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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急停了三辆驴车,乌泱泱下来了手持棍棒的男人们将李家家奴往外一扫,清出一条路来。
一人扛着糖葫芦棒子打头进了医馆。
王玉兰看见来人一时惊讶:“三小子,你这是?”
这人是秦玥同意过的在玥恒门口卖糖葫芦的小伙子,竟是带着这么多人来了!
“姐!那什么李老爷带这么多人来,可不能让秦小姐受惊。俺赶紧回村喊人来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受欺负的!”三小子楞脖子道:“这个孕妇!就是她!”
他指着狼狈倒地的周秀道:“店里面有小孩儿吃了一半掉地上的山楂,她就在一边站着,俺特意提醒她不要踩上,小心滑脚。没等俺拾起山楂呢,她就一脚踩上了!她是故意的,要陷害你们啊,就算她丢了孩子也不怨咱们!”
真相大白,原来周秀是这样摔倒的。
围观者左右相谈,摇头撇嘴,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有!
颓然在地上的周秀已无话可说,深深的绝望好似毒蛇,自秦玥来时就盯上了她,她寸步难行!
三小子一挥手,屋内外聚齐而来的凉村村民挥动手中的农具棍棒,虽是粗布衣衫但各个脸上冷气煞煞,眼如铜铃,那气势,比起此时畏缩退后的李源春带来的家奴,甩了不止两条街!
“自己家婆娘不管好,让人跑出来祸害别人,还装傻带家伙拆店?看今日不扒光你们的裤子!乡亲们,上!”三小子将糖葫芦棒子往肩上一扛,转身下令,棒子豁了李源春满脸。
凉村人喊着号子乱戳乱杵,李家家奴不防备,各个丢了手里的家伙。这下可好,一群男人围住被缴械的人抽腰带扒裤子,一会儿那些家丁都只剩衾裤了……
三小子走到一人面前拿他的腰带抽他屁股:“就是你,俺刚才要说她踩山楂才摔的。娘的,你一个巴掌就摔到俺脸上,俺是挖你家祖坟还是抢你家媳妇儿了,你直接打俺的脸!”
三小子一手扛糖葫芦一手蛮劲儿抽他:“让你打,让你打,落俺手里,抽的你屁股开花!”
“你们住手!住手!”李源春跳脚,这些家奴都是吃屎的?怎不知还手?
“你快让他们住手!”李源春攥起三小子的前襟,双目因方才的气愤羞耻猩红恐怖。
“现在知道慌了,方才怎么不将事情弄清楚再说啊?”三小子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毫无惧怕。
秦玥可是他们整个村子的恩人,还帮七爷爷的幺女那么多次,她有什么事就是他们凉村有什么事!
少女看外边乱糟糟一团,围观的男人嘲笑,女人掩面脸红,那些家丁只穿短裤冻得肤青发白不敢还手,凉村人玩的闹的差不多可以了。
“好了,大伙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别再吓他们了。”秦玥往前几步对闹腾的欢乐的人道。
“哼,一群只知道欺负妇孺的孬蛋!”一人拍掉面前家丁的箍头帕子哼斥。
李源春看众人停下,手也松了。
三小子打掉他的手,眼神轻嘲:“知道俺们的厉害了吧!”
“姐,你们店里没少啥吧?”他又问秦玥和王玉兰。
秦玥轻笑安抚他:“没有,你玉兰姐看的严实,没让他们碰咱的东西。”
“那就好!”三小子点头,又将视线锁到周秀身上,“你,还有你。”他看李源春,“你们都要向我们秦玥姐道歉!不然,哼哼,送官!”
周秀失笑,黑发散落遮住了脸,嗓中咯咯怪响:“呸,让我跟她道歉?除非我死了!”
秦玥不屑,轻眨眼站到许攸身前:“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姜先同告诉我的呗!有事不知道跟我说,我这师傅当得清闲啊!”许攸抱了双臂仰头不看她。
秦玥抿嘴灿笑讨好:“师父是拿来孝敬的,哪里是处理这些糟事儿的?”
李源春在一旁听二人谈话,这女人是许大夫的徒弟?!
真是,怪不得这么淡然又,锋芒毕露。他今日真是……蠢到家了,周秀这个小贱人,着实让他丢人!
