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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的后背上,有一个浅红色的弯月形胎记。
荀久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那的确是个胎记,而且还是弯月形的!
一瞬间心跳陡然加快,荀久问她:“阿紫,你后背上有个胎记,你知不知道?”
“啊?”阿紫明显一怔,随后摇头,“不知道,既是在后背,那我也是看不到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吗?”荀久又问。
阿紫再度摇头,“没有,我只有跟随在主上身边的回忆,而主上手下多为细作和杀手,互相之间无牵连,我这些年没什么朋友,也不会将后背露在任何人面前,所以不晓得背上有个胎记也很正常。”
末了,阿紫忽而觉得荀久问得很是奇怪,“久姑娘是否觉得这胎记不正常?还是说你有什么发现?”
“我可能……”荀久放低了声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
阿紫大惊失色,霍然转过头看着荀久,声音满含激动,“久…。久姑娘知道我爹娘的身份?”
“只是大概的猜测。”荀久道:“具体的,还等找个机会确认一下。”
“对了阿紫,你今年是不是刚好双十年华?”
“嗯。”阿紫点头。
双十年华,后背有月形胎记,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
这些症状,与齐大娘描述的肖雅颇有些像。
荀久已经在心中大胆猜测阿紫很可能就是当初走丢的肖雅,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辗转到了郁银宸手下,被他抹了记忆做了细作和杀手。
“是谁?”阿紫声音略带颤意,眸光烁烁。
“这个……”荀久迟疑道:“等我找个机会让他们二老乔装打扮来掖庭宫看你,你如今想必是出不去的。”
闻言,阿紫原本激动的眼神慢慢冷寂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清清冷冷,“罢了,久姑娘不必这般冒险,若是让各方势力的眼线发现了,对谁都不好,就算你说的那对夫妇便是我爹娘,那么这么些年过去,他们早就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互相不打扰。若是时隔这么多年突然介入对方的生活,想必会各种不适应,我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自然也没有亲情可言,便是相认了,也只会徒增尴尬。”
“难道你就没想过他们兴许这么些年一直在找你?”
摇摇头,阿紫道:“杀手本无心,奈何我在九年前将一颗心丢到了苏简身上从此一错再错。感情对我来说是种累赘,但对于苏简,他是我甘愿承担所有后果的累赘。眼下我如履薄冰,主上一天不联系我,我便担心着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叛变,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再掺杂进亲情来,免得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趁机威胁,那样的话,我得不偿失。”
荀久认真想了想,觉得阿紫这番话说得不错。
肖老和齐大娘或许这么多年早已经把寻找肖雅这件事当成了信仰,也当成了活下去的动力,倘若一直找不到,那么他们便一直觉得有希望,可若是让他们知道当年的肖雅已经成了郁银宸培养出来对付秦王的细作,且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回忆。
对于二老来说,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打击。
“你说得对。”荀久淡淡一笑,“方才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周全,既然你觉得不要相认的好,那我也就不插手了,顺其自然便好,若真有那个缘分,你们终有一天也还会重聚的。”
替阿紫扎了针从掖庭宫出来,荀久坐上了新配备的马车,车夫是扶笙给她安排的哑仆,名叫阿木,据说武功不弱,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马车经过市集时突然停了下来,外面隐隐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荀久完全猝不及防,脑袋在板壁上狠狠撞了一下,她皱眉过后想开口问阿木,却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会说话。
荀久撩帘往外看去,见到季芷儿正站在大街上横眉竖目叉腰怒骂一个妇人。
妇人的旁边停着一辆小牛车,车轮下有一摊血迹,还能勉强看出被碾死的是一只折耳猫。
折耳猫……
荀久不由自主地想到宫宴那天晚上她躲在梅园外偷听女帝和姜易初谈话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只折耳猫。
据后来的侍女说,那是季太妃的心头宝。
莫非被碾死的这只折耳猫便是当初她在梅园外面遇到的那只?
