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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见她应下,脸色这才略微好些。因为黎志几人的守护,他们倒是不敢在催促,只来回在院中走动,焦急之色完全无法掩饰。林紫苏提了药箱出来,黎志早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快马,一行人翻身上马,林紫苏被护在黎志四人中间,一同前往医疗营。
林紫苏的住处距离医疗营只隔着一条街,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张栋梁的徒弟张海见了他连忙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来,“林大夫,林大夫快请!”他说着伸手就想去拉林紫苏,却被黎志一挡,直接越过她护送林紫苏到了院中。
院中血腥味道浓郁,林紫苏略微一皱眉,脚下更是快了三分。无论如何救人要紧,她不敢多耽搁留了黎志等人在屋外等着,进去见林垐就问道:“如何?”
“已经灌了汤药,如今药效起来没知觉了。”林垐说着掀开帘子让林紫苏进去,顺手摸出麻绳给林紫苏捆好了衣袖。那边病床边上,几位军医已经聚齐,见林紫苏过来连忙让出了最好的位置,李雀染这才道:“林大夫看看吧。”
郑将军人已经被剥的只剩下宽松的内裤,林紫苏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了具体情况,此时搭眼一看,见他胸腹有伤,大腿上也带着几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顾不上许多拉起对方手腕搭脉,感觉脉搏微弱,皱眉道:“我先行针止血,你们清理一下伤口,该缝合的就缝合起来。”
“其他伤倒是还好,我们几人都能够处理,只是这胸腹的伤口,我之前看过,怕是肋骨断裂已经伤及内脏了。”陈忠直见林紫苏已经开始净手,连忙道:“张大夫说林姑娘擅长骨科,可是真的?”
张栋梁不悦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们不成,当初在鸡鸣山上,萧大人被山石砸中胸部,肋骨断裂就是林大夫出手救治的,如今还不到两个月,你们可曾看出萧大人胸腔受过伤?”
李雀染和陈忠直两人纷纷侧目,林紫苏摇头,拿烈酒擦手道:“萧闵大人伤势并不重,虽然肋骨断裂却没有伤及内脏。”她说着过去,林墟已经在一旁小几上摆放了针囊,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略微划过,就是几根银针挑出,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林紫苏下手极快,一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隐约看到了她手的残影,再看过去时银针已经没入郑将军体内,留在外面的部分微微颤抖着。
这般下针的手法倒是让人下了一跳,林紫苏却顾不上这许多,见人愣神立刻吩咐道:“缝合伤口,不要耽误时间。”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郑将军腿上几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在几人同心同力之下,清理缝合,倒是顺利。而林紫苏这边下针止血之后这才直接伸手检查郑将军胸口的伤势。
肋骨断裂了五根,其中一根伤到了肺,倒是不算严重。这位郑将军伤势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失血过多,此时止住了流血,又弄清楚了伤势情况,林紫苏这才又诊了诊脉,直接开口说出一个药方让林墟去抓了煎熬之后送过来。
这是急救的药方,下药又猛又烈,倒是让陈、李两人惊了一下,张栋梁更是本着同乡的情分下意识阻止道:“林大夫,这药……”
“我心中有数。”林紫苏回头吩咐道:“汤药煎熬一刻钟,立刻送来。”不是寻常四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性定然不会那么足,张栋梁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觉得林紫苏用药胆大包天,倒是惹得他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紫苏见这几人已经把郑将军腿上伤口处理好,也已经涂药包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抓住手腕诊脉了片刻,塞了一片百年老参给他续命,然后就正了正神色,稳下心神。
“还请三位大夫搭把手,我要与郑将军正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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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苏巳时末进去,一直到午时末还没有出去。只见屋中林垐和林墟两个人来回跑动,送过几次汤药。偶尔陈、张、李三位军医也会出现片刻,只交代一声还在处理胸部伤势,就又一头钻了回去。
守在外面,郑将军的几个亲卫急得几乎想要拔刀砍人,这时候看到门又被打开,领头那人立刻上前了一步。
黎志略微一挡,回头见是林紫苏脸色发白出来,立刻道:“姑娘?”
