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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关洲的伤情稳定,空临等人的伤势也愈合后,婵儿自漠阁出发,在空临、风玉扬以及井护、罗洞十人的陪伴下,于三月二十五日傍晚抵达恒都,夜宿驿馆,等待次日应召入皇宫。
一行人进入驿馆之后,才发现甫王原涵已在这里等候婵儿多日了。
“三皇叔,你怎么在这儿?皇帝叔叔让你来的么?”分别许久,婵儿见到原涵倍感兴奋。
“唔,是皇兄的旨意,我来恒都要办点事。”原涵笑了笑,说道。
婵儿欣喜之余,四下张望一番,没有见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只觉微微失落。原涵深知婵儿的心理,于是说道:
“这一次堵辙没有来,他若不是被事情绊住了脚,一定会来看你。”
“隐尘轩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维国大皇子被逐出王庭后对边境的孤国城池诸多滋扰,堵辙率隐尘轩的人抵御蓊茸侵袭,还要花一点精力。”
“是这样啊。”
“等这趟你回国,自然便能见着他了。”
“嗯。”
挥退众人,只余下原涵和婵儿两人单独说话时,原涵又对婵儿说道:
“有一件事,和我来恒都也有一定的关系,就是几日之前,维国荀皇刚即位,夜国略皇便把同父异母的妹妹熏儿公主嫁入维国,以稳定两国破裂的关系。维国的国势大不如前,面对夜国的示好,并未拒绝,已册封了夜国公主为妃,这还是荀皇后宫的第一人。”
“维、夜两国结为姻亲了啊。那么三皇叔此来,难道是皇帝叔叔和瑞皇亦确定了联姻之意?”
“不错,若之前只是有此想法,这一次便是要令想法实现了。”
“那……三皇叔是我的遣婚使吗?”婵儿心里咯噔一下,顷刻间呼吸都不顺畅了。
“怎么比起新郎,你更关心遣婚使啊?”原涵有意逗弄婵儿,故意说道,“婵媛郡主为瑞皇奉上易国领土如此大礼,怕是史上最昂贵的嫁妆了,瑞皇的两位皇子,无论哪一个,似乎都不足以承享这份嫁妆。”
“你的意思是,新郎另有其人?”
“不错。”原涵点了下头,一字一顿说道,“就是我。”
婵儿闻言,猛然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是你要娶亲,不是我要嫁人,对不对?”
“哈哈哈……”原涵这才大笑起来。
“逗我很有意思吗?你吓死我了!”婵儿拉过原涵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你看啊,我的手都是冰凉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说是你出嫁啊。谁让你自己吓自己,哈哈哈。”
“那你要迎娶的……是悠庭公主?你们之前就郎情妾意,如今可谓是假公济私呀。”
“这样一来,也可以断了皇兄和瑞皇把你嫁入恒国的心思,对我而言倒是一举两得,快哉快哉。”
“不过你和悠庭姐姐岂非乱了辈分,我以后就得称呼她婶婶了呢。”
“我和她并没有血亲关系,辈分也只是人定下来的,你乐意的话叫我一声姐夫我都是不介意的。”
婵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说道:
“所以这次你是迎亲来的,悠庭姐姐会跟我们一起回国?”
“这是其一。其二,还要巩固我们两国的联盟,苏上卿随我同来,明日也和我们一起面见瑞皇。皇兄说,瑞皇在书信中对你颇多赞许,想来会另对你回礼以表谢意。”
婵儿想起空临等人和宣皇还有私下的商议,一时间也是若有所思。
“这几日你们赶路也十分辛苦,待会用过晚膳,你就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便知晓了。”原涵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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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孤国甫王原涵、婵媛郡主、上卿苏榆入恒国皇宫觐见瑞皇,黯思、符辛、空临、风玉扬、井护、罗洞随侍入宫。
在大殿上,瑞皇应允了甫王原涵的提亲,同意把悠庭公主嫁予孤国甫王,成为甫王妃。并着人拟定公主出嫁的嫁妆名录。
其后,瑞皇与上卿苏榆重新商定了恒国与孤国的边界划分,依空临等人预期,瑞皇把孤国东山山脉以东、孤恒河上游的几座城镇划入了孤国领地,以此作为承受孤国恩惠的回礼。同时,战争时孤、恒两国的短期结盟随之延展为世代友好协定,即日随两国联姻的消息一同公告天下。
“恒、孤两国能够长久结为兄弟之邦,尤其要感谢婵媛郡主和身边的一众高手。”政事之余,瑞皇说道,“郡主以女子之身深入战场,不畏刀枪艰险,不愧为恭王与赫连郡主之女,朕亦深感钦佩。”
