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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映雪
落笔签下这三个字,从此刻起这个名字不单属于她自己,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闵太太。
曾经,她欣喜若狂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少了一丝少女情怀,也不再会怦然心动,她不晓得该有什么样的感受,只是静静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中。
她知道闵关绍手中有她的台胞证、台湾身份证、户籍本等所有证件,但她不知道闵关绍从哪儿弄来的由台湾法院出示的她的单身证明,以及结婚双方无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的公证书。
顾映雪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跟着他走,走完一切流程。
最后,直到手中捧上小红本,直到走出民政局的时候,顾映雪才蓦然回神,才蓦然记起就在刚刚过去的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她摇身一变,从“秦太太”变成了“闵太太”。
在医院时,闵关绍说:“现在我们去领证,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那么我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出来为荛荛进行手术。”
领到了证,闵关绍却说:“现在我们还差一场婚礼,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那么婚礼结束以后我就有时间为荛荛进行手术。”
顾映雪别无选择,被动的被他领到一家酒店,房间内早有恭候多时的造型师等人在此迎接他们的到来,内室挂着一套崭新的男士礼服,和那套名为“爱之殇痛”的婚纱,裙摆处一抹扎眼的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顾映雪在两个小姑娘的帮助下穿好婚纱,又枯坐两个小时任由造型师在自己的头上、脸上折腾,同时做了指甲。走出内室,对着男人转一个三百六十度的优雅亮相,扬眸,男人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着她,莹莹闪过“惊艳”二字。
呼,还好,他的心情好像蛮不错的。
闵关绍的心情确实不错,他知道他的雪儿长得不赖,再穿一袭雪白婚纱,一化妆,哇塞!简直美翻了,跟仙女下凡似的,清纯,干净,纯粹,无暇……他只感觉自己胸膛那颗健硕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像个初尝爱情的愣头小子,又兴奋又毛躁。
瞧,我的新娘子多漂亮!
他贪婪的巡视她的美好,从蓬松松的卷发到精致白皙的耳垂,从优美的天鹅颈到盈盈一握的纤腰,蓦地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红。
闵关绍将视线落在她左手腕的红丝巾处,微皱了下眉,命令道:“把这摘了。”
不,不能摘。
顾映雪拿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左手腕,紧咬细唇,小脸苍白,却被脸颊上的腮红成功掩盖。
“闵先生,我觉得闵太太的丝巾配上这套婚纱倒是显得相得益彰,有一种画龙点睛的妙处,您觉得呢?”她身边的某个小姑娘如是说。
诚然“闵太太”三个字成功取悦了闵先生,男人刚硬的面部线条霎时变得柔和,轻道:“恩,系着吧。”
顾映雪松了口气,忽听“啪!”的一个响指,有人捧着首饰盒子来到她跟前,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副项链和一对耳环,珠光宝气,名贵奢华。
她不晓得那闪闪发光的钻石价值几许,只晓得自己应该乖乖站定,透过偌大明亮的落地镜,看着男人拿起那条项链为她扣在颈间,又拿起耳环为她戴上。他很细心,知道她没有耳洞因此特意选了一对带耳圈的耳环。
镜子里男人一身白色礼服,与女人的婚纱交相辉映。他的动作好轻柔,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稍一用力便能把她碰碎了似的,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噙着一丝愉悦的弧度,四目相对时,那温柔宠溺的眼神一如当年,教她深深的陷落进去而不可自拔……
倏——
视野陷入一片朦胧,头上盖下一层面纱。
继而肩头落下一件大衣,耳畔响起一道好听的男音:“外面天凉,到了教堂再脱下来。”
顾映雪紧紧身上大衣,微微点了下头。
典型的西式婚礼,白色教堂,白色牧师,白色玫瑰,白色酒台,白色香槟,白色婚纱……
哦,也不全然是一片白茫茫,红地毯还是有的。
教堂内充溢着神圣的婚礼进行曲,肃穆的牧师宣读着经典的开场白:“今天,我们在上帝的注视下聚集于此,并且在众位亲朋好友的面前,来见证闵关绍和顾映雪的神圣婚礼。这是个光荣的时刻,是自从亚当和夏娃……”
当牧师问:“闵关绍,你是否愿意接受你身边的顾映雪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有生之年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困,健康还是疾病,或任何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是的,我愿意。”无比坚定。
“顾映雪,你是否愿意接受……”
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呀。
顾映雪挥动着纤手,以手语说道:“我愿意。”
宣“读”誓词,交换戒指。
当那枚寓意为“重逢”的戒指套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时,顾映雪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自己冥冥之中掉进一个天大的陷阱,可又不敢确定。
“现在,闵关绍,你可以揭开面纱亲吻你的新娘了。”
倏——
视野一亮,然而不等反应过来唇瓣已经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顾映雪惶然的睁大美眸,慌乱无措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无辜又茫然,她愣愣的看着跟前的男人,他眉眼含笑,笑得如同一只偷到腥的猫儿般满足,赞叹了声:“雪儿,你真美。”
没错,他唤的是雪儿,不是北北,也不是顾北北,更不是小姨子,而是一声真真切切的——
雪儿,雪儿,雪儿……
哗哗哗——
温温热热的水流流过脸颊,小毛孔全都舒服的扩张起来。
