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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同居一夜
人定时分,万籁俱寂。
黑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抓了手中的一大串钥匙,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一把把地试着开门,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
顾恋在床上翻了个身,睡得很沉。
呲啦一声,门终于打开了。黑影慢慢地摸索到床边,静静站着,歪着脑袋彷佛在思考。
顾恋第六感发作,一个激灵,睁眼一看,昏暗的光线中韦可欣盯着自己一脸狞笑。
“啊——”顾恋一脚踹出去。
“哇——”一个大男人的哭声响彻云霄。
顾恋手忙脚乱中终于想起来开灯,眼前豁然明朗。
沈憨憨坐在地上捂着命根子哭天喊地,韦可欣的遗像和那一大串钥匙被吃痛的他丢在一旁。
顾恋立即骇然地从床头柜上的提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对闯入自己房间的智障大汉怒目相向。
沈老太和辰星被惊动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怪异的景象。
沈老太一看傻儿子遭了罪,立刻走到儿子身边仔细察看,一边安慰着宝贝儿子,一边气咻咻地冲顾恋发火,“你什么人啊,半夜三更地欺负我儿子有病啊?”
顾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反唇相讥,“你儿子不但有病还猥琐!也不看看这谁的房间,我房门锁得好好的,他偷偷摸摸进我房间干嘛?还,……”顾恋扫了下韦可欣的遗像,明亮的灯光下,遗像里刚才狞笑的感觉消失了,“还带了这么个玩意!”
“我儿子是傻子,你还跟个傻子计较,你也是傻子嘛!”沈老太理直气壮地说。
“傻子影响了正常人生活,就该送精神病院。”顾恋冷冷地说。
辰星走到沈憨憨身边蹲下,耐心地问道,“憨憨,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看这房间关着,以为是姐姐在天上太寂寞了,看见我们都在这里,也偷偷下来住在这里了。辰哥哥你说姐姐也住过这里是不是?”韦憨憨抬起头,满脸泪痕。他实际年纪应该只会比辰星大,不会比辰星小。可是那迷茫的眼神竟真的像是七八岁的儿童一样,叫辰星为哥哥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顾恋一阵头皮发麻,自己的房间竟然是以前韦可欣住过的?
辰星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天上那么好,谁去了都不会想回来的。住在这里的不是你姐姐,是这个姐姐。”辰星向憨憨指指顾恋。“憨憨怕黑吗?”
韦憨憨怯生生地看看顾恋,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那么大的个头,仿如怕老鼠的家养大型犬,瑟缩在地上,不免使人感觉滑稽。
“那你怎么还能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地方走到这里呢?”辰星把他扶起来。
“我,我想见姐姐。”韦憨憨又偷偷往顾恋身上瞧了一眼,看到顾恋瞪眼立即害怕地扭到一边。“我不知道这个姐姐在这里。”
沈老太轻轻打了下韦憨憨的头,“你这个傻孩子。”眼眶开始发红。
辰星静默良久,末了说道,“你姐姐知道你这么惦记她肯定会高兴的。不过她要回来恐怕也不会回这里来。乖,睡觉去吧。好孩子要听话早点睡觉,也许在梦里你姐姐会来看你的。”
“好!”韦憨憨立即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没忘记抱起韦可欣的遗像,跟沈老太一起去各自的房间睡觉了。
那一串钥匙倒被落下了。
现场只剩下顾恋和辰星两个人。
“为什么韦憨憨有这房间的钥匙?”顾恋拾起地上的钥匙,面对辰星咄咄逼人。
“所有房间的备份钥匙我原本放在二楼小客厅的一个柜子里,不知怎么被他翻到了。”辰星淡淡解释道。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顾恋很不爽。
“你也没问啊。”辰星无所谓的态度令顾恋更加不爽。
“我没问你就不会说一声吗?你明知道我要钥匙是出于安全考虑。”
“那,现在这房间的两把钥匙都在你手上了。你也可以安心睡觉了吧。”辰星对顾恋看了看,正想退出房间。
“等等。”顾恋一下喊住他,余悸犹存。她可不想半夜睡觉再被什么傻子吓个半死,而且这屋子还住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想不负责任就这样走了吗?”
辰星转身奇怪地瞪着她,“你想要我负什么责?”
