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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是。”
“那你有没有不小心撒下去些什么。”
元容问的温和,对上小宫女惊恐的大眼,元容继续问,“谁指使的。”
“娘娘饶命,女婢真的不知道。”砰砰的磕头声从下面传来,小宫女的脑袋渐渐染上一片鲜红。
“谋害陛下,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许久没出声的苏思婉垂眼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嘴角微挑的道了一句,“认了这罪,搭上全族可就太不值得了。”
堂下的小宫女停止了发抖,眼睛就这么对上了姜静好,神色看的静好有些发毛,接着那小宫女忽然扑向了她,“娘娘救我,东西是您给的啊。”
“满口胡言!”静好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气的指头尖都在颤抖,她唰的跪在地上,扯住赵衷的衣袍,声泪俱下,“陛下,您要相信妾!”
“陛下。”小小的身影带着满面的鲜血挣扎的爬到赵衷脚边,“女婢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求陛下给女婢的家人一条活路,我真的是么都不知道啊。”转念一想,她迅速补充道,“夫人给女婢的褐色粉末,女婢还曾和唐红姑姑伺候李太医煎药的时候偶然见过,颇为类似,这点唐红姑姑可以作证。”
“是么。”
“回陛下,是。”唐红跪在前面,脑袋仿佛要埋到地里,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褐色粉末,她的确是不小心撞见李太医拿过,这种时刻,她能做的就是关上自己的耳朵,相信自己的眼睛。
“混账东西!”姜静好看着跪在前面的弱小身影,心中怒火更胜,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却被那瘦弱的小宫女抬手挡到。
身边的宫人也怕静好失了分寸赶紧去扶她,慌乱之中,静好手上玉镯就这么不小心被扯了下来。
玉石碎在地上的时候,姜静好幡然醒悟:原来,是为了这个!
碎掉的镯子中洒出了些许的白色粉末,无视失言瘫倒在地上的李太医,赵衷唤过他身边的医士,“你去看看那是何物。”
医士行了个礼,然后单膝跪在玉镯旁,他捻起地上的粉末看了看,又凑在鼻边闻了下,脸色忽然大变,“回陛下,是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产于燕,味甘,性温,大毒。
☆、美人离愁
这回不止堂内众人,连元容的脸色也变了,那个镯子,是静好从不离身的。
“原来如此。”静好看着碎裂的玉镯,愣了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笑的开怀,有些悲切的望向元容,“姐姐说的对,我果然是个傻的。”
李太医直接被打入了死牢,而姜静好则被打入了冷宫,这件事情被赵衷压了下来,元容知道这是碍于姜家和梁南王的情面上,但是,静好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元容不止一次去看她,都被静好挡在了门外。
二伯更是直接与她断了父女关系,沛曦也曾来入宫见过元容,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便红着眼眶不再吭声,半响才说,“我这个妹妹向来是个固执的,无人拧得过她。”
冷宫的夜,有些凉,一盏微弱的小油灯照出橘色的光。
“这又何苦。”
“我曾说过,便是死了,也不会伤他分毫。”
“女人何须这般固执。”
一阵沉默,赵衷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女子,“你做的够多了。”
“陛下,我想最后见一眼姐姐,是我对她不起。”
元容再次见到静好的时候,她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黛,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边等着她。
“姐姐来了。”静好已经倒了两杯果酒,把其中一杯推在她面前,“今日就你我姐妹二人。”
“静好,你……”
元容刚开口,就被静好打断了,“姐姐莫要多说了,今日,我只想什么都不想,就和姐姐聊聊天,像小时候那样。”
元容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静好讲到开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出来。
“姐姐,若能一直长不大该多好。”静好抚着石桌上的纹路,“其实,我是真的想要杀了赵衷的。”
“静好。”
“姐姐听我说。”打断元容的话,姜静好继续道,“只是我还没动手,就败了。本想徐徐图之,却终究瞒不过他的眼,我还真当自个是个聪明绝顶的,却不料倒成了别人眼里的跳梁小丑。”
“静好,你告诉我是谁好不好。”元容看着她,声音有些急迫。她的妹妹,自己一人绝对不会这般的心思。
“他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他,虽然有的时候我也怨过,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愿意让他恨我,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这心里就十分的欢喜。”静好去握桌上的酒杯,元容立刻拉住了她。她微微一笑,把元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嗓子里像堵了一口棉花,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姐姐,以后莫要怪我。”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姜静好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咽下,然后眼泪就这么含在眼眶里,“姐姐,我的名字多美,而我又何尝不想随了我的名字。”
“还有机会的。”元容反握着她的手,又冰又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许的哭腔,“不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没用的。”静好看着她笑,眼神开始失焦,生生的穿过了她,“一开始,我就做错了,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做这高门世家的小姐,不要遇上他们,也不要对不起姐姐,我只盼那时能够现世安稳,我做个单纯娇俏的小女儿。”
元容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沉,她慌忙拉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眼睛里又跑过那个聪慧鲜活的女孩,阳光下,她冲她挥手,脸上挂着天真,笑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衣衫上,元容摸上静好的脸庞,她的堂妹,还不到十八岁,未曾真正的盛开,便已经在这世上凋落。
元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大兴宫内,她昂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色金丝双龙长袍,头发被白玉冠束住,眼神依旧的平和。
“你为什么要杀她。”元容问的平静,仿佛在问,你吃饭了没这么简单。
“朕不杀她,难道还等着她杀了朕不行。”赵衷站在她的对面,“朕给她机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要进宫的时候。”赵衷走近了两步,元容强忍着才没有躲开,“朕还想多活两年。”
“那李太医——”话未说完,元容的话便卡住了,赵衷这人做事谨慎滴水不漏,想必那太医也只是借静好的手顺便除了。
