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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路跟我出城。”
“是啊。”苏锦绣沉稳着声回答的自如,“我爹不就在邺池,大抵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去,就一路跟着你去了呗。”
沉默片刻,施正霖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讲了出来:“是怕我死了,邺池的工程会中断,你爹会遭牵连。”
苏锦绣微顿了顿:“是,要是你出了事,水渠工程就会被那些人一拖再拖,到时罪责下来,却要我爹他们背锅。”
尽管因为大雪的关系,太子派出去的人没能及时赶到,但出发时他们是跟住的,这些人的身手不差,换言之,苏锦绣也是一路跟过去的话,出发没多久就会被他们发现。
她一定是早早就守在那里,也许比他还要早一步就到了村子里,她比她所说的还要清楚他会遇害。
救了他却不肯露面,功劳也不要,这番说辞其实并不能让他信服。
可也没有更为贴切的理由来证实这些,甚至,他连自己让她生厌,唯恐躲避不及,不想有任何关系的原因都不清楚。
这让任何事情都要清楚明白的施正霖很纠结。
屋子里再度安静,苏锦绣低下头,露在裙子外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的地面,忽然脚尖停住,她转头看向屏风上偌大的禅字,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施正霖,正皱着眉头想不通她所说的,却没有推翻的依据。
多年相识,苏锦绣还是知道一些他为人处世的脾气,不如问的更明白些:“施公子,关于越骆国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我在查。”
“之前你与宋家四少爷去了定北王府,他又派人在查,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施正霖手上的消息是季恒硕查到的,他奉命查定北王,也将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摸了个透,这个晏黎首当其冲,施正霖得知后便叫季恒硕多备了一份。
果然是四哥派人查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如此一来他们比四哥快了一步,知道的就更多,苏锦绣心里思量着:“那你们可知道定北王在城外西郊还有一处府宅。”
“你是说榕庄。”
“没错。”
“那里不能去。”施正霖蓦地抬起头,猛然意识到她这么问的意图。
苏锦绣嘴角微翘,果然有问题,她就说么,那个地方偏僻不说,路又不好走,对于个享乐为主的王爷而言,要是一路颠簸而去肯定是不能忍的。
像是能看到她此时此刻套话后的得逞,施正霖猜到她的意图,心里确实有些急了:“苏姑娘……”
“多谢施少爷告知,我就不多打扰你与郡主相处,先走一步。”苏锦绣却不想再听,推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叫了声清竹,主仆俩很快就没了踪影。
等施正霖打开门,禅院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她身上独有的淡淡沁香。
风吹散去后,就像是她没出现过一样。
耳畔一直回荡着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施正霖凝着神色,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这时南药的府邸上,送完郡主回宫的季璟琛匆匆赶到,却没在南药的书房里发现施正霖的身影。
“子凛呢,他不是来了你这儿。”季璟琛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很快意识到施正霖是拿南药作借口中途离开的,不免有些气,“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桌前的南药命侍奉的丫鬟给他倒茶,从容不迫搁下笔:“怎么了?”
“今天我与他一起陪娇娇去严华寺,他却趁着我离开的功夫一个人走了,把娇娇扔在那儿。”
短短几句话,南药很快理解出了来龙去脉,毫不客气的指穿了他:“你骗的他去严华寺,没告诉他郡主也在场。”
“你!”季璟琛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口喝干,一旁的小丫鬟愣了愣,忙又给他添了一杯,季璟琛十分介意他的用词,“什么叫骗,我邀请他去严华寺,刚好娇娇想出来走走,我们几个从小认识,这有什么的。”
南药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璟琛败下阵来:“是,我事先是没告诉他,之前在邺池的时候我提出让他回来与我一起入宫看看娇娇,他不肯。”
“但你已经答应了郡主,所以为了不让郡主失望,你就想方设法安排了这回的见面,想让子凛陪陪郡主,可他并没有如你所愿,拿我当借口,中途离开了严华寺。”南药将他的话往下说,轻轻敲着桌子,“所以,你上我这儿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我就想不明白,他和娇娇从小就认识,以前关系也不错,就是几年前开始刻意疏远,你也知道娇娇的,一门心思就想着他,想对他好,之前他出事,她也跟着担心紧张。”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时候是小时候,都还是孩子,走的近一些也没什么忌讳,子凛疏远,就意味着他不想和郡主有更多的发展,郡主对他的好他自然是不能接受。”
季璟琛不服:“可他连尝试一下都不肯。”
“为什么要尝试,子凛什么脾气你不清楚?他心里向来明清,对于郡主的事他比谁都清楚,所以才避的这么开,倒是你,整天安排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诓骗他一回,往后他会不会信你。”南药摇了摇头,他之前说过很多回了,他就是听不进去,这回连骗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是糊涂。
“那他也该清楚娇娇对他的心思,若是能接受她的好,两个人身份家世都能般配,岂不是美事。”
南药一怔,看他依旧这番说辞,声音微沉:“看来今日不把话给你说明白,往后你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突如其来氛围凝重,季璟琛跟着愣住,南药说话的也利索,开口就拿他和靖西王的女儿当例子:“她比你小两岁,正当待嫁年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身份也与你般配,你们从小就认识,要说感情那应该也不错,你怎么不娶她。”
提到靖西王的女儿,季璟琛不自觉有点坐立不安:“我又不喜欢她。”
“那要是你父王一定要你娶她,她也钟情于你,你当如何。”
季璟琛险些跳起来,显然是有心理阴影的:“不可能!”那丫头的喜好,他真的不敢苟同,要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和什么睡一块儿的!