荀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眼风一瞟,看见对面停了一辆更大更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的标识正是瑞王府。
瞧见这一幕,荀久瞬间明白了。
定是季太妃的折耳猫调皮跳出车厢来,碰巧外面这个妇人的牛车经过,所以不小心被车轮碾死了。
一只折耳猫值不了多少钱,可一旦冠上季太妃的名号,那么便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了。
眼下道路受阻,阿木也无法继续前行,荀久索性放下车帘来坐着不动。
季芷儿的脾性,她是最为了解的,骄纵蛮横,一旦被她缠上,自己很可能脱不了身。
荀久阖着双目,准备睡上一觉等她们解决问题再回府。
外面传来妇人满是歉意的声音。
“姑娘,我并非有意,实在是没看见这只猫儿会来得如此突然,你看这样好不好,这只猫儿值多少钱,你开口,我照价赔给你。”
荀久原本在心中叹息这妇人太过老实,遇到季芷儿这样的估计能亮出身份让她陪得倾家荡产。
可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再仔细想了想。
荀久悚然一惊。
齐大娘!
怎么会是她?!
猛然睁开眼,荀久迅速撩帘再度往外看去,这一次勉强看清了妇人的侧脸,果然是小农场的齐大娘。
既然是扶笙的人,那就与自己有关了。
荀久咬咬唇,心道今日出门之前一定是忘了看黄历,竟遇上这种棘手的事。
扫了一眼小牛车因为急刹而散乱在地上的货物,荀久吩咐阿木,“你去帮那位大娘捡拾一下。”
阿木闻言后迅速下了车辕直奔小牛车而去。
齐大娘今日买了好几笼小鸡仔和大量蔬菜种子,笼子掉在地上,小鸡仔伸长脖子叫个不停。
一时间,这一处地方围了大批看戏的百姓,好不热闹。
荀久撩帘下了马车,缓缓走至齐大娘身边,当先看向季芷儿,眼神似笑非笑,“哟,这不是四姑娘吗?今日怎么如此有精神跑这儿来骂街了?”
季芷儿见到来人是荀久,怔愣了一瞬后满目恨意,死死盯她一眼,“荀久,你来做什么?”
荀久之前去小农场的时候戴了面纱,今日得见,齐大娘原本认不出来,可季芷儿这一喊,倒让她立即反应过来,她满面不可思议,喃喃一句,“王妃?”
荀久偏头看她一眼,示意她安心。
“荀久,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帮这老虔婆?”
上一次竞价的事,让季芷儿丢尽了脸面,她没想到今日荀久会主动送上门来。
既然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冷哼一声,季芷儿道:“这妇人碾死的可是季太妃的爱宠,你要怎么赔?”
荀久淡淡一笑,“那依据四姑娘的意思,准备如何解决这件事?”
“自然是去见官!”季芷儿柳眉倒竖,眸中的恨意和怒意分毫不掩饰,“若是就这么算了,太妃威仪何在!”
荀久心中冷笑,季芷儿这姑娘脑子不太好使,动不动就把后盾身份亮出来。
上一次竞价的时候她亮出季府来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顺便膜拜她的豪门千金光环。
这一次,她再亮出季太妃的身份,无非也是想在气势上压人一等。
不过这一次季芷儿这么做,只会将季太妃陷入以势压人的境地。
无声弯了弯唇,荀久看向季芷儿的目光愈发冰凉。
上一次就没让季芷儿得逞,这一次,她也不会手软!
折耳猫是季太妃的没错,可齐大娘还是秦王的人呢,若是攀比后台,谁能硬得过秦王?
荀久清凉的眸光越过季芷儿,看向她后面的华丽马车,声音清越,“素来听闻太妃娘娘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今日死的既是太妃娘娘的爱宠,臣女大胆,想问一问太妃娘娘准备如何处置?”
荀久说完后看了看齐大娘。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齐大娘在听闻季太妃的名号之后,身子有些发抖。
微蹙眉头,荀久很是不解。
齐大娘是秦王的人,在秦王面前都能泰然处之,怎么才听到季太妃的名号,连她本人都没见到,齐大娘便怕成了这个样子?