顾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现在去外面找宾馆有点晚了,我也害怕那个憨憨什么时候再心血来潮地吓人。我想,我还是跟你在一起比较安全,你让我在你阁楼上的沙发睡好了。”
辰星想了想,忽然轻轻笑起来,“我还没真见过,把自己的害怕说得这么镇静的人。”
顾恋故意无视他话里的调侃,“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无视*也是人生的必修课,在必要的时候忽略那些不必要的细节,抓住自己需要的关键信息——是诸多成功人士的经验之谈。顾恋深谙此道。
阁楼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柜上的小灯亮着。枕边放着一本随意翻开的书本,靠近床沿,快要掉下来的样子。看样子是读书的人还没放好书就急急忙忙离开的。
顾恋上了阁楼,辰星跟在她身后,问道,“看得见吗?我去把把大灯开起来。”
顾恋摇摇头,“不用,我看得见。”她来到房间一边靠墙的长沙发上坐下,正对着辰星的床。发现窗户还开着,夜幕深沉,星光熠熠,一览无遗。
“这么晚还开窗不怕小虫子飞进来?”顾恋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在辰星家里处处犯冲。
“除了憨憨,你也怕蚊虫?”辰星克制着笑意,走到他自己的床边坐下,“你放心吧,我在窗子下面放了个驱虫器,一般的小虫子闻到气味就不会进来了。”
听辰星这么说,顾恋嗅了嗅鼻子,闻到空气中确实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点麝香的味道,因为寡淡,所以居然感觉有点好闻。
“看什么?”发现辰星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没动过,顾恋以为他还是奇怪自己害怕小虫叮咬,没好气地问。“怕蚊虫算什么,你这个火星人不也是怕蚊虫才点上驱虫器的嘛?”
“你真的只想睡沙发,不想和我互换一下吗?让女孩子睡沙发不太符合我的风格。”辰星的剑眉略微一挑,配合他深邃的眼睛,加上那恰到好处的卧蚕,在昏暗光线的阴影勾勒下,给他增添了一些暧昧不明的魅力和风情。
是的,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好看。顾恋早就知道,但自重逢以来自己从没有正眼看过他,观察过他,总是被别的情绪或事情驱使,忽略了他外貌上的确是非常优质的艺人。智商上的火星也掩盖不了他外貌上的高水准。在娱乐圈,普通人要想出人头地,美貌不能代表一切,可没有美貌是万万不行的,除非有很好的后台和概率非常小的能中超级大奖的好机运。当然,有了美貌也不等于万能,辰星就是一例失败典型。
顾恋不太自在地转过视线。“不用多事,虽然不符合你的风格,但符合我的风格。”
辰星看着顾恋坐在光秃秃的沙发上总感到少了点什么,略微一想就起身来到一个立柜前,捧出一床干净的被子丢给顾恋,还拿了个枕头,抱着给顾恋。
“谢谢。”顾恋接过。
啪嗒一声,两人回身去看。原来是辰星放在床沿没摆正的书本掉了下来。
顾恋看到这本书是淡蓝色背景的硬皮封面,很眼熟,散文诗集《纪德随想札记——地粮之卷》。
辰星立即过去把书本拾起,拍了拍了上面的灰,观察有没有摔坏的地方,动作轻柔。
顾恋终于记起来什么,难怪这本书如此眼熟。“你这么晚没睡,就是在看这书?”
辰星还在掸着书上的灰,“嗯,睡前读一读,总觉得会心安很多。这本书的作者是个法国作家,在我们这边并不是很有名,你可能没听说过吧。”
“你读了多久?最近刚开始读的吗?”
辰星摇头,“没有,读过很多遍了。因为很喜欢,所以一直放在手边,高兴的时候,烦恼的时候,总之如果想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会想到读一读这本书。最近的几年,好像烦恼的时候比较多。”
“读过很多遍了?一年,两年,六年?”顾恋忍不住追问。
辰星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你对这本书也有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看看,不过不能借太久,这是我以前的粉丝送给我的,要宝贝些,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五六年了,那你带着它还真够久的,不是已经违背作者的本意了吗?纪德说过,看过他这书的人要抛开他这书。”顾恋看着辰星手中的书,淡笑着说。
辰星的眼睛一亮,“你知道这书?”