“皇上过誉了。婵媛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能平息干戈、还各国平和的生活,是婵媛的一点心愿。”婵儿谦逊有度地说道。
“朕感念郡主的恩义,与典仪官商讨了一下,决意授予郡主‘馝婵公主’的名号,可享有等同于恒国皇室公主的待遇。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瑞皇此言一出,朝臣一片哗然——毕竟这是恒国历代以来第一次宣册别国女子为本国公主,不过婵儿的祖母出自恒国墨家,婵儿本身就具有恒国的血脉,加之其对本朝的贡献远胜于任何皇族亲贵,众朝臣虽感惊讶,但无一反对。
而只有大皇子誉南、二皇子誉时、公主悠庭和甫王原涵等人真正明白瑞皇的用意。“馝婵公主”名号中的“馝”字是承袭“馝妸公主”而来,瑞皇是把亏欠十一公主的恩情一并还报在了她的外孙女身上。
婵儿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便没有推辞,谢过了瑞皇的好意:
“谢谢皇上赐予婵媛这一殊荣,相信孤、恒两国的关系也会愈加悠邃深远、馝馞婵媛。”
瑞皇笑逐颜开地点点头,视线一转,看向孤国上卿苏榆,似闲谈一般说道:
“从今往后,婵媛郡主就是我恒国的馝婵公主了。公主聪慧温婉,甚得朕心。听闻宣皇也视这个侄女为掌上明珠,呵护有加。”
“正是,皇上怜婵媛郡主父母早逝,一直视郡主为亲生女儿,事无论大小都为郡主悉心安排,比起对小皇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榆极力赞扬宣皇,答道。
然而瑞皇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使得苏榆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那么苏大人此次前来,一定带来了宣皇的圣意,不知宣皇为公主准备了何种嘉奖,若非密旨,苏大人不妨就在这里宣读,我们两国也可以同喜同庆。”
若直言宣皇并未有额外的旨意给婵媛郡主,不仅方才颂扬宣皇的话顿显不尽不实,且孤国对婵媛郡主还不如恒国亲密关切,未免有失孤国风范。而宣皇的旨意又不能凭空捏造,瑞皇的激将之法可谓是难住了这位上卿大人。
在苏榆权衡如何回答的工夫,原涵有意圆场,也有心推波助澜,于是用音量不高却足够在场之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苏大人今早不还对本王说,有事要恭贺婵儿么?既是值得恭贺的事,在人多的场合陈说也无妨。”
原涵顺势而言的这一句不知道是救了苏榆,还是把他往悬崖边又推了一把,但由此一来,苏榆总算清醒意识到,在这当下不作为比做错的后果还要严重。这位见惯大场面的上卿大人,很快收敛心神,一狠心,便当众“宣读”了自己自作主张的“圣意”:
“吾皇确有口谕让臣转达,所谓好事成双,臣就不藏私了。皇上对臣说,‘婵媛郡主温良纯善、谦和克己,承袭恭王兄仁德品性,有兼济天下的胸怀,朕着意郡主承享恭王兄名号,是为恭承婵媛公主。’臣向公主道喜了。”
空临、风玉扬、井护、罗洞四人虽看穿了苏榆的言行,面面相觑过后,还是默认了既成事实,对婵儿躬身行礼道:
“恭喜公主。”
平白抬高了身份的婵儿一方面感念瑞皇的良苦用心,一方面在心中感叹苏榆的不易,而表露出来只是恪守君臣之礼,说道:
“婵媛谢皇帝叔叔恩典。多谢苏大人传达圣谕。”
随后瑞皇说道:
“今日欢喜之事一件接一件,无宴不成欢。朕命御膳房准备了午膳,请甫王、公主、苏大人在宫中用膳。”
“谢谢皇上美意。”原涵拱手致谢道。
“朕还有事想与馝婵公主探讨,甫王和苏大人可前往偏殿稍事休息。悠庭,你们兄妹替朕照顾好孤国的各位宾客。”
“是,父皇。”悠庭和原涵视线相接,眼底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其余众臣,也退下吧。”
“遵命,臣告退。”
当殿中只留下瑞皇和婵儿两人时,瑞皇对婵儿招了招手,说道:
“孩子,上前一点,朕想和你说会话。”
婵儿轻轻点点头,走上前几步,对瑞皇恭敬行了一礼,说道:
“婵儿向皇帝舅舅请安,谢舅舅赠予婵儿公主的位分。”
“朕能为你、为隐尘轩做的不多。以这样的方式,让你认回恒国这个家,也算朕了却了一桩心事。”
“还有……舅舅为婵儿打算,一席话令苏大人完全没有退路,您的心意婵儿十分感动。”
“朕知道,凭借你的身世,你首当其冲成为了宣皇和朕之间讨价还价的一个筹码,这本不该由你来背负,那么朕替你向宣皇讨要一点补偿,想来他会还朕这个人情。”
“婵儿明白,您多费心了。”
“易国与我国多年战火,如今彻底平息纷争,朕对你确是满心感激。无论宣皇出于什么目的,朕知晓你心里总有几分向着恒国,这便足够了。”
“只盼今后各国可以和睦共处,因战争凋敝的行业能重新兴旺。”
“朕正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舅舅但请直言。”
“听闻你和孤国东山钟离苑的少主是患难之交,不知生意上的事你可能说得上话?”
“舅舅想和钟离苑做兵器生意么?”