“对不住了。”李源春抱拳向秦玥道,“李某不知真情,错怪姑娘了。”
秦玥侧脸静静看他,这人面阔发白,眼白昏黄暗聩,是肾虚阳气亏。一个大地主在短时间内“丧子”又被人揭晓实情,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也能知错就改。倒是,可以原谅。
“李老爷,周秀你打算怎么处置?”秦玥凉了目光瞟周秀一眼,“她今日可是让我的店鸡飞狗跳的,地面上现在还有不少……鸡血吧?这一晌下来,我的店都没招待客人呢!”
李源春抬眼,负手站着俯视周秀:“姑娘想怎么来?”
“我做事是非分明,绝不会让人得逞害我,也不会错怪好人。”秦玥素面,下颌紧绷:“周秀,还是按律送官好了,出来后就给你自己发落了,毕竟是你家的妾室。你找人将我店里收拾干净,当然……不接受外面那些没裤子的人。”
秦玥话落,围观者迸出一阵笑声,李源春脸上一阵燥。
“还有,赔偿我今日上午的营业损失四百两。”
“好好好,是我的过失我来赔。下午我就将周秀送官。”
李源春迫切的想离开这个地方,怒目朝外面正拉着裤子绑腰带家奴道:“你们几个将周秀带上,赶紧回府!”
他快速说着起身就要走。
秦玥却是又伸了胳膊将他拦住:“李老爷稍等。”
“怎么?”李源春已无耐性再与她说什么,黑眉紧锁。
“李老爷处理这事儿,还算符合我的处事之道……所以,”秦玥看向许攸:“师父,您还是帮他把一把脉吧!”
李源春愣住,给他把脉?为什么?
秦玥看向许攸的眼神空亮,却含了只有师徒二人才能读懂的深意。
许攸挑眉朝她吹一下胡子,伸手捏上李源春的手腕,静思片刻,又看向秦玥:“丫头是已经知道了?”
“嗯哼!”秦玥点头,面容轻巧。
“什么已经知道了?”李源春一头雾水。
一旁的人也都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各个疑惑。
许攸白眉横长,缓缓抚着胡须不知想的什么。
秦玥:“师父?”
“你想让老夫治他?”许攸看她,少女面容娴静,秋阳高照,拂下的轻光袅袅如纱。
“额……”少女稍顿,“顺手就治了呗。”
“那这次就换你来好了,也让为师看看你的水平到底怎样!”许攸道,“上次测试你的都是纸上功夫,这次,看实际情况。”
李源春多少听出来点什么了,是说他有病吗?难道是……
李源春不敢想了,这么多年,难道是因为自己,才无所出的?那他娶那么多的女人……
秦玥僵了面孔,“这不太好吧,是男人的病啊!”
“医者不分男女,只分病情轻重。你不治我也不治。”许攸负手,挑眉看她。
“好好好,我来治,我治!”秦玥摆手点头。
李源春直直看着她,心跳如鼓,闷胀滞涩,呼吸已是急促,他腰侧双手直颤。
“我,我是……”
秦玥面色平静缓了语调道:“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去许氏医馆吧李老爷。”
“好好好,走!”
今日真是李源春此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一天,先没了千盼万盼的孩子,又知道自己的小妾假孕且恨着他府中所有人,现在又得知他这么多年一直无子嗣是因为自己!亏得他心性强大,不然早已被气死。
一番闹腾下来,已近中午了,秦玥让王玉兰带着凉村的村民去仙客来吃饭。周雨和周勤还在家里,似书如墨和石青带着周复奇回去,给几人做饭吃。
石心当然是跟着她先去许氏医馆了。
李源春也让手下带周秀回府,自个儿跟秦玥到医馆去。
“师父?走了!”秦玥回头看盯着那畏缩大夫的许攸。
许攸一掌拍到那人肩膀上,生生震的他蹲坐在地,面色灰冷。
“医者不自医,你是有病了,没有医治病入膏肓!这医馆,还是停停的好。”许攸声沉,压的那人心闷气短。
许攸扫视医馆,目光幽深犀利,转身与秦玥步出此地。
这大夫才是被周秀胁迫的。那日他被请去给周秀瞧病,她恶心干呕,是因为肠胃炎症。他如实道来,周秀却不高兴了,将自己的衣服一扯头发一揉,威胁他若不说她是有身孕,就喊人道他非礼自己。
周秀那般要坏他名声,以后他还如何在临安镇呆下去?他又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应下了,与周秀一同撒了谎。
谁想到这没头没尾的头一次就被许大夫撞上,作孽啊!这该死的小贱人,该死的不坚持!