“荀久!我劝你今日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我饶不了你!”季芷儿恶狠狠瞪着她。
“若我非要插手呢?”荀久回望过去,潋滟桃花眼中此时冰寒一片,并无玩笑之意。
她这个眼神,让季芷儿莫名想起上次在藏宝轩竞价险些被砍手指的时候。
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季芷儿声音已然低弱了几分,眼神却还勉强保持着厉色,“你与她非亲非故,当真要为了她得罪本姑娘?”
“芷儿,不得无礼!”华丽的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威仪十足的声音。
随即,有婢女挑开车帘,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下来,着槿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长裙,外罩一件貂绒披风,第一眼看上去慈眉善目,行止有度。
正是宫宴那天晚上荀久在缨泉殿内匆匆一瞥的瑞王生母季太妃。
荀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随后移开,嘴角弯了弯,却是讥诮的弧度。
季太妃在外的确有贤良的大好名声。
不过通过刚才这件事,荀久倒觉得季太妃的真实秉性未必像外界传言那般。
若她真的是个胸襟开阔不拘小节的人,就不会放任季芷儿在大街上骂了齐大娘半天才站出来说话。
季太妃这招借刀杀人可谓用得恰到好处。
知晓季芷儿是个冲动的性子,便放任季芷儿冲下来骂人,以解她死了爱宠的心头之恨,待季芷儿骂得差不多了,她再慢吞吞出来阻止,借着管教侄女的名义假意怒斥季芷儿几句,顷刻便把形象拉回来。
既解了恨,又博得名声,一举两得。
看来,季太妃是个狠角色!
荀久眯了眯眼眸,见款款而来的季太妃由侍女搀扶着,满面歉意,待行到季芷儿身边才蹙了眉头,“芷儿,你是大家闺秀,怎可如此不顾形象站在大街上随意骂人?”
“姑母!”季芷儿一下就急了眼,指着齐大娘跳脚恨声道:“分明是这老虔婆不长眼睛让牛车碾死了您的爱宠,侄女替您教训教训她,您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什么老虔婆?”季太妃眉头皱得更深,“你这丫头嘴里怎么竟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姑母……”季芷儿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知道此刻的姑母看向她的眼神好可怕。
抖了抖身子,季芷儿委屈地闭了嘴巴,垂眸之际还不忘瞪了荀久一眼,若非这个小贱人,她早就将这妇人送去见官了,哪里还会惊动姑母下来!
“臣女见过太妃娘娘。”荀久客气地福了福身子。
虽然她很不喜欢季太妃,但人家毕竟是先帝妃子,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
周围的百姓闻言,纷纷跪地行礼。
季太妃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眸中有满意地神色一闪而逝,宽袖一拂,“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季太妃收回眼,目光落在荀久身上,“你便是女帝亲封的御前医师?”
荀久淡淡道:“承蒙太妃娘娘记挂,不过臣女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大娘不小心碾死了太妃娘娘的爱宠,四姑娘觉得此事过分严重,非要去见官,臣女想请问一下太妃娘娘的意见,若是您也觉得该去见官,那么臣女愿意去当个见证人。”
季太妃面色有一瞬间阴翳,眼眸内厉色闪现。
随即,她凝目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简单的云髻上斜插雕工精细的海水纹白玉簪,面貌比传言中更加妩媚动人,尤其是那双眼,仿若舀了三月桃花林畔的春水放进去一般。
便是身为女人,对上那样一双眼,季太妃也觉得惊艳。但这女子说话也未免太过露骨,竟是一点台阶都不留,准备当着百姓的面以道德和名声压制她?!
瞬息敛了思绪,季太妃脸上堆笑,“久姑娘说笑了,不过一只猫儿罢了,哪比得上人的安危重要?更何况……久姑娘如今身份尊贵,且你与此事无关,哪能屈了身子去当见证人?”
