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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四上午出的婵儿一行,傍晚时分便步入了星坛的势力范围。 用过晚饭,曳痕外出打探过后,回来一行人落脚的客栈禀报道:
“因为这几日接连掀起激战,橘焰山庄对周边封锁甚为严密,当日我出入星坛的路线已被阻断,各处都有岗哨监视,不仅人难以进出,就是信鸽恐怕也不能安全传递讯息。”
“人就在眼前了,竟然无法得见。”弓狐双臂交叉,斜倚着墙嘀咕了一句。
“不必急于一时,再严密的防守也有懈怠的时候。”风玉扬说道。
“再说,我们也不宜贸然闯入星坛。让三弟知道我们在外边接应就可以。”空临开口道,而后视线转向婵儿。
“我们在这儿住下,慢慢等机会吧。”婵儿认同了几人的说法,目光沉静说道。
随后,唐胤自请道:
“明日白天,我和六弟跟着曳痕熟悉一下周围地形,再作打算。”
见婵儿点头应允,龙幽残又道:
“那我们不打扰郡主,郡主早点休息。”
几人离开后,婵儿透过窗子凝望空中的月亮。距月圆还有十日,十五那一天是曳痕、曳瑟互换的日子,潇哥哥即使不知道我们已随曳痕而来,也会想办法保证消息的畅通才对。在那之前,不妨专心提升自己的轻功,哪怕先提高一个境界,突破橘焰山庄的防守出入星坛似乎都能容易几分。
接下来十日,基本上就是空临等人轮流搜集情报、商议怎样与慎潇配合及事成后如何善后,而婵儿每日从早至晚醉心修炼轻功,寒冬的天气常常汗水淋漓,晚上泡过热水澡解乏,第二日又循环往复。
正月十五这天——
“郡主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大哥,你倒是劝劝啊。”唐胤听着后院里许久不停歇的铃铛响声,对空临说道。
“前几日铃铛的声音几乎不间断,这两日已是时而响时而静,可见郡主逐渐摸索出了一点门道,很快便能与铃铛物人合一。”空临唇角泛起一个笑容,说道,“还是不要打断这样的状态为好。”
“何况郡主的性子,我这几日劝过她无需操之过急,她是全然听不进的。”风玉扬无奈地笑笑,说。
“这一点和三哥真是一样。”弓狐眼中也难得露出笑意。
“郡主是为了三哥才会急于求成,她心中有三哥的分量,若是中间没有生那些事,我们还都追随在王爷身边,他们两个……”唐胤说着,声音弱下来,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半响后,还是风玉扬打破了沉默,说道:
“如今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而且为情所困的岂止三弟一人,那儿不是还戳着一个么?”
几人顺着风玉扬的目光看去,龙幽残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廊下,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陪着婵儿。
这时,铃铛的声音骤停,后院中随之安静下来。 片刻后,龙幽残眼中蓦然流露一种光彩,神情透出难以掩饰的欣喜。
空临等人见状,连忙推门而出,看向后院中的婵儿。
后院空间有限,就决定了婵儿步伐挪动中总要转换方向。几次转弯,婵儿脚下度忽快忽慢,甚至尝试旋转了两圈,整个过程中铃铛都静静的,没有出声音。直至婵儿定住脚步的一刻,银链子上的铃铛才又出“叮呤”的声响,几个铃铛形成奇妙的共鸣,短暂的瞬间后重归平静。
惊喜之余,唐胤率先拍掌赞叹道:
“这几日工夫就有突破,恭喜郡主呢。”
“这下郡主的轻功是完全凌驾于我们几个之上了。”风玉扬说着,和空临相视一笑。
空临随即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在婵儿身上,有着如恭王原夏一般的天赋和执着,这熟悉的影子让几人深感可贵。
