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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两姐弟的悲伤,倒把原本脸上带笑的程家小厮衬的有些尴尬了,但他到底是管家精心挑出来的,有点应变能力。很快就转变了脸色,很自然的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劝道:“阮小姐,阮公子节哀,老爷作为长辈,也不希望你们沉溺于缅怀逝者的悲伤之中。”
又沉默了一会儿,阮芷娘像是平复了心情:“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有程伯父的关怀,我们该高兴才是。”
“程伯父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啊?政清这么瘦弱怕是搬不动。”阮芷娘像是才发现门口几车东西,不给小厮说话的机会,转头对周围看热闹的人道:“众位大伯大婶愿意帮忙搬一下吗?”
周围人对阮氏两姐弟心里正有两分歉意呢,一听这话,纷纷上前帮忙:“就是阮家小公子这么瘦,哪能搬这么重的东西,让我们这些粗人来。”
阮政清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点懵,他不想要程府的东西,但又不想违背姐姐的话。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热心的帮忙,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自己自己站在一旁,于是他一边连忙道谢,一边也跟着搬东西。
那些帮忙的人看阮小公子手足无措的道谢,像个领家害羞的小伙儿,因读书人身份产生的隔膜一下就不翼而飞,整个人都亲切了起来,在看阮家两姐弟的瘦弱身材,都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搬东西的时候更热情了。
一个大汉见阮政清抱着一个大坛子,生怕这个大坛子压垮了阮政清的小身板,连忙跑过去抢着帮忙,也许是速度太快手没拿稳,‘砰’地一声,坛子摔到了地上。顿时汤汁四溅,地上流淌的菜汤上还飘着几片凝固的油花。
那大汉搔着头红着脸道:“原来里面装的是菜啊,打破了就不能吃啊,不好意思。”
“没事儿的,这么多做好了的菜,我们也吃不完。”阮芷娘温和道,她看着地上的汤汁,就明白了马车里那些罐子是什么东西,劝完热心人,转头对有些无措的小厮道:“想来程伯父也不会在意吧?”
那小厮也没想到,这坛子里装的是这些东西,脸上有些烧得慌,但还是强行解释道:“没关系,没关系,夫人听说你们没请下人,怕你们吃不好,特意做了这些,摔坏一两坛也没什么的。”
“不会坛子里面都是吧?”旁边一个妇人惊讶道,她旁边的几个大娘也有些面面相觑。
那小厮只知道里面装的米粮和用具,哪里知道是具体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不好回答。
阮芷娘乘着这个机会,走上前去打开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坛子,里面果然都是装着做好了的菜。
“多谢夫人关怀,只是这些菜我们怕是一时间也吃不完,不如你们都带一些回去。”阮芷娘对周围热情帮忙的人道。
一个中年妇人瞅了瞅地上打破了的坛子,里面装的都是油水十足的好汤,她们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东西。有点心动,但还是道:“这怎么好意思。”
“唉,吃不完也会浪费掉,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还把这些东西搬不进来,不要客气。”阮芷娘认真的劝道。
那妇人有点脸红,但还是道:“我就不客气了,待会儿走了带一坛。”
搬完东西,阮芷娘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留他们吃了一碗茶,那些人才带着那些坛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时还都在赞叹,阮家都是善良大方之人。
那小厮看着阮芷娘拿着程府的东西做人情,想上前阻止,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因为阮家两姐弟确实吃不完。他要是阻止了,说不定还要让程府背上个吝啬的名头。到时候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只能看着周围的人全都在赞叹阮家两姐弟,无奈之下也只能起身告辞。
这些老百姓也不是傻的,虽然一时被糊弄,但过后一品,也能品出味来。谁是谁非,心里都有一杆秤。当然,他们也不会去说程府的坏话,毕竟程府受过皇帝的嘉奖,代表着通州的面子。
“姐姐,我们真要用这些东西?”阮政清虽然刚才没有反驳阮芷娘的话,但对程府送过来的东西还是打心底里膈应。尤其是这些菜,都不知道是不是剩菜。
阮芷娘想起刚才弟弟冲动的反应,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处理?”
“我看他们是专门过来侮辱我们的,这些东西就不该拿进来!”本来已经心情平静的阮政清,想起那小厮的态度又开始火起。
“不拿进来,那你说怎么处理?任由程家人堵在门口,用你的‘不知好歹’去衬托程府的仁善慈爱?”阮芷娘坐下来,决定和阮政清慢慢说。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阮政清不甘心道。
“他位尊、年长,又用的‘关心晚辈’的名义,大义就在他那边。要是不想背上‘目无尊长’的名声,断了自己的前途,就忍着。”阮芷娘一字一顿的说。
阮政清无言可对,他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地位,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跑回书房去钻研经义了。
阮芷娘了解弟弟的心思,没有阻止劝解,因为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就在强者手上。她和奶娘把所有的箱子、匣子、袋子、坛子都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分门别类。
“小姐这些东西真的留下?”奶娘疑惑的问道,她知道自己小姐的性格是忍不了这些东西的。
阮芷娘当时收这些东西不过是迫于无奈,对这些东西心里也是膈应的很:“这些饭菜也不能浪费了,拿去分给南街那些叫花子吧,就当时帮程家做好事了。至于这些用具,放在陪嫁里,在我进程府那天,抬进去!”