这句话说得委婉,实则变相指明荀久多管闲事。
荀久挑挑眉,没说话。
季太妃看向齐大娘,语声轻轻柔柔,听上去满是关切,“这位夫人,你方才没惊吓到罢。”
她说着,便弯下身准备亲自将跪在地上的齐大娘扶起来。
周围的百姓惊了一惊。
季太妃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婉,先帝在世时从不与人争宠,所出之子瑞王扶斌虽然手中没什么实权,却也因孝顺生母而被百姓传颂。
可以说,这对母子是皇室典范,也是天下人的典范。
今日得见季太妃被碾死了爱宠还如此大度,纡尊降贵搀扶一个粗鄙妇人,并称呼其“夫人”,众人皆露出崇敬的神色。
荀久冷眼看着季太妃做戏,在季太妃先一步搀扶起齐大娘,面带笑意,“巧了,臣女刚好认识这位大娘,但我向来帮理不帮亲,也认为齐大娘碾死了太妃的爱宠理亏在先,太妃娘娘这一扶,齐大娘断然受不起。”
季太妃伸出去的手落空,在半空僵了僵,随即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去,锦袖中拳头握了握,修长的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久姑娘这般说便言重了。”季太妃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过一只猫儿,对哀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损失,最主要的是这位夫人没事儿便好。”
“姑母,那只猫儿可是您的心头肉啊!”季芷儿趁机道:“您难道就甘心这么算了?”
季芷儿这神助攻来得太及时。
荀久望天,为她的智商默哀三秒钟。
“芷儿!”季太妃沉下脸来,“你越来越不知礼数了!可晓得面前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季芷儿瞅了荀久一眼,不屑道:“不就是杀……”
“嗯?”季太妃一记斜眼过去。
季芷儿原想说“杀人犯荀谦的女儿”,收到季太妃的眼神后立即反应过来荀府抄家案早已经在奉天殿真相大白,真正的荀谦与刺杀男妃的案子毫无瓜葛,故而荀久并非什么杀人犯的女儿。
撇撇嘴,季芷儿改口道:“不就是前太医院使荀谦的女儿么?”
“久姑娘还是未来的秦王妃。”季太妃转过脸来,微笑道:“久姑娘将来与哀家是一家人,那你认识的人便等同于哀家的朋友,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既是久姑娘出面了,那么这个面子,哀家还是要给的。”
呵——
荀久简直无语,这老太婆不过几句话就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她身上来。
原本是季太妃自己不与齐大娘计较,如今反而成了她借着秦王妃的身份,迫使季太妃不得不给面子?!
淡笑一声,荀久笑容冰凉,眼角讥诮,“太妃娘娘的‘一家人’,臣女不敢当,臣女将来要嫁的人是秦王而并非瑞王,秦王殿下的生母早在魏国便去世了,哦,他还有个亲姐姐,是当今圣上。”
言下之意,就算她嫁过去了也只跟女帝一家人,与季太妃八竿子打不着。
荀久这些话,字字句句戳在脊梁骨上,分毫不留情面,连台阶也不给。
饶是季太妃再能伪装,此刻也受不住了,一张脸黑成锅底,但见周围还有许多百姓围观,她为了保住形象,也只得将胸中怒火压回去,但脸上早已扯不出笑意,声音含了几分沉。
“久姑娘恐怕有所不知,秦王与女帝,姐弟二人视哀家为生母,其孝心天地可鉴。”
“嗯,不错。”荀久笑了,“秦王与女帝将太妃娘娘视为生母侍奉,而自女帝病重卧床以来,太妃娘娘这个生母却从来没去天赐宫看望过您的女儿,这份铁石之心,也实属难得。”
前面那几番绕山绕水的话,季芷儿没听懂,但这最后一句,她听懂了。
听懂之后又恼又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冲上前来,对着荀久劈头盖脸便骂,“荀久你找死是不是,我姑母已经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不计较那猫儿无辜枉死了,你却还字字句句咬着不放,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泼辣的女人,秦王会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
季芷儿骂人的水平实在低,激不起荀久半分恼意,她反而微微一笑,对着季芷儿道:“太妃娘娘乃秦王和女帝视为生母的人,四姑娘如今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儿子瞎了眼了,这恐怕有些不合适,毕竟身为人母都是护儿护女的,四姑娘诋毁我不要紧,诋毁了太妃的儿子,当心她第一个不放过你。”
“小贱人,你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季芷儿抡圆了胳膊要打荀久。
“芷儿!”季太妃冷着脸高喝,“反了你了!”