外面的人都已散去,敞亮的门口阳光灿烈耀人眼。
倒霉晦气的大夫扶着柜台站起,忽有一小孩儿窜进来,其速之快如飞鸟过林,风啸猎猎。
“我嫂子呢?玥恒的东家呢?”来人正是从新县听到消息飞速赶来的阿正,小孩儿面上急急问他。
“去许氏医馆了……”
阿正回身要走,又扭头问他:“我嫂子有没有受伤?!”
“没有!有许大夫在,还有一帮子糟乱乡下人,谁敢动她?”那人哭丧着脸甩手道。
今天许大夫这话落下,恐是没人敢来他这儿看病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许攸以往的身份,但他两年间医人无数,施恩广布,在新县医界飞升的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临安镇的百姓更是对他善待有加。
“那就好!”阿正默默道。
那人抬眼,眼前月白的袍子扫出轻风,小孩儿已出了门消失在街上。
屋顶上,连程黑衣肃然站立,日光照不化的冷色凛凛,他看着小孩儿飞速的身影转过街角到了许氏医馆。
秦玥正坐在医馆的里间与李源春说着话。
“你易失眠,头晕,乏力,为何没来看过病?”
李源春皱眉:“我整日那么多事务要处理,不仅有佃户之事还有商铺的事,一直以为是劳累过度的原因,哪里又想到会是病?”
“这症状不是病,而是病情的显性外状,明显已影响到你的生活的。”秦玥坐得笔直,按理说李源春是她接收的首位患者,还是男性不育症……
她要认真对待,循序而来,让他缓解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女大夫的心理压力和排斥。
“你面白微黄,乃脾肾亏损;目之睛昏聩,久视酸痛不能,乃肾宫有缺;肾水为生身之源,与男性来说极为重要。”秦玥条条道来,句句戳中李源春实情。
他惊讶秦玥如何将他的情况了解得这般透彻,又后悔自己没有将这些细微的症状放在心上,总以为是劳累过度。
李源春安静听秦玥说着,面色已有改善,认真又急切。
“肾之脉络通耳,水亏肾枯,火盛肾亢,邪攻肾气隔,常有不聪之疾。你的脉象不甚起浮,是为邪攻,邪攻不聪更甚。别人话声太小你便难以听清,这你也以为是累的了?”秦玥问他。
“那,我都五十多岁了,人多有耳病,很正常嘛!”李源春瞥她一眼又转视线,都是病,哪都有问题!
秦玥微叹息,十病九人拖,大病都是积累出来的,到哪都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房事的?”少女眼光清澈,丝毫没有揶揄。
李源春却是老脸羞红:“……十三岁。”
十三岁……秦玥无语,古代人真的好早!对身体不好。
“第一次都很正常?”
李源春不再说话,只点头。
秦玥沉思,肾阳亏损一为先天,二为后天患病失养,大病久病,三为外伤所致后患,四为日常饮食作息及房劳。
李源春的情况,房劳肯定是有的。看他身宽体胖,满身赘肉的样子,也是暴饮暴食酒肉皆有的。既是一直未有所出,那以上的前三种情况他都有可能占上。
秦玥继续问:“你十三岁之前有没有得过大病久未愈的?或是有受到创伤,重击到肋骨下缘?背腹都算。”
秦玥一边问,一边在自己身上右侧第十二肋斜穿过的上部画出范围。
李源春看着她的动作,摸着自己身上开始回忆。
“若是没有大病的情况,就想一下有没有受过外伤,该是磕碰到了硬石之类的东西。”秦玥轻声,不影响他想事情。
“有!”李源春想到了,“我小时候玩闹,从树上摔下来磕到石头,就是腰上面的位置,疼了半个月,肉疼,里面也疼!”
找到病源了。
“比十三岁还早的幼时,便是沉疴久积了,还是从身体器官开始发育的时候就有的病症。”秦玥垂着黑长的翘睫,“你再想想,你行房一切都正常吗?不要羞于出口,你若是隐藏着一些细小的情况,你的病就真的难以根治了。”
李源春抹了一把汗:“一切都正常。我肯定!”
