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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与招远交界的松山镇里。
胶东军区司令员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而在他的身后,一大帮子参谋紧张地忙活,甚至指点着简易沙盘小声争吵着。警卫员异常警惕,如临大敌,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再往前一点就是招远了,那是日本的命根子,驻扎有重兵,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做出激烈的反应,而现在,胶东军区司令部都迁到这里来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死一百次都不够啊!都怪司令员,一听说要打招远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不光秘密调动了两个主力团,连司令部都从海阳迁到这边来了,要不是大家盯得紧啊,他老人家此刻恐怕早就化装成矿工跑到矿区去侦察了!摊上这么个司令员,也算他们命苦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军区司令员又不知道比他们这些小兵大了多少级,认命吧!
司令员阁下丝毫没有对自己害得部下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而感到愧疚,他步子越踱越快,不时还呲溜呲溜的抓着那颗光得像个鸡蛋的脑袋,像是要抓出火星来,一双牛蛋眼眨得飞快,骨碌碌的乱转,鬼才知道此时他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反正能让他这么兴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姓许,小时候出家,在少林寺做杂役,跟随少林武僧习武,凭着极高的悟性硬是横练出一身好武艺,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加入红军,一把大刀从河南砍到陕西,又从陕西砍到山东,不知道砍下了多少蒋匪和日军的头颅,也把自己从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农村娃砍成了一员着名的悍将。这些年他兵越带越多,官越当越大,早就不用再亲自挥舞大刀冲锋陷阵了,但是骨子里那股凶悍劲丝毫没少,碰到激战,总能看到他高举大刀冲锋在前大呼酣战那犹如魔神一般的身影,比如说1940年攻打日军一座用钢筋混凝土砌成的炮楼时,八路军久攻不下,他便拔出大刀带头冲锋,结果大刀都被日军射来的子弹打出了两个洞,把警卫员吓尿了,拼死拼活才把他给拖了下去……当然,那座炮楼的日军也不好过,被他指挥指战员挖通地道通到炮楼底下,塞了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五百公斤级航空炸弹,轰的一声整个掀翻,里面的日军全给炸成了沙琪玛。完了,这位还吹:“什么鸟毛胶东第一炮楼,一颗炸弹就掀翻了,第一个鸟毛!”同时还对那把被打出了两个枪眼的大刀念念不忘,经常问警卫员把它扔哪里了?赶紧找回来。这么好斗的一位将军自然不会是什么老实本份的角色,听说要收复招远金矿,他顿时就坐不住了。本来山东省军区给他的命令是派两个团配合从南方过来的同志就行了,但他坚持亲自带队,连司令部都搬过来了。他的举动让日军高度紧张,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没办法啊,“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这可是许和尚的口头禅,他来了,招远还想太平?做梦去吧。而他老人家一来也确实不太平,胶东军区的第13团、第14团都精锐尽出,秘密进入招远,这可都是胶东军区的主力团!
完全是在招远跟日军大干一场的节奏了。
不过,这位攻击成性的司令员现在想得最多的却不是即将展开的战事,而是……
“那个特务连到底是什么来头,打鬼子炮楼跟吃生菜似的?听说他们人手一挺轻机枪,还有好几门82毫米迫击炮,数挺高射机枪,更有一种可以扛在肩上将敌机打下来的小炮,他们哪来这么精良的装备?而且据南方的同志发回来的情报,装备如此精良的部队可不止这一个连,整个第10旅都用上同样的装备了,这些装备到底是从哪里搞到的?”他有些烦恼的抓了抓自己那颗光溜溜的脑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真的是烦啊!
“就现在看来,这个特务连武装到牙齿是铁一样的事实,滨海军区的老陈在他们的帮助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罗庄机场,摧毁了十几架日军战机。据说战斗结束后老陈是用尽手段想将这支特务连拢到自己手里,甚至跟淮海军区讨价还价了……嗯,这个连一定是非常厉害的,等他们到了,一定要好好开开眼界!”
一声报告打断了许和尚的思路,警卫连连长跑过来,兴奋地叫:“司令员,他们到了!”
许和尚咳嗽一声,问:“谁到了?”
连长说:“南方来的同志,到了!”
许和尚凑近他,低声问:“他们有多少人?装备精良吗?”
连长说:“足有好几百号人,但大多是他们俘虏的日军或收编的国军游击队,真正从南方来的同志也就不到两百。不过装备极其精良!”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一人一支冲锋枪,这里,这里,这里都别着子弹匣,戴着钢盔,这里别着一把匕首,这里别着一种卵式手榴弹,听说还随身携带着两种地雷,一种只有茶杯盖大小,威力不大,只能炸掉人一条腿,另一种足有几斤重,威力巨大,一次能报销半个排……”说到这里,这位连长都有点儿想哭了:“司令员,南方同志上哪搞来这么精良的武器装备啊?我们警卫连装备已经算不错了,但是跟他们一比,我们连叫花子都不如!”
许和尚一瞪眼睛,叫:“你哪来这么多怪话?赶紧把该准备的都给我准备好,还有,人在哪里?带我去!”
不用带了,随着一阵喧哗,一支穿着一种花花绿绿、看上去怪异透顶的军装的部队已经昂首阔步的开了过来。许和尚一眼扫过去,果然,钢盔、迷彩服、陆战靴、式样古怪的冲锋枪、别得全身都是的弹匣和手雷、打得跟豆腐块一样的背包……还有几个披着一种跟烂成一团的渔网一样的破布条,不戴钢盔,戴着一顶奔尼帽,脸用伪装蜡油涂和黑一道绿一道的,跟个鬼怪似的,扛着一种枪管很长,带着一具硕大的瞄准镜的枪,这种枪别说那些普通士兵,就连许和尚都没见过。乖乖,这哪里是武装到牙齿,分明就是武装到牙龈了!
