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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话,等我们回去,在院子里挂满好不好?”
曦和刚想说好,却滞了一滞,回头笑了一下:“在这上头花太多时间不好,你还是专心修炼罢。”然后侧身从他身边走了。
息衎站在原地,弹了一下铃铛,唇角勾了一勾,又很快垂下,亦转身跟出去,掀了帘帐,看向重新卧在小榻上翻书的曦和,道:“今晚的晚膳不是我做,不知师尊吃不吃得惯。”
曦和眼都没抬,翻过一页书:“我连自己做的都吃得下,还有什么吃不下么?”
息衎笑了一声:“言之有理。”
他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沉默了片刻,道:“明日我须面见父皇,师尊,父皇说了要你同去。”
曦和扬了扬眉。
“你去不去?”
“人家都发话了,为何不去?”曦和再翻一页,“大约是从前我将你护得太严实,你父皇没从我这儿讨到便宜,想见见我这个人,看看我究竟是如何教你的,顺便给个下马威。”
“师尊英明。”息衎给她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待她接过,再给自己斟了一盏,“不过父皇心中虽有疙瘩却并不敢太过得罪师尊,明日师尊只要不搭理他,便不会有事。”
曦和喝了口热茶,瞥他一眼:“你还担心他奈何了我?”
息衎道:“我是担心师尊耐不住性子,奈何了父皇。”末了还补上一句,“父皇毕竟是一国之君,关系太僵了到底无益。”
曦和就着茶水唔了一唔:“还晓得周全你父皇的脸面了,不错,有长进。”
息衎道:“我可全是为了师尊的心情着想。”
曦和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嗯,有孝心。”
息衎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师尊今日看上去格外不愉快。”
“你看错了。”
“江疑跟师尊说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没。”
“那是我哪里做错了?”
“没。”
“那是师尊葵水来了?”
曦和一顿,立刻抄起书探身敲他的脑袋,息衎一躲,她没敲到还失了重心,息衎扶了她一把,笑眯眯:“师尊小心。”
曦和抬脚就踢。
息衎飞快地闪开,往门外撤去,一张脸笑得没心没肺:“师尊好好休息,特殊时期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免生理失调会——”
书册子砸在门框上,息衎闪了出去立即消音。
曦和咬咬牙,站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把书捡起来。
下一任天帝就是他这副模样的?那估计全天界都要遭殃了。
大约是知道触了自家师尊的霉头,这一晚息衎很自觉地没来找她。直到第二日早晨,日头攀上了树梢,才过来敲她的门。
因曦和的吩咐,她的屋外没有宫人守卫,息衎敲了门却无人回应,便自个儿推门进来,室内熏了淡淡的安神香,窗帘还是拉着的,掀开一层层帘帐,他来至床边,见曦和仍朝着里头侧卧着睡得很熟,一时竟不忍心吵醒她,正欲在床头坐下等她醒来,外间却忽然哐当一阵响。
心头一阵不悦,原因无他,床上的人被吵醒了。
外头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跪下,连掉在地上的铜盆都来不及捡,惶恐地请罪:“殿下恕罪,此乃女师闺房,奴婢不知殿下在此……奴婢这就打扫干净。”
息衎皱了皱眉,摆手道:“出去罢。”
婢女连声应“是”,擦了地上的水渍,捡了铜盆飞快地退出去。
曦和此时亦揉了揉眼睛,悠悠转醒,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你把人家小丫头吓着了。”
他们往常在山上,对这些东西素来不在乎,可进了宫,才意识到这凡间的男女大防甚是严谨,礼数这个东西,可是万万要遵守的。
息衎仍旧皱着眉:“这宫中委实不便,今日见过父皇,下午咱们便回去。”
曦和笑了笑:“何必如此较真?说实在话,你如今也是该讲讲礼数了,往后可不能这般随意进旁的女子的屋子。喏,帮我把衣裳拿过来。”
息衎看她一眼,起身将她的衣裳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她,道:“除了师尊,我从未随意进旁的女子的屋子。”
“唔,那往后也算上我一个。”曦和掀了被子穿鞋袜,对门口扬了扬下巴,“出去等着,省得别人说你不成体统,还算在我的头上。”
“无人敢说师尊教得不好。”
“行了行了,我自然是教得好,可你也得听才行。”曦和穿上衣服,站起来,“快出去,我洗漱好了便陪你用膳。”
息衎抿了抿唇,转身出去了。
用完早膳,曦和陪同他去了大殿。
皇帝显然暂时不想给息衎太大的权力,选了在偏殿见他们,毕竟他还有一年才及弱冠,眼下虽已按宫中规矩束了发,却到底还没个官职,因此殿中仅留了个皇后,没有外臣。
宫人推开门,弯着腰请他们进去。
此番皇帝要见的乃是自己的儿子,曦和不过是他的师傅,自然不能冒这个头,特地落后了两三步,走在他的身后。
进了殿门,远远地便见到一男一女坐在那主位上,那目光钉在他们二人的身上,颇是扎人。
曦和撩了撩头发,四下打量了一番。这皇宫不怎么样,可这大殿却建得奢华。
息衎走在她的身前,一步一步走得沉稳从容,来到台阶下,单膝下跪:“见过父皇、母后。”
曦和见此举动挑了挑眉,心中虽有不快,却没说话。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却瞥见一边直挺挺站着四处打量的曦和,眉头一挺,不待他说话,旁边善于察言观色的太监便上前来,面色严厉地道:“你是何人,面圣却不行跪礼?”
