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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杨廷和讲这篇东西希望他做的。
朱厚熜在听,也只是在听。
石珤上前了,杨廷和安静下来看着朱厚熜。
就今天经筵的表现来看,皇帝……完美无缺。
认真严肃的学习姿态!
他竟然没有搞事!
一直到石珤也已经讲完了,朱厚熜仍旧没有搞事。
既没有中途不耐烦,也没有开口问什么。
纯纯就是认真地被填鸭。
“先生吃酒。”
随着这句话被说出,赐宴开始,正儿八经的经筵主要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
皇帝已经起驾回宫,杨廷和与毛纪互望了一眼,又和梁储、蒋冕等人交换了眼神。
平静得让他们不适应。
文华殿外左顺门旁,其他翰林学士及官员们心里有一点点小失落:皇帝今天没有拔擢什么人。
朝堂重臣的小圈子之间,梁储和善地笑起来:“陛下向学之心甚笃,这是好事。”
看,贤明的名声又多了一个证据。
他与杨廷和等人交换的眼神里还有一个意思:日精门之灾,似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何等的定力?
杨廷和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皇帝遵守经筵的礼法束缚,就代表着遵守本朝所推崇的礼制系统。
难道正如那边朝会上说的,他非常清楚自己肩负着维护礼制、维护这上下位序中诸人荣华富贵的重任,所以并不是像正德皇帝那样?
当然,哪怕正德皇帝开始时也不会在经筵上表达什么不满,他只是事后针对某些人,后来干脆不开经筵了。
杨廷和应激反应又来了。
怕他搞事,又怕他没搞事!
他杨廷和今天打好了无数腹稿,结果一样都没用上,皇帝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上完了经筵的课程。
这还是那天对礼制大发谬论的天子吗?
又或者是昨天群臣在钱宁、江彬籍没家资安排上臣服圣意之后才如此?
君心莫测。
回到乾清宫的朱厚熜心里默默哼着“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一边换着衣服。
越大的领导,越多表面上的场合。
这一点朱厚熜是懂的。
经筵代表着什么,周诏和袁宗皋都跟他讲过。
朱厚熜如果在经筵上表现得离经叛道,那会触及这时代最本质的问题:天下那一个个读四书五经遵礼法教诲的文人,你是不是要把他们往上走的路挖断掉。
时代就是这样的时代,朱厚熜确实还得靠这些人办事。
知识垄断的打破,思想的改变,都是以数十年乃至百年为单位的。
何况,多从经筵上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学问依据,是好事。
他要想在经筵上搞什么事,也不会是现在。
也不知道王守仁还要多久进京。
参加经筵的大臣们在那边享受赐宴:按规矩,这赐宴还可以打包东西回去给家人分享。
这是弟子向“师尊”的供奉之礼。
而朱厚熜已经在看昨天积压的、今天新呈过来的奏疏,看到王琼奏请复用孙交,朱厚熜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他转头问了一句:“这些天有哪些人去王琼府上投帖拜见过?”
“……奴婢这就去问一问。”
被仓促问起的张佐顿时一激灵,颤声告罪。
朱厚熜不以为意:“连日事多,你跟骆安都需要时间把厂卫理顺,不清楚就立刻去问是对的。查一查在京诸臣行状,重点是看潜邸旧臣有哪些这几天去见过王琼。”
尽管有魏彬张永他们的配合,张佐、骆安这两个新人想短时间内把内外都稳稳拿捏住,那并不容易。
厂卫那边的消息要汇总,目前还兼掌着厂卫的司礼监太监与张佐之间也需要磨合。
皇帝会着重关注哪些事情,除了每日的呈报,张佐也需要时间去分清要害。
最主要的是,他需要有那个好脑子,把其他没写进呈报里的次要事情都记住,以备皇帝随时问起。
之前受过敲打,现在又得到体谅的张佐心中激荡不已,赶紧行礼去办事了。
朱厚熜等他离开之后就问道:“黄锦,清萍,当年父皇和孙尚书之间的来往,特别是朕和孙家千金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第77章夏言接旨
黄锦和朱清萍互望一眼。
