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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人数非是后世所想像,很多人,京官有近两千名,不会所有京官都有资历上早朝,但上大朝会的也会站着数百名官员。需太监大声传话,才能将赵祯口旨传出去。
随着太监嘹亮的宣旨,郑朗带了进来。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怀中还有一样东西,两张不大的软蔑席子。
远远地就伏了下去,道:“参见陛下。”
“郑卿,平身吧。”
郑朗站了起来,东张西望,然后往文官里挤,仅在司马光的前面,很后很后,前面几乎站着近百个大臣,若加上西府武臣,他排到两百名开外,后面还有,当然,他只剥夺了国公与平章事加上翰林院大学士职务,身上还有一些官职在身,虽坐在龙椅上几乎都看不到他这边,许多官员职位还是比他更低的。
然而这一站,前面许多官员感到尴尬了,不能当真啊,一个个面面相觑。
赵祯只是一笑,内幕仅是几个人知道。郑朗必须要惩罚的,那怕以后立下大功再赏不迟。但笑完后,心中又在叹气。道:“郑卿,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请出来说话。”
郑朗将席子放在司马光手中,低声说道:“三郎,做得好。”
史上无论是在皇储案或者狄青案中,司马光皆扮演了重要角已认真剖析,是很不光彩的。
特别是狄青案。
然后走出来,举着牙笏,先未说,而是扫视了前面诸位大佬,道:“陛下,臣很久未上朝了。”
仅一句,无数大臣感慨万分,说下就下,这一南下,多是瘴痨之所,多与粗野的蛮人打交道,还有十万火急的战争,被人绑架。郑朗并没有任何怨言,有功未赏,反而因为不相干的两个小错误,一贬再贬。这份气节,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赵祯略有些惆怅,轻声道:“是啊,你这一南下,快有四年时间哪。”
“快了,我是看诸位臣工,当年有许多耿直热血的年青臣工,皆一一成长起来,如今名震朝堂,有许多人又分别进入两府两制或者谏台,仿若是一场梦一样。”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未说正事呢,先来了一顿讥讽。
当年你们耿直敢言,大斗吕夷简,如今呢?
郑朗又扫视了一下诸位臣工,道:“自去年秋天来发生许多事,公主离家出走,陛下病重,臣一度为同平章事却被绑架,今年六塔河决堤,河南河běi 精东路大雨,多处地点决堤内涝。七月丈余慧星漫天,八月初一太阳有食。有人为的,有天灾。自陛下朝,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当年仅是一场灾害,陈执中、贾昌朝、宋庠等诸相逐一依汉例,降去官职。怎么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臣却没有听到任何进奏弹劾呢?”
东府数人全部色变。
这些事接连地发生,全部是在富弼与文彦博担任首相之时。
不仅如此,为什么没有人弹劾呢。
再想一想曹皇后要权,两府大臣不给,一度把持了国家所有朝政,问题就严重了。
郑朗没有再多说,自己发生了不好的事,懒得想说,不然今天就能因为这数件大事,在朝会上掀起狂风巨浪!
他从司马光手中将那两张席子拿出来,走到前面,分别递给富弼与王尧臣,道:“富相公,王相公,莫要逼我用刀将它们割断啊。”
两人脸上全部露出惭愧之色。
他们曾很长时间在郑朗手下担任副职或者下属,郑朗对他们有提拨之功。六塔河事件中,他们二人缺少担当了。
又冲西侧说道:“狄青,朝廷处执,能上能下,我听闻陛下夸你是忠臣,何谓忠,听范希文一句,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作为朝廷的官员,我朝对官员优待自古难及,想的要替皇上分忧解愁,想的是天下百姓黎民苍生幸福,想的是国家繁荣昌盛安危。若只考虑到自己的官职与手中的权利,失去君子之道,失去大臣之道。昔日我曾做为首相,执掌两府政务,如今我仅是一个潭州知州,在朝堂上位居班中,前列许多人作为我下属,难道我就愤愤不平?”
“是”狄青眼中有些湿润。
能让郑朗再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赶回京城,替自己讨还一个公道,还有什么怨愁的?
郑朗又看着王尧臣说道:“王相公,狄青虽是一个武臣,他不能在文章上为陛下效力,可他多年征杀疆场,保卫国家安宁,也是立下大功的。国家乃是一部机械,需要各种部件,士大夫重要,也不能完全忽视将士。陛下以狄青为枢密使,是多方面考虑,鼓励将士为国效力,为西府增加一名精通军事的大臣,作为臣子,若反对便进奏,不进奏便要服从陛下的任命,为何不服?”
王尧臣还是不服,可手中拿着郑朗的席子,不敢辨解。
郑朗这才谈正事,持着牙笏徐徐一拜道:“陛下,臣又没有得到中书旨意,返回京城,刚刚又在朝会上失仪,请陛下下旨,免去臣的正奉大夫兵部侍郎一职。”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这一免,郑朗还剩下什么官职了?
