从桌子上扫下来的。
桌子旁的铜架上,正放着追踪镜,镜面上映着的,正是伊洛被囚在山顶小屋的情形……
玄奇站在镜旁,只背对着吴常,冷冷道:“本王谁也不见,谁都不许进来!”
吴常心里明白,主上定是在为洛姑娘的事伤神,于是轻声道:“属下遵命。”然后默默地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又默默地守在帐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盼望着今日无事便好。
可世事偏偏不如人意,才不多一会儿,便眼见着厉王从远处走来了。
吴常于是主动上前几步,行礼道:“厉王殿下,请留步。玄王殿下刚才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不方便见客。”
厉王道:“是么?身体不适的话,本王更要去探望一番呢。”
“哦不不,”吴常连忙阻拦,道:“玄王说想静一静,谁也不见。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情,可否请厉王殿下晚些时候再来?”
“你小子胆子不小!”厉王似有些怒气,言下之意便是:连本王也敢拦?
吴常道:“末将也是听命办事,还请厉王殿下不要为难啊……”
厉王斜眼瞄了他一眼,看上去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于是退了一步,笑道:“那好吧,本王今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晚些时候再来探望,你且禀报去吧。”
吴常恭敬的道:“谢厉王殿下!”
厉王说完转身便走了,吴常方才放下心来,回到帐门继续守着。
厉王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却怎么也琢磨不透,玄奇到底在忙些什么天大的事?居然连王兄都敢拒之门外?
正思虑着,忽然,前方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迎面跑了过来。
碰到厉王,小厮连忙行礼,道:“见过厉王殿下。”
厉王道:“免礼。只是你为何慌慌张张的?是去找玄王么?”
小厮道:“回殿下的话,是,是国师命小的来找玄王的。”
“哦?”厉王忽然觉得耳朵一竖,道:“玄王这会儿没空,连本王都不见呢,有什么事你告诉本王,本王一会儿还会来,就替你转达了。”
“这……这……”小厮看上去却很为难,直抠头皮。
“这什么这?”厉王催促道:“你去说我去说还不一样嘛,你要是不想混了,本王就打断你的腿,明日叫人抬回去。”
“不,不……”小厮连连摇头,道:“小的说就是了。就是国师这些日子病重,恐怕不能随军了,想约玄王殿下今晚戌时到营中一叙。玄王殿下是国师的徒弟,所以国师想在武艺上再指点一二。”
“就这个啊。”厉王笑道:“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放心回去吧,就告诉国师已经通知到了。本王保准一字不漏转达给玄王,玄王也一定会去的。”
“好,谢厉王殿下。”
小厮拜谢过后便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厉王只远远望着,心里纳闷,这老东西快不行了,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呢?
当下,他心生一计,一边走着,一边幽幽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玄奇正准备出营练兵。
“玄王殿下——!”
忽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赶来,人还没走到近处,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喊道:“玄王殿下,国师,国师……薨了!”
“什么?你说什么?”玄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卫又道:“国师大人……薨了!”
这个消息不论对于玄奇而言,还是对于越军而言,无疑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玄奇便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抛下手中的甲胄就往国师的营帐狂奔而去。
吴常跟在后面,伸手将侍卫扶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谁发现的?”
侍卫起身道:“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厉王殿下前来探望,结果一进帐就看见国师大人没有气息了。然后厉王殿下就赶紧命人通知玄王和公主。”
“好,你下去吧。”
吴常说完,顺手拾起玄奇的铠甲,带上兵器,也往国师的营帐走去。
玄奇赶到国师营帐时,只见帐外已跪了一大圈人,皆是泣不成声。
再掀帘入帐,只见国师正躺在中间一动不动,玄奇忽然就扑上前去,一下子跪在了跟前,喊道:“师父,师——父!……”
满眼的泪水已忍不住落下,他颤声道:“师父,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前日里还好好的,你怎么就抛下徒儿了?”
厉王道:“听说是国师大人昨夜起身练功,本来身负重伤并未痊愈,不宜再动用内力的,怎知今早本王一来就发现……唉!他老人家一定是为了战事担忧,希望能早日康复,没想到竟是用力过猛……”
一旁的修罗见状,一边轻轻拭着哭红的眼,一边走上前来,劝道:“玄奇,别这样,师父他老人家最疼你,断不愿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可她越是这番劝说,玄奇越是觉得心塞不已,国师待他亲如父子,没想到就此天人两隔,他竟然连国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怎能不痛心啊,想到这里他便是泣不成声。
站在外围的雷虎和雷邢也劝道:“请玄王殿下保重身体,军中将士还需要您啊!”
此时,吴常也赶到了,见此情况便道:“末将见过厉王殿下、公主、两位将军,恕末将多言,玄王殿下与国师大人师徒情深,我们不如先退出帐外,留下一些空间给他们吧。”
厉王缓缓点了点头,道:“吴常说的有理,本王就先去帐外安排后事了。”
修罗也在玄奇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姐姐先出去,若有任何需要,记得唤我。”
雷虎和雷邢见状也都行礼道:“属下先行告退,请玄王殿下节哀!”
说完,众人皆退出了营帐。
玄奇一个人跪在国师的身前,将头靠在他已冰冷的遗体上,心中之苦,纵使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他只能默默的守着,守着这个至亲的人,片刻不离,入土方休。
而吴常退守在帐外,默默注视着前来哀悼的人,心里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