“姑母,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吼我?”季芷儿满脸受伤,眼中含着憋屈的泪,不解地看向季太妃。
季太妃气得脸色铁青,她原本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将荀久一军,谁知她竟会抓住这一点不放,加倍还回来,还这般滴水不漏,让百姓看了笑话!
如今满腔怒火抑制不住,却又不能冲荀久发泄,季太妃只好趁着季芷儿犯傻之际朝她发火以平复心绪。
在季家,季芷儿最怕的人莫过于大司马季博然,其次便是这位姑母,如今见到姑母生气,她半句话也不敢说,只低垂着头满脸不甘。
方才这一吼,让季太妃怒气消散不少,她转过头来,扯出一抹看上去勉强像笑容的表情,“久姑娘有所不知,女帝病重之际,秦王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天赐宫半步,并非哀家不去看望女帝,实在是守卫森严,半分接近不得。”
季太妃的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荀久听的,而是说给周围的百姓听的。
刚才荀久的话让她名声扫地,如今只能尽量挽回了,余下的仇,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弄死她!
荀久清楚地看到了季太妃眼眸内划过的阴狠,她心知今日过后,季太妃只怕要恨死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度笑道:“太妃娘娘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臣女分明记得秦王殿下是禁止男妃们接近天赐宫,可没说禁止他视为生母的太妃您进去。”
季太妃脸色黑到极致。
“再说了。”荀久接着道:“若是太妃娘娘真有那份心,秦王殿下身为儿子,怎可能会拒绝您进天赐宫?”
扫了一眼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季太妃身子晃了晃,喉咙间似有腥甜涌上。
今日这一闹,只怕她的名声全给荀久这个小贱人毁了!
见荀久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季太妃冷哼一声,唤上季芷儿,“我们走!”
荀久笑意盈盈,假意福了福身子,“恭送太妃娘娘。”
她说着,还不忘用胳膊拐了拐一旁的齐大娘,“还不快谢谢太妃娘娘的宽厚之恩!”
齐大娘立时反应过来,立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民妇多谢太妃娘娘大恩。”
这个声音……
季太妃欲上马车的身子陡然僵住,霍然转过头来,才平复下去的双眸内一时情绪复杂,死死定在齐大娘的身上,冷声命令,“抬起头来!”
荀久觉得奇怪,偏头垂眼看了看齐大娘,却见她身子抖得厉害,在季太妃的冷眼逼视下缓缓抬起脑袋。
看清楚齐大娘面容的那一瞬,季太妃面色惨白,双唇颤抖,整个身子几乎是靠侍女搀扶着才能堪堪站稳。
“竟然……是你?!”
除了惨白的同时,季太妃眼眸内还有惊惶快速划过,随后被迅速聚拢的滔天怒意所取代,“你回来做什么!”
齐大娘不敢看季太妃,再度伏跪在地上,嘴里道:“太妃娘娘只怕是认错人了,民妇这是头一回得见您。”
“是么?”季太妃脸上的惨白色退去了一些,狐疑地睨向齐大娘,“你是哪里人氏?”
