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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琼去宁国府还了钱,就潇洒的离开了,当然,这点儿钱,没还的时候,贾敬绝对没把他放在心上,等还了,才觉得应该把贾琼放在平等的位置。世事就是这么奇怪,牵扯到银钱,仿佛有钱人就该高人一等,有钱的就能主导一切。而对有钱人来说,你不图他的钱,才是值得结交的。
先把贾敬那边铺垫好,贾琼的重心好事放在了他家里。他现在正想方设法的说服金氏,能够搬到城外去住。
“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贾琼口水都说干了,金氏还是坚持要住在宁荣街,这条街上住的不止有贾家的旁支族人,还有贾家的世仆,对贾琼提高逼格的计划百害无一益。
“你这傻孩子,多少人削尖了头,都想钻进内城来住,你倒好,偏偏往城外跑,你说,你这是撞了什么邪?”金氏也很想不通。
“娘,娘,你先别激动,听儿子给你分析分析。咱们先说住在这里的好,您看,我么要是接着住在这里,有个事儿街坊四邻能搭把手,守望相助,是好处之一;靠近家学,儿出孝以后好读书,是好处之二;这里是内城,京都最繁华风流所在,皇城脚下,也没有强人敢闹事这是好处之三,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很是,还是住在这里好。”金氏点头。
“可您看,爹爹五七的时候,咱们给他做场法事,东面的璜家婶子就天天来闹,说咱们吵着她小儿子睡觉了,还嫌晦气,娘,您再想想,这么些年,包括爹爹去世,谁又给咱们帮了多大的忙?”
“可你搬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孤儿寡母的,更容易被人欺负,到时候更是话都说不上一句。”
“娘,我搬去的那个地方,是宁国府敬大伯也打算搬去的,到时候,和族长住在一起,谁又能来找咱们的麻烦?”
“真的?”金氏不敢置信,贾敬现在是族长,能放着好好的族长不当,跑到山野去?
“当然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贾琼也能把他忽悠成真的。
“咱们再说第二条好处。您不是不知道家学是什么样子,儒太爷在家学里教书,这么些年,可有教出一个秀才举人,儿都听去过家学的族兄说了,里面就是放羊吃草,若你勤学好问,还会被儒大爷嫌多事儿,同窗也会嘲笑。娘,儿就是没进过学,也知道这不懂就要问的道理。更别说家学里逢高踩低、相互攀比、拉帮结派的风气,儿就是个好孩子,就去了也得学坏。”
“怎……怎么可能,有族长看着呢。”金氏弱弱道。
贾琼睇了她一眼,就那整天炼丹成仙的族长,这话说出来,金氏自己也不信啊。
“再说第三条好处,内城。可娘您别忘了,内城也好地段好坏之分,咱们这后街上,住的不仅是贾家族人,还有那些奴才呢。您想,要是我结交了一二好友,他们肯定都不愿意到咱家里来做客,不是儿人品不好,是他们不愿和奴才同流合污。”
“呸,呸,胡说八道,想赖升总管那般的奴才,其实什么平民百姓能比得上的,那富贵!”
“在娘心里,儿就只能结交平民百姓吗?”
“不是,不是,娘的意思是……这是什么!”
贾琼突然拿出一张房契,递给金氏。
“这是帽儿胡同一座三进大院儿的房契。”贾琼轻描淡写道。
“帽儿胡同,可是那个进出的人都是带官帽的帽儿胡同?”金氏战战兢兢的问,这不是真的吧?
“这京城哪儿还有第二个帽儿胡同。娘,您现在明白儿子结交的是什么人了吧。”
“什么人,这……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家业啊,是怎么来的,你别是做什么坏事了吧。琼儿,咱本本分分做人,穷点苦点儿不怕啥,可不能走歪路啊!”金氏不安道。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您说说,走哪条歪路能得这么一座大院子,把我卖了都不够。我在家里安安稳稳了这么些天,也没见官差破门而入,怎么可能是来路不正呢?娘,实话跟您说,我这是遇上贵人了,天子脚下,贵人多,我给贵人帮个小忙,他就赏了我一大笔银子。我想着娘以前说咱家院子太小了,就想着买了一座大院子来孝敬娘。您以后就踏踏实实的做老封君,等着儿子孝敬您吧。”
金氏愁眉得展,嗔道:“什么老封君,那是荣国府老祖宗才有的福气,我算哪个牌位上的。”
“您是是贾琼的亲娘,福气比她还大呢!娘,您就等着儿给您挣一身诰命衣裳,那才风光呢!”