曦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息衎,再抬起下颌,目光扫向那面色不豫的帝后二人,道:“我非你大翎子民,为何要跪?”
那太监横眉倒竖,上前一步,那指头已经从袖子里伸了出来:“你——”指尖却忽然一痛,痛得他连声哎哟地收了回去。
曦和看都没看他一眼:“往日在天界,只有别人跪我的分,你算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她微微一笑,“看来陛下需要花点儿心思好好调/教调/教下人,以免失了分寸,折了陛下的面子。”
皇帝的脸色已相当难看,但还是对那太监使了个眼色,令其退至一边。
一直没出声的皇后却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曦和低头掸了掸袖子:“徒儿,你跪着累不累?”
皇帝不说话。
皇后反应过来,连忙让息衎起身。
息衎脸朝下勾了勾唇角,然后应诺站起来。
这时候皇后的作用便发挥出来了,叫人给曦和搬了椅子,让她舒舒服服地坐着,还同息衎说了些体己话,无外乎是他多年流落宫外吃了苦头是她这个身为嫡母的做得不周全之类,那张脸抹满了脂粉,遮盖了原本该有的容颜,泫然欲泣之态却做得甚是逼真,就差拉着息衎的手痛哭流涕了。
对此息衎一一笑着回应,那张脸上丝毫看不见怨气,连一丝不屑都没有,礼数做得无比周全。
皇帝见此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曦和就坐在一边冷眼看着,望了望息衎,再望了望上头端坐着的皇帝,怎么瞧也瞧不出这对父子究竟哪里像。息衎果真应该是天帝的儿子,否则要真的生在这皇室,也不知这皇帝前世得积多少德,他们祖坟上得冒多少年的青烟。
直到皇帝再次开口,终于开始谈正事。
“再有一年,你也该弱冠了,再这么在外头待着可不是个正经。可有想过回朝为我大翎天下尽你皇子的本分?”
曦和轻嗤一声。
把儿子扔在外面十几年不闻不问就是个正经,危难当头才想起儿子有用,这就是你的本分。
这般不屑地想着,但她到底低着头,没让那皇帝彻底发飙。
息衎道:“儿臣终年于白旭山修道,不问世事,即便给儿臣一官半职,恐亦会坏事。天下英才皆在父皇网罗之中,恕儿臣愚钝,无法为父皇分忧。”
皇后道:“衎儿过谦了,连白旭山上的仙人都对这位……”她看着曦和,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息衎提点了一句“上神”,她从善如流地道,“对这位上神赞赏礼敬有加,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母后相信,以你如今的才学,只要多加历练,必能成为我大翎肱股之臣。”末了还亲切地望向曦和,补了一句,“上神以为呢?”
曦和道:“他的事我素来不插手,由他自己决定。”
息衎垂头道:“儿臣志不在此,恐辜负父皇期望。”
皇帝坐在上头,盯了他良久。
曦和有些无聊,且早上起来用过早膳之后便没喝过水,往旁边望了望,见一边宫人手上端了茶具站在一边,便随意地伸了个手,那托盘上的茶盏便飘至她的手中。她倒是像个没事人似的将杯中茶水饮尽,随手一搁,茶盏再次飘回了那托盘上。
宫人的脸都吓白了。
这亦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只见帝后二人的脸色再变了变,皇帝看向息衎道:“眼下你年未及弱冠,既然你不愿做官,也不急在一时,如此,朕暂且封你为平王,享亲王尊位,赐京西平王府一座,日后,你便住在那里罢。”
无功无绩便封亲王,这委实不合体统,但这到底是皇帝自己提出来的,此时他已经拒绝了做官,再拒绝赏赐恐真会让这皇帝暴怒,息衎弯身行礼:“谢父皇。”
皇帝颔首:“你难得回宫,此番便在宫中多住几日,再回王府罢。”
“是。”息衎道,“父皇若无他事,儿臣就此告退。”
皇帝摆手,允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