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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停灵二十一天,到了正月十七这天发丧。
而直到这一日,立安城中上上下下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十多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如今这是清扫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才愿意给太子发丧了吧?
不知道内情的,都要感叹一声皇上对太子真是父子情深,果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睿王和霖王这样的乱臣逆子就不得好死。
而林紫苏在林宅都能够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她略微翻过一页书,心中盘算着既然太子都发丧了,只怕皇上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计过不了几日,皇上就该伤心过度,久病不愈了吧?
她想着抬头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蕲州冬日倒是少见这样的天气。纵然不是阴雨绵绵,怕也是乌云密布才是,一个月里有那么十天是天清气爽就算难得了。只可惜,这立安城却没有蕲州让人过得安心。
“上次去谭夫人处拜年,她不是说在京外有个温泉庄子吗?”林紫苏合上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尧:“让玉枝和玉叶收拾了东西,咱们去庄子上寻谭夫人说说话吧。”
谭夫人当时就说要去京外庄子上住上半个月,当时还说让林紫苏得空了就过去。如今算算日子,正巧也该给她诊脉了。正好收拾了过去,避开京城里的这些祸事。
玉尧不懂,不过还是出去传了话,转身又问道:“姑娘准备去谭夫人的庄子上住几日?”若是住久了,是不是先派人去说一声比较好?
林紫苏略微一盘算,道:“最少也要住到出了正月才是。”
“那奴婢让黎护卫先跑一趟,免得失了礼数?”玉尧说,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还是小丫鬟慌忙的通传声:“姑娘,萧将军来了。”
说话间,萧祁就掀开帘子进去,道:“快收拾东西,等我回来就送你出城去姨母那边。”
林紫苏见他这般匆忙也立刻起身过去,“已经让人去收拾了,我还说要住到出了正月呢。”
“正该如此。”萧祁点头,缓了一口气,神色也舒缓了些:“我是半路过来的,不能久留,你收拾好东西就关上门等着我过来亲自送你出城。你放心,姨母那边,我已经让史军过去打过招呼了。”
林紫苏点头,快步跟着他出去,等快到了门口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无碍?”
萧祁一愣,这才展颜露出了笑容。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林紫苏搂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闷声在她头顶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紫苏在他胸口闷闷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与靖王,或者是萧家与靖王有什么协议,总归……”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萧祁,认真道:“你要小心才是。”
这几日里面,她越想越觉得宁氏那日那般直白、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举动背后定然还是有原由的。思来想去,林紫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结论虽然有些自恋,然而可能性却极大。
当初在颍州说好的决裂,只怕靖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旁人不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宁氏却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会这般直接表明态度。
宁氏背后可是有着宁国公的,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靖王失去了宁国公的支持……
她挑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林紫苏才怀疑她那日一切都只是做戏。
“倒真是要承她的情了。”林紫苏低声说,萧祁扬眉,她这次低声解释了下。萧祁闻言点头,道:“此事,靖王妃已经派人私下与我说过了,还说这事儿让你受了委屈。”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林紫苏后退了一步,帮着萧祁整理了下衣衫,“若真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你千万要小心。”
萧祁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才又回头道:“宫里的事情,尽可以说给姨母听。”说话他推门出去,反而是让林紫苏站在院内愣怔了片刻,不明白这话究竟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说是收拾行礼,然而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等到了庄子才发现缺东少西就麻烦了。玉尧和玉叶拉着玉枝盘点行礼,这般一折腾等到都收拾好竟然就到了下午。
他们这边才整理好,萧祁就到了。他一脸的风尘仆仆,却是连坐下喝口茶都没有,直接道:“东西收拾好就走,若是少了什么,姨母那边也准备的很是齐全。实在不行,回头我给母亲带个信儿,她明日去庄子上给你带过去。今日太子发丧,怕是晚上要提前关城门了。”
林紫苏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跟着出了门。等到坐在了马车中,这才想起来问道:“萧夫人也要过去?”
