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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视力愈发不好,张航抽了个时间带着大黑上街陪眼睛。大黑长得很大,一般人见到会有点害怕,不过因为大黑一直很乖,根本不会去咬人,张航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这也有青少年一种炫耀心理在其中,这是他养的狗,是他把这只小小的用两只手就能拖住的小狗养到这么大这么聪明,自然不管去哪儿都想带着炫耀。尤其是大黑接张航上学时,少年虽然每次都无奈地拍拍它的脑袋说“怎么又来啦,我又要被值班室大爷骂了”,但实际上小鼻子是翘着的,眼睛是亮的,语气是骄傲的,反正林晟他们几个每次看到张航这显摆的模样就忍不住手痒想揍人。
成为一条狗后,陆承业深切地发现动物对于情绪地感知比人类要敏感许多,这大概是因为野性的直觉还未泯灭。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出一个人对自己是喜爱还是恐惧,这种感情深深地影响着他,让他本能地对之做出反应。
比如面对张航几个好朋友时,陆承业是懂事听话的,他能感觉到这些少年人对自己深深的喜爱和羡慕;而面对一些惧怕的他学生时,陆承业都是敬而远之;而在张航身边,他总是心情愉悦的,他能够感受到张航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
因为这份骄傲与爱护,他每次跟着张航出门时,都昂首阔步,生生把一条狗走出马的神骏范儿来,让喜爱狗的人看着更喜欢他了。
张航在眼镜店验光,进门前拍拍陆承业的头说:“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于是众人就看到一条黑色的大犬像门神般坐在眼镜店门前,不走也不进去,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看着那般惹人喜爱。
而实际上,陆承业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门内的声音,而声音太嘈杂,他听不太清楚。陆承业很在意这次验光,他觉得张航现在视力已经差的很严重了,眼镜店的人总归是比较有经验的,应该能看出不同吧。
大约半个小时后,张航从眼镜店走出,眼中带着一丝茫然。陆承业一见不对,跳到他身前“汪”了一声。
张航嘴角扯出一个很艰难的笑容,摸摸大黑的头,失落地说:“眼镜店的人说我的视力用近视镜矫正效果不佳,极有可能是弱视或者其他原因,如果是弱视的话,就会一直这样看不清,不管怎么戴眼镜都无法矫正。他们建议我去医院查一下,大黑,怎么办?我以后都要看不清了吗?”
“汪”!陆承业焦急地叫一声,赶快去医院啊,看不看得清都要积极治疗,说不定不是什么大毛病呢。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给了张航点勇气:“好!回家我就跟爸妈说,让他们带我去医院。”
一人一狗快速跑回家,然而一进门,就见张启明在客厅内,狠狠地甩了赵晓莲一个巴掌。
“爸!妈!”张航连忙跑过去扶摔倒在地的赵晓莲,却被张启明一脚踹到小腹上。
“滚!”男人眼睛赤红,像看着仇人般恶狠狠地盯着张航,“给我滚回去!”
说罢弯下腰抓起赵晓莲的头发,又要打她。
“打啊,你打死我算了!”赵晓莲抬手抓住张启明的胳膊,指甲用力地抓进皮肤中,留下一道道血痕,“你他妈就是个孬种,样样都比不上他,我就是喜欢他,犯贱地想跟他在一起,他有老婆我也不在乎!”
张启明怒得整个人都快炸开,用力抓着赵晓莲的头发,女人发出凄惨的叫声,张航连忙扑过去拉开父母,却又被张启明狠狠扇了一巴掌:“滚!野种!”
陆承业怒不可遏,扑到张启明和张航中间,牢牢守在张航面前,对着张启明“汪汪汪汪”叫起来,哪有这么打老婆孩子的男人,再也不对也不能这么打!