而婵儿一时间还没有太回过神,似乎在试图抓住其间一闪而过的感觉,用心记忆铃铛无声时的微妙体会。这样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好一阵,婵儿才想起众人还站在寒冷的院中,她一边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一边笑着环顾几人:
“中午要多煮一罐热汤来喝,我用私房钱请你们哦。”
“还要温几壶酒。郡主请客,我们当然给面子。”弓狐大笑着一揖作礼。
“时辰刚好,你们先去大堂入座,我换身衣服就过来。曳痕差不过也该回来了。”
“好。”几人响应道。
见婵儿往厢房方向走去,几人便转过身,朝客栈前院迈步。空临特意走快两步,走在龙幽残身侧,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轻声说道:
“待会多喝一碗汤,暖暖身子。酒伤身,还是不要喝了。”
龙幽残怔了怔,明白空临的好意,点了下头说道:
“郡主在,我从不喝酒。酒会让人失了清醒。在漠阁的那几年,我也会站在远处看郡主,不过随着她武功越来越好,我都怕自己一个松懈她就会现我。像今天这样陪着她,是久违的了。”
“苦了你了。”空临心中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龙幽残则是唇角微扬,仿佛能站在距离婵儿不远的地方,就已是他最大的幸福。
少顷,婵儿换完衣服,步入前院往大堂而行时,曳痕已返回客栈,等候向婵儿禀报消息。趁着这工夫,几人谈论起江湖中人轻功的高下。
“如今郡主的轻功比起柒鸿亦是不遑多让。”在“中南陉”之战中见识过柒鸿轻功的弓狐说道,“除却关洲前辈、慈岸寺的般若、隐尘轩的薛风一时难以企及,郡主的轻功已可谓上乘。”
“昔日江湖各路高手集聚杳魔宫,与二嫂同行的一男子身手也是不凡。 ”龙幽残看向风玉扬,说道。
“你说的是郭夜,他是月儿的恩人。以郭夜的身姿步伐来说,确实矫捷远胜常人。”风玉扬无意间提起拓跋月,神色不觉柔和许多,足见其心中柔情。
“我倒知道还有一个人,她施展轻功时犹如蜻蜓点水,境界甚至还在薛风之上。”唐胤顿了一下,又道,“这个人就是星坛的七门主柒蕊。”
“柒蕊?我曾听闻她的轻功高深莫测,其人有出尘之姿。只是忽然现,难不成她和柒鸿有什么关联。”空临看向曳痕,目光中带着几分征询。
“我随爷在星坛多年,一直没有听过柒蕊的家事。尤幻待柒蕊与亲生女儿无差,柒蕊似乎也全心为了星坛,凡是尊主交代的事务,都会尽心尽力办好。”曳痕随即说道。
“大哥和四哥亲眼见过柒鸿的轻功,对此心中有数,若再能见柒蕊显露身手,便可以确认他们是否源于同宗同脉。”唐胤说道。
几人话音落下,婵儿已行至大堂前,正对门口方向的曳痕率先向婵儿行了礼:
“郡主。”
此刻,婵儿虽然听见了几人的对话,但是柒鸿、柒蕊的事在她看来远没有慎潇的消息重要,因此她只是开口道:
“此行可有收获?”
“爷借星坛对外传令的鼓点传递了消息。不过此乃临时之策,我们并未就此沟通过,我一时还不能明白这消息的意思。”曳痕说道。
“星坛对外传递了讯息么?”风玉扬问。
“早前星坛尊主尤幻与散落在外的门人定下过暗号,通过敲奏鼓点的节奏向他们传达指令,以防星坛陷入危机,可解燃眉之急。此番讯息的意思,是指示众人断橘焰山庄粮草,让对手知难而退。”
“即使他不下令,外边的门人难道就没有尝试过?橘焰山庄行事定然极为谨慎,粮草供应充足,全无后顾之忧,这一战才耗时许久。”弓狐说道。
“三弟的消息是如何隐藏在鼓点中,一同传出来?”空临示意曳痕接着往下说。
“按例说,鼓点的节拍只会敲奏一遍,然而今日鼓声却先后响起两次,第二次和第一次听来大致无异,实则略为不同。”
“他这样意气行事,不会被人猜疑吗?”婵儿出言询问。
“星坛几位门主各怀心思,表面相安内里相争都是有过的,爷在其中多年还算游刃有余。这次的事,就算有人想针对爷,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爷大可以说是为了干扰敌方判断,故意敲错的节拍。平日爷行事向来不顾及他人眼光,‘轻率而为’的个性,尊主早都默认了。”
婵儿点了点头,放下心,又道:
“鼓点的节奏你可记下了?”