萧祁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闻言低声道:“今日太子发丧,她自然是走不了的,不过明日一早就会出城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对人说是母亲身子不适去城外修养,你不放心,这才随行看顾一二。”
林紫苏应了,原本想问有关谭夫人的事情,只是如今毕竟是在街道上,也不好多说。只把问题记下,想着得空了定然要问个清楚才是。
谭夫人的温泉庄子在京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山上。山脚下是农田,上面是盖好的庄子。等林紫苏他们倒是天色已经黑透了,谭夫人倒是早早等着,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房间,有着萧祁洗漱了一下,道:“你带些吃食路上用,我就不留你了。紫苏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萧祁点了下头,笑着道:“有姨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他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微微颔首这就翻身上马,策马带队下山。
他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紫苏纵然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够忍下,回头与谭夫人一起进了屋中,看着丫鬟摆膳这才与谭夫人一同坐了下来。
“入宫京城之中事务繁多,他这般匆匆也是没有办法。”谭夫人笑着给林紫苏解释,她闻言回过神,抿唇笑了下道:“我知道,更何况,他能够抽出这段时间送我过来,已经足够了。”
原本她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来的,如今看来,还好萧祁带了人护送。不然上山这段路天色已经黑透,倒是真有些吓人。
谭夫人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们两人因为这个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林紫苏低声道:“他一直护着我,我又不是傻的岂会不知道?”谭夫人秉承着食不言的好习惯,两人吃过了饭,等丫鬟撤了饭桌,换上了茶水过来,两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
刚吃过饭不适合把脉,两人闲聊起来林紫苏就想起了之前萧祁交代的那句话。宫中的事情,尽可以说给谭夫人听。她虽然不大肯定这话的意思,却也明白萧祁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些事情的。因此就提起了宫中的事情。
谭夫人果然感兴趣,不是问上两句,露出沉思的神色。
“上次你去我那里拜年也没有细说,如今看起来,倒是与那位靖王妃有关了?”谭夫人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垂下了眼帘。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若不是靖王妃如此,我如何能够从那皇宫之中脱得了身呢。回头我细细想了,倒越发觉得她这是想要卖一个人情给我了。”
“依着我看,她帮你也好、卖你人情也好,都不过是防着你。女人嘛,也就是那点心思了。不过,依着她的行事来看,到还算是没有那些子的污糟心思。”谭夫人缓缓道,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只可惜啊……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紫苏只觉得这话接得怪怪的,她自然是明白宁氏实际上更多的是私心。只是,谭夫人后面的话……
不容她细想,谭夫人就又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魑魅魍魉罢了!”语调平静,然而那眼中透出来的深深的痛恨,却让人心寒。
谭夫人,只是对皇宫里的人有所怨念,还是真的身处其中,有过什么往事?
她一时有些失神,而谭夫人也自觉失言一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等到茶水都渐渐散去了热气,她才回过神来,抿唇道:“我给夫人把把脉吧。这立安城毕竟不必蕲州,还是小心些好。”
“也是。”谭夫人挽起袖子递了手腕过去,缓缓道:“等事了,我也回蕲州将养着就是了。这京城,我算是看清楚了,与我八字不合。”
“姨母也要回蕲州?”林紫苏愣住了,若是按照她的猜想,谭夫人应当留在立安城才是啊。毕竟……她略微一愣,就忘记了手下还把着谭夫人的脉呢,还是谭夫人提醒她这才回神,认真把脉之后把她如今吃的药方略微调整了下,又交代了一些泡温泉的避忌,例如每次泡进去不要超过一刻钟就要出来缓一缓,这才凝神问道:“姨母也要回蕲州,竟然没准备留在这立安城中?”
“我在那边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如今倒是不适应这北边的气候,还是回去的好。”谭夫人淡淡地说,示意丫鬟过来换了茶水,这才又道:“这立安城之中,我也没有旁的亲人了,此事一过宁安侯府定然再上一层楼,我也就放下所有心事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图,倒不如去了蕲州天高皇帝远,清净。”
林紫苏无语,陪着她又闲聊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露出疲色就起身告辞了。
等着林紫苏离去,谭夫人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道:“备上笔墨纸砚,我要写信。”
“夫人,靖王殿下应当有分寸的。如今林姑娘已经是萧表少爷的未婚妻了,他……”
“他若是有分寸,宁氏如何会这般把紫苏给送出宫来!”谭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生的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自幼长在他父亲身边,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先皇。若是没有人让他顾忌,只怕他是真的要做出抢夺兄弟女人的事情来了!”
“这……”那老嬷嬷叹息了一声,过去书桌铺好纸,然后磨墨,看着谭夫人的脸色,低声劝慰道:“林姑娘才说了,夫人不宜动怒。再者,有夫人在,靖王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的。”
谭夫人叹息了一声,略微平了平心绪,这才道:“我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他心中对我也难免有所怨言。”
如今她虽然不悔当初的选择,然而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
一封短信写写改改,最终谭夫人才封上了信,递给老嬷嬷低声道:“送过去吧。”
这些林紫苏并不知道,不过这一晚她因为心中有事睡的也不安稳。第二日一早陪着谭夫人吃了早饭,两人一同下了会儿棋,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听人报说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一路赶来,洗漱了一番正巧赶上午饭,三个人倒是热闹了些,加上趁着中午暖和勤哥儿也被抱了出来,饭后几人说说笑笑倒是绝口不提立安城中如今的情形。
只是,他们不提立安城中却也不会安宁。
靖王收到谭夫人密信的时候担忧了一下,然而拆开信略微看了两眼,神色就沉了下来。许久,他才把那信放入炭盆烧成了灰烬,半响道:“明日入夜,安排我出城。”
“王爷?”暗影中出现一个人影,有些错愕地开口:“此时离宫,怕是……”
“不过是出去一晚上,说不得半夜就回来了,会影响什么?”靖王不耐烦,“安排就是了。”他想了下,然后又道:“把这消息透给萧祁,别让他知道是我故意让他知道的。”
这话,暗卫脑子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又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第二天晚饭后,林紫苏和谭夫人、萧夫人三人一同穿着里衣泡了温泉,等到洗漱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散着热气一般,一张脸通红通红。
然而等她进了暂住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的门外,踩着山间尚未融化的雪,此时闻声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靖王殿下。”她略微紧了下身上的斗篷,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靖王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靖王神色不变,脸上看不出对林紫苏的疏远和冷漠有任何的不快,他从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还带着水汽的头发,道:“外面寒,还是入内再说吧。”
林紫苏也没有委屈了自己的习惯,此时略微点头,进了烧得暖暖的屋中,叫了玉枝留下给她烘干头发,这才斜眼看过去。
靖王站在屋子正中,并未有丝毫的局促不安,甚至还抽空看了下四周,这才笑着道:“紫苏不好奇我为何来此吗?”
