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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阿音你虽是个姑娘,却丝毫不懂收拾打扮。”季子京这般说着,又朝旁边阿哲笑到,“阿哲啊,这些年跟着你师姐,可算是辛苦你了,改日师伯带你去茗秋阁,替你置办几件新衣裳。”
阿哲两眼一亮,当即高兴了起来。
闻音:“……”她突然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说话,阿哲就该摇着尾巴跟着师伯跑了,想到这里,她视线一转,顿时落到了角落里默然不语的谢容宣身上。
谢容宣:“?”
闻音冲他一笑,他顿时便脸红怔住。
没等谢容宣说话,闻音便朝季子京淡淡道:“茗秋阁就不用去了,我们这里可是有一位茗秋阁的大师,师伯你平日所穿的衣服,恐怕还是他所设计的。”
季子京听得这话不禁一怔,旋即问道:“什么?”
闻音笑而不答,只是视线一直定在谢容宣的身上。
季子京顿时明白了过来,当即也跟着看向谢容宣,他上下打量着谢容宣的衣着打扮,怔了片刻后问道:“谢家公子?”
这世上还是极少有人初次见了谢容宣没有唤作“姑娘”而是唤作“公子”,闻音眸光微动,心中很快明白了过来,明白季子京来之前定也查过她身边的事情,所以才能够一口道破谢容宣的身份。
然而他知道谢容宣是男子之身,却不知道谢容宣与茗秋阁之间的那层关系。
季子京仔细看着谢容宣衣着,神情微见惊异,旋即试探着问道:“今年年初茗秋阁新出的那身流云锦绣袍衣带是什么颜色的?”
谢容宣毫不犹豫回应道:“黑色。”
季子京面色变了变,赶紧又问:“那茗秋阁的紫玉烟华衫领口绣的是什么纹?”
“白色鹤纹。”
“那身衣服为什么那么值钱?”
“因为它所用的材质乃是南方一种特别的荧火琉璃丝,那种材料十分珍贵,整个茗秋阁也只有三件以那材料所制的衣服。”
听完了谢容宣的回答,季子京终于停下话头,随即满脸震惊的看向对方:“真的是你?!”
谢容宣微微颔首,此番遇上季子京也是个对衣着极为讲究的人,面上自是也染上了笑意。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在屋中好好进行了一番关于江湖中人应当如何穿着才能够显得威仪而不失包容,锐利而不失平和的交流。而穿着类似跑腿小厮的的衣服过了半辈子的阿哲满脸茫然根本听不懂二人的话,只得满脸无助的往闻音望去。
闻音对两人的谈话毫无兴趣,只兀自转身出屋道:“我去钓鱼。”
·
纵然闻音再如何不情愿,季子京当天还是在闻音这处待了下来,这一待就直接待到了晚上。闻音对此意见极大:“武林盟主不必去忙天下大业,为何还有空跑来这里逍遥?”
“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就是为天下大业?”季子京回应道:“这天下马上就要不太平了,我想请你来帮我一个忙。”
闻音便知道,季子京此次前来或许当真是为了乔素衣,但来了却又不肯走,目的便绝不单纯了。听出了对方果然还有着要让她出力的意思,闻音想也没想便拒绝道:“这些事情我没空管也管不着,师伯,我上次就已经说清了。”
季子京似乎也早料到了闻音会做出这样的回应,但却仍是问道:“你当真能够做到袖手旁观?”
“我每天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自然没有时间去操心别人的事情。”闻音理所当然道。
季子京无奈摊手,没有再开口,闻音道是自己要进屋休息,便也没有再理会此人。
而等到闻音离开之后,季子京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在院中走了几步,然后几步跃上了院中那棵不知名的大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坐下来。
这会儿谢家的人已经到来,正在接谢容宣回去,谢容宣收拾好东西自房间中走出来,便见到了季子京晃着腿坐在树上的景象,他安静看了片刻,笑意变得轻柔起来。
季子京拎着自己从角落翻出来的闻音珍藏的好酒,喝了一口才注意到谢容宣的神色,他不得不停下动作,望着谢容宣道:“谢少爷可是有话要说?”
谢容宣没有回应季子京的问题,只向着那株大树轻声道:“昨天夜里,她就坐在你现在这个位置。”
季子京动作一顿,不需去想,便知道了谢容宣所指的“她”究竟是何人。
谢容宣不过是随口一提,说完这话,便告辞要离开此地。
然而就在他带着下人走出几步,便要离开院落之际,树上喝着酒的人突然再度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谢容宣停下脚步,再度回头看来。季子京因为受不了阿哲的那些衣服,特地掏钱自己去烟州城里又买了一套飘然白衣套在身上,如今他靠座在树上的动作显得十分随意,宽袍广带随风而动,倒是有几分要把玉箫剑仙的称号抢过来自己用的意思。他此时手上还举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见谢容宣回头,他这才若有所思轻笑一声,摆手又道:“算了,就当作我是在胡言乱语……”
“她不太好。”这是谢容宣认真思索后给出来的答案。
季子京原本在说着的话顿时再说不下去,他闭口半晌,微微闭目,良久后方才重新睁眸,低声问道:“那个孩子呢?”他想了想道,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我还从没见过他,那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谢容宣想了想道,“有几分像你。”
“是吗?”季子京喃喃说了一句,兀自想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季子京知道乔素衣曾经嫌弃过那小孩刚出生的模样太丑,不知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谢容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谢家几名家仆已经备好了马车守在外面了,他先是看了一眼闻音的房间,但见对方房门紧闭,这才终于无奈笑笑,转而与季子京道别,离开了这处两天内让他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地方。
季子京一直在树上坐着,一手举着酒坛,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酒,只是沉默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眯着眼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闻音站在屋门之前,盯紧了季子京手里的酒坛子道:“师伯,那是我珍藏了三年的酒。”
“难怪那么香。”季子京闻了闻,冲着闻音笑到:“来喝一杯?”
