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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蕴听到韩鹏彰的话,顿感不好,忙问:“夫君所说何事?”
韩鹏彰道:“今日拜见岳父大人时,岳父和我打听了些关于国外大学的情况,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出洋事宜,还让我寻几个西洋老师回来,嗯,说最好是教授语言礼仪方面的。我想着,这可能是岳父给小舅子或者小侄儿们准备的,就应了下来……可我这才想起来,当时岳父还特别嘱咐让我一定要找女先生……如今这样,别是岳父给小姨子找的吧!难道岳父想将小姨子送出国?”
丰蕴听完直跺脚,肯定道:“一定是这样的!看来,这事是叫娘亲知晓了,恐怕这会儿正找爹爹算账呢!”
韩鹏彰一脸迟疑:“夫人,那咱们二人现在过去……合适吗?”
丰蕴叹气:“不合适咱也得去啊,总不能让长辈空等着……清尘,去,让人备轿!”
“且慢!”韩鹏彰阻止,劝丰蕴:“夫人,不如你我一同步行,也好给岳父岳母一些时间,让他们冷静一番。”
丰蕴犹豫,父母给她和夫君准备的院子环境安谧幽然,只是距父母所居之处有些远,中间隔了一个小园子呢。这么长的路途,还要步行……
韩鹏彰拉着妻子哄着:“你我夫妻二人边逛边行、边走边言,一起说说话儿、聊聊天,多好?”
丰蕴一琢磨,也是,她和丈夫刚刚成婚,正该是要彼此沟通、培养感情的时候,二人之间还是应互相配合才好,便答应下来。
韩鹏彰和丰蕴两个正了正衣衫,迈步出门。二人经过花廊时,正赶上丰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着两个上着铜锁的铁力木箱箧迎面走来。她们见到自家小姐姑爷连忙停下来行礼,丰蕴见韩鹏彰好奇,便主动问:“这是什么?”
大丫鬟回道:“回二小姐,这是老爷夫人之前托人采办的一些西洋物儿,本来是想给您做嫁妆用的,只是这些东西昨天才刚送来到咱们府上,故而这会儿才给您送来……这个是清单和钥匙。”
丰蕴接过单子看了看,递给丈夫韩鹏彰,转头吩咐:“你们且将东西送至厅堂,让清尘等人亲自看着。”丫鬟答是,丰蕴夫妇这才转身继续往外走。一边走着,韩鹏彰一边笑道:“这钥匙做得倒精细。”
那一对儿古铜色的钥匙约么两寸长、半寸宽,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两个凑在一起能合上,是个高胆瓶的形状。
丰蕴将钥匙递过去,韩鹏彰轻轻推回,柔声道:“夫人的东西自要由夫人保管才是。”
丰蕴娇笑着戏谑:“夫君惯会说好听的哄我,这些东西我可留不下几件。”
韩鹏彰握上丰蕴的手,顺着妻子的话搭茬:“喔?”
丰蕴侧首给他算:“就说是那套英格兰的金漆餐具吧,它们待大少爷成婚时就能用上。还有那套西洋彩绘碗,颜色鲜亮,正好还是婆母喜欢的样式,这次回老家时就奉上,算是咱俩的孝心。嗯……法兰西的全套银具,就放你办公的地方,接待贵客时能用到。还有一整套西洋的文具,像什么卷笔刀架啊、贝恩电钟啊、铜壳铅笔啊,还有辉百嘉的一整套用具、百利金的墨水、gmund的纸张,这些放在你和大少爷的书房就很好。嗯,那个双筒望远镜听说是荷兰生产的,专门卖给军队的;还有两对儿纽扣儿和手枪形状的相机……”
“我的好夫人啊!你真就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下?”韩鹏彰拉着妻子拨来算去的手指,哄道:“将来咱们再有孩子可怎么办?”
“夫君你说什么呢!”丰蕴满面通红眼带羞涩,不依不饶的打了韩鹏彰几下,这才收手道:“夫君知晓我为家中的心思才好。”
韩鹏彰见好就收,半搂着丰蕴道:“夫人所为,我尽看在眼记在心,哪里会不晓得?”
丰蕴没说话,韩鹏彰换了话题:“这些东西想是岳母和泰山大人托人从海外寄过来的……对啦,你堂姐不是说这个月嫁人么?怎么……又推迟了?”
丰蕴本来有些兴致缺缺,听到此话更是连连叹气:“这要是说起来,话可就长啦。”
韩鹏彰往前看看,道:“还有段路要走,不如夫人讲上一讲……我若是没有记错,苏家五少爷是叫苏怀铮,他今年刚刚一十六岁,比你堂姐要小上两岁?一个尚未冠礼,一个已然及笄,这怎么就订下亲来了?”
丰蕴摇摇头道:“我说于你听,夫君且知道就好,切莫与人说,更别在我家伯父伯母面前提起。”
韩鹏彰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夫人小觑为夫了不是,为夫又不是长舌妇,怎会乱言多语?”
丰蕴心道:那你还一脸兴趣的问我?
韩鹏彰看出妻子所想,有些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辩解:“我这不是看还有些路途,跟夫人聊聊天,免得夫人疲惫么!”
丰蕴没好气儿的瞥了丈夫一眼,带着几分撒娇的撅着嘴道:“那夫君还不让人家乘轿子?得亏我们丰家自来最恶缠足,往来姻亲也大都开明,不然可不敢嫁给夫君。”
韩鹏彰咧着嘴嘿嘿一笑:“这是夫人与我的缘分啊……岳母和泰山大人拌个嘴,那是夫妻之间的事儿,咱们做女儿女婿的哪好多言?私底下,岳父在岳母面前如何伏低做小都没问题,左右一哄,两口子也就和好了;可若在咱们小辈面前,那岳父怎么着也要端出丈夫的威仪,到头来恐怕会越闹越僵。”
丰蕴嗤笑:“夫君虽言之有理,怕也是想等我娘消消气儿再过去,免得成了被波及的池鱼吧?”
