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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楼永年离开之后,晋王时不时便要感怀一番,后来某日又突发奇想,打算去楼永年曾经的住处去看看,算是怀念故人。
命令一下,整个王府都忙碌起来,因为晋王极爱享受,所以每次出门都要大费周折,马车必须极尽舒适,点心必须品类齐全,伺候的人必须机灵能干,拉车的马必须步伐稳健,随便拎出一项都要来来去去检查好几趟,更不要说清水净道、红锦铺街等各种排场了。
一通人仰马翻的折腾后,终于到了既定的日子,晋王坐上马车带着随从与护卫浩浩荡荡出了王府,直往不远处楼永年的住处缓缓而去,楼永年在宁州的屋子到底比在青州时做戏用的民宅讲究许多,两进的院落倒也宽敞,虽不奢华,但处处透着文雅,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已成了一座空宅。
晋王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在里面转了半天,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神色颇有些感怀,到后来渐渐露出疲态,走到湖心的水榭旁边,望着水面怔怔出神,最终长叹一口气,问身边的心腹:“找到他父母了么?”
心腹躬身应道:“还没找到,属下一直派人暗中跟着楼大人,楼大人是个大孝子,不可能不去找他父母的,相信不久就会有他们的消息。”
晋王似乎并不失望,只点了点头,又似自言自语道:“这世上,也只有他会不求回报地为我付出,没了他,我还能相信谁呢?”
一旁的心腹面色不变,晋王身边所有人都有这份自觉,他们在晋王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楼永年,同时也知道晋王最爱惜的是自己,这次他与楼永年有了罅隙,即便用手段逼迫人回来,两人之间的信任也不会再如从前,晋王这番感慨看似发自肺腑,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
晋王想到楼永年宁愿死宁愿离开也不肯继续留在他身边,眼底有些阴郁,最后所有思绪化作一声叹息,挥退左右侍从,淡声道:“留个人伺候茶水就行了,其他的都在外面候着吧。”
晋王仇家不少,刺杀之事常有,这里在来之前就已经仔细搜寻检查过,确定不会有人埋伏在四周,所以晋王很放心,侍从们便领命退出水榭,站在湖边警惕地守着,只留了一个奉茶的小厮在里面伺候。
晋王端着茶浅酌几口,抬眼看了看低眉顺目站在身边的小厮,不禁皱眉。
最近他心情不好,跟在身边的小厮换了一茬又一茬,眼前这个是前几天才提上来的,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有了闲情打量,眼神中顿时带了几分挑剔。
他是个注重享受的,身边伺候的人不能有碍瞻观,也要矮一点以便他俯视,可眼前这人虽然双目湛湛有光,看起来十分精神,但两道又粗又浓的一字眉长得快要连到一起,生生毁了一张本该俊美的脸,更不要说此人还个子高挑,即便躬着身也让他有点压迫感,这让他浑身不爽。
“你原先在哪里当差?家中都有什么人?”晋王忍耐着性子问,同时打算找个罪名将他叉出去。
“回王爷,小的原本在柴房劈柴。”小厮面带谄笑,“小的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腿瘸的媳妇儿。”
晋王大怒:“克父克母的东西也敢在本王跟前伺候!来——”
“人”字尚未出口,胸口陡然一阵剧痛,晋王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看向面前的小厮,口中“噗”一声喷出大口黑血,他抬手想要反击,却发觉全身瘫软无力,顿时竟怒交加:“你——”
周围的侍卫立刻发觉不对,在小厮亮出的瞬间就飞身而至,数十把明晃晃的剑齐齐斩来。
小厮眼神狠戾,一转,用力拔出,眼见晋王再次口喷黑血,立刻旋身躲开众侍卫的攻击,纵身跃入湖中,激起巨大水花,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支利箭。
利箭没入水中,水面渐渐染红。
晋王扶着石桌,咬牙切齿:“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几名侍卫紧跟着跳入水中抓人,其他人分散到院子各处,另有人迅速出去报信,准备关闭城门。
不久后,城外一处河流中有人冒出头来,那人随手在脸上一抹,浸了水的丑陋一字眉掉下来,凸显出清朗俊美的面貌,正是严冠玉。
从城内游到城外,期间还要小心躲过护城河的关卡,严冠玉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他小心观察过四周之后,费力地抓着岸边的草爬上去,趴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耳边响起马蹄声,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很快跑进视野,马上的人嘶哑着嗓子喊:“侄儿快上来!马车里有干净衣服!”