林紫苏摆手,“无碍,只是有些累。”她说着脱下了染血的手套,看了一眼急切看向自己的壮汉,缓了口气,这才道:“你且放心,你家大人如今还算好,只要明日日出前能够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了。”
那领头的男子心中一喜,继而又有些不安,问道:“林大夫,若是醒不来……”
林紫苏瞥了一眼,沉声道:“伤者醒来的越早越好,醒来的越晚,怕是病症就越复杂。”
那男子见她神色不善,也不敢强问,压下心中不安问道:“可否进去探望我家将军?”
林紫苏扬眉,道:“只你一人可进,进去之前……”她扫了这人一眼,“还是先洗漱干净,换了衣衫,免得带进去了脏东西,污了伤口反而加重郑将军病症。”
她说着出来,一旁玉枝早已经跑来了医疗营之中。见林紫苏出来,立刻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道:“姑娘怕是累了,热水早已经准备好,姑娘洗漱一番,奴婢把饭菜热了。”
林紫苏确实是又累又饿,此时听玉枝清脆的声音,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道:“都有些什么,先说给我听听。”
“做了一道番茄焖饭,那番茄是早些时候传入边城的,听闻倒是稀罕物,是那几个人给的。”玉枝说着瞥了一眼送郑将军过来的亲卫,“奴婢不放心,就问了人,说是做成焖饭酸甜可口,最是开胃,这才放心给姑娘做了。另外做了一道鲜蘑炒肉片,一道蒜蓉青菜,一道干笋闷老鸭。”
“还有一些拿香油拌了的咸菜,味道很是不错。另外怕姑娘热着,还做了冰镇的绿豆汤。”玉枝扶着林紫苏去了休息小院子,伺候她洗漱更衣,这才端上散发着凉意的绿豆汤,“姑娘先喝了汤凉快些。”
林紫苏最是怕热,如今这边城的天气更是暑热难耐。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玉枝见她里衣都已经湿透,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怕是热得不轻,连忙端了绿豆汤解暑。
绿豆汤里放了百合和冰糖,入口就让林紫苏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这绿豆汤可还有?”她问摆饭的玉枝,玉枝笑着道:“姑娘放心,奴婢熬了一大锅,之前托了宋护卫提来了两罐,一罐分与姑娘身边的护卫,一罐留给两位堂少爷和几位军医。”
“你做事倒是越发的妥帖了。”林紫苏听闻众人皆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郑将军的亲兵,这医疗营中自然有人管着饮食之事,不用她来操心。她说着放下汤匙,过去坐在了桌前,开始吃饭。
得了一句夸奖的玉枝高兴得很,这边给林紫苏准备好了消食茶,就又退出去给林垐、林墟等人送去了绿豆汤。
众人皆是忙碌了一个正午,此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是燥热难忍,得了这碗绿豆汤自然是要道谢的。张、陈、李三位军医也不好让林紫苏一个小姑娘家轮流守着郑将军,知道她累极,就直接由张陈两人轮流守着郑将军,李雀染则负责营中大小事务。
林紫苏见这三人知情识趣,也不过是笑了笑,倒是没有再回小院,而是在医疗营中休息,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不好处理。
要说这位郑将军也是命大,断裂的肋骨擦着肺部过去,虽然伤了肺部日后秋冬、冬春交接之时难免咳嗽不止,难受一些,却没有伤及要害。林紫苏帮他止血及时,之后又正骨,他被这般一番折腾,竟然在当天半夜就醒了过来。那时候林紫苏已经给他诊了脉回家睡觉了,谁知道又被半夜叫醒,却是郑将军的亲卫半夜送礼来了。
被吵醒的林紫苏恼火万分,恨不得对黎志说一句关门放狗。
那人跪在院中,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抬头之时额头已经红肿破皮,林紫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吩咐玉枝去取了一小盒膏药送了过去。
“多谢林大夫,小的聂琛,今日记下林大夫对我家将军的恩情了。来日若是林大夫有所差遣,水里火里,聂琛定然没有半句怨言。”那人又是扣头,然后才道郑将军身边不能缺人,匆匆离去。
黎志虽然恼他半夜惊人安眠,却也感叹道:“倒是一个忠义之士。”
林紫苏被这么一折腾倒是没了睡意,过去看了看这聂琛送来的礼物。烛光之下,锦盒打开,林紫苏一眼看去倒是愣住了。
那里面摆着一封信,信下面则是整整齐齐一摞银票。
林紫苏把信放在一旁,直接拿出银票递过去给玉枝,“收着吧,竟然还能收到一笔诊金,倒是让我意外。”玉枝抖着手接过一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吞了几口口水这才道:“姑娘,百张银票,共计一万两。”
林紫苏倒是不意外,她从匣子中拿出银票的时候就大约估计了一下,此时点了下头,只看着那一封信微微发呆。
黎志在一旁,倒是没有对那银票有什么看法。宁安侯府虽然在立安城中韬光养晦,然而钱财还是有的。甚至比一些门面光鲜的侯府还要底子足,一万两虽然比得上侯府一年多的用度,却也不足为奇。
毕竟,行军打仗最是发财不过——当然,前提是打胜仗。这位郑将军的名头,黎志也是听说过,他能拿出这笔买命钱,正常。
此时他也盯着桌子上放的那封信,见林紫苏似乎没有看的意思,这才低声道:“姑娘不准备看看信吗?”