她用帕子捂嘴直乐,说道池鱼之处,二人刚好走上石桥,丰蕴指着桥下池底正在畅游的锦鲤,清脆的笑声愈加欢快。
慢慢的踱下石桥,丰蕴这才给丈夫释疑:“具体的,我知晓的也不甚多,只记得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是我雅致姐姐生日的前一天。那天,一大清早儿,我和臻儿就去祖宅看她,进到府里,却没见着人。伯母说堂姐前些日子去了外家,此时应该才从动身归京,恐下午方能到。伯父又留我姐妹俩在府中玩耍,让我们当晚就和堂姐住一处,待到了转天的正日子,我俩也好帮着一起待客。结果到了下午,府中就接到急报,说是堂姐在郊外遭遇惊马,从马车中摔出,昏迷未醒。”韩鹏彰听得挺认真,但一直不忘关注着丰蕴脚下的路。
“顿时,两府上下乱作一团。我姐妹那时还小,不便奔波,便留在主宅帮着堂嫂们看家。就连堂姐昏迷期间,我们也只见了一两回,只是当时听大夫的口吻,堂姐恐是脚上会落跛。伯母听了大惊,连着昏了三四回。”
丰蕴提及此仍旧沉叹两声:“没过两天,京城苏家的老太太和夫人就亲自登门来看望,等我们再知道情况时,苏家已经直接送上聘书和礼书,一下子就走到请期这一步了。那时候我们几个小辈儿才晓得,堂姐竟在养伤期间和苏五少爷订了亲事,说是待男方成人后便过来迎娶。因此,我们底下里就猜想,怕是那桩祸事就是苏五惹下的。”
韩鹏彰眉头略蹙,像是自语道:“不能啊,我也见过苏怀铮几次,那孩子一看就是少年老成的,看起来持重稳当得很,不像是能惹出事情的样子。倒……”
丰蕴有些不高兴,她开口打断丈夫的话:“夫君才见过人家几回,万一是窥豹一斑呢?”
韩鹏彰哈哈一笑:“好好好,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啦,好不好?夫人莫气,夫人莫气,且说你堂姐现在如何?”
丰蕴也不难缠:“说来,苏怀铮人还行,虽说做了件让我们家愤然而不待见他的事。但事后补救起来,他还是很认真的。事发后,他就四处寻医问药,别说,还真让他找到那么个能人!人家那几贴药使下去,外敷内用,过了不到两个月,堂姐她竟然就痊愈了!”
韩鹏彰眼前一亮,忙问:“夫人可知那位先生所在之处?”
丰蕴摇摇头:“这却不知了。”
她见丈夫一脸失望,心里没忍住,又道:“这事在当时被京城人士广为传知,那些找那先生求医问药者不知数几,据说就连内廷里面都有行动,可惜,人家先生闭门不见,为这个,苏家还被折腾的不轻。最后,还是那先生亲自站出来分说,说他自来不接无缘之事、不助无缘之人,而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遁身远走,竟再也找不见人踪。”
韩鹏彰奇道:“竟有这回事?”
丰蕴摆摆手:“不过是一时传说罢了,人言相传,过五而失真,哪能尽信?不过是越说越奇而已。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就是那个先生从此杳无音信,这几年都未有人再见过。”
“原来如此。”话语中满是惋惜。
丰蕴主动拉住丈夫,轻轻握住他的手:“夫君也莫要叹息,这缘分一事很是玄妙,说不得有缘再见,也未可知,夫君还要往前看。”
韩鹏彰点点头,也紧紧的回握住丰蕴的手,又问:“那如何又推迟了婚事?”
丰蕴满眼无奈:“原本婚事是在六月中旬,可谁想就在咱们俩人成婚之后不久,远在老家的祖母就来信道恼,说什么‘苏家那双生小子尚未及冠,老家人都笑咱们家把闺女给人做童养媳养’。”
丰蕴学话音儿学得惟妙惟肖,韩鹏彰看了直发笑。
丰蕴双手一摆,满脸无奈:“她老人家说说也就算了,伯父伯母一笑而过,也没当回事,哪想到她老人家直接派了身边的老嬷嬷到苏府去说……咱们家也是待苏家来人分说之后,才知道的……你说,这婚嫁之事,人家男方可不着急,着急的是咱们家啊,若是真的拖延至苏怀铮二十,那堂姐都多大啦?……听我娘亲说,那几日伯母天天以泪洗面,伯父嘴里不能怨祖母,可也整日愁眉苦脸的……唉,也是人家苏家人厚道,苏家老太太亲自拍板儿,将婚期改到明年,待苏家双生子从老家拜过祖先祠堂后,两家再完婚。”
韩鹏彰道:“原来如此。”
二人说着话,终于走到丰父夫妇所居的主院。院儿外,早有大丫鬟等候多时,她行了礼转身打帘子请二人进内院,嘴里还道:“小姐姑爷快进去罢,老爷夫人正等着呢。”
丰夫人一看到大女儿,那略微红肿的眼睛顿时又落下泪来,话没成句泪已双行,一旁的丰父见到丰蕴夫妇也长松了口气,对女儿女婿道:“你们俩好好劝劝你们娘亲,也讲讲我这做父亲的苦心。”
丰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正自呜咽的丰夫人就止住哭声,连连道恼,她看向丰蕴,打算让女儿给评评理,可这苦还没诉,外面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再等一下,就见一个大丫鬟面色不佳地进来禀报:“老爷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她、她自己骑马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