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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骊告辞的时候收到了林老太太不少的馈赠,回了家贾政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见着子骊带着回来的礼物也是哼一声表示知道了,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
“咱们本来是给妹妹送东西的,结果还拿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这个人情可是欠下了。你怎么呆头呆脑的,别是喝多了。”子骊故意逗着贾政说话。谁知她光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了,贾政却是呆呆的直着眼珠子不知在想什么。
抬头正对上子骊愤怒的脸,看着子骊气咻咻的叉着腰站在跟前,贾政才回过神:“什么事情?你要是觉得礼物重了,等着下次找机会加倍还回去就是了。妹夫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以为咱们家就算是不错了。谁知今天一见真是自愧不如啊。妹夫家定然不会这么斤斤计较,人家是真心实意和我们交好,你也不用算计人情的薄厚,反而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这是怎么回事?贾政一顿饭怎么吃的还自惭形秽了?子骊很是诧异的看一眼贾政。“我今天和妹夫一番谈话下来才觉得自己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蠢物,半天闹不清的事情人家几句话下来清清爽爽。他和我年纪相仿,可是眼光深远,对圣意的揣测可是精准的很,我在人家跟前和个傻子似得。”贾政说起来他和林如海的谈话。二舅哥上门林如海自然是热情款待,两个人从里面出来,林如海就请贾政往自己的书房去。
一进林如海的书房,贾政有点傻眼了。林如海的书房说是叫书房,其实却是个很清净的大院子。里面草木茂盛蝉鸣鸟唱,一脉清泉在的院子当中汇聚成一池清水。一阵风吹过来松涛之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草木的清新叫人心旷神怡。贾政顿时忍不住深吸口气感叹道:“似乎有种幽香之气。在这个地方能读书下棋,不枉此生。”林如海不以为然:“想着是我书房后窗底下的香草结出果实了。”说着林如海让贾政进去。两个人分宾主坐下,一个清俊的小厮端茶上来。
贾政环视下书房的摆设,一色的紫檀家具,最惹眼的是围墙一圈的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上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书本,几张古琴挂在壁上,南窗下设一琴桌,上面摆着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古琴,在琴尾的一端还有些焦黑的痕迹。贾政暗想着别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焦尾琴吧。林如海的书房处处透着文人雅士的精致情趣,想着自己的书房,最显眼的永远不是那些本该是主角的书本,而是贾母给他的珍贵玩物和墙上,窗子上胡裱的精致绫罗。贾政自从考上了举人,又跟着几位江南有名的大儒学习,他逐渐接受了文人的审美观,对着贾家那种富丽堂皇的做派有了些异议。今天见着林如海的书房,贾政就像是个刚入门的小学生见着了大师级作品,虽然脸上没露出来什么,可是心里已经给跪了。
等着两个人一谈话,贾政更是泪流满面啊有木有,林如海虽然在翰林院里面,可是对着朝局的发展无一不知的。说起来地方上的政务种种利弊缘由,那些地方上封疆大吏的性情,履历,简直是信手拈来,跟一本官场百科全书一样。最叫贾政佩服的是什么话到了林如海的嘴里都是听着那么舒服,引经据典一语切中要害。即便是说起来那些灰色,黑色的官场潜规则,林如海也能有理有利,合法合理,人情世故兼备,说的头头是道。