许和尚那双牛蛋眼瞪得老大,他身后一帮子参谋也咧着嘴合都合不拢,全看傻眼了。
薛剑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特务连这行头,还有他们那吓人的战绩,去到哪里不是这样的?他上前一步,向许和尚敬礼:“报告司令员,第三师第10旅第28团特务连连长薛剑强,率领特务连全连战士前来报到,请指示!”
许和尚这才反应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薛剑强,问:“你是连长?”
薛剑强很老实的摇头:“不是,我是他们队长。”
几个连长副连长齐声说:“对,他是我们队长!”
许和尚咕哝:“一个连有个连长带着就成了,整个队长干嘛?不伦不类的。”再一次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薛剑强,“罗庄机场是你打的?”
薛剑强说:“是我们打的。”
许和尚问:“这一路过来那十几个碉堡炮楼也是你们打的?”
薛剑强说:“是我们打的。”
许和尚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好小子,打个炮楼跟吃块豆腐似的,真有你的!那个招远金矿啊,我早就想搞它了,只是那里鬼子和伪军太多,搞不动,现在你来了,就好办了!来人呀,带南方来的同志下去休息,给他们准备饭菜,一定要让他们吃好睡好!”吩咐完了,拉着薛剑强往司令部跑,边跑边说:“我看你小子挺顺眼的,今天咱们得好好喝几杯。”
薛剑强说:“司令员,这酒还是留到打完招远再喝吧,现在……”
许和尚一挥手,说:“打完仗有打完仗的酒,现在有现在的酒,不耽搁……怎么,小子,不给我面子是吧?”
薛剑强只能苦笑了。你老人家可是开国上将哦,谁敢不给你面子!这位和尚出身的将军当过南京军区司令员,而他是南京军区出来的,对这位老人家种种不靠谱的事迹可是耳熟能详,比如说那个着名的喝酒选将……在这位仁兄看来,酒量跟战斗力是直接挂钩的,越能喝就越能打,酒量不好的他可看不上眼。比如说在边境自卫反击战的时候给自己选副手,就拉着那哥们一通狂灌,结果他躺了两天,那位躺了三天,然后他满意了,说:“酒量这么好,打仗一定行,就他了!”然后就把副总指挥的人选给敲定了。而那位也用实际表现证明,能喝的人确实很能打,没看到越北都给三光了么?现在他拉自己去喝酒,打的肯定也是这样的主意了,好吧,舍命陪君子!
司令部里,酒菜早就准备好了,菜是几条煎得黄焦焦的鱼,一斤猪头肉,还有两碟青菜,酒是地道的山东高梁白干,不是什么佳酿,但是架不住量多,一大坛摆在那里呢!许和尚冲参谋们叫:“别忙活了,都过来认识一下!”参谋们立即扔下手里的活计跑了过来,许和尚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南方来的薛同志,就是他带一个连帮滨海军区攻下了打了几年都打不下来的罗庄机场,摧毁了十几架鬼子的飞机!”
参谋们肃然起敬,争相跟薛剑强握手:
“薛同志,久仰,久仰啊!”
“薛同志,你的特务连可是名声在外啊,我们胶东军区都知道了!一战连桥,一个连在一个小时之内全歼了上千日伪军;二战陇海铁路,痛歼日军黄金大队;三战运河北岸,一举全歼日军村支大队,痛快,痛快!”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就你们这些战绩,一个连都顶我们一个团使了!”
“听说你是攻坚战的天才,无数次以极其轻微的代价摧毁日军坚固的炮楼,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经验……”
不得不说,这些参谋们实在太过热情了,尤其是后来加入的那两位团长,那手跟铁钳似的,差点没把薛剑强的手掌给捏碎,都争着要向薛剑强讨教,分享战斗经验。最后还是许和尚给薛剑强解了围,他不耐烦的一挥手,说:“这些事情等明天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喝酒!”端起酒坛子满满的斟上,然后举杯,叫:“来,薛同志,你一路北上辛苦了,为了我们顺利会师,干杯!”
薛剑强有点瞠目结舌,你这哪里是杯?分明就是海碗了好不好!不过他好歹也是公斤级酒量,还不在意,举杯……不,是举起海碗一碰,一饮而尽。
许和尚脸上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冲参谋长使了个眼色。
参谋长笑吟吟的举杯,说:“那狗日的儿玉黄金部队坏事做绝,只要是个中国人都对他们恨得牙痒痒的,你们连将他们堵在火车上像杀猎一样杀了个清光,也算给老子出了一口恶气了,来,我敬你一杯!”
薛剑强说:“那仗不是我打的,是我们团长打的!”跟参谋长一碰,喝!然后抄起筷子,吃了块红烧肉。
正嚼着红烧肉,他面前的碗又满了,第13团团长豪爽的说:“俺是个大老粗,好听的话说不来,总之就是,见了你们,我就觉得收复招远不是什么难事了,心里高兴,来,干了这杯!”
好吧,干!
第14团团长:“老子去年跟村枝那小子交过手,吃了点亏,心里憋屈着呢,你们把他整个大队都给宰了,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呀,干了这杯!”
好吧,再干!
政委:“薛同志你这一路过来,打炮楼跟吃豆腐似的,大长我们八路军的志气呀,我敬你一杯!”
继续干!
……
一直到薛剑强满身酒气软绵绵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老革命们还在号召他为去年胶东军区小麦收成不错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