“不错。虽然恒国有赤华兵器行,但是论矿产资源和后备支撑,恒国不如孤国。战后百废待兴,朕想和钟离苑达成一定的默契,但往日素无交集,所以想借助你和钟离苑的交情,为朕引荐一下。”
“只要皇帝舅舅和皇帝叔叔定下两国开放通商的公文,兵器方面的限制适当打开,婵儿有信心东山钟离苑和赤华兵器行一同成为舅舅的支撑。不过,婵儿有一个条件,若舅舅答应,婵儿才能说服钟离阳邈。”
“哦,你且说说看。”
“赤华兵器行以外,希望舅舅给予钟离苑在恒国从事兵器生意的特权,在课税和市价的制定上能够有别于其他商行。”
“这个没有问题,朕应允你就是了。”
“那么钟离阳邈也不敢有问题。”
“哈哈哈,原来婵儿还是个厉害丫头呢。”瑞皇笑过之后,又说道,“你帮了朕这个忙,朕也许你一个承诺。如何,有没有需要朕做的事?”
“婵儿的确有一事相求。昔日父王麾下的空临、风玉扬六人,在战中立下的功劳尤为显著,风玉扬曾借用乐磬侯的身份潜居易国多年,慎潇则隐身星坛打探消息,如今两人亮明真正身份,难免为旧日各方不容。”
“朕听闻过这六个人,也惜他们是英勇的将才。”瑞皇颔首道。
“婵儿请舅舅保留原来易都的乐磬侯府邸,那是他们这几年来的一个家,若舅舅能对侯府的安危加以关照,婵儿就感激不尽了。”
“有朕在,乐磬侯府不会少一砖一瓦。你只管放心。”
“多谢皇帝舅舅。”
“悠庭嫁往孤国之后,就拜托你和甫王照顾了。她自小被朕和她两个皇兄宠惯了,一时间可能无法担起王府当家主母的职责,还要请宣皇和甫王多担待。”
“三皇叔成婚在即,不多时日就会搬离恭王府。好在甫王府离恭王府并不太远,婵儿得空会常陪伴悠庭姐姐。”
当晚,孤国皇宫内,宣皇收到了来自恒都的奏疏。匆匆浏览过前边几条内容后,宣皇的目光定格在了疏文的最后一行。
“恭承婵媛公主吗……”宣皇唇角上扬,喃喃说道,“恭王兄,婵儿和你一样,即使不争不求,仍有旁人相助,福泽深厚。今日之后,朕对公主要重新加以估量了。”
和奏疏一同呈上来的,还有上卿苏榆请罪的折子。宣皇没有看折子上的内容,只是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苏大人一生为国事付出,如今年岁大了,朕不忍他遭朝臣弹劾议论,就说苏卿递上这‘请辞的折子’,朕批了。”
“皇上圣明。”
三日后,原涵、婵儿一行启程回孤国的途中,原涵和悠庭乘坐的车马在前,婵儿和苏榆的车马在后。经过驿站休息时,婵儿特意行至苏榆的马车旁,轻声唤道:
“苏大人。”
苏榆闻声,忙掀开马车帘布,对婵儿行礼道:
“臣参见公主。”
“苏大人无需多礼。车队在这里要稍作休整,更换马匹、补充干粮和饮水,大人可愿意下车活动一下筋骨,陪婵儿散散步?”
“公主相邀,是臣的荣幸。”苏榆应道,随即躬身走出来,在仆从的搀扶下迈下马车。
“我和苏大人在附近走一走,你们不必跟着了。”婵儿拦住两旁的若干仆从与侍卫,轻声且有力地说道。
“臣记得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公主还是个怕生的孩子,一转眼,不仅长成了亭亭淑女,也有主见、有自己的判断了。”苏榆言语中透出几分欣慰。
婵儿侧身打量苏榆,虽然原先他的发鬓就有部分斑白,但人还算精神矍铄,而孤都传来“应允苏上卿告老还乡”的圣谕以后,苏榆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许多。
“这一次的事,苏大人是受了婵儿的牵累。大人本于国家社稷有功,只是无意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婵儿心有不忍,说道。
“公主这样说岂非折煞老臣。臣在朝堂沉浮这么多年,懂得一个道理,世间没有所谓‘无妄之灾’,凡事是先有因才会在某一天结得果实。臣仕途顺畅,可以任居上卿之职,才会承受常人不必面对的风险。在如今这个年龄,能平安辞官回乡已是大幸。”苏榆对于自己的境遇倒有别样的见解。
“大人心胸豁达,想来在朝堂、在家已无分别。”
“恭王殿下对臣有恩,今日臣能得见郡主享公主尊位,这孤都中便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了。”苏榆说着,目光离散,似乎陷入了往日的追忆当中。
这时,有侍卫来禀报说道:
“公主,车队很快要出发了,王爷请公主和苏大人回马车上。”
“知道了。”婵儿点头应道。
苏榆闻声,回过神来,似解脱一般淡然一笑,说道:
“公主无需为臣忧心,请回马车吧。”
婵儿转过身,只见空临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等待她返回,于是快走了两步,留下苏榆在身后。当婵儿走过空临身边,空临默然对着苏榆点头致意一下,才回身跟随婵儿走回马车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