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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玉闻言一时呼吸都粗重了,握着她肩膀的手似乎要将她捏碎。
曲玲珑似无知觉,只带笑静静的望着他。
半晌,宋子玉忽的松开了捏着她肩膀的手,捂嘴弯腰咳嗽,有鲜红的血水自他指间溢出。
曲玲珑面上依然带笑的看着他咳血,掌心血珠滴落:“碧落,让他出去吧,这是内院外男不能多留。”
眼看着自家姑娘已经转身回了阁楼上,碧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转眼看那李妈妈还在,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婆子怎么还在这儿,戏还没看够吗?还不走?”
这李妈妈在京中靖国侯府虽算不上一等婆子,但能让人称一声“妈妈”,那也是极有脸面的。如今被一个小丫头呼喝,脸上有些挂不住,念她主子正受宠,倒也没发作,只留了那匣子在秋千凳上自走了。
碧落瞪了她一眼,又赶紧看向依旧捂着嘴咳凑不已的宋子玉,叹了口气扶着他去了前院石凳上坐下。
曲堂礼还在铺中,老福头前几日扭伤了脚正在家休养,张婶子方才出门买菜去了,是以,此刻并无人来搅扰。
宋子玉已然如那提线木偶一般,任碧落带他坐着,嘴中含血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石桌子。
“表少爷?表少爷?”
碧落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回应,终是咬了咬牙:“我们家姑娘是骗你的!”
此话一出,宋子玉那呆滞的目光终于稍稍聚起了些。
见此,碧落索性一鼓作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一细说了。
听得宋子玉终于有了丝人气:“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顾西臣欺霸阮阮,不是阮阮自愿的?”
碧落点头:“姑娘是怕老爷他知道后找那恶贼吃亏,是以才一直自己忍着未说。”
宋子玉猛地起身:“那阮阮她,她方才……”
碧落看他:“表少爷难道看不出来吗?表夫人她不同意你与姑娘的婚事,她不想让老爷求人,也不想让你为难,是故意这样说与你听的,这会子指定在阁楼上哭呢!”
“阮阮……阮阮……”闻说,宋子玉忽如新生了般,一扫先前萎靡也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污秽,喃喃着跑进了后院,上了阁楼。
一推开门,果然听得卧房内有人“呜呜”哽咽之声,宋子玉赶紧掀开湘绣双凤挂帘进了卧室,那人儿正趴伏在绣被上,肩膀在不断的抽动。
宋子玉看的心中一阵柔肠百转:“阮阮……”
闻声,曲玲珑猛地一顿,赶紧抹了抹眼睛,抬脸转身,那是一张尚带湿意的娇颜,强装出来的冷话还带着哭音:“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你又来做什么?”
那娇娇如莺啼声让宋子玉心中震颤,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伸手想替她拭泪,伸到一半看见自己手上的污血忙又收了回去:“阮阮不必如此,方才碧落已经将事情真相告知于我。”
曲玲珑一时怔住。
宋子玉望着她,愧疚:“先前不知对阮阮说了那些个话,是哥哥错了,阮阮别怪哥哥好吗?”
他唇间、手中带血,脸上也还有伤,此刻全然不顾的一心只想求得她原谅。
曲玲珑颤着手,转过脸:“你知道又如何,我即便是被迫的,与你也不可能!”
宋子玉绕道她面前,急道:“我知阮阮在顾虑什么,放心,我此去自会说服母亲前来求娶阮阮,且若你我二人成了婚,我就不信那顾贼还敢来抢人妻子不成!”
他自说着也不待曲玲珑说话,又忽的一笑道了句:“阮阮等我!”便大步出了卧室。
☆、定日子
宋子玉是在宋府一团乱的时候回去的。
厢房中,曲氏正坐在床上嚎哭,为了寻宋子玉,她几日夜都未曾梳洗,头上的两尾大偏凤金钗也掉了一只。此刻见他回来,大喜过望,散乱着发丝忙奔过来,那还顾得上苛责,只上上下下的看他:“儿啊,你这几日去哪里了?身子可还好?”
宋子玉来回奔波,再加上身上有伤此刻虽非常憔悴,精神倒是还好,撩开长衫而跪:“母亲,儿子求您颔首儿与玲珑的亲事。”
闻他一开口就提曲玲珑,曲氏差点气个仰倒:“原来是去会那浪货了,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吗?你就敢往家里娶?”
宋子玉皱眉:“母亲你莫如此说阮阮,她不是自愿的,全是那顾贼欺霸的她!”