林紫苏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精致绝美的五官所展露的笑容,沉声道:“林姑娘。”
靖王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以往都叫我玥哥哥的!当年你我谈婚论嫁,你说此生非我不嫁,如今倒是要与我泾渭分明了不成?紫苏,你的心,好狠啊!”
这话说得……林紫苏微微勾起了唇角,嘲讽道:“不敢当!”
靖王闻言一愣,今日林紫苏的种种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看着那在烛光之下白里透红、如玉一般的容颜,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你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我?”
林紫苏觉得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吓得身后玉枝连忙跪下,低声道:“是奴婢大意,扯到了姑娘的头发。”
“无碍,小心些就是了。”林紫苏淡淡道,却没有让人出去,只示意她继续。玉枝有些懊恼,她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听姑娘的那些秘辛往事,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
然而,靖王的那句追问所带来的压力却也由于这点小意外而消散无踪。林紫苏抬头看过去,“刚刚靖王殿下说什么?我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你?”
她轻笑出声,“靖王殿下这般容貌说出这般话自然也是够资格的,只是我却不是那肤浅的只会看容貌的年轻小姑娘了。”她说着收敛了笑容,沉声道:“与我来看,男女之间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散,说不上什么报复不报复。我与萧祁在一起,自然是因为他好。与靖王殿下恩断义绝,自然是因为你我之间没有缘分了。”
靖王脸色难看,林紫苏却像是没有注意一样,径直往下说了下去。
“靖王殿下千好万好,只要靖王妃知道就好与我无关。至于我心狠不心狠,只要萧祁明白就好与殿下无关,不是吗?”
靖王无言以对,如今卿尚未嫁,然而他却已经另娶她人。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他亏了心的,有如何去指摘林紫苏。
“你当知道,我从来未曾放弃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娶的是何人又有何干,皇后之位,我只许给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紫苏的轻笑声给打断了。
靖王看过去,“你以为我是说来哄的你吗?”
“不,靖王殿下一诺千金,我自然是信的。”林紫苏示意身后双手都抖起来的玉枝出去,这才缓缓起身,一头乌黑的发丝随意披在身后,眸子只盯着靖王,“只一点,靖王殿下怕是没有想到。”
“什么?”靖王上前一步逼问。
而出去的玉枝这才关上了门,一回身就被门外的人影下了一跳,几乎要惊叫出来。
她一把捂住了嘴,对那面色阴沉的人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一定不会惊动屋中的人,然而那人却丝毫不领情,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门而入。
“靖王没有想到,怕是你所给的,究竟是不是林姑娘所想要的。”
萧祁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映着屋中的烛光看了进去,一双眼睛中都透着阴霾。
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迎上去点头道:“还是萧祁懂我,靖王殿下,你如何可明白我为何要选萧祁?”
靖王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会此时现身,他原以为听到他与林紫苏在屋内说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压抑不住听到最后的,这样,纵然林紫苏意志坚定,不被他话语所动,只怕知道此事以后两人也会心生嫌隙。
如今林紫苏尚在孝中,再耽搁个一年半载,不愁拉不回林紫苏的一颗芳心。
可是,萧祁竟然这般直接进来……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的所有计划。
如今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站,他心中只觉得一股怒火腾然而其,此时死死盯着萧祁,道:“你竟然来了。”
“靖王想要我来,我如何会不来?”萧祁沉声道,“我若是不来,只怕靖王会失望吧?”
“是啊,我已问过了紫苏。没错,当初是我亏欠于她,我另娶了旁人为妻。她说的一字一句我都无言辩驳,因为那皇后之位旁人在意,她却真的是毫不在意。”靖王说着笑了起来,转而笑容一收冷冷看着萧祁,“既然你来了,我就再问你一句,你可对得起我?”
“萧祁,你我二人虽然是表兄弟,然而我自幼母亲不在身边,与你一同长大,实际上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对待。当初林家上下落难,我不好出手相帮,特意托付了你,我至亲至信的好兄弟一路相帮。可你呢?你觉得,你可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