“好,”秦玥点头,去除了其他病症,就只剩人眼看不见的东西:“综上症状,你是由外伤引起的肾阳亏虚,所出物不液化导致的不育症。”
许攸一直在一旁坐着,听到秦玥说的出物不液化这一串词儿,深感新鲜,精明的双眼直闪了光。丫头是从哪里看到想到这般精确的词来描述病症的?一般来说,他们会用阳气亏损或肾虚不能,来概述所有的男性疾病。丫头这词倒是标准了直接原因。
“你的症状日久,需慢慢调养。我给你开一服药,服用三个月再来找我,我按情况给你换药或是继续此药。”秦玥沾了墨汁写药方,许攸起身看着她。
“另外,服药期间还是少些房事为好。吃食也要注意,勿饮酒戒辛辣。”当然他们家肯定没有辛辣的东西。
“食用需清淡,也可食肉,但不能过多,就,五天少量食用一些好了。多出来走走路,保持心情舒畅,都有利于缓解病情。”
话说完,药方也已写好,秦玥一抬眼尖利看李源春:“我所说的注意事项万不可忘记。当然,如果你想一生无子嗣的话也可以无节制,可以暴饮暴食。”
秦玥又瞟着他宽胖的身子,幽幽又添了一句:“吃的胖也易生病!”
“一定听话一定一定!”李源春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那,多长时间能好啊?”
秦玥:“你的病症拖了这么多年,少说也要一年。当然了如果你自身的生活习惯可以改善,心情愉悦,多锻炼身体,还是可以将时间提前的。”
伙计将数大包药装好系好放到柜台上。
“李某记得了,多谢姑娘。之前真是对不住啊,姑娘大度不计较,李某之幸!”李源春起身道谢。
许攸仰脸,我家徒弟自是心善,少有人比的。这药方开的跟他所差无几,真是青出蓝而胜于蓝啊,他表示很骄傲很自豪。
“我不是善人。”秦玥淡然的侧脸鼻挺唇红,“只是看你能知错就改气度好,才打算帮上一次的。你回去好好调理吧,这药一日三次,饭后喝。”
“诶!”李源掏出怀里所有的银票,“这是姑娘的诊费,回去我便将四百两的赔偿费给你送去。”
秦玥微愣,她都忘了看病是要交钱的了,不错,还有额外收入!
直到李源春走了,阿正才从门边进来。
“嫂子。”他方才一直在听着秦玥给人看病,没上前去打扰。
秦玥看见小孩儿明显意外,上前拉着他:“阿正怎么回来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听人家说店里出事了才过来的。”阿正仰头道:“阿正今天又来晚了,幸好有爷爷护着嫂子……”
“一路跑来很辛苦吧?”秦玥拉着他坐下:“阿正想着嫂子嫂子很高兴。不管是谁帮忙,只要大家都没事不就好了?”
“恩,阿正知道。”小孩儿点头,他就是想嫂子有困难他能第一时间出现,帮助家里解围,而不是借他人之手。嫂子不是说过吗,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等住到新房子里,阿正就到山上练武,离嫂子就近了,有事能马上知道。”小孩儿又滴溜溜看着秦玥,大黑眼萌呆呆的。
秦玥笑的明媚,这孩子今天缓神儿还算快,没自己纠结呢。
“好,天冷了还能多休息,咱们的大房子已经盖好了,阿正有自己的房间,不用跟阿勤挤一张床了。”
“师父,徒弟今日做的怎么样?”秦玥又看向许攸。
“不错,有老夫的样子!”许攸点头,眼中浮着笑。
“那我们就先回家咯。”
秦玥牵上阿正跟许攸说再见,石心跟上,三人回家。
秋阳正好,无风的白光里,六分温暖洋洋洒洒,少女牵着小孩儿,石心俏丽跟在一旁。
连程自己从屋顶落下,跟到三人身后。
秦玥:“阿正你回来了,那你二师父呢?”
“师父不就在我们身后吗?”阿正俏耳微动,晃晃秦玥的手让她回头。
一扭头,连程倒真是在。
秦玥笑笑,还以为是阿正自己回来的呢。
“那今天就在家吃午饭,似书该是已经做好了。”
到家时,几人正在吃着,似书要去盛饭,石心拦了她让她继续吃,自己去忙活了。
“村长叔也在?”阿正瞧见周复奇挺惊讶。
“阿正长高了呢!”周复奇拉过小孩儿细细瞧着:“比以前壮实了,还是玥娘养得好!”