“齐大娘是秦王的人。”这次接话的是荀久。
看这样子,齐大娘以前应该是认识季太妃的,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齐大娘不敢与她相认,荀久索性站出来说话,又指了指旁边的小牛车,“这些都是给秦王府备的货,太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打听打听为秦王府提供新鲜蔬果肉质的小农场。”
听到齐大娘是秦王的人,季芷儿当先想到方才她站在大街上骂了她半天。顿时有些心虚,她怯怯抬眼望向季太妃,低唤:“姑母……这……”
脸上狐疑之色全部退去,季太妃换上一脸笑容,声音亦恢复温婉亲和,“原来是秦王府的人,哀家方才就觉得这位夫人面善亲切来着,既是一家人,那今日的事哀家也不追究了,到此为止。”
语毕,她拂了拂宽大的衣袖,“久姑娘也别在这儿耗着了,我们这一站,倒把路给阻了,都散了罢。”
阿木已经帮齐大娘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捡回来放到了小牛车上。
小牛车先行然后错开一边,季太妃的车驾才得以通过。
荀久始终没有上马车,待人群散去后看向齐大娘,面有不解,“齐大娘,您认识季太妃?”
“不,不认识。”齐大娘连连摇头,“这是头一次得见。”
“那你刚才为何紧张?”荀久不相信她的话。
能在秦王面前淡然处之的人会被季太妃的气势给震慑到?
除非是以前有纠葛,否则光凭这一点就解释不通。
“大概是太妃娘娘看到我,想起了故人而已。”齐大娘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表情挑不出半分瑕疵。
事关别人的**,既然不愿说,荀久自不会勉强。
想起方才在掖庭宫见到阿紫身上的弯月形胎记,荀久心思一动,“齐大娘,最后有没有肖雅的消息?”
“没有。”齐大娘哀叹一声后垂下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了,一天找不到她,我这心里就一天堵得慌,连睡觉都不安稳,时常梦见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挥舞着小手让我带她回家。”
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
荀久连忙从怀里掏出锦帕递给她,宽慰道:“大娘放宽心,说不定肖雅如今生活得很好,也说不定……她就在我们周围,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容貌变了,认不出来而已。”
“会吗?”齐大娘颤着嘴唇看向荀久,“久姑娘也觉得小雅很可能就在我们周围,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荀久想着母女连心,莫非齐大娘与阿紫心灵相通,感应到她就在这燕京城?
想了想,荀久问道:“齐大娘,你上次跟我说肖雅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后背上有个明显的月形胎记,除此之外,她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征?”
齐大娘闻言后陷入沉思,良久摇摇头,“应该……没有了。”
应该?
荀久眯着眼睛,对她这个抱有不确定态度的“应该”表示迷惑。
齐大娘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毕竟当时小雅还小,除了后背上明显的月形胎记以外,其他的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荀久点点头。
也对,那么小的孩子,除了与生俱来的胎记之外,其他的只怕早已在这么多年过后全变了。
得见荀久神思恍惚,齐大娘问道:“王妃莫非有什么发现?”
“呃,暂时没有。”荀久立即拉回思绪,“若是有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就谢谢王妃了。”
“齐大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荀久笑着嗔她一眼,“能帮你们早日找到肖雅,王爷也好早日安心,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儿。”
前方已经走远的瑞王府马车内,季芷儿气得咬牙切齿,不断伸手捶打着板壁,嘴里恨恨道:“荀久那个小贱人如此可恨,竟教她一次又一次从本姑娘手底下逃脱了!”
季太妃没回答她的话,自从上马车之后就有些神情恍惚,保养得当的双手时不时绞紧绣帕,唇瓣抿出苍白色。
季芷儿全然没瞧见季太妃的异样,只当姑母是不理会自己,她更加气恼了,撒娇道:“姑母,今日的事本就是那个老……本就是那妇人先碾死了您的爱宠,你放过她也就罢了,怎么能把荀久给放了,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好好整治整治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顺便报了我上次在藏宝轩竞价……”
话到这里,季芷儿赶紧闭了嘴。
那次竞价,她输了御赐祖母绿这件事,姑母还不晓得,若是现在让她晓得了,只怕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芷儿,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能不能消停些?”季太妃终于斜过眼来,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那荀久再可恶,将来也是秦王正妃,你若是现在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吗?”
“可是她几次三番欺辱我!”季芷儿不服,一见到荀久过得好好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要我说,你这性子也得改改。”季太妃皱了眉,“都怪三房那肚皮不争气,否则要是再生个姑娘,你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被众星捧月得愈发骄纵?”