闻音不满都写到了脸上,奈何眼前这个家伙根本不想看懂,她没有要缓和下脸色的意思,接着道:“以后回山上我要五坛云湖醉,一坛也不能少。”
“好好好,你想要十坛都给你。”季子京顺着她的话笑到,“就怕你师父见你喝酒先要追你半个山头。”
闻音出了房间,来到那树下,自己在石桌前坐下,终于又道:“你当真不想见她?”
这话问得突兀,比那从枝头突然跌下的落叶还要突兀,然而季子京的回应却很快,就像是他本就一直在想,一直在念。落叶晃了一圈落进闻音面前的杯盏里,在酒水上浮起一圈涟漪,季子京声音随风飘远,悠悠叹道:“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第四一章
武林盟主季子京对闻音的第二次劝说,到底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在闻音的木屋中整整赖了三天,充分施展了作为一个忽悠尽天下群侠的武林盟主的三寸不烂之舌,开始不停的劝说闻音,几度将旁听的阿哲都说得热血沸腾想要立即随盟主上去与恶人大战三天三夜。
奈何他的对手是自天真孩童时期起就听了这位师伯的太多花言巧语,曾经被他骗走过上百串糖葫芦的闻音,任他这番话语再慷慨激昂,闻音依然不为所动。
到最后武林盟的人终于找上门来,道是有要事需要盟主回去决断,季子京这才终于放弃,随着他们离开了此地,临走之际没忘记顺走她一坛好酒。
然而在离开之前,季子京还给闻音留下了一句话,道是若是她哪天想明白了,随时都能去找他。
闻音几乎一句也没将他的话听下去,等他走了之后才收拾着季子京喝光的酒坛有些肉疼的觉得季子京来的目的怕是想喝光她家的酒。
“师姐!”阿哲帮忙收拾着东西,忍不住却又别过头来欲言又止看她。
闻音道:“怎么了?”
阿哲低头看了看眼前一地的空酒坛,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道:“我能不能……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
瞥了一眼阿哲身上的衣服,闻音没觉得哪里不对:“你身上的衣服不像样吗?”
阿哲连忙摇头:“我想要……像三师伯那样的!”
“三师伯身为武林盟主,每天要见不少人,讲究点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天天又不用去什么地方,这样就挺好的。”闻音可不愿将阿哲教成跟三师伯那整天穿得花里胡哨的样子。
阿哲可怜兮兮地望着闻音。
闻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眸道:“你还是不想待在这里?”
阿哲开口想要辩解,闻音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接着道:“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自然不知离开之后将会面对什么,如今的世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阿哲正欲开口,见闻音露出久违的严肃模样,便又怯了下来,他这些年一直跟着闻音,见惯了对方随性的模样,但却没有忘记她威严起来比之他们师父也差不到哪去。他于是及时收回了话头,转而试探着道:“师姐,你不肯买……是不是咱们已经没钱了?”
闻音:“……”
阿哲于是不怕死的又道:“对了,谢公子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谢老爷子不是让你去帮他改变,如今可有进展?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银子?”