“好孩子,好孩子,娘要是真有那一天,就是闭眼,也能见你爹了。”金氏感动的抱着贾琼痛哭,儿子孝顺,比给她多少金银钱财都让他高兴。
“那娘,您是同意搬到帽儿胡同了吗?”贾琼趁热打铁道。
“搬,搬,我儿有志气,为娘也不能拖后腿,搬!”
“那街坊四邻问起来?”
“就说你爹去了,日子吃紧,咱家要搬到城外去,好缩进开支。”金氏拍板。
好了,能举家搬到帽儿胡同,贾琼就能自己搬到城外去住,总要一步一步来啊。
贾琼不仅在帽儿胡同,趁着有官员外放捡了个便宜外,还在日后贾敬会去修道的山脚下买了一大片土地,别院已经开始动工了。这年头,人人的想法都和金氏一样,谁会跑到山野去住,都巴不得去城里呢。所以地价也便宜,贾琼也不打算修得多么豪华,主要是把基础打好,房子嘛,结实就行,里面那些摆设,他现在没有钱,以后不会也没有钱。
话说,贾琼一家搬离了宁荣街,这事儿可大可小,对一直关注着他家的贾敬来说,还是个大事儿,因此,又让人去喊贾琼来宁国府说话。
这次贾琼来,贾敬是真把他当做可以倾吐肺腑的有缘人了,坐也是坐的他对面的位置,要知道,第一次来的时候,贾琼可连个座位都没有。
“琼儿啊,怎么好好的煮着,你却要搬走,可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你,你别怕,说出来,大伯给你做主。”
“敬大伯多虑了,都是一家子,谁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是我娘有远见,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在帽儿胡同入手了一所宅子。您知道的,最近有以大批官老爷外任,我们家也是捡了个便宜。娘想着哪里地方大,也清净,给我爹办个道场什么的,也方便。”
“嗯,弟妹倒是个能干人。可你日后进学举业可怎么办?”贾敬对这个难得说得上话的侄儿,还是很关心的。
贾琼抬头看了眼贾敬,委屈道:“我和敬大伯剖白过,愿继承父亲遗愿,在道学上钻研的,大伯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原还想着,敬大伯您一心向道,我就是在您身边做个童子也是好的,没想到您和那些个俗人一般,也要我进学举业吗?”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是大伯口误了,能得你这样钟灵毓秀的好孩子陪伴,大伯想都想不到,怎会撵你。你有此心,大伯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设么童子,你是我本家侄儿,我就收你做徒弟,日后我修炼有成了,也能庇佑于你。”
“大伯拘泥了,血脉至亲,比个空头师徒名分强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只有师父疼徒弟,不许大伯疼侄儿的道理?”贾琼连忙打断了,天地君亲师,他现无父亲,师父可做主大半,真拜贾敬做了师父,才要糟糕。
“是极,是极,还是琼儿洒脱。那琼儿你明日就搬到宁国府来,陪我坐道参悟。”贾敬就要拍板决定了。
“是侄儿的福气。只是侄儿有一话,不知当讲不讲讲。”
“什么话,只管说来。”
“都是侄儿的小见识,当不得真,大伯您随便听听就是。”贾琼做小心翼翼状:“侄儿听闻,大伯修炼也有些时日了,可就是不见成效,私下里也颇为您焦急,想着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够勤勉?肯定不是,您向道之心之坚定,侄儿都是感佩的。是牺牲献祭不够?也不是,以宁国府的财力,什么金贵东西没有献祭过。那是有人冲撞了?这个更不可能,宁国府太/祖御赐的府邸,龙气镇压,先代宁国公住过,世袭的贵人,紫气环绕,不可能有邪秽。想来想去,只能是不匹配了。”
“不匹配,怎么说。”贾敬对自己修炼难成,也是很着急的,往日也没有人这般鞭辟入里的给他分析。
“大伯,这世上不是好东西放在哪儿都好的,您看,那穷翰林是不会穿锦衣的,他们标榜清贫,舒适漂亮的锦衣在他们眼里,就是不清廉的证据。当然,这纯属胡说八道,但理儿相同,宁国府是尊贵大气的,可和道家不匹配啊!您想想,古往今来得道的高人,谁是在满堂金玉的府邸里成大器的。侄儿年轻,只听说过深山求道,可没听说过深府求道的。”
“是了,是了!”贾敬拍着大腿感叹,“我就说,怎么修行了这么久,进展不大,都是这世俗樊笼困着我了,合该找一清静无为之地,才能得道啊!”