赵祯已经会意郑朗意思,道:“准,欧阳修等会草诏,因郑郎草率返京,朝会失仪,黜正奉大夫兵部郎中,改任为工部员外郎奉直大夫上轻车都尉。”
“谢过陛下”郑朗唱了一个大肥诺。
大家再次瞪目结舌,升朝官有宣奉、正奉、通奉、正奉、奉直五个大夫,奉直乃是最后一等。员外郎又比郎中低了一级,勋官最高的乃是上柱国,郑朗当初乃是柱国,不能当真全部升到顶,以后怎么办?其实各项官职差不多都接近这个顶点了,然后是柱国、上护军、护军、上轻车都尉,轻车都慰、上骑都尉,骑都尉,骁骑尉,飞骑尉,云骑尉,武骑尉,一共二十级,轻车都尉仅是中间的勋官,相比于郑朗的身份,简直什么都不是。
最古怪的是皇上居然答应,贬官者看样子其乐融融。看到这对君臣二人,许多大臣心中不是滋味。
但学是学不来的,郑朗虽所有官职一贬再贬,可是得到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皇帝的心!
其实此事关系到昨天郑朗与赵祯的谈话,郑朗淡淡说了一句:“陛下,这几年来大臣文章写得越来越好,可士风却越来越下降。”
赵祯同样感慨万千。
当初他才执政时,许多君子们虽让他头痛了,但士风是没话说的,坚持真理,将官职当成空气,一点儿也不在乎。其中包括欧阳修、富弼、庞籍、文彦博等重臣。现在呢?
因此,默许郑朗自求处罚,让天下大臣看一看,士风应当是这样的。这才是孟子嘴中所说的,富富不能yin,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郑朗又道:“臣奏其二,秋天渐渐临近,臣规划荆湖南路,向中书请求朝廷支援一千五百万数钱粮帛与其他物资,大约相当于一千两百万缗钱。然文彦博仅给臣拨来五百万,远远不足,故臣亲自来京,向陛下请求,荆湖南路花了不少钱帛下去,不能让它废于一旦。”
文彦博持着牙笏走了出来,道:“陛下,国家遭受此大灾,国库紧张,还有那么多百姓至今无家可归,臣无力筹集更多的钱帛拨向荆湖南路。”
说得很小心,郑朗如今什么官职都没有了,有,剩下的官职等手是空气,真正的赤膊上阵,一旦发生朝争,两相罢贬,自己不敢火拼啊。
郑朗淡淡地说道:“文相公,这我就不懂了,当初你与我共为首相对,国家也有灾害,可年年多有积余。我离开朝堂时,国库积余七千万,价值五千多万缗钱。一年积余近四千万,价约三千万缗有余。臣虽在南方用了许多钱帛,却又从银行里拨款近四千万缗钱,为什么国库不足了?”
淡淡地一段话,让文彦博脸上开汗。
小账算不出来,大约的还能清楚的算出来。
若保持皇祷三年的势头,一年积余三千多万缗钱,如今四年多时间,就是这个钱能足以支持南方的花费。
算是出台了一些优惠百姓政策,轻徭薄敛,加上六塔河带来的浪费,原先那个五千委万缗钱的积余也足矣。还有银行的四千万缗钱呢?
不能全怪文彦博,与文彦博或多或少有些责任。
南方遭受侬智高与交趾之害,朝廷暂时未但得利,相反拿出许多钱帛安抚百姓。今年大灾,受害面积非同小可,加上六塔河,一进一出之即,损失更重。
但这不能当成待口。
主掌国家也象持家过日子一样,不精打细算,钱花起来很快的。若会精打细算,就会有积余。
这方面乃是文彦博的短项,并且他与后期的陈执中一样,喜欢收买人心,多赐官赐爵,实际与郑朗共同为首相之时,他与陈执中就有了这个倾向,大肆向官员赐爵。
看到的是上面,还有下面的。比如官员,宋朝许多官员有官无位,就是身负实职官,却无差遣官。要候补才得到差遣官。不过这个官员并无定数,例如一州,有知州、通判,录事、司户、司法、司理等参军事,还有节度掌书记、观察支使、判官、推官等幕职官,又有负责主管仓库经济的官员,负责征收茶盐酒税、矿治、造船、仓库出纳。名目繁多,不过常不全设,仅设部分。
紧一紧,冗官现象就会下降,松一松,冗官就会多起来。
文彦博看到庞籍让士大夫不满下去,对官职管得很松,与郑朗无关,庞籍小心地经营的省官随着陈执中与文彦博上位后,全部告吹,冗官再次沉重,这又增加了支出。
官员不仅是年薪,逢年过节还有大量的赏赐。手松一松,大量钱帛又用下去了。
多方的问题,因此本来充盈的国库渐渐出现紧张。
极少数大臣眼中出现惊喜。
他们可不管是什么原因花下去的,同样的多灾多害,为什么以前钱帛一直不紧张,反而积余。现在那么多积余,居然说花没了。
这本身就是天大的问题。
甚至变一变,又能说文彦博刻意打压郑朗,不仅利用言臣将郑朗官职一一剥夺,而且干涉郑朗在荆湖南路要做的事,好让郑朗不能立功,不能回朝!