“那凭什么你要把子凛和郡主强凑一对,门当户对又能如何,子凛并不喜欢郡主。”
季璟琛不同意:“娇娇和那丫头能一样么。”
南药提醒他:“怎么不一样,难道靖西王的女儿身份比郡主差?难道她模样比郡主差?要说起来,靖西王家的小郡主身体还比娉婷郡主好很多,这娶妻还得考虑子嗣问题,聘婷郡主这样的身子骨,小郡主如何不能比,难道就因为你觉得娉婷郡主好,所以子凛就该迎着你们的心意去接受?凭什么,你季璟琛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为何强要求他去做,要真有心思,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何子凛他从来不应。”
季璟琛沉默了下来,半响,他轻轻道:“我也知道,但看着娇娇那么难过,我……”
“我再与你说一件事。”见他有所触动,南药抿了口茶继而道,“许多年前曲蟮发生了件大事,成亲当日,轿子已经抬到了夫家,正值拜堂时,忽然有人冲进喜堂,将新娘杀死。杀新娘的不是夫家仇人,也不是新娘的仇人,恰恰相反,是新郎好友的妹妹,两家关系走的近,所以都很熟,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冲进去的时候大家没能提防,新娘连中数刀,当场死了。”
“那好友的妹妹喜欢新郎多年,好友也一直为此牵线搭桥,但新郎从未接受,而是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件事本没有什么,新郎从未接受也说得明白,不至于到那天地,可错就错在,那好友一直在骗他妹妹。”
南药语顿,看着季璟琛一字一句:“他哄骗他妹妹,新郎是喜欢她的,对她不是无意的,屡屡安排他们见面,就连新郎的拒绝他都能歪曲成别的意思,连新郎的婚事定下了他竟还骗他妹妹,说他是不得成的亲,并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妹妹心里舒服一些,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起码不会这么伤心难过,可恰恰是因为他一次一次的蒙骗,导致他妹妹无端嫉恨着任何与新郎走的近的女子,前后做出过不少荒唐事,最终酿成大错,让人无辜丧命。”
南药的话字字句句像是诛进了他的心里,季璟琛在听到‘丧命’时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这说的不该是他,他没有糊涂到这份上,季璟琛下意识咽了一口水:“子凛要是有了意中人,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会!”
季璟琛蓦地抬起头,南药平静的看着他,重复了那两个字:“你会,你也许做的还要疯狂,你会觉得他的意中人不如郡主好,你会觉得他喜欢谁都比不过郡主,你心中永远觉得他和郡主是最般配的,所以你会和这个哥哥一样,不断的安抚她,不断的哄骗她,给她营造一个子凛喜欢她的幻想。”
他会么,他一直挂在嘴边,只要子凛有了意中人他就不会再劝他,但他要真的有了意中人呢。
他其实不确定,因为他从始至终觉得按着子凛的性子,他一个榆木脑袋,怎么会有意中人,怎么会主动去追求。
“但是子凛和那新郎不一样,你觉得事情到了最后,他会怎么做。”南药的视线逼的他无可退让,明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断敲打到他。
季璟琛语滞,南药淡淡提醒:“你别忘了周家三小姐的事。”
季璟琛狠狠一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周家三小姐下不了台面,整个周家都跟着蒙羞,这件事会伴随周家很长一段时间,乃至影响周家那些尚未出嫁的小姐们,至于周家三小姐本人,不死的话这辈子也毁了。
如鲠在喉,季璟琛终于是怕了:“他……他不会这么狠。”
“只要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只会做的比这更狠。”在南药看来,施正霖这个人是‘不要命’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都会尽其所能,“一旦他有了想要维护的人,郡主就不会有机会近的了他们的身。”
子凛做事够不够狠,季璟琛与他相处多年,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就连和太子意见相悖时都能直言不讳的把殿下给气着,要是有一天自己触犯到他的底线,他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
“现在他是忍让了你做的这些事,那是因为他顾忌着太子,还顾忌着漯河王府,念着和你相识多年。”南药见差不多了,继而补了一刀,“周家的事他也顾忌过他们的颜面,顾忌过以后在朝为官要经常接触。”
但周家三小姐做的那些事他不能忍,就不会再顾忌那些;同理,有一天他季璟琛或者郡主做出的事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顾忌那些。
季璟琛手心发汗,湿漉漉的犹如这会儿的心情,被南药一盆水淋了个清醒。
“他跟着太子做事,也不是为了攀上你们皇家,所以你所说的好,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对郡主无意,你这做哥哥的,不该颠倒是非,讲清楚了她才能及早放手,你这么没原则的宠着郡主,难道真的是为她好?”南药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等酿成大错就来不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南药的手像是千斤顶那么的沉,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季璟琛身子一寒,想到他所说的大错,有些后怕。
书房内安静了很久,季璟琛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没了刚刚进来时的气势,恹恹道:“我去找子凛。”
南药叹了声,终于是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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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绣离开严华寺后去了西市,在十里铺内找到了风掌柜,才回来没多久的风掌柜见她这幅样子,从屋子里拿了身七娘的衣服给她,笑着揶揄:“表小姐这是刚从灌木丛里越过来啊。”
苏锦绣换好衣服出来,风掌柜已经沏好茶在院子里等她,见她从台阶上一蹦一跳下来,眼神飘远,很快又收了回来,笑着请她坐下。
“七娘的衣服,等我回去后换下派人送过来。”
风掌柜打着扇子笑着摇头:“不急,这身衣服很多年了,还是她姑娘的时候穿过的,如今能帮上表小姐也好。”
苏锦绣不拖沓,喝了口茶后将关于越骆国的事说了一遍:“四哥让你查的那些,与这些可有出入?”