“呵”曲氏一声讥笑:“她说欺霸便是欺霸了?那么多妇人怎得偏偏欺霸她一人,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不浪别人如何能找上她!”说着她缓了语气:“儿啊,母亲知你的心思,她不过是颜色好了几分罢了,可你看看人家公主千岁,自小万千宠爱长大的,哪样比她差?你怎的就不肯多看看公主呢?再者说了,她勾搭的可是靖国侯府的小侯爷,那可是开国功将之孙,长公主之子,太后眼中的宝贝疙瘩,混不吝的主,你做什么非得与这么个霸王抢人!”
宋子玉冷哼:“他不过就仗着这身份罢了,即便他是皇亲国戚,若我与阮阮成了亲,我就不信他敢目无王法、不顾皇室脸面的强抢人/妻!”
“孽障!”见他软硬不吃,利害不顾,曲氏气的心窝子疼,指着他的手只抖:“那狐媚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让你……”
因着来回带伤奔波,宋子玉虽有精神撑着,身体却也已到了极限,这会子跪在地上,脸色已经刷白,身形微颤,说话气息都有些不稳了:“是我慕她,儿子今生非她不娶,母亲若不答应,儿子就长跪不起!”
“你……”曲氏气结:“你这个孽障,非要气死我吗!”
宋子玉费力摇头,他此刻已是有些不好,胸口不断起伏着:“儿……子……无意气母亲……”他说着,语气渐弱,身形不稳就要倒。
曲氏吓了一跳,忙弯身扶他,一面高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快去请郎中来!”
费力的挥开她的手,宋子玉仰脸看向曲氏:“母亲若不答应,儿子不会起来,更不会就医!”
闻言,曲氏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看着他跪在地上摇摇欲倒,半晌咬了咬牙:“这事我做不了主,需问过你父亲!”
宋子玉摇头:“父……亲办事久未归……儿子……等不得,且……父亲对阮阮很是喜欢,只需母亲首肯便是!”
“你……你……”曲氏捂着胸口,憋气的脸色发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子玉等不了太久与曲氏僵持中,终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曲氏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赶忙扶着他将他带到怀中,颤声:“儿啊……你怎么样啊?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宋子玉在她怀中气息微弱:“母亲……应否?”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曲氏哪能看着他去死,咬着牙点头。
得了应承,宋子玉这才放心,心神一松立时就晕了过去。
这宋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暂且不说,就说青桑县中的曲玲珑,自宋子玉走后就一直心慌意乱,惴惴不安,她担心的事情很多,尤其忧心那顾西臣会一直纠缠着她不放,而对宋子玉不利!
碧落早因先前擅自将实情告诉宋子玉一事认了错,见她如此便忍不住劝解:“姑娘不必太过忧心了,我觉得表少爷说的有道理呢!姑娘你想啊,正好那恶贼现在京中,他鞭长莫及,若姑娘在他过来之前就与表少爷成了亲,嫁为人妇,他就是再有恶胆,还能来府中抢人/妻子?王法还在,那衙门也不是闲开的!到时候看不治他的罪!”
她说的有道理,曲玲珑神色不觉松缓了许多。
碧落笑看她,继续道:“到时候姑娘不仅可以彻底摆脱这个恶贼,还能与表少爷双宿双飞,多好呀!”
是呀,多好!曲玲珑嘴角渐渐有了笑容:“望玉哥哥能早日前来。”
自那顾西臣闯进她的生活以来,她就少有展颜过,此刻见她终于带了笑,碧落也替她开心:“姑娘放心,表少爷指定不日就来!”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宋子玉并未过来,也未曾送个信儿。想来该是未曾取得曲氏的首肯,曲玲珑由一开始的满心期待,渐渐不敢再妄想,也不太爱看那些个话本子了。
碧落替她心急,日日去县外的官道上扫望,可日日都是铩羽而归。
见她再次恹恹的回来,曲玲珑浇花的手一顿:“日后莫去了。”
碧落点了点头:“是不用再去了。”
曲玲珑颔首,转过脸继续浇着花,碧落走到她旁边,状似与她闲话:“不过今天倒看到有人进青桑县下聘,那新郎君生的很是俊秀,一身红衣骑在白马上,如朗朗清风,似皎皎明月,不知道看红了多少女郎的脸呢!”
不想让她看出自己心底里的心酸与绝望,曲玲珑接着她的话问道:“怎的是郎君来下聘?这不合礼节的。”
碧落道:“定是那郎君等不及要求取女郎了吧!”