贾政对着妹夫的敬仰之情已经如同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一双膝盖算是彻底的跪了。“听着妹夫的语气,圣意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只是他暗示说圣上龙体欠安怕是要——”贾政压低声音和子骊窃窃私语:“虽然满朝文武还被蒙在鼓里,可是皇上已经开始为了身后事做准备了。皇上担心自己龙驭宾天之后魏王被人挑唆闹个什么清君侧,到时候又是一场天下大乱。”
这个顾虑也是应该的,只是现在太孙的位子做的很稳,魏王即便是不服气,他也不是傻子要掂量下自己的斤两再动手吧。“太孙地位稳固魏王不得人心,皇上叫你牧守青州不过是未雨绸缪。只要魏王无事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子骊不认为这需要什么多高的智商才能看得清楚。
“你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处置了几个低等的宫嫔,那几个人都是董贵妃宫中的。董贵妃到皇上跟前求请,谁知皇后确实执意要处置她们。原因无它,她们都收了忠义亲王府上的礼物,被皇后抓住私相授受的把柄。其实皇宫里面那点事情算是什么?可见是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若不是今天如海提醒,我还一厢情愿的要去安抚呢。”贾政一脸神秘的和子骊八卦起来宫闱秘事。
“这当然不算是什么,我们两家不也是逢年过节还有寿辰之日给皇后娘娘和嫔妃们送礼的么?只是忠义亲王家的礼物受不得么?他家倒是一直默默无闻,怎么想着提出他来了?”子骊在脑子里搜索一遍,在她和许多人的印象里忠义亲王就是个影子般的存在。
这为亲王不是皇家血脉,只是因为当初和太祖皇帝在贫贱之时歃血为盟,一起打天下才被封了王爵。按理说自从汉高祖后异姓王都没好下场。可是这为忠义亲王还有南安北静等四家都是异姓为王的奇葩了。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现在的圣上都对他们礼遇有加。这四家也还算是懂事,只管享受王爵带来的荣华富贵,对政务一概不管。基本算是朝廷里的吉祥物,没实际意义只是个点缀升平的装饰品罢了。
“我也参不透这里面的玄机,看着妹夫的意思是叫我小心些别叫魏王和京城有心人勾结。我虽然不明白可是小心谨慎总没错。”贾政对着林如海消息灵通表示羡慕和敬佩。都是一样的话怎么人家就能听出来后面的意思,自己却要想半天才琢磨出来一点呢。智商的确是问题啊!
看着贾政在哪里感慨都是官二代差距怎么那么大,子骊却心里明白。贾家充其量是爆发官二代,其实王家也好不了多少。智只是王长春和王定乾比贾代善更有眼光和魄力一点,又抓住了好机会才会混的不更耀眼。但是两家的内涵都比不上林家,林家在前朝就是身为中枢重臣,翻出来族谱能上溯一千年的豪门望族。他们家出的状元进士好几百人,举人秀才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小儿科。他们家只要智商不是无可救药的男人都能达到的水平。
家族底蕴先不一样,又加上林家老太太身份背景,林如海自然比贾政更接近皇帝和权力中心。贾家和王家充其量也就是个政治新星,没什么身后的根基,看着轰轰烈烈的,可是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就像是豆腐渣工程防洪堤,抗击打能力太差了。林家却像是外表古旧的老宅子,外面看着不怎么光鲜可是根基深厚,一般的风吹雨打都不能怎么样他。
“咱们怎能能和那样的书香世家比,既然妹夫是实心实意的和你交好,咱们也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我在里面见了他们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他们家太太不用说是个最与世无争的人。倒是他们家老太太是个实在性子。”子骊把发生的事情说了,“咱们家三妹自小是娇惯了点,去了他们家好多规矩和咱们家不一样,她自然不适用觉得委屈了。我一见着三妹那个样子也是着急了,言语上难免冲了点。可是他们家老太太却是一点生在意,反而是以礼相待。现在想起来我还羞愧的很呢。不过既然把话说明白了,三妹也能明白自己的不足,今后也会好起来的。”子骊开导贾敏教训丫头的话自然是被林家老太太听个一字不差,林家老太太竟然没恼,反而是对子骊另眼相看。可见林老太太是个公正不偏狭的人,她是按着林家的标准再塑造儿媳妇,贾敏刚嫁进来,两个家庭背景不同,习惯不同,要磨合的地方多着呢。