提到正事,风掌柜的脸色跟着凝重,沉声道:“晏黎此人城府极深,几次派人过去都跟丢了,只知他长留在定北王府内,至于这赢夫人的住处,我们还没查到。”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夺得王位,就不会来这里求助,不用查赢夫人所在之处,先查查他是如何与越骆国内的内应联系的,尤其是那个公主。”
“表小姐怀疑晏滢。”
“没错,我查过了,这个公主嫁的是越骆国附近的措族,此族地处偏南,资源丰富,与漠北各族关系也比较密切。”苏锦绣最开始还想不到,直到看到施正霖另外写的信时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他们虽然主张和平,但这措族内有塔坨族人最缺少的铁矿,这几年他们越打越凶,私下肯定有另外的交易。这位公主现在还掺和到了争储里面,她帮的要是三王子,现在越骆国早太平了。”
一个有武器资源,一个在漠北和外祖父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晏黎与定北王有合作,肯定不是单方面的,晏黎要想定北王帮他,自己势必要付出什么,而外祖父镇在关北门这么多年,手握兵权,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谁要敢反,势必是要先撞上宋家这块硬石头。
宋家出事竟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好处。
风掌柜意识到了这些的严重性:“我这就派人去建昌府。”
苏锦绣原来一直觉得外祖父和舅舅出事的原因很简单,毕竟宋家在朝中没有树敌,这么多年来一直镇守关北门,和这些争斗扯不上什么关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风叔,再查查定北王在外的一处府邸,城外西郊的榕庄。”
第43章043(捉虫)
从十里铺回来后苏锦绣去了一趟荣园看老夫人,陆大夫正在屋内给老夫人施针,苏锦绣就随林妈妈到了外屋。
得知自己中风后苏老夫人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时不时的怄气,想来是对刘莞儿这件事没法释怀,如此之下,陆大夫的针灸和药见效就更慢了。
林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爷已经去了邺池,夫人对这事儿心里多少也存了芥蒂,只希望大小姐能多来陪陪老夫人。
“老夫人只是想个苏家留个后,这件事在她心里记挂久了,这才犯了糊涂。”林妈妈早些时候劝过老夫人,可老夫人向来做主惯了,怎么会听得进去,如今闹成这般,老爷和夫人心里都不舒服。
“林妈妈,你在祖母身边侍奉的最久,也该知道她的脾气,怕是现在心里还怨着我娘。”苏锦绣轻轻摇头,“有些事儿知道的才会说是犯糊涂,不知道的,她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
林妈妈张了下嘴,剩的就是无奈:“老太爷走的早,老夫人陪着老爷到上都城来读书,也尝了不少冷暖,苏家的产业比起上都城那些富贵人家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是苏家祖辈攒下的基业,老夫人是怕这些东西,临了老了会被那些族里的亲戚分走。”
“祖母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明白的。”苏锦绣打断林妈妈的话,微微笑着,“林妈妈放心,爹娘都是孝顺的人,会请大夫开最好的药给祖母治病,吃穿用度上更不会亏待祖母的,我也会常来看她。”
至于林妈妈另外意思上更多的,苏锦绣做不到。
屋内陆大夫施针之后祖母睡了,苏锦绣进去看了眼后离开了荣园,林妈妈送走陆大夫后回到内屋,站在老夫人的床边,红着眼眶,心里特别的难受。
睡着的苏老夫人哼了声,林妈妈赶紧上前给她按摩手臂,止不住叹息。
夫人和小姐都离了心,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为这事儿生气,人常说老了老了图个和乐,儿孙绕膝,身体健康就是福,可闹了这般,往后还怎么亲近的起来。
……
回了如沁轩后苏锦绣将如今所获的线索消息好好理了理,忙了两日后,苏锦绣带了冬罄出发前往李府。
上一次来李府,那要追溯到前世,舜华获了恩准回李家来探亲,她陪同她一块儿来的。
苏锦绣进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舜英迎了上来,拉住她后嘴不停说了好些话,末了翘着小嘴懊恼没能去成宫宴:“我这阵子在家可无聊了,不去训堂后我娘总让我学女红学琴,你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