酒店洗手间内,顾映雪洗净铅华,素面朝天,抬头,见镜子里的女人粉面桃腮,小脸酡红,眉目含春,欲语还羞,那是七年以来连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娇媚神态。恩,怎么说呢?像个怀|春的少女。
“雪儿,你真美。”
顾映雪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思绪也晕晕乎乎的。身为过来人,五年前她和秦弈卓结婚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赞叹过:“北北,你真美。”她当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同样的一句赞叹,从闵关绍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甚至一直影响到现在,直教她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直到这一刻,顾映雪才猛然意识到,这辈子她注定是逃不开了。虽然她不知道闵关绍是怎么认出她的,但是她不打算刨根问底。
就这样吧。
顾映雪拍拍脸颊,深呼吸,给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打气:
就这样吧,顾映雪,木已成舟,以后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闵太太。
加油。
走出洗手间,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顾映雪点开看。
“夫人,我在酒店楼下等您。”来自林叔。林叔是闵关绍为她安排的专职司机,一位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
之前在教堂,顾映雪扔过花束、切过蛋糕之后就急着回医院,闵关绍难得的没有为难她,扬唇浅笑着准奏,然后陪她回酒店卸妆换衣服。就这么的,宾客们全权丢给叶坤岚和龙伯招待,新郎和新娘堂而皇之的落跑。
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闵太太身体不好,不怪不怪。
回到酒店以后,闵关绍只用了五分钟迅速搞定自己,而反观顾映雪,由于婚纱繁琐要折腾不少时间。闵关绍难得体贴的一把,说:“我先去医院,你收拾好了再过去,记得给我带一份爱心便当,我希望手术结束之后可以立刻吃到你亲手做的爱心便当,等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说到最后闵关绍竟邪邪的笑了,一双贼眼灼灼生辉的瞅着她。
奈何顾映雪的全部心思都飞到医院的荛荛身上,只得不知羞的“嗯”一声。
但见男人笑容更甚。
顾映雪放下手机,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一番,喷上保湿液,又抹了点儿乳液,披上大衣,下楼找林叔,直奔她暂住的小窝。
回到小公寓,她先喂饱了团团,又跑厨房张罗,炒了三个家常菜,配一个汤,盛到多层的保温食盒内,与此同时电饭煲里传来一阵喷喷的米香。
顾映雪平时喜欢做甜点,家里放着许多模具,各型各状的都有。她取来一个心形的模具做了一对心形的米团,在上面各打一个酥酥嫩嫩的蛋黄,想想会不会不够吃?她索性又做了一对,这个一看一共是四个,应该够了。
准备妥当,顾映雪扣上保温食盒的盖子,欣欣然拎着去医院。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万万没有想到,闵关绍向来讨厌“4”这个数字,以至于最后她辛辛苦苦制作的爱心便当被他践踏了一地……
去医院的路上,顾映雪想了好多好多,最终决定等手术结束之后她就向闵关绍坦白荛荛的身世,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闵太太了,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哪怕她的丈夫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荛荛就是他儿子。
另外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顾北北”和秦弈卓的婚姻要尽快做个了断。
其实早在今天上午领到小红本的时候,顾映雪就争取过“先手术,再办婚礼”的提议,可惜闵关绍坚决不肯让步,还说:“婚礼已经安排好了,宾客们都等着呢。况且我今天结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全世界,一旦临时取消,我丢不起那个人。”
后来顾映雪才知道,闵关绍不是怕丢人,他是故意向某个男人示威的。
那个男人就是秦弈卓。
初时秦弈卓找上闵关绍恳请他为荛荛开刀,本以为会费尽唇舌,没想到闵关绍竟然痛痛快快答应了,不过有前提条件:
“师兄,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婚礼过后我一定去医院为荛荛开刀。”闵关绍提出要求,派人送秦弈卓去教堂。
秦弈卓总觉得事有蹊翘,可又说不上来,坐上车的时候见闵关绍没上来,问了句:“你不去教堂?”
闵关绍神秘一笑,掩不住的春风得意:“师兄先行一步,我还要去接新娘,随后就到。”
后来闵关绍把新娘子接来,秦弈卓彻底傻眼。
“咦?阿弈,那不是北北吗?”旁边有位姓张的老总诧异道,想想不可能,又说,“阿弈,新娘子和你家北北长得有点儿像呢。”
何止有点儿像?简直太他妈像了!
那一刻秦弈卓的脸色就像吞了大便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嗓门一抬,故意提高了声调:“不错,新娘子是北北的姐姐,只可惜前不久北北怀孕了,目前在澳洲养胎,来不及参加她姐姐的婚礼。”
果然,闵关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视线下意识扫过新娘子的肚子,不过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该怎么笑还怎么笑。
秦弈卓不解气,还想说什么,却见新娘子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但他还是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求他不要胡言乱语。
他不甘的噤声,咬紧牙关,紧握拳头,隐忍着,克制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接吻……
曾几何时,他和她也读过相同的誓词,他们也交换过戒指,可惜婚后她从来不戴戒指。当然,他们也接过吻,无奈当时她微微侧颈躲了过去,那个吻最终落在她腮间。
他也赞美过:“北北,你真美。”
她无动于衷。
甘心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