严冠玉看着那张老脸笑骂:“滚!都这会儿了还占我便宜!”说着伸出手,等马靠近后借对方的臂力跃上马车。
驾马车的是齐远,他父亲当年在晋王府养信鸽,后来虽被晋王害死了,但暗地里有些关系网还在,他大费周章混进晋王府,成了守门房的老钱,又把“远房侄儿”严冠玉弄进来劈柴,两人蛰伏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机会。
严冠玉掀帘坐进马车,齐远瞥见他背上的箭,急忙勒停马车:“你受伤了?”
“没事。”严冠玉从角落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伤药,苍白的唇微微勾起,“还好我媳妇儿疼我,给了不少好药。”
齐远翻着白眼钻进来:“他还没答应你什么吧?”边说边动作麻利地给他拔箭处理伤口。
严冠玉嘴硬:“怎么没答应?他收了我的玉佩,以后就是我严家的人了。”
远在青州正在燕王府串门逗孩子的薛云清偏头狠狠打了个喷嚏,坐在他面前的贺谨愣了一下,以为他在逗自己玩,弯着眼睛张大嘴巴咯咯笑起来。
薛云清皱眉揉揉鼻子,贺谨抬手指指他的鼻子呀呀叫,示意他再打个喷嚏。
薛云清不理她。
贺谨爬起来撑着他的膝盖不依不饶:“呀呀呀!”
薛云清一脸无奈。
旁边看热闹的薛云舟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伸手在贺律头上摸摸:“儿子,有人想你伯伯了。”
贺律坐在他环着的双腿中间,自顾自闷着头玩玩具,小脸严肃认真,一点都不想理他。
这时宋全过来求见,手里拿着一封信:“王妃,宁州传来消息,晋王遇刺重伤,昏迷不醒。”
薛云清手一顿,下意识看向那封信,紧抿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薛云舟接过信看了看,皱眉:“当胸被刺中,上还有毒,这样都没死,太可惜了。这应该是严冠玉干的,有他的消息吗?”
宋全摇头:“没有,不过应该顺利逃出去了,晋王的人正大肆搜捕他的踪迹。”
薛云舟笑了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先下去吧,等王爷回来我会告诉他。”
贺渊这些天比较忙。
解决了内患,燕王府一边开采金矿,一边铺设电报线路,这两样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有点闷声发大财的意思,此外贺渊把心思着重放在练兵上,时不时会去练兵场坐镇,最近又将现代部队的训练方式进行修改,融合进古代练兵方法中,这几天正在检验阶段成果,白天很少待在王府中。
等贺渊忙完回来的时候,薛云舟将晋王遇刺的消息告诉了他,他立刻安排人手前往玉山接应。
晋王很容易就能查出严冠玉的身份,玉山肯定早晚也会暴露,严冠玉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光想想手底下那么多兄弟的身家性命,这次也必然不会拒绝燕王府的庇护。
再说经历楼永年一事,燕王府已经公然与晋王府撕破了脸皮,接纳严冠玉的人马与晋王府为敌,既能气到晋王,又能壮大自己的队伍,还能严冠玉一个大人情,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好事。
没多久,又有一道消息传来:皇帝贺桢听闻晋王重伤,甚为担忧,特地派人将昏迷不醒的晋王接到京城医治。
薛云舟万分同情地摸摸贺渊的脸:“同样是叔叔,你被赶出京城,人家晋王被接到京城,这差别……算了,皇帝不疼你我疼你,你还是跟我混吧!”
贺渊听得笑起来,将他乱动的手抓住咬了一口:“好歹我现在健健康康,人家晋王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
薛云舟眯了眯眼:“不能让他醒过来,我觉得他是一条毒蛇。”
以前他们刚穿过来,对晋王没怎么关注过,后来陡然被咬了一口才知道此人的厉害,之后便对他多了几分警惕。
根据调查来的消息,晋王的喜怒无常让下面的人胆战心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性情残暴,其心肠之歹毒、手段之狠辣并不下于曾经的摄政王,但他与摄政王的处事之道又完全不同。
摄政王恶名在外,做任何事都由着性子来,用薛云舟归纳的话来说,就是有点中二叛逆期的反社会人格,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他,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大张旗鼓地杀杀杀,从不考虑后果。
但晋王却并没有那么显著的恶名,原因就在于晋王比摄政王城府深,一切都掩藏在伪善的外表之下,明面上对人百般示好,暗地里却各种阴招,哪怕是灭人满门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同时将事情做得悄无声息。
所以在青州流民闹事之前,贺渊与薛云舟从未将晋王这条蛰伏的毒蛇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彻底将他疏忽了。
现在晋王重伤昏迷,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时机,贺渊立刻召集燕王府众幕僚商议往宁州内部渗透的策略,同时安排人时刻关注京城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