“我嫂子每天变着花样的做饭,她不做也让姐姐们做,都好吃的!”
“确实是好吃。”周复奇笑,他又对秦玥道:“我来的时候,近地方的人已经回来开始装另外一家的货了,芝娘和你三婶在看着呢,不用担心。”
“恩,多谢奇叔了。有您在,咱村什么乱子都不会出,今儿也劳烦您了。”
“我不算啥的。”周复奇摆手,又看了看一旁的连程:“你家又收人了?”
“我是阿正的师父。”连程自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自己就回答了他。
这人肯定是把他当成秦玥家的下人了,有他这么硬朗俊毅又会武功的下人吗!
“哦,壮士好!”周复奇讪笑。
石心很快端来了饭菜,连程改了以往军营里争抢吃饭的快速,慢悠悠动作着,以示自己的身份。
阿正吃着饭偷笑,二师父比隼哥还在意身份呢!
李源春府上的人过来将店里的血迹清理干净,没有停留就老老实实走了。
下午送走了周复奇和凉村的人,家里终于清静了。
周雨很不解为什么以前感觉还好的周秀会变成这样。
她拉扯着大哥到底是因为喜欢大哥,还是为了不给李老爷做妾呢?李老爷看着对她也算好的了,可她还是恨着他。嫂子是根本与她没有任何牵扯,她也依着自己的心理怨恨着嫂子,想把自己家店铺搞垮。
周家村确实不曾有过这样的女儿,她们都安于家室,安于夫君,默默耕作在田,缝补在家。
“你是在做玩偶?还是在发呆?”周勤进来,看她手拿着棉布,眼却空洞不着边际。
小雨搁下东西喝了口水:“我在想事情。”
“想周秀?”周勤坐到她对面。
小雨静静看着他,点头。
“她再怎么样,以后都该不会再出来祸害我们家了,不用担心。”
周雨正在做的是一个笨笨熊,头已经出来,周勤自己拿着翻看,又道:“我现在忽然觉得你跳脱些泼辣些也挺好的,起码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周雨夺过东西,瞪他道:“你才泼辣呢!我只是朗利!”
“对,你今儿在店门口跟李老爷吵地很朗利。”周勤弯着眼眸。
小雨半撅了嘴,“那还不是情况太紧急了?”
周勤:“你有什么事儿也不会闷在心里,不怕你闷坏了搞的像周秀一样。”
“我才不会那样!周秀她娘整天吵吵着自己女儿要嫁到镇上去了,光她娘都够她受得了,咱家才没有那样的人……”
周雨没说完僵僵止了话,缓了一下才又慢慢道:“是啊,她娘就是最开始的一个引子。她娘想让她做人妾换彩礼钱,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而她一直对大哥有意,却闷在心里从来没说过,谁能知道一个人的心长什么样啊?”
“她心中想的东西从来都比说出来的多,没有人知道她的苦楚,但都看到她的狼狈和不堪。所以她妒忌嫂子,怨恨我们家,埋怨村里人,也恨着李老爷。”
周雨看着杯子里的水,幽幽道:“可她毕竟还是有爹娘的啊……”
周勤微敛了面上的淡笑,心也渐渐沉静了。
阿正是冬日里出生的,娘亲的祭日,又要到了。
用了一炷香时间从新县跑回临安镇,阿正此时也已累极,窝在被窝里午睡。
连程今儿躺在屋顶上,黑色一条如硕大的蝙蝠卧着。
秦玥也午歇了,石心在外间缝着沙发垫子。
院落静谧,阳光如水,店铺里不时有断续的人声传来,小镇午间慵懒。
若是问周恒家中人,世上什么最重要?
是亲情。
自小失了爹娘的兄妹是,来自现代的秦玥更是;石青姐弟俩是,王玉兰也是;似书如墨自跟了秦玥便真的将这家人视为亲人,她俩自然也是。
至于懒懒晒着太阳的连程?他只有在京城边上村庄住着的老娘,他同样也是。
——
周秀是有些小聪明的,当她知道李源春五十多岁没有子嗣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他是否有隐疾。今日秦玥与许攸对话又没有瞒着众人,她一下就明白了,李源春真的是有病!
好,有病的好!让他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她一进李府就到处跑着大喊着。
“李源春有病!”“生不出孩子都是这男人无能!”