林紫苏笑了笑,把信推到黎志那边,道:“郑将军此时定然不可能写信,怕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能。这信,大约是早就写好了的。我一个小小的军医,怕是不值得郑将军留意,这信应当能是跟萧都尉有关。”
也应当是跟地牢里面的那些官员有关,林紫苏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此时看了一眼黎志道:“你看看吧,可与我猜测的一样。”
黎志有些犹豫,见林紫苏态度坚定,只得伸手过去拿起信拆开。信纸打开,上头的称呼让黎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敬佩林紫苏。
这封信确实是给萧祁的,他低声说了声,见林紫苏笑着点头,这才连忙把那薄薄的两张信纸看完。他看完之后才又递给林紫苏,“姑娘,郑将军信中提起他掌握了边城一些人贪赃的证据,甚至还有一些人通敌卖国的线索……”
通敌卖国?!
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去,见黎志点头,这才道:“这封信由你收着,至于那些证据,事不宜迟,你尽快搜寻来不要耽误了正事,被旁人捷足先登才是。”
黎志有些犹豫,林紫苏道:“你之外这院中还有三名兄弟呢,定然能够护卫我周全。”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黎志,“事有轻重缓急,你当分得清楚才是。”
黎志这才应了,交代了另外三人照顾林紫苏,这才匆匆趁着夜色出门。
第二天一早,林紫苏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拿着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些。林墟昨天后半夜回来休息,此时还未起身,她略微活动了下吃过早饭就去了医疗营中。
郑将军已经吃了药睡下,林紫苏过去给他诊脉,确定没有大碍这才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志这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紫苏的身边,结果了玉枝送来的饭菜给林紫苏摆饭,这才低声道:“东西已经拿到了。”
林紫苏点了下头,“收好就是了。”
黎志欲言又止,林紫苏见状抬头看了一眼,道:“可是还有旁的事情?遇到麻烦了?”
“不是。”黎志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快让开,让路!大夫呢!大夫人呢!”
林紫苏猛然起身,以为是伤兵被送了过来,却听到身后黎志叫了一声,“姑娘……”
她回头,“怎么?”
“应该是那些人被送来了?”黎志说,“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牢中饮食被人吓了毒……”
林紫苏一愣,双手微微一握,道:“那又如何?”若是黎志敢说让她趁机弄死那些人,她……她就弄死黎志。
黎志上前一步道:“姑娘,你的身份,应当避嫌才是。不然,你救下这些人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有人会怪责到你的身上,甚至污蔑你故意害死这些人的。”
林紫苏一愣,转瞬就明白了黎志的担忧,她抿唇笑了下,道:“我心中有数,先出去看看吧。”说着见黎志还是一脸不认同,这才道:“我总该是要出去看看的,毕竟,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呢!”