季芷儿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憋屈,小嘴一扁,眼泪便簌簌往下落,“姑母这是嫌弃芷儿了吗?芷儿哪里不好了,竟让你为了一个荀久说出这番话来?”
话虽那样说,但到底季太妃还是心疼这个宝贝疙瘩,此刻见到她哭,顿时心软下来,连哄带骗道:“哎哟我的大姑娘,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我这颗心可都快碎了。”
季芷儿接过季太妃递来的绣帕擦了眼泪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姑母是最疼我的。”
幽幽一叹,季太妃望着季芷儿,“若是我也有个女儿就好了。”
“姑母这不是还有芷儿吗?”季芷儿撒娇地黏进季太妃怀里,“芷儿一直把姑母当成生母的。”
季太妃满意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季芷儿的脑袋,思绪顷刻飘远。
若是当年没有变故……那她的女儿如今当有二十岁了。
只可惜……
“对了。”季太妃突然开口,“你二哥今日在不在府上?”
“大概……在的吧!”季芷儿有些不确定,复又疑惑地看向季太妃,“姑母今日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也没什么。”季太妃淡淡一笑,“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他,想见一见而已。”
“二哥最近带了个姑娘回府。”季芷儿低喃,“大概是那姑娘身份不好,爹和爷爷只能允许她待在二哥身边伺候,不允许他们的关系逾越半步,二哥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正好姑母你来了,也可以好好劝劝他,这燕京城家世好的姑娘多了去了,以二哥的身份,想要多少姑娘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简直太傻!”
听到季芷儿这么说,季太妃的面上不由有些担忧,“他怎么会犯这种傻?”
“我也不晓得。”季芷儿无奈地耸耸肩,“我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二哥了。”
季太妃秀眉微蹙,“老三的生辰就快到了,得赶紧让他打起精神来才是,否则到时候让宾朋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提起季黎川的生辰,季芷儿突然眼前一亮,“姑母,我曾听二哥说过,三哥生辰的时候,荀久也会来参加,不如我们到时候……”
季太妃伸出手指点了点季芷儿的脑袋,怒其不争地道:“你长点儿脑子,荀久会出席,则代表秦王也会出席,有那个人在,你认为你能动得了荀久半根汗毛?”
“可是……”季芷儿咬着下唇,满脸不甘心,“荀久几次三番挑衅我,这个仇,我总不能就此罢休了吧,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季芷儿无能,竟被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欺辱成这样子!”
“芷儿!”季太妃冷声打断她,尔后又软下语气来,“你听姑母的,少花些心思在这种事上面,秦王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你看你也老大不小马上就要及笄的人了,该是时候考虑一下婚事儿了。”
“姑母……”季芷儿小脸一红,随即又蹙眉道:“我就是看不惯荀久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季太妃捏了捏眉心,“哀家听闻上一次在皇宫御花园,韩德君不知为何得罪了荀久,结果还没回到寝宫就被秦王让人给弄瞎了眼睛。”
韩奕瞎了双眼这件事,季芷儿是听说过的,此刻听季太妃说出真相,她吓得身子发抖,脸色突变,“姑……姑母,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骗你作甚?”季太妃睨着她,“哀家是想告诉你,秦王的人,你轻易惹不得,否则不仅你自己吃亏,还有可能牵连到整个季府。”
牙齿哆嗦了两下,季芷儿悻悻点头,“芷儿晓得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季府。
季芷儿先撩帘下去。
季太妃还在马车上,掀开车窗帘对着外面的侍女道:“哀家待会儿会在季府用饭,你趁这间隙坐着马车回瑞王府通知一声,顺便……顺便再让瑞王派出几个暗卫去查一查方才碾死哀家爱宠那个妇人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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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铺垫铺垫中,到了收网那天,之前的情节都会被一根线串联起来然后出重磅炸弹的^_^
关于阿紫,衣衣只能说情节不会直白到一目了然,一猜即中,总有那么个地方要绕一绕,再绕一绕,然后就绕出不可思议的真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