“大伯悟了。您早早就辞了族长之位,可见是个明白的,可惜在府里拜拜耽误了这几年。”
“好侄儿,你看的明白,你给大伯说说,可有好地方推荐。”贾敬把贾琼当指路明灯一般。
“大伯看城东郊的天麓山可好,离城不远,车马便宜,可又有山有水,难得的人杰地灵。”
“嗯,是个好地方,我马上让赖升去把那山买下来。”贾敬说风就是雨道。
“不瞒大伯,侄儿也在那天麓山脚下,买了块地,准备建个别院,日后奉娘亲去游玩的。私心里想着,若是大伯嫌弃,侄儿无福随侍一旁,自己也要去那清净之地,修炼己身的。何曾想,大伯这么宽厚,愿做侄儿的领路人,倒是侄儿占了大便宜。”贾琼事先给他报备清楚,免得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是你向道之心坚定。你放心,我让赖升买地的时候,绝不伤你的院子。”贾敬承诺道。
“不,大伯误会侄儿的意思了,侄儿的意思是,这天麓山,合该侄儿买来送给您的。”
“不可,你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有多少银钱。大伯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大伯说的这是什么话,在大道上一言一句的点拨,是多少银钱都买不来的,侄儿能得您一句指点,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唉,大伯知道你一片孝心,只是大伯家大业大的,岂能让你一个小孩子破费?”贾敬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那咱们各退一步,山还是侄儿来买,只是地契上落侄儿的名字,日后等大伯飞升了,这俗世的产业,就留给后世子孙。只是大伯一定要在侄儿这山上修行,才不负侄儿的一片心,大伯看,如何?”贾琼建议道。
“也可。”贾敬迟疑道,他长这么大,都是舍银子出去,这还是第一次占族人的便宜,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这么决定了!”贾琼击掌笑道。只是突然又低落下来道:“好是好,可侄儿这么一个七岁小孩儿,旁人哪儿有大伯的心胸,平等以待,那些个人最是看碟下菜不过,若是欺负了侄儿可怎生好?”
“这有什么,我让赖升同你一起去。”贾敬道,赖升在采买之类的地方,几乎已经能代表宁国府了。
“赖总管能镇着一时,也镇不了一世啊。”贾琼叹息。
“那侄儿的意思是?”
“侄儿私心想着,借大伯的名帖一用,到时候那些里长乡保见了,断不敢为难侄儿。侄儿也还有个小心思,若是侄儿随大伯修道去了,帽儿胡同里就只剩娘亲和姐姐孤儿寡母的,可别让人欺负了去,就想找些家丁护院。咱们贾家祖上也是横刀策马,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定有许多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这些老兵家里的孩子,就是好的,有家传的本事不说,还知根知底,是最好的。可侄儿一个小孩子,说话也没分量,就想借大伯的名帖使使,也好多请几位兵叔叔。”
“我当什么大事儿呢,你且等着,大伯这就去给你拿。”贾敬爽快同意了。这名帖私印一类的,还是贾敬自己守着,因此让贾琼在厅里喝茶,贾敬自己去取。
呼……,前面铺垫了半天,绕了天大的弯子,说来说去,贾琼要的,就是这张名帖。按理说,贾琼有本事,哪里还用得着来奉承贾敬,可是别忘了,贾琼才多大点儿年纪,在这乱象丛生的京城里,一不小心就得粉身碎骨。所以,贾琼把宁国府的贾敬作为自己的靠山,贾敬是族长之尊,现在贾家男丁里辈分最大的就是他了。贾琼和贾珍一个辈分,可年纪却和贾蓉差不多大,大家族的有趣就在这里了,三岁的孩子,能是三十岁大汉的长辈,辈分在那儿管着呢。
贾敬这个靠山不能长久依靠,但不得不说在现在看来,还是结实稳固的。贾琼也需要一个恰当的收入来源、人事来源,到时候,对外解释,就都可以推给贾敬了。
贾琼接了贾敬的名帖,道:“那敬大伯,咱们可就说好了,翻年过去,侄儿就来接您。”
“好孩子,买地的钱已经让你出了,这修缮道观的银子,再不能让你给了,不然大伯哪儿有脸面去住啊。大伯已经让账上的人过来候着了,你去账上支三十万两,今后大伯的一应开支,都在这里面出了。”
“大伯,不行,说好了侄儿孝敬您的,再说,修个仙宫也花不了三十万啊,你是变着法儿的补贴我呢,不行,不行。”贾琼推辞道。
“我这府里的道场,也花了小十万,你修一座山呢。别给大伯报虚的,大伯知道你肯定要往里面贴银子呢,大伯岂能让你破费。”好吧,贾敬这是被敲诈久了,还以为物价真和他宁国府里的一样呢。
贾琼“推辞不过”“勉强”收下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下好了,贾琼本还想着,要怎么去弄点儿银子呢,现在省事儿了。
贾琼去账上支银子的时候,那账房看贾琼简直是看神仙啊,能在贾神仙手下刨出三十万两银子,贾琼是真神仙啊!