“是。”曳痕说着,以手击掌,重现了第二次慎潇敲奏的节拍。
几人静静听完,只觉一头雾水。
“无论什么样的暗号,总须有样事物作为解读的媒介,关键就在于找出这个媒介。”龙幽残对曳痕说道。
“我在回客栈的路上,凡是想起有可能的都推敲过几次……”曳痕欲言又止,略显懊恼,其涵意不言自明。
“我觉得这段节奏似有规律可循,也许可以断开理解,每几个节拍代表了一层意思。”唐胤沉思片刻,说道。
“比如像是开始的节拍,三下、两下又六下,是不是指‘三、二、六’。”曳痕接着唐胤的理解说。
“或许是一本书……第三页、第二行的第六个字。”弓狐猜测道。
“我想不会。”空临摇了摇头,说道,“三弟的讯息既然是因星坛既定节拍的临时改动,断不会有时间一一对照书籍上的文字,串联成语句。”
“应该是这节奏本身与他所熟知的某样事物十分相近,他才顺势借渠引水。我们不宜想得过于复杂。”风玉扬随后说道。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了。”婵儿忽然眼前一亮,取下腰间悬挂的白玉笛,轻声说道,“还好换衣服时带了它过来。”
“原来是音律吗……”唐胤很快反应过来。
“这么说,‘三、二、六’就是‘宫、商、角、徵、羽’的‘角、商、羽’啊(原谅作者把简谱引入进来,否则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暗号呢)。”弓狐也恍然大悟,说道。
至此,龙幽残心中也已明白,充作媒介的当然是连系三哥和郡主的那曲子——渔樵问答。
曾问慎潇想学了很久的这曲子,第一遍吹奏,竟是在这样的时机、用笛音奏出来。然而婵儿来不及过多感慨,便依照曳痕转述的节拍转换为韵律表达了出来。
待韵律完成后,唐胤颇为困惑道:
“好像和以前听过的不太一样……”
“的确。”婵儿放下白玉笛,说道,“这不是正常曲序,而是截取了其中的若干部分衔接而成。”
“能找出它们分别对应的段落吗?”空临问。
“我试试吧。曲调借鼓点转为节拍示意,由此倒推回曲调便可以了。这曲子用曲调的升降对应渔者与樵者的对话,以上升的曲调表示问句,下降的曲调表示答句,总算有分辨的依据。”
这时候,客栈小二走进大堂,为众人呈上了饭菜、汤煲与酒水。等小二退下后,婵儿又说道:
“我没潇哥哥那么熟悉曲子,需要一点时间,你们不必等我。”
“郡主用过午膳再忙不迟。”唐胤说道。
“没事的,很快就好。”婵儿笑了笑,拿起白玉笛转身走向侧面的书房。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婵儿招呼几人走进书房,桌案上的宣纸上清楚写明了曲调对应的语意:
交加乱落花。出没烟霞。只见屈崎岖出有路通。不知南北与西东。山深时时见鹿。东望海水溶溶。今日话渔樵。明日何求。
“不愧是郡主。”风玉扬赞赏道。
“其中涉及周边的地形,想来曳痕能看得懂。”婵儿和风玉扬对视一眼,随即视线转向曳痕。
“爷这番话是说……穿行梅花林,往炊烟方向,见崎岖路不转向直行,路深远时东行,自融海阁进入星坛。今日渔樵传讯,明日依计行事。爷应该会在那里接应。”曳痕说完,自觉惊奇不已,连忙又道,“如若不是郡主通晓音律,曳痕只怕就误事了。”
“明天让曳痕一个人前往么?”弓狐问询空临的意见道。
婵儿目光凝视空临,也等着他的回答。
“唔,曳痕可以转达三弟我们的计划,曳瑟也能带来星坛的消息,之后两边再伺机行事吧。”空临余光瞥见婵儿的注视,放轻了声音又道,“郡主的轻功还不稳定,而且三弟事先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不宜冒这次风险。”
婵儿明白空临的担忧,点了下头没有作声。
“往常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在十六凌晨出入星坛,这次也是趁夜行动么?”风玉扬看向曳痕,问。
“爷指出的这条路线,想来正是橘焰山庄设防有疏漏的地界。而上元节之夜,人们总有庆祝之意,就寝晚于平时,第二日清早反而精神松散。我想爷所说的‘明日依计行事’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这样好,今晚曳痕就踏实留在客栈,大家一起过个节。”唐胤面露笑意,环顾众人说道。
为了慎潇忙碌紧张多时的婵儿,刚稍微放松下来,听几人提及“上元节”,才恍然想起这次月圆乃是正月十五,一时间,生在前一年上元节的事全部涌上心间,只是不知君今夕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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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湛暮宵人仍在恒都。几日前,完成易国降军的交接后,恒国瑞皇与湛暮宵就战前局势进行了深谈。轻车都尉戚梵接连两日亦回奏报,同瑞皇商议制定接下来的布军谋略。
西面战场,戚梵两面兼顾边关与丽城,分兵应对易国四皇子岫曜与将军帮势力,虽游刃有余,但对峙八个月难分高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寒冬过后的开春时节,两军势必会掀起新一轮激烈对战,双方胜败就在此一举。
瑞皇对易国降军的态度,与赫连滨对待投靠赫连家的何其狂和公冶嬛嬛类似,固然可信可用,但还是需要一力避免其与故国开战。因此,易国降军只能用来驻守恒、夜边界,防御夜国兴兵惹事。相助戚梵的任务还得交落在杳魔宫身上。
湛暮宵心中牵挂婵儿,本想尽快返回杳魔宫,悄然转至漠阁,以便能在婵儿需要的时候随时出手,助慎潇一臂之力。而此刻耽搁于此,这番心思却无法对瑞皇言明。
事实上,对于孤国恭王府十数人在“中南陉”之战中所起的作用,以及一行人随后转入易国战场的消息,瑞皇是十分清楚的。这其中,有几分原因是为恭王报仇、几分原因涉及孤国在易国的利益划分,瑞皇同样明了。既然孤国宣皇没有公开知会恒国这件事,瑞皇大可以坦然接下易国降军这份“大礼”,静观恭王府中人的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