这时出嫁的风俗是,在女子结婚的时候要专门雇人将嫁妆抬到男家去,到时候陪嫁的所有物品都摆在那架子上,用于炫耀比较。
阮芷娘当着全通州府的人的面,把所有东西都抬回程府,以后也没有人能站出来说她弟弟沾了程府的便宜。
时间又悠悠流逝,这□□廷出了一件大事,边关送来急报,草原退兵了。朝廷众人顿时大喜,皇帝高兴的大声说了三个“好!”
边关大胜,又加之旱灾过去,今年风调雨顺,感觉去年的不顺已经通通远离,兴奋的皇帝决定改年号。
对于这种不用劳民伤财,又能显示他们功劳的事儿,礼部官员当然不会反对,其他官员当然也不会专门去扫皇帝的兴致。于是给边关将士分配好赏赐之后,整个朝廷都在热议年号问题,最后定为‘正平’。
定了年号,又有官员提议今年再加一场会试和乡试,让天下士子感慕陛下恩德。朝廷大佬都已经看出来了一些地方豪门在渐渐离心,现在正好乘着边关大胜的名头,加一场科举,来加深一下朝廷在地方的影响力。于是朝中无人反对,决定马上举办一次乡试和会试。
“老爷,衙门贴出告示说今年四月要举办乡试。”收到消息的管家,立马跑去禀告了程老爷。
“乡试?……好!我记得周先生说过,礼儿的文章,火候已经足够了,可以下场了。”程老爷得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
午饭过后,程老爷把程礼叫到书房考究学问,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出来。
程夫人听到消息更是恨的咬碎了牙:“那个庶孽怎么就是不安生!即使忠儿去了京城,还有孝儿,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他啊!栀荷,你去打听一下到底什么事儿?”
栀荷直接去找了管家,对于这种最终大家都会知道的事儿,管家当然不会隐瞒,把朝廷要举办乡试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
“那庶孽向来有些小聪明,要是真让他考中了,这家里那还有我孝儿的位置!”程夫人听到消息后大怒:“不行,不能让他顺利参加乡试!”
☆、第43章城
得到四月要乡试的消息,阮政清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忧虑自己户籍的事儿,他和他姐姐的户籍在寒山,而现在再赶回寒山显然是来不及了。
按朝廷定下的科举制度,考生必须在户籍所在州府参加乡试,不得以寄居它府的名义在它府乡试,免得挤占它府的举人名额。当然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
为了这个户籍的事情,阮政清找到了他的老师曹文。也是阮政清运气好,他老师两年前科举中第,刚好被派到通州府下面的县里做知县。否则一个普通学子,想要在州府那里办到证明,那是难上加难。
曹文是阮政清的老师,按说要避嫌,不能在私下接触通州的学政官,但帮学生做个证明,找个保人还是可以的。
阮政清花了几天,拿着老师的亲笔信和自己的户牒,终于在通州府衙办好了手续,又和保人见过面之后,才有时间安心下来准备乡试。
这边阮家,阮芷娘和奶娘做事儿都轻手轻脚,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打扰的正在用功的阮政清。而程府却是另外一片景象。
随着乡试的日期渐进,程夫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服侍她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动辄得咎。
“他们怎么办事的?为什么那个庶孽现在还好好的!”天天看着丈夫对着那个庶孽关怀备至,这不禁让程夫人记起了柳氏那个贱人,顿时吃人的心都有了。
栀荷小心翼翼的道:“西院那人现在很谨慎,除了正餐外,不吃一口糕点,不和一口水。只让那个贴身的丫鬟和小厮服侍,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真是一群废物,要他们何用!”程夫人气的把茶杯往地上一摔。
旁边几个心腹丫鬟、媳妇子一边劝着,一边在努力想办法。
账房管事周家媳妇犹豫道:“他既然不吃正餐以外的东西,何不就在正餐上下手呢?”
程夫人凝神细听,栀荷问出了程夫人的疑惑:“三餐基本都是老爷夫人二公子他们一起吃,怎么下手?”