李源春回来时已是人人皆知老爷身患隐疾,府里上上下下的姨娘小妾脸都是绿的,得知他来时还提了几大包药,有人甚至当场气昏了。
李源春可是谨记秦玥的话,暗暗深呼吸没有发怒,他要保持好心情,好心情!
他喊了管家来,沉着面道:“去将周秀绑了送到县衙,多给邢县令点银子,让周秀在里面多呆几年!”
管家领命退下,他又补了一句:“打晕之后再绑!”
李源春自己坐在大堂里,厅堂深深,没有日光,他呆呆坐了一会儿,为自己家香火着想,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几日后,临安镇的人都知道了,李源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将他这些年收的小妾都一人给了百两银子打发走了,偌大的李府只剩了发妻一人。往日不见他怎么出门,自上次假孕妇闹玥恒后,他就每天跑出来逛街,还往附近的山边走走,有时还给路边玩耍的孩子们买糖葫芦,只是卖糖葫芦的小哥儿很不待见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周复奇回到周家村时,所有的货都已送到位。送货员的工钱是一次一结的,林秀英已经将他们的工钱发了,出去一趟就是十五文,根本不费啥力气,大伙直说玥娘大方。
“村长,咋回事儿啊?”
“店里没事儿吧?都解决了吗?”
知道玥恒店里出事的人都围上来问周复奇,他叹气,该怎么说?说周家村嫁出去的闺女假怀孕故意陷害自己村儿的媳妇?
他只能笑着跟大伙说,“都解决了,玥娘办事儿利落,人又会说。帮她的人也很多,闹事的老爷最后还得请玥娘帮他看病呢!”
这样大伙就放心了,他们都算是后援人员,对店铺的事儿也得上心啊。
周复奇在村里转悠着,想着要不要将周秀做的事儿告诉她爹娘。
山村朴实又敦厚,秋阳在这里都显得更明黄清透,满山干黄的树,风吹飒飒响,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让周复奇觉得还是村里好,闹事少。
罢了,现在告诉他们也比以后突如其来的惊吓要好,还是去说说吧,省得以后她娘埋怨自个儿。
知道自家女儿的事儿后,老爹只是僵硬了脸,呆滞半天没动静。而她娘却是又哭又嚷,直喊周复奇骗他们,秀秀可是道士批过了的能给李老爷生儿子,怎么会假怀孕。
周复奇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周秀这般,恐是跟她爹娘有些关系的……
老娘乱喊乱叫,嘈杂的老爹心里烦躁。
“够了!”他冷着脸朝婆娘吼,“闹够了就滚屋里去!闺女都是被你五十两银子卖出去的,你还喊?再整日哭穷想银子就休了你!”
婆娘吓呆,“你,你要休我?!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再哭闹我就找村长写休书去!”老爹踢一脚土一摔门出了家。
婆娘以为他真的去找村长了,抬脚跑出去拉他:“不闹不闹了,他爹你可不能休我,我给你生了娃过了这么多年,你可不能扔了我啊!”
“回家呆着去!”老爹扒着她的手将她扒开,绷着脸道:“我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把秀秀接回来。你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知道了,我一定老实在家。”婆娘抹了把鼻涕忙回了院子。
“哎——”老爹望天深深叹气。
都是他的错,若他当时没有同意李老爷的亲事,而是给秀秀找一门合适的人家嫁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儿。贫民就该踏踏实实的,干什么为了从天而降的银子卖了闺女啊!到底是害了闺女,也伤了村里人的感情!
他这闷憨懦弱,事事依随着婆娘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老爹敲开李府的大门,道是找周秀的,那人直接来了一句人已经被送到县衙关起来了就将门关了。
李府的门一关,也扇灭了老爹心里唯一的办法。
被关起来了,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老爹再敲门已无人开门了,他敲了半天最终无力而返了,明日借了人家的驴车去县衙问上一问……
——
钱堂夫子自出去问梁城最近有无类似失踪的案件,就一直没回来。
暮色浓重,凉意落下,周恒独自一人在学院中散着步,明日要休假了,可是时隔十余天,李君业还未找到。
银杏树古老茂密,金黄与晚色映衬,遥远又深邃。
杨潜远远看见周恒身子颀长立在灰蓝的院中,径直过去找他。
“恒,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去找你没找到呢。”
周恒温了眸子:“我想在这儿等等钱堂夫子,若是他回来,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杨潜微锁了眉,“你不是说李君业没有偷抢的价值,不会出事的吗?”