“……”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经由阿哲提起来,闻音才发觉——自己竟将这回事完全给忘了。
她回过神来,正巧此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闻音还当是季子京去而复返,等走过去才发觉来的人正是谢家的下人,几名下人朝着闻音恭恭敬敬行礼道:“闻音姑娘,少爷有要事想请姑娘往谢家一趟。”
前两天因为季子京在的关系,闻音一直也没去谢家,直至今日季子京离开,正好谢家的人也来了,闻音于是点头答应道:“好,我收拾一下就去。”
·
收拾好随着那些下人一起来到谢家之后,闻音才知道这次谢容宣找自己来,的确是有要事要说。
自初春遇上谢容宣后,闻音随着谢家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如今时值夏日,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而从前谢容宣也曾经说过,他极少离开家门,但每年夏日却都会随着谢老爷一道去避暑,如今这个时节,便正好是谢容宣离开谢家要去避暑的时候。
谢家在柳州有一处宅子,正好靠着柳州城外的远西山,山上树木葱郁,山下的宅邸受这阴凉庇护,自然也少了许多暑气,乃是避暑最好的去处。
柳州又是楚家茗秋阁与叙香阁所在之处,谢容宣的许多作品,便是避暑的时候在那处宅院中与楚云徽完成的。
今年谢容宣前往柳州的时间也已经定下,便在两日之后,而谢容宣派人将闻音通知来,便是要将此事告知于她。
“今年,我想请闻音姑娘与我们一道前往柳州,不知姑娘可否答应?”谢容宣似乎早已经做下了这个打算,所以在说清一切后立即又解释道,“练剑的事不能荒废,何况那处风景极佳,闻音姑娘也好带着阿哲公子在那处游玩一番。”
听着谢容宣这么快做出解释,闻音微见诧异,总觉得对方似乎又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谢容宣神色温柔坦然,却让她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于是点头道:“也好,那我回去通知阿哲。”
在闻音看来,去往柳州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她的住处因为上次乔素衣的事情而多了不少不速之客,接下来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事情,和谢容宣等人一起去柳州过上一段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见闻音答应下来,谢容宣笑意漾在眼底,轻声应道:“那么两日之后,我会派人去接你。”
事情就这般说定,闻音回到家中后便立即将此事告知了阿哲,阿哲原本就在烟州待得腻了,也不管究竟是去哪里,只要听见要出去便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然后飞快的开始准备了起来,当天晚上就打包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速度快得连闻音也不禁觉哭笑不得。
时间很快过去,两天之后的早上,谢容宣果然如期派了谢家的人前来此处接闻音与阿哲,两人将提前收拾好的东西带上,这便坐上了马车到了谢家。谢家的大门处也早已经热闹一片,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大事,众人自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谢容宣也早早地坐在了为他备好的马车当中,知道闻音与阿哲前来之后,谢容宣很快便让下人带着他们上了他所在的那辆马车。
谢容宣的马车是谢家特别所制的,外面看来普通,内里却与其他马车完全不同,里面铺着细软的薄毯,车内萦绕着一层清淡的熏香味道,就连车窗的纹路都是精心雕琢,闻音和阿哲走入马车内的时候,谢容宣手中正捧着一本书,却似乎并没怎么用心看,听见脚步声便立即抬起头来,对闻音笑到:“闻音姑娘,你来了。”
“嗯。”谢容宣笑意蕴于眼底,看着闻音与阿哲在身前坐下。
谢家的车队很快便出发,这马车的确十分好用,坐在其中也感受不到什么颠簸,看得没见过几个世面的阿哲兴奋极了,在马车里面四处摸摸看看,一会儿探头出去,一会儿又回头对闻音说自己看到的东西,这人似乎是在烟州城外的木屋里面待得久了,忘了自己也曾经跟着闻音流浪过好一段时间,见了路上的羊群都能高兴得说上半天。闻音忙着打盹没空理他,只能偶尔抬抬眼皮随便回应两句,阿哲却依然十分精神,不住同她讲话。
谢容宣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这番模样,虽未说话,却也是笑意满盈。
三人在马车中有说有笑,原本漫长的行路过程也因此变得不那般无聊。
四日之后,谢家的马车终于到了柳州。
因为楚家便在流洲,谢晤与楚家老爷是多年之交,而谢容宣与楚云徽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极好,是以来到柳州之后,谢容宣先将闻音与阿哲二人安顿在那避暑的山庄之中,便先随着谢晤一道去了柳家。
正如同之前谢容宣所说,山庄之内的风景的确极美,后方青山绵延,山间云雾笼罩,薄雾将山色勾勒成一笔浅墨,自山庄内望去,雾色与山色交融,便绘成一幅泼墨景致。
而山庄内中也是十分特别,楼台水榭四处皆是花香鸟语,阿哲不过才刚踏入院中,便高兴得四处参观去了,闻音比他要稳重不少,跟在后面随处走着,也将这山庄逛了一遍。
另一方,柳州楚家当中,谢晤与谢容宣还在其间做客。因为楚云徽因为一趟生意去了别处,迎接二人的只有谢家老爷夫人与刚过完生辰的楚霖。
那边谢楚两家老爷许久不见自有许多话要叙,谢容宣便与楚夫人在旁照顾着小楚霖,两人也低声交谈着。因为每年都会来柳州,谢容宣也算是常来楚家,楚夫人极为喜欢谢容宣,直将他当自家孩子一般,如今谢容宣终于来了柳州,她自是十分高兴,口中不住关切着,两人聊了不短的时间,楚夫人终于眯眼笑着,将心中早已经准备好的话问了出来:“我听说,宣儿有喜欢的人了?”
谢容宣本好端端交谈着,突然听见这话,方才脸上温和的笑意险些要保不住,他目中微见局促,垂眸道:“是……是我爹说的?”
“你爹不是担心你吗?”楚夫人见自己所料不错,不禁掩唇笑了起来,身旁楚霖听不懂两人的谈话,还在嚷着要吃葡萄,楚夫人便随手摘了颗葡萄放在手里,却没有拨,只朝谢容宣笑到:“那个人怎么样?有没有欺负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