见一条大犬凶恶地对着自己叫张启明也不怕,他抽出自己的皮带,用力抽着几个人,张航护着母亲,而陆承业护着张航。因着张启明是张航的父亲,再怎么样陆承业也不能去咬他,只能凭借身体的灵活一次次挡开张启明的皮带,然而皮带最后却都抽在他身上。
张启明本来就已经愤怒得难以抑制,赵晓莲却好像不知道事情严重似的,依旧大声骂着张启明“没种”“窝囊废”“强/奸/犯”等话,从她的话语中,陆承业完全可以猜到当年两人的结合,是一个多大的错误。至少在赵晓莲本人来看,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张启明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不起赵晓莲,这么些都对她百依百顺的。
“妈,你别骂了……”张航无助地去抱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够消停会儿,在自己护着下赶快先离开。父亲明显在气头上,母亲再这么骂下去,激起父亲的火气,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么闹腾一阵,赵晓莲也被张启明抽到几下,她捂着脸惨叫,终于是不再骂了,而是在张航护着下,拎起包跑出房门。
她一跑,张启明的怒气也消散不少,他又抽几下都打在陆承业身上,最终是丢下皮带,无力地坐在地上。
“爸……”张航已经满脸泪水,却还是过去将张启明扶到沙发上,又给他倒了杯水。
张启明沉默地看他一会儿后,摆摆手说:“大人的事你别管了,回去休息吧。你妈……等过完年我们就离婚,你现在想想以后跟谁过吧。”
“爸!别、别离婚!”张航毕竟只是个高中生,家庭破碎的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大难以承受,他只觉得曾经幸福的天都塌下去,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自己眼睛的问题,只能哀求张启明改变主意。
张启明看着张航那张酷似赵晓莲却与自己没有丝毫相似的脸,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眼瞎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当成亲生儿子宠到现在。而此时这孩子可怜巴巴的表情与年轻时赵晓莲竟有那么些许的重叠,他手抖了一下,不受控制地狠狠扇了张航一巴掌:“贱/人!滚出去!”
张航不可思议地捂着脸,没想到这一次父亲的怒火竟不是对着母亲,而是自己。陆承业见张航被打,气得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咬住张启明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张启明一脚踹开陆承业,抡起茶几上的餐具整个砸在陆承业身上,满盘的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整个客厅一片狼藉。
“爸,别打大黑,是我不对,我……我马上带着它回房间!”张航连忙带着陆承业回房,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张启明,“爸,你……用不用我陪你去医院。”
“滚——”张启明此时似乎只会喊这么一个字,他捂着流血的手冲出家门,只留下张航和被玻璃划伤的陆承业。
看着客厅内的一切,张航只觉得天地倒转,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般孤独。他坐在地上,紧紧搂住陆承业的脖子,低声道:“大黑……”
陆承业舔舔他的头发,不后悔自己刚才咬了张启明。再生气,也不该拿这么懂事的孩子出气。
张航沮丧一会儿,慢慢爬起来,脑袋昏沉沉的。他看到陆承业身上被皮带抽伤的痕迹,又见身上刺/进去的玻璃,跑去拿了医药箱,蘸好药棉,轻轻为他处理伤口。然而此时张航身上也又被皮带抽出的红痕,陆承业想去舔一下,想起自己现在是狗,只能勉强忍住。
张航拿着药瓶为陆承业涂药水,他动作很细心,却一边涂一边擦眼睛,陆承业知道他在哭,却没办法开口安慰,他只是一只狗啊!
“呜呜”,低声呜呜两声,陆承业用大脑袋拱了拱张航的脸,将头靠在他肩上。
张航擦干眼泪,亲了口陆承业的毛脑袋:“大黑,你真好。没事,我不哭了。他们就是吵架而已,以后会好的。我、我明天去找奶奶,爸最听奶奶的,他们不会离婚的。我这么大小伙子,不能总是哭啊。”
“汪。”你才只有十五岁,才只是个高中生,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眼睛出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还这么操心去照顾他们啊。陆承业真是为自己的小主人担心,成为狗到现在有八个月了,第一次,他开始希望自己还是个人,至少这样他就可以用言语安慰这个孩子,将他搂在自己怀里,擦干他的眼泪,给他胳膊上的红痕擦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孩子照顾着。
清理掉伤口中的玻璃碎片,张航一点点帮陆承业涂着药水。突然间,他手中的药水瓶掉下去洒了一地,而张航本人则是茫然地一把扶住陆承业。
“汪?”陆承业担忧地叫。
张航静默一会儿,晃晃脑袋,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来,他摇摇头说:“没事。”
就是刚才,眼前黑了一下,好像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中,再也见不到光明般。
好在,马上就恢复了。
应该是蹲太久,低血糖头晕了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张航默默地想,继续为陆承业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