贾敏难免会委屈,林家老太太则是认为贾敏是个惯坏的孩子,一身的坏毛病一定要严格要求才能担起来今后林家主母的责任。两个人走上岔路,都认为对方是在成心作对。经过子骊一番劝解,又听着贾敏和丫头们的诉苦,林老太太就知道不过是写小节引起来的误会。她是个明智的人,既然是人民内部矛盾,林家老太太也不用秋风扫落叶的对待孙媳妇。她在席间暗示子骊会照顾孙媳妇以前的生活习惯,对她稍微宽容点。给贾敏充足的时间叫他适应林家的生活。就冲着她这分心胸,林家能有如此家风教育出来林如海这样的人才也是情理之中了。
“既然如此我也能安心了。咱们上京城前太太和我说担心妹妹在婆家受气,当初父亲答应了林家的亲事,母亲就担心咱们家和他们家不一样,过去难免受委屈。其实按我说,咱们家确实有些骄奢淫逸了。只是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父亲母亲都没发话,我能说什么。”贾政自从离开贾家那个小世界,眼界开阔了很多,对着以前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都开始反思了。
这是个机会啊,贾母派了赖大家的带着两个奶娘过来说是担心路上贾珠身边的人伺候不仔细,其实还不是打的把贾珠接回金陵算盘。可恨的是贾政却对着贾母的意图避而不谈,子骊问起来就躲躲闪闪的顾左右言他。今天这是个机会,子骊见缝插针:“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珠儿今后是怎么样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了。你有羡慕妹夫家里家学渊源的时候不如花点心思培养自己的儿子。”
贾政不防备子骊忽然提起贾珠,他脸上顿时一僵,贾政脸上露出牙疼的表情,支吾着:“可是孝道也不能不顾啊,父母在不远游,我们不能朝夕侍奉已经不孝了。还要这么违逆父母的意思!”
子骊忽然没了刚才的担心和烦恼,她现在没了任何失望和伤心的情绪只剩下了无限冷淡。本以为贾政在外面历练了几年总能长大了,谁知他内里还是个懦弱的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按着二爷的意思办吧。”子骊说着站起来,一甩袖子走了。
当天晚上唐夫人置办了酒席请了女儿和女婿过来吃饭算是践行。席间自然是女眷们在里面,外面是王子腾陪着贾政,见着女儿神色有异,唐夫人就猜出来是为了孩子,夫妻两个拌嘴了。一时饭毕,唐夫人和王子腾媳妇陪着子骊说话喝茶。唐夫人劝着女儿:“你们整天东奔西走的,珠儿还小跟着也是受罪。既然女婿这么安排了,你也不用执拗了。珠儿是他们贾家的亲孙子,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去。”
子骊听着唐夫人的话,只是淡淡的说:“母亲说的对,孩子是他们贾家的人,今后好了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着子骊一脸冷漠,唐夫人和张氏反而是没话说了。到底贾珠姓贾,做外祖母的能说什么呢?
张氏有了一双儿女最能体会子骊的心情,她默默无语的伸手拍拍子骊的肩膀,讲不来一句安慰的话:“到怪你哥哥,没本事!眼看着妹子被欺负却不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外面花厅上王子腾拿着帕子捂着嘴打个喷嚏:“阿嚏,是谁在骂我!妹夫明天就要启程了,我却不能送你去了。”王子腾带着歉意对着贾政举了举酒杯。贾政不由得想前几天王子腾还说要亲自送他去,怎么今天忽然变卦了。没等着贾政问缘由,王子腾先唉声叹气的说:“我和你说吧,明天我要去捞人去。你记得上次你进京赶考的时候那个锦乡侯家的公子么?他被人算计了,被丽春院的老鸨子扣在了里面。我明天要去把他弄出来,还不敢叫他家人知道。这几天他没回家,虽然还能找借口遮掩。可是再也不能拖延了。”
贾政听了王子腾的话不由得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天子脚下还能有这么没王法的事情。竟然有光天化日钳制人身的事情!”