曲玲珑“嗯”了声不再说话,碧落看了看她:“姑娘猜猜这位新郎君进了哪家宅院?”
“哪家宅院?”她对此时这般不依不饶,曲玲珑模糊意识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碧落突得一改先前萎靡拍手笑道:“来啦,来啦!”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手中一松,花壶掉落在地上,曲玲珑不敢相信:“玉哥哥?”
匆匆跑至垂花门后,前院大开的门外,一人正抬腿下马,身姿挺拔,姿态俊雅,一身新郎君的红衣吉服,映的那张脸秀美皎然,通身气度果然是姣姣如月华,果然是宋子玉。
看着他抬步上台阶走来,曲玲珑心中大安,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前些日子的惊惶、不安才真正的放下。
曲堂礼还在铺中未归,老福头已经去叫人了,是以现在只有张婶子在,见他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头束红色飘带抹额,脚缠绑腿的镖局之人,或抬或用马车拉着的红漆棠木礼箱惊诧不已:“表少爷,你这是……”
宋子玉对她拱了拱手作礼还未开口,忽听一人高声唤他:“子玉!”
曲玲珑循声望去,一顶红罗小轿绕过那些个抬着礼箱的镖局之人将将停下。
宋子玉赶紧过去,掀开轿帘,里面端坐的是穿戴的越发雍容华贵的曲氏。
“姑太太怎么也来了?”碧落小声嘟囔了一句。
扶着宋子玉的手,曲氏缓缓出了轿门,看向正要将东西抬进曲宅的镖局众镖师:“慢着。”
闻言,众人都停住了动作看她。
曲氏唤过跟在轿旁的绿鸳:“去,站到门前,他们抬进去一件你就报一件。”
这竟要唱礼!
唱礼一般都是主家因喜事宴客,宾客带礼而至,主家管家站于门前报礼单,意个热闹、喜庆。
可从没听说过这宾客自己带人唱礼的,且还是下聘!这么做明显不合适。
宋子玉脸色一变:“母亲,咱们来时不是都说好的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曲氏瞪了他一眼:“我都同意你娶她了,怎么,现在连这个你也不许?由此可见,日后她若真嫁到咱家来,怕是没我的活路了!”
宋子玉无奈:“母亲说的哪里话,阮阮性情温善,定会和孩儿一起孝敬母亲的。”
曲氏哼了声:“我可不信!再说了我拿出这么多礼金给她曲家,唱个礼怎么了,那是让人知道我宋府是多么重视这个媳妇儿!”
她早已把自己也是曲家女这一事实忘记,说的好听,字里行间之意不过就是为了彰显她宋府的财势,表示他们的屈尊降贵!
碧落听得直皱眉头,小心的看向一旁的曲玲珑:“姑娘,看来表夫人还……”
她顿住话语,曲玲珑知道她的意思,默了默:“玉哥哥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娶我,且为我说服姑母,我为他略受些姑母的怨气又有何妨。”
碧落心疼:“姑娘……”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唱礼已经开始,曲堂礼这时才赶过来,年纪大了跑的气喘吁吁,看着这些个排场,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
因着动静不小,此刻外面又是围了一群人看热闹,宋子玉当众朝曲堂礼跪下:“舅舅,甥儿已经求得母亲颔首,此来欲求舅舅答应将玲珑嫁与我为妻!”
此话一出,曲堂礼还未有什么表示,围观众人却一阵哗然,都在讶异这后生竟敢捋顾西臣的虎须!
侧脸看了看围观的人,曲堂礼伸手扶起宋子玉:“走,进屋说。”
宋子玉要来求亲一事,曲玲珑让碧落模糊和曲堂礼提过,是以此刻他并未太过措手不及,只是听了他们定下的日子后极为诧异:“五日后就要成亲?为何这般急促?”
“为何这般急促?”曲氏摸着自己小手指上戴着的纯金护甲,阴阳怪气:“还不是因为你那女儿勾……”
“母亲!”听她话势不对,宋子玉连忙截住她,看向曲父:“舅舅莫怪,时日是仓促了些,但不代表甥儿轻看了玲珑,是甥儿等不及想与玲珑快些成亲,望舅舅成全。”
曲堂礼不是那十分拘泥于礼教之人,他一直将宋子玉当做是最佳女婿,且自己女儿也同意,闻言哪会拒绝。
如此虽不合结亲之礼,到底算是仓促的定下了。
宋子玉一行人也未曾离开,包了家客栈住着,就等五日后接了曲玲珑进京入宋府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