何止是知道。顾恋想,这本书是她六年多前还不知道东石与辰星之间的变故时,亲手填写了邮件寄到东石公司的。
“我能看看这本书吗?”顾恋问。
辰星递给她。
顾恋翻开书的扉页,原本空白的书页写满了熟悉的笔迹。那是自己曾一笔一划认认真真改了又改,浪费了无数草稿纸才誊写在扉页上的赠言。
辰星:
你好,我是你的歌迷。自从有幸在台湾听过你的一次演唱会后,一直期待着在内地再听到你的演唱会,即使是香港我也会想办法去的。你生来就是属于舞台的吧。在万人中央自由高歌是那么适合你。不知为什么,公司对你的宣传频率最近降低了不少,也许是要进入正式筹备阶段了。一直都相信你,一定会永远忠于自己的梦想。那么,我也会一直欣赏着你。送给你一本书,纪德的散文诗集《地粮之卷》,我很喜欢,读了又读。
“如果我们的灵魂称得上什么的话,那只因为它比别一些人的灵魂燃烧得更为热烈。”我想我能感觉到,虽然你平时很少与粉丝交流,但在你的歌声和舞蹈中,那种比别一些人燃烧得更为热烈的灵魂。这本满溢着作者对世界和生命的热诚和热爱的书也许能与你产生一些共鸣。
愿你喜欢。祝好。
无名的小粉丝赠
就在这本书寄出去没多久,辰星失踪。让顾恋感到自己付出的所谓的粉丝的真诚像一场笑话。
“这本书我是收到的来自东石公司的最后一件东西。我想它跟我是有缘分的。”辰星回忆道。
“送你这本书的人也许现在根本不想记起你。”顾恋板下脸孔,把书一下塞给辰星。
“那我会永远记住她当时的真心。那时台湾旅游没有开放,我想她到台湾去一定是花费了一些精力的。可惜那时演唱会,我没有想到要见见这些远道而来的小姑娘,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辰星似乎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表情有些飘忽,但立刻回神自省地笑了笑,转而继续与顾恋对话,“看来你是看过这本书了?那你的书在家里吗?”
顾恋躺下,把硬邦邦的大脊背对着辰星。那时去台湾当然不容易,要不是机缘巧合,她压根就没机会去辰星出道不久的那次在台湾的演唱会。这都要感谢佩月月,她父母跟某位台商有生意往来,那年高考结束,佩月月缠着父母托那位台商的关系去了台湾,赶上了辰星的演唱会。现在想起来,彷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尽管屈指算来,也才七八年而已。
“丢了。作者说要忘怀,那就忘怀呗。一本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过了热衷于这类实用价值不大的哲理文艺书籍的年龄了。”顾恋话也说得硬邦邦的。
“那我就是还没过了这年龄,虽然我比你大一些。”辰星眨眼睛。
“那就是你到现在混得很不行的原因之一。”顾恋闷闷说。
“你累了吗?”辰星静了片刻,问道。
“不累!”顾恋冲口而出,脑中也不知搭错了什么线,尽拣辰星的反话说。
“我还想读会儿书,你介意吗?”辰星问道。
顾恋刚想说“介意”,却没答话。
“我就当你答应了?”辰星看着她背影说。这是顾恋对他使用过的伎俩。
“宁过一种至情的生活,奈带奈蔼,而不求安息。除了死的沉睡以外我不希望别种安息。我怕一切当我活着的时候所不能满足的*与力,由于它们的独存令我痛苦。我希望在这世间表达尽一切所等待于我的,到那时,满足以后,再整个绝望地死去。……”
辰星的声音就是她曾经梦想过的读书声,那么温柔、清朗、淡然的音色。顾恋想起自己六年前的一个美梦。辰星坐在自己身边,读着自己最喜欢的书,昏黄的光线将他的侧脸衬托得犹如栖息在阴影中的天使。
也许深夜真是容易让内心软弱的催化剂。
宁过一种至情的生活,而不求安息。说得很好,可那于生存毫无用处。有人坚持着,有更多的人放弃了。
即使如此,默认了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也无法完全平息内心深处隐隐的向往。彷如此时,午夜梦回之际,那些不切实际不甘安息的模糊过往会像幽灵一样漂浮于心房,释放出比自己想象的更沉重的不甘,痛彻心扉而不能言说。
六年后,顾恋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听着背后好听的男声朗诵的诗篇,遥想起青春年少的往事,失落的梦想,太多的遗憾,……终于在疲惫的安心中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地睡去。当她自己也没有发觉时候,眼角沁出了一滴晶莹的眼泪,滚落在枕头上,倏忽之间,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