“陛下,这事已经有六七年了。要说献爷爷与孙尚书的往来,湖广安陆那边知道的人不少。”黄锦开口回答,“王府的秘密并不多。但若说的是当时献爷爷想和孙尚书结亲的事……知道的应该只有袁公和当时的张长史,另外就是我们这些侍奉一旁的奴婢了。”
朱厚熜也只是略微疑惑,闻言就笑了笑:“有其他人知道也不奇怪。”
他只是深思起王琼奏请起复孙交的用心。
所以说皇帝确实是个很伤神的职业,尤其是对于想有为的皇帝来说,什么事都得深思一下。
被烤过一次之后,朱厚熜也不能不凡事再多想一些了。
孙交当时致仕回乡,兴王朱佑杬是很敬重他的,还把王府赐田中靠近孙交旧宅的一块赠给了孙交。
那时候孙交已经不是在朝为官的状态了,朱佑杬与他交往起来也没多大心理压力。
最主要的是,朱佑杬曾想聘孙交的小女儿为世子妃。
那时候还只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朱佑杬是见过的。
但被孙交拒绝了。
朱佑杬也没办法,随后两人各有顾忌心结,来往倒不像最初那年余那么紧密。
现在王琼奏请起复孙交,当然了,奏疏里还提到了另外几个正德年间被罢黜的臣子。
朱厚熜想了想就批了个准。
也不知道如今那个小姑娘长成什么模样了,这大大的后宫,明年就会开始充实起来了。
但孙交这样高品级的文官,他的女儿能入宫?这可是会大大破例的。
也可能会很有趣。
朱厚熜心里想着这些微笑着,再打开另一封奏疏后,朱厚熜更加失笑起来。
今天就有人开始上书弹劾张鹤龄、张延龄,这些人恐怕只是投机的。
张家兄弟造的孽、身上沾的黑,那真是随口就能提出几件。
聪明人不少,但更聪明的都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办这两人的时机。日精门火灾刚发生,说了是内侍无心之失,转头又立刻办了太后的亲弟,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留中了。
再打开一封奏疏,朱厚熜认真了起来。
夏言,《请实边储以防虏患疏》。
言官被大批贬官为民之后,这还是言官中第一个上疏奏事献策的。
夏言这个名字,早就和想不明白的严嵩一样简在帝心了。
才看了几行,朱厚熜就说道:“黄锦,把内档司那边抄录的夏言档案拿过来。”
黄锦立刻去了乾清门旁边的罩房,内档司就设在那边。
好在是西边的罩房,不是东边被烧毁了一间半的。
朱厚熜并不是不熟悉夏言:一些重要人物的档案履历,他都看过了。
他现在要比对的,是夏言这封奏疏的风格。
打开黄锦拿回来的夏言档案看过之后,朱厚熜不禁心里啧啧有声。
不愧是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名臣啊,这封新奏疏的风格,明显与之前的措辞不同。
朱厚熜已经在群臣面前露过脸了,这么多天之后,当时行殿里的话、谢笺中的言辞也至少都传到了一些臣子耳中。
去郭勋那里让张佐告诉他不看措辞、只看内容,夏言这封奏疏就是这样的风格:朴实、简练。
他提了关于很多安稳边镇的建议,其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建议被召请还朝的杨一清再度总制三边,二是以选练十五万京营会抽调大量边军精锐为由建议京营募兵。
朱厚熜关于杨一清的想法没对谁说过,能猜出他心意的自然不少,但有人出来举荐是不一样的。
最近这些天朝堂安静下来了,天子也不想在内阁中把杨一清、费宏都塞进去,让水更浑吧?许多事还没理清呢。
夏言在奏疏里还实话实说了:眼下朝堂需要的是稳,瓦剌的探子绝不会少。若是重臣在朝中斗得不可开交,边患立起。而杨一清去总制三边,才能让重设三大营和裁撤冒滥等诸多事宜没有后顾之忧地推行下去。
对夏言的这个提议,内阁那边的票拟自然是赞成的。
而奏疏中,又算借着实边储的名义,能把钱宁江彬籍没家资的安排里关于粮饷这一部分先堵住五军都督府的嘴,让他们在重设三大营这件事上少些筹码。
新的三大营选哪些边军将领来担任中层职位,杨一清这个文臣又能有话语权。
但夏言也不是没给勋臣武将好处:对于重设三大营一事,他也借着边患与此事相关联的地方,提出了由五军都督府先拿出下一步十五万编制中应选调京营的重要将领名单,防止届时边镇指挥层不稳。
统筹兼顾,早做安排。
五军都督府的勋臣们可借此事卖人情、笼络中底层将领,文臣那边兵部始终是把握着诠选资格的,又不可能由他们去掌兵,这事他们不抗拒。
一口气先把十五万满编的京营中高层先拉出个名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