“这个很简单,老爷他们都是不喜欢吃素的,做一盘素菜放在那个人桌前就行了。”周家媳妇压低声音道。
程府吃饭很讲规矩,小辈的基本就吃自己手边的几盘。不受拘束的程老爷又不爱吃素,这个计划完全行得通!想着程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栀荷,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安排。”程夫人舒展了眉头,吩咐道。
栀荷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面无异色的回道:“这程度是要严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直接弄死最好!”程夫人狠声道。
栀荷都吓得马上跪下,周家媳妇也劝解道:“夫人,三思啊。这么多年,你都忍过了,何必现在跟老爷撕破了脸……。”
“当年我忍他,不过是因为娘家没落了。现在忠儿成了监生,我成了朝廷正式册封的外命妇,我还怕他!”程夫人厉声说道。
栀荷闻言一抖,也连忙劝道:“夫人,二少爷,还有二少爷,你得为他考虑啊!现在大少爷才入国子监根基未稳,给二少爷铺路的事情还要靠老爷呢,现在不能撕破了脸皮啊。”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程夫人,让她从疯狂的狠厉中清醒了过来:“那也不能让他过!”
这些天程府没有多少宾客,上厨房里的二等丫环就有点清闲,看着没什么事儿,李玉儿就拿着案板上的一把水芹,开始帮着小丫鬟掐叶子。
“多谢玉儿姐了。”上厨房的人与李玉儿混熟了之后,都不会客气了。
虽然上厨房的人,大多都比李玉儿年纪大,但程府丫鬟的称呼一般是按等级算的。所幸,李玉儿心理年龄不小,对这个称呼毫无障碍,别人看李玉儿听得自然,渐渐也就叫的更自然了。
李玉儿做事一向眼疾手快,半把水芹很快就掐好了。那小丫鬟要把水芹叶子倒掉的时候,李玉儿猛然发现不对,其中有几片叶子,明显要比其他叶子大的多。
“等等,不忙倒。”李玉儿叫住了小丫鬟,从盆子里拿出那几片叶子仔细瞧了一下,突然问道:“这些叶子是你掐的吗?”
那小丫鬟被问的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应该是吧?怎么了?”
李玉儿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个小丫鬟的神色,她的脸上只有疑惑,没有心虚和恐惧,应该是不知情的,便问道:“这芹菜是谁拿来的,还有没有人动过?”
“这芹菜是今天庄子上送来的,有没有人动过不清楚。”那丫鬟被李玉儿郑重的神情吓到了,认真的回忆了一遍才道。
李玉儿把那几片可疑的叶子都找了出来,又从几把芹菜里仔细找了找,终于找出了一根茎上长着绒毛的芹菜。她把这些东西举到小丫环面前道:“这个东西是毒芹!”
那小丫鬟有点懵,完全不知道‘毒芹’是个什么东西。
李玉儿继续道:“还记得那个被杖毙的丫鬟吗?她就是因为在菜里放了毒草,被杖毙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吓到了那个小丫鬟:“……这,这是毒草?!我,我们会被杖毙?”
“不是‘我们’,是你!”李玉儿继续加火道。
小丫鬟的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哭腔,把李玉儿当着救命稻草道:“那,那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现在跟我一起去见苏厨娘,到时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苏厨娘说就可以了。”李玉儿见目的达到也不在恐吓这个可怜的小丫鬟了。
李玉儿本可以瞒着这小丫鬟,自己去告诉苏厨娘的,但谁能证实不是她自己放的呢。说不得苏厨娘就会怀疑,这是她为了得到功劳,自己放的。所以为了自己安全,她也就顾不得这个小丫鬟是否会担惊受怕了。
李玉儿都有点奇怪,为什么每次毒草,都让她碰到了。也幸好她提前看到了,不然上厨房的人都落不了好。
两人找到苏厨娘,小丫鬟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李玉儿拿出那根毒芹道:“毒芹和水芹长得很像,是谁不小心割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李玉儿自己都不信,毒芹和水芹又没长在一起,怎么会在一把水芹中混入一根毒芹。
苏厨娘接过这根毒芹,对小丫鬟道:“应该就是谁不小心割错了,你也没看到过!知道吗?”
“知道,知道!”小丫鬟连忙不迭的点头。
“好了,你继续去忙吧。”
苏厨娘把小丫鬟打发出去,才转身对李玉儿道:“你做的不错,我都会记在心里。这件事就烂在心里吧。对了,以后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时要特别注意。”
李玉儿离开后,苏厨娘才恨恨道:“真将我上厨房当替死鬼了!”
刚走回厨房,李玉儿就被管药膳的安悦拉到一旁:“你刚才找苏厨娘什么事儿?”
李玉儿从苏厨娘的话里猜测,毒芹的事儿和夫人有关,担心被报复的她自然不会说出来:“没事儿,就是问问我能不能提前休息。”
“啧,我才不信,看刚才那小丫鬟一脸后怕庆幸的样子,像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吗?”说到后面安悦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问:“你是不是也碰到下毒的事了?”
李玉儿心中一惊,脸上表现出十足的好奇和害怕:“下毒?什么下毒?你看到谁下毒了?”
“啊……,没什么,我刚才说笑的。”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安悦见李玉儿的神色确实不像知道的样子,顿时为刚才的鲁莽后悔了,连忙敷衍道。
李玉儿却不愿意这样放过,连忙装着八卦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有人下毒了?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儿。”安悦一脸尴尬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