赵祯对王拱辰说道:“王卿,你查一查三司账目,交给朕过目。”
“喏”王拱辰也头痛了。
郑朗又说道:“臣再奏六塔河。六塔河一案严重,是失误。可无论是文富三人,或者陛下,皆是想造福百姓,治理国家,黄河危害益重,终是要治理的。只是低估治理黄河的难度。这是失误,用心却是良苦。谁能没有失误,因为臣之疏忽,发生了那么多事。”
郑朗摇头。
只有赵祯会意,指郑朗与自己女儿的事。
抛开这内幕,郑朗评价倒也公正,不偏不倚。
“其实不重要,我说两件事给大家听一听,西夏拿下霓谷,威逼吐蕃河洲。这一战打得十分惨烈,西夏人虽损失惨重,可是没藏讹庞名声日高,没藏太后不喜,他们兄妹的冲荡直接关系到西北边陲的安全。契丹新皇帝登记基,对皇叔耶律重元十分看重,他的性格颇似其父,因此给了耶律重元很多的权利,再加上萧褥斤太后手中的权利,耶律重元不可小视了。萧褥斤对长子不熹,对长孙也不喜,反复在耶律重元面前挑唆,耶律重元心态发生变化,又是长辈,迟早会发生什么?”
“相比于这两件大事,六塔河算什么?河决了,救灾,安置百姓,大雨倾盆,多处河决内涝,安置灾民。这些年来,天气反常,不但是我朝,交趾也是如此,契丹同样有许多灾害,大家岂不是一直过下来了?夫子不讥犯错,认为知错能改才是君子。不怕犯错,就怕犯错不知改正。”
矛头开始露出来。
六塔河是大事,可相比于西夏与契丹发生的事,是不算什么。那是一国的内乱!非是一场灾害了。
郑朗又说道:“臣在南方听到了什么?先是有人借机大肆攻击六塔河,诬蔑文彦博与富弼。然后呢,皇储案与狄青案接踵而来。对皇储案臣不发表意见。
赵祯有赵祯的心态,才四十几岁人,虽说年龄越高,养子女难度越大,不过不是没有机会。况且后宫里备了两个帝国未来接班人供挑选,怕什么?
大臣有大臣的意见,赵祯得的中眩风,也就是中风,说不定说倒就倒下去,若不名正言顺,怕将来国家有事。部分大臣虽被文彦博当成枪杆子利用了,但他们心中也是想为宋朝好的。
主要郑朗知道赵祯以后无子,不然他还会支持赵祯。
不想参预这件事,那个高滔滔也让郑朗多少有些头痛忌惮。
又道:“然而为什么陛下病重之时,未见多少舆论,却在六塔河产生争议,陛下身体全部康复之时,忽然出现大量扶立妾储的声音?”
有的大臣想反驳,可有的大臣已经会意。
文彦博脸色惨然。
不想火拼郑朗,可郑朗处处就是针对着他来的。他已经感到这个相位难保了。
郑朗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六塔河一事本来就是中书之错,然而中书两相未向天下百姓认错,反而将责任推于狄青身上。管狄青什么事?”
“此事谬矣!”欧阳修站了出来。
“谬什么!做错事的人不追究,难道用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就能用他人身上推卸吗?陛下,请将天下所有犯人释放吧。他们之所以不顾国家律法犯罪,乃是朝廷用狄青为相也,而非是本人想要犯罪。”
“不同。”
“有何不同,若知道,朝廷开此莫须有罪名的头,会给大宋以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欧阳永叔,请你退下。”郑朗喝道。
郑朗此次并不打算有多少争执,因此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包括准备与富弼来一个划席绝交,最后也忍住,但这时终于暴怒起来。
事实这次诸臣攻击狄青,与秦桧的莫须有差不多了。
岳飞虽死,可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狄青却死得莫明其妙。
欧阳修尴尬地站在哪里,未退,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朗继续说道:“我说过,其实不重要,外面污蔑文彦博与富弼,陛下有没有相信?你们用种种莫须名的罪名攻击污蔑狄青,陛下有没有相信?但是你们再三的强迫陛下同意你们的做法。何必如此,朝廷为相,贬贬升升,乃是祖宗法度,狄青是武将,按照祖宗法度不当担任枢密使,直说便是,诸位是读着夫子所著的圣人书籍进入仕途的,难道夫子教导你们这样做人做臣?还有文相公,西夏取得凳谷,下一目标不是河州就是我朝陕西,狄青主动请命前去西北为一州刺史,为何不准?”
对些,文彦博都有了准备,道“狄青此时非是彼时,兼负同平章事之职,前去西北,作为武将,威望太高,也是有违祖宗法度。”
狄青大步跨出来道:“陛下,臣愿意去西北为陛下国家分担,这个同平章事臣不要了。”
陈州是什么地方?就是在京城附近,这些士大夫们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弄自己,不能去。到了西北,离京城远了,在军方自己还有一些威信,可以自保。
士大夫们这段时间疯狂的污蔑攻击,让狄青害桕了。
文彦博根本就不理他,头痛的是郑朗,一个武将能怎的,看着赵祯说道:“陛下,无论兼不兼同平章事,狄青去西北皆有很高威望。故臣不同意也。”
不管怎么说,就将狄青钉死在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