贾琼拿了名帖,第一件事儿,是去牙行买人。他们帽儿胡同那个家,人手少着呢!
贾琼先去牙行挑人,挑了许多家,才把内院的大小丫头、婆子媳妇挑齐了,签的都是死契,丫头们多是断绝亲缘之人,贾琼可不嫌她们命硬。媳妇子、婆子带着丈夫的,也一并买了,这些人也多数没有儿子,有儿子的,为了子孙后代,也不至于卖身为奴。
浩浩荡荡挑了五十号人左右回帽儿胡同的贾府。
再拿着贾敬的名帖,让白杨和新买的绿柳跟着充门面,往那些老兵后代住的地方去。
贫穷、肮脏、食不饱腹,这就是这个年代退伍军人的状态,老人们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为的就是这个。你幸运的没有死在战场上,生活还有更大的不幸等着你。
曾经有千里杀敌的豪情壮志,面对妻儿饿得发黄的脸色,也只能放下一身骄傲,去卖力气,活得畏畏缩缩,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
贾琼以为自己见多了人间苦楚,看着面前的场景,应该心无波澜,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鼻翼一酸。
“武三叔,叔伯们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贾琼双目含泪,声音哽咽道。
“什么这样那样,当兵的,退了下来都这样。没本事自己找条活路,当个武官,就这能挨命了。你看邱老九,当初可是军中第一斥候,那双腿,跑起来,比天上飞的鸟儿都快,如今,十年过去了,饭都吃不饱,走路都慢吞吞的了。”武三叔是待贾琼来看的引路人。都说京城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这些人正住在南坊市的贫民窟里。
贾琼顺着武三叔的手指,去看那用篷布搭出来的院子里,那个蹲在地上吃饭的汉子,蓬松耷拉着的头发,脸都要埋到那个大海碗里了,再看他一身落魄……
“武三叔,宁荣二府不是有专门划拨银钱吗?我记得先代国公爷说了,定不会亏待这些叔叔们的。”
“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武三叔叹气到。
“我……我……,只恨我是个旁支闲人,做不得一点儿主,不然,不然,哇……”贾琼说着说着,却看邱老九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饭渣子捡来吃了,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贾琼如今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孩子,放声大哭,把后面的白杨绿柳惊得不行,就是领路的武三叔也给吓着了。路对面吃饭的邱老九也给这样的哭声吓了一条,端着个大海碗,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都是邱老九的不是……”武三叔拉着他们主仆三人就进了邱老九家的“院子”,贾琼是这么些年,唯一一个来他们这里流露出想要帮忙意思的人,邱老九这般形容,可别给吓跑了。
邱老九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但武老三和他是熟啊,这些年,他也不是刚刚跟随父辈从战场上下来的毛头小子了,呐呐附和道:“是,是,是邱老九的不是……”
“邱九叔!邱九叔!”贾琼一把拉住邱老九那黝黑脏污的大手,眼泪啪啪啪直落。
一个孩子握着自己的手哭,更把邱老九哭得手足无措了。邱老邱求救般的向武老三看去。
“邱九叔,你家还有几口人,都是靠什么过活?”贾琼红着眼睛问。
“都死绝了,就我一个。”
“邱九叔,九叔,您跟我去我家可好,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