“那也需将人找回啊。李君业胆子又小,被人抓了去,该是怕极了吧。”
学院大门忽响,门房开门,进来的真是钱堂夫子。
二人停了话迎上去。
周恒:“夫子,怎么样?”
“都是丢失的孩子,但很快都找到了。”钱堂满面风尘,“倒是有一个男的失踪,是个乞丐,老乞丐报的案,失踪两个月了。”
“乞丐?”杨潜意外又无奈:“那这就不算了吧……”
周恒也是疑惑,乞丐,算相似案件吗?
暮色渐深,黑蓝侵了片余的晚霞,人脸上满是阴郁。
钱堂道:“小乞丐倒也是十九岁,年轻。老乞丐说,那孩子眼睛很亮,黑亮黑亮的。除此之外,再无特点。”
黑亮的眼睛,李君业是长得白净……
钱堂又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才道:“老乞丐有些疯癫,一直在想着是不是有哪家的富太太把人给绑了做禁脔……”
杨潜哑口,周恒也被震到,不过这样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那,梁城有独居的有钱有势的寡妇?”周恒试探地问。
钱夫子一甩袖:“没有!”
三人陷入一片迷茫,乞丐能归到李君业的案子里吗?梁城有很多乞丐,哪天都有饿死的,不知所踪的肯定也有,只是没人知道。
钱堂沉声道:“这事儿我会一直注意着的,你俩也不用多担心,只要需要你们出面问话的时候配合一下就好。”
他拍上二人的肩膀:“明儿就休假了,回家好好休息。再回来巡考的成绩就出来了,看谁考得好啊!”
“是。”
钱堂一直住在学院里,跑了这么长时间,他急急回去休息了。
杨潜拉着周恒不放,咽了口水吭哧道:“我明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杨潜苦恼:“就是邢晨啊!我要去找她?跟她说什么?我能解决徐家的亲事?”
周恒静静想了想道:“女人是要哄的。你去见她,说不定她会生气,因为你没去提亲,所以你要先想好怎么哄。”
杨潜受教:“恩,要哄!那我要对徐家对徐峥怎么办?”
“掀翻徐家!”周恒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暗蓝的空气中如星钻。
杨潜惊掉了下巴,掀翻?他有这个能力吗?!
“这是最后的法子。邢老爷答应徐家的提亲,无非是看中他家对自己有利的方面,他不会轻易解除掉,除非那方面没了作用。”周恒慢慢往回走,杨潜跟在他身旁。
“而徐家,提亲数次不罢休,看样子是很相中邢小姐的。若你有能力说服徐峥退亲,也可以。虽然希望渺茫,但你可以一试!”周恒一条条给他分析。
“还有,你要问邢小姐,我娘子有没有帮她出什么注意,若是有,你就帮她一起行事。但要注意,莫被人抓住把柄!”
杨潜心头压了重重积云,时运多舛,情路不顺,将喜欢的人娶回家比登天还难啊。
周恒没有将最坏的法子,私奔说出来。杨潜是男子,身后还有爹娘,背负的比女子要多得多,怎能说走就走?且不说邢小姐是否对他有意,就算二人情投意合,但邢小姐乃县令之女,若他二人私奔,新县恐将掀起轩然大波了,邢县令也将失脸面,或许会迁怒杨家。
“万事莫急!不要出岔子。”到了杨潜宿舍门口,周恒最后叮嘱了一句。
杨潜虽心细,但当局者迷,易生乱。
他朝周恒露出招牌灿笑:“晓得了,谢谢了周大师,小弟受教,定不负你所望!”
“恩,安心睡!明儿回家!”
“你今晚别睡了,一块儿攒着回去搂你家娘子睡吧!”杨潜龇牙,冒出一句就进屋关了门。
周恒失笑摇头,就算回家抱着娘子睡,今晚也是要自己入眠的。
门后杨潜深呼吸,慢慢走到床边,一头倒下。
世难也需走下去,前方是雨是晴都无法知晓,走过去才能解谜。晴天固然好,雨天也要淌过泥泞,因为,路很长!
杨潜再次陷入失眠难安的境况,脑中满是邢晨大红嫁衣依偎在他人怀里的画面,他怎么打都打不破……
夜长,梦多,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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