外面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毕竟一口气送来一二十个病人,又都是中毒,自然引得人人自危。林紫苏过去的时候却是被人拦了一下,她抬头看过去,见拦人的兵丁身后杨铭正冲着她微笑点头。
杨铭朗声道:“这些人,林大夫还是避嫌得好。”他说着扫了一眼拦路的兵丁,“送林大夫回去休息,这里严防死守,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他神色冰冷,说罢转头看都不看林紫苏一眼就忙碌起来。林紫苏被拦下却也没有恼火,只遥遥看了一眼杨铭。虽然他未曾当众明说为何她要避嫌,这意思却表达得清楚明白。而且,这避嫌的理由也确实不好明说。她低头想了想,摇头回转身,道:“回去吧。”
两人回去,黎志见林紫苏神色不渝,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杨校尉是好意……”
“我知道。”林紫苏微微咬了下下唇,抬头看向黎志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地牢那些人下的毒吗?”其实她想要问的是,地牢那些人被毒杀,是否与黎志有关,又或者是郑将军信中所示意的那般?
黎志闻言一愣,转瞬道:“姑娘难不成以为是我下的手?”他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会做出这般凶险之事,这样确实让少爷的麻烦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然而却经不起细查。一旦调查出来此事与少爷有关,少爷就百口莫辩,处境更加艰难了。”
林紫苏一愣,她一开始就想到若是那些人都死在了地牢,自然是死无对证。如今想来,反而是她想得太少了。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要好用。
“那,那些中毒的人……”
“姑娘,我自然知道姑娘你医术高明,只是你可有想过,既然对方下毒想要杀死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被送到医疗营之中呢?”黎志提醒林紫苏,并未半分不满。他心中清楚,关心则乱,这些天林紫苏虽然嘴上不提,然而也惦记着萧祁的事情。加上没日没夜的劳累,林紫苏一时顾及不上这些细节也是有的。
不要说林紫苏了,就连他每日只负责护卫,都已经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林紫苏每日里面给人诊脉、治伤、配药、包扎伤口。加上昨日救治郑将军耗费心力,夜里又被惊醒……
此时他低头看着林紫苏眼下明显的阴影,都忍不住叹息。
这般操劳,自然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林紫苏恍然,愣怔了半响才摇头道:“是我大意了。这些人,怕是那些人特意留下来送到我跟前的。若我真的近前给这些人医治……”她微微咬牙,“怕是这医疗营之中也有对方的人才是,我一旦救治,他们就会暗中动手脚。到时候人死了,我自然是百口莫辩。然而,纵然我此时脱身了,没有被卷入其中。可是,这些人一旦死了,只怕萧都尉就麻烦了……”
“少爷……”黎志摇头,“姑娘放心,少爷定然还有应对之策的。”
林紫苏只觉得头疼欲裂,在屋中来回走动了两趟,猛然挺住了脚步叫了一声。
“玉枝!”
玉枝应声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看向林紫苏。
“如今是谁在给那些官员解毒?不不!昨夜轮休的人是谁?”
“是李大夫,姑娘。李大夫如今还未来呢……”玉枝还未说完就被林紫苏给打断了话,“你可知道李大夫住在何处,你去跑一趟,给他一个方子,请他快来。”
林紫苏说着把那药方重复了一遍,道:“可记得了?”
玉枝点头,重复了一遍,见林紫苏确认无误就立刻转身出去。她年纪小,又时常出入医疗营,自然不被人注意。林紫苏见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人不能死,她既然不能救治,自然就要假旁人之手了。想来,不是她开的药方,想来那些暗中的人也就没有那么警惕。
“姑娘?”黎志低声叫了一声,林紫苏摆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之前我隐约看到一个中毒人的样子,也听那些人讨论了他们的症状,大约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只要处理得当,且中毒不是深入骨髓,这些人救下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林紫苏闻言出去,就见有人守在了她的小院之前,连林垐和林墟都被推搡了进来。见她出来,林垐立刻道:“这算是什么事情,我们在这营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垐堂兄!”林紫苏叫了一声,看着外面看守的兵丁,认出是之前杨铭手下拦自己的那个人,就微微点头示意:“有劳了。”
林墟不明所以,他是刚刚才到的,谁知道一进来就被人给送了过来,此时忍不住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黎志把事情略微说了一下,林垐和林墟两人就变了脸色。林垐道:“还好我之前在检查那些伤兵的伤势,并未靠近……”不然,说不定还真的被人攀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