赵衷看着眼神不断打量自己的元容,伸手想要揉她的头发,却不料她脑袋一偏小心的躲过,手掌停在空中,他似乎也没生气,笑着收了回去反背在身后。
“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劝她的。”话虽如此,但是元容知道,她根本劝不住静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钻了牛角尖。
她在赵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似乎料到了她的想法,赵衷叹了口气,“没用的。”
元容病了,病得很厉害,一个月下来反反复复,连一贯的圆润的下巴也变尖了许多,勺儿呆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可是看她通红的眼眶,元容就知道,这丫头又在背地里不停地掉眼泪。
赵衷赐下了很多的补品,连宫外的父亲和远在边疆的哥哥也急的团团转。
苏思婉曾来朝凤殿里看过她,一身鲜红的留仙裙映的她脸若芙蓉,和病床上的元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元容挥退了所有人,不知为何,她就想和苏夫人说说话。
“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苏思婉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元容,瘦瘦弱弱,脸上因没有血色的点缀而显得更加的苍白。
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划过另外一个影子,当时那人也躺在床上,孤零零的,“思婉,不要告诉正度好不好。”然后,床边的自己点了点头,苏思婉不知道自己当时做的对不对,只因那一瞬间,她在那个身影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眼前的两个身影再度重合,苏思婉忽然想到了有天元容和赵衷逛花园,她远远地瞥见了他们。
当时赵衷看着姜元容的眼神,哪怕隔着好远,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了里面那无所不在的眷恋和思念。
这张脸,也许真的是有用的。
“你有家族的庇佑,有父母兄弟的帮衬,有这至高无上的身份,有陛下的恩宠。”还有这张像极了卫子和的脸,苏思婉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苏夫人走后,元容一个人把脑袋缩进被子里,任乐衣和勺儿怎么说劝,她都不出来,她需要一个温暖黑暗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想一想。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当成赵衷的妻子,后宫的主人。
她觉得她的丈夫她只要敬重就好,她的后宫只要坐稳就行,元容却忘了,她的丈夫哪怕再和善,他也是一个帝王,她们这些个女子同这万里江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月亮渐渐高升,赵衷坐在湖心亭内看着天上的银盘,曾经他极爱在这赏月,只不过那时他性格没有这么阴沉。那时的他比起天上的皎洁,更仰慕身边的大哥,他那位承载了父皇母后所有希翼的兄长。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逍遥下去,万事都有皇兄给他挡风遮雨。
隔岸观灯火,美人唱离愁。
自那场刺杀以后,仿佛一切都变了。
耳边隐隐传来脚步声,赵衷不动声色的收回脸上的情绪,脚步似乎有些踌躇,迟疑了好久,他才听见对方的声音。
“陛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衷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转过身来的表情一如既往,“今个身体好些了麽。”
嗯。元容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半响,赵衷才牵起元容的手,拉她坐在石凳上,风吹的赵衷的发丝有点乱,元容伸手帮他往肩后顺了顺。
“朕从未想过当皇帝的。”也许是今天的月色太好,也许是赵衷被这里的回忆压的无法喘息。元容第一次听到赵衷与她说这些,这个时候的赵衷显得情绪相当低落,似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朕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那天夜里,元容就这么陪着赵衷,他平和的声音如溪水缓缓流出。
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他鲜衣怒马,无所忌惮,他有着高贵的身份,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父亲,足够优秀的兄长和温柔聪慧的妻子,少年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会这么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的兄长外出办事,回来时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永远的睡了下去。母亲从此一病不起,而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兄弟们,却忽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优秀的令他震惊。没几年,少年的母亲就耗干心血去了。少年至此始一个人应对他的兄弟,手忙脚乱,也吃了不少暗亏,最后他赢了,可是却赢得十分惨烈。
赵衷忽然握住了元容的手臂,手上骨节泛白,眼睛有些赤红,“赢到最后只剩个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沉迷于狼人杀无法自拔,
我作为一名常常拿到平民牌的闭眼的玩家,
今天终于和一群同样呆萌的平民们,
在首轮就投死了预言家,
接着第二轮又投死了女巫==
☆、名门贵女
“痛。”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元容忍不住轻呼出声。
元容的表情很痛苦,赵衷这才像被火蛰了似的放开她,嘴角笑的有些让人伤心,“嫡子,就算是个傻的,怕也碍了别人的路。”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声音有点闷闷地,元容抬起一双眼睛望着他。
“朕知道静好那件事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么多天想必你也想明白了,朕若真去了,你这辈子怕也完了。”
元容指尖绕着秀发,一开始她确实是被静好这事给骇了住,对赵衷心里是又怨恨、又惧怕。可是病了这么多日子,她渐渐冷静下来却也想通了些许,若赵衷真没了,新帝登基怕是容她不得的。
静好那句姐姐莫要怪我,想是静好想要杀赵衷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成功后,她作为前皇后的处境十分棘手了吧。
可是她还是有件事情不明白,元容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件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陛下可知她是为何?”
元容觉得其中的古怪实在太多。
摇摇头,赵衷背对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梁柱,“不知。”
既然如此,元容继续道,“那陛下为何对我这般好?就不怕我也……”
要杀你三个字没说出来,元容便停了下来。是的,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他就不怕自己也要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