“你这个人,怎么做了官儿还那么迂腐呢。那小子不写了欠据,有短处被人抓着,他能老实的不敢吭声。其实也没什么遮掩的,不过是他中了妓院老鸨的招儿,在哪里花钱如流水的捧姐儿,梳拢清倌人赌钱,花个河干海落的。”王子腾无奈的摇摇头,端着酒杯自斟自饮:“我是不想搀和的,奈何平常见面总也不能一点情面不讲。他也是被他们家的老太太给惯坏了,你想想他可是锦乡侯夫人苦盼了十年才有的宝贝儿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的,现在书没读成,习武也是个糊弄事,连着杀鸡都害怕。也就剩下吃喝玩乐了。”王子腾对着这位朋友表示很无奈。
贾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年冬天王子腾看贾政读书的辛苦,就带着他出去骑马散心。一次在城里他遇见了锦乡侯家的公子,那个人比他们年纪稍微小了点,正一身华服被一群豪奴簇拥着过来。“我看他举止言谈还好,说话做事还带着腼腆,言谈也不俗。怎么也会去那种地方?还落进了圈套?”听说锦乡侯家的家教也是很严的,怎么能有这么不成器的子孙。
“绣花枕头罢了,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最不济礼节上还能圆过去。他父亲倒是想好好地教导他。奈何家里的祖母和母亲溺爱无度,读书就读书,偏护着不叫先生责罚。说什么胆子小会吓着了。一个男人整天在内帷厮混,他父亲要带着他去见人,学着办事。却被他们家老太太拦着说孩子小,奔波辛苦要累坏了。他就荒废着,又认识了几个不成器的子弟被勾引越发坏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王子腾靠在椅子上,感慨一声:“我们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我才明白了子不教父之过是什么意思。”
贾政没说话,只默默地喝了几杯酒。一场酒席变得索然无味很快就散了。第二天在码头上,车子停下来,身边董嫂子抱着贾珠眼巴巴的看着子骊:“奶奶,我舍不得哥儿。我虽然是个乡下人没什么见识可是孩子不能离开娘,这个道理我知道。你和二爷都远离千里之外,哥儿一个小孩子连话都没说利落呢,那些下人——我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犯不着为谁说好话说坏话的。没几个能真心的服侍珠儿的。奶奶还是跟二爷说一声,把孩子放在身边吧。亲生的也要亲养才能亲啊。”董嫂子苦口婆心的求子骊把贾珠留下来。子骊也不看贾珠稚嫩的小脸,她依旧是沉默着不出声。
一阵哭叫打破了可怕的沉寂,接着是贾政的怒斥声,“二奶奶,二爷发落了赖大家的,把她撵走了!”明前惊喜的声音传来:“珠儿不用送走了!”
子骊不敢置信的盯着明前,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爷方才骂了赖大家的,说她搬弄是非不守本分,把她撵走了!”明前绘声绘色的说着方才的情景,赖大家一下了车就到二爷跟前献殷勤,她先说太太的吩咐,叫她带着珠儿回金陵去,又说几个奶娘都是她婆婆亲自挑选的,不仅是奶水充足还懂规矩云云。二爷也就耐着性子听了,并没搭理她。谁知赖大家的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忽然说:“说什么老爷子想增外孙子了,来了京城见也不见一面那里是疼爱晚辈的样子。若是说疼孩子还是咱们家太太,特别给珠儿填了两个奶娘,伺候的婆子丫头也比那边的大哥儿足足多了一倍。”她话没说完就被二爷狠踹一脚,骂她:“你这这里说这个话,是什么企图。贾家和王家是亲戚更是世交,他们家老爷子位居中枢位列首辅,也是你个蠢材能议论的!”说着二爷气不过还拿着鞭子抽了她几下子。好在是边上的人拦住了,二爷叫人立刻把赖大家送到去金陵的船上去。”
子骊眼睛一亮紧盯着明前:“现在呢?她可走了?”
“走了,赖大家的见二爷真的生气了也不敢提带走珠儿的话,哭着走了。”明前喜悦中带着担心:“赖大家的毕竟是老太太跟前得脸的人。这么闹怕是以后不好收场啊。”
“什么不好收场的,有什么错我去太太跟前领去!你还在车上发什么呆,带着珠儿下来上船吧。”贾政站在车前打断了明前的话,催着子骊快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