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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流星的苏醒,冲淡了我因为妈妈瞬间离去的悲伤。流星是我的精神支柱,那次与她在汉堡的邂逅,改变了我,男人有时候不一定比女人坚强。是她改变了我,不然,如今如果还会有人想与我交流的话,一定会是在青灯之旁,黄卷之前。
流星颤弱的声音,让我耳不忍闻。
我走出医院的大门时,路边急匆匆走过的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的对话,客观地提醒了我,此刻正是中秋之夜。
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我想到了我的爸爸,还有我的哥哥,我风一样地朝马路上跑去。可我上哪里去找他们呢?他们此刻会在哪里?
我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其实,我在流星的病房内仅仅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当我拨通哥哥的手机时,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满。我是理解他的,那是因为我在那种情况下,还离开了他,甚至还没有去见爸爸一面。
我只有沉默。
当我见到哥哥的时候,我也见到了我的爸爸。那是在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他们知道我家遭遇了不幸,甚至是连临时租房子都没有来得及,从而特意把我爸爸和哥哥请进了家中。
那是一个单独房间,我顾不了什么,一下子扑到爸爸面前,哭了起来。
爸爸原本是个阅尽沧桑的老者,在别人的眼里,早已经是废殿老苔,旧月残山。而我还是会时常地把他当成将军营寨,名士茶座。他毕竟曾经是我心灵的坐标。
此刻,爸爸躺在那里,无力坐起。泪水像两条孱弱的幼虫,在爸爸沧桑的脸上吃力地蠕动,我丈量出了他内心世界的痛苦。爸爸是爱妈妈的,爱得一往情深。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我,爱一个人,不仅仅要爱她青春美妙的时辰,还要爱她爬满额头的皱纹。我早就体会出了这句话的分量,那绝不仅仅是爸爸对我的告诫,分明还是他自己爱情观的表白。如今,妈妈猝然离世,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刻。可以想见爸爸的内心世界会是怎样地惊涛拍岸。
我越想抑制住自己的痛苦,给爸爸以慰藉,却越是无法自制。爸爸的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那是我久违了的感觉,只有儿时才有过的感觉。他的手在我的头上移动着,妈妈的离去,流星的不幸,还有曾经的漂泊,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我不仅没能扼制住自己情绪的恶性膨胀,反倒像涌泉般喷薄而出,我放声哭了起来。
爸爸的手掌在我的头上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他仿佛不仅仅想传递给我慰藉,还想传递给我坚强。我渐渐地收敛了哭声,站了起来。
哥哥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那天晚上,一帮人闯进了家中,闯进了还没有同意搬离自己故居的邻居们的家中,惊动了人们的酣梦。那一副副凶神恶煞般的面孔,不容你有任何准备,就被从睡梦中赶到了街上,我的爸妈也没有幸免。妈妈只穿着一件衬衫,还有人只穿着一条短裤。他们面面相觑,夜色中,眼看着有人将房子铲平
而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一些刁民,而这些刁民之所以刁钻,是因为他们得不到他们期望的补偿。
“那是你爷爷和我,还有你和你哥哥出生的地方,那是我们的祖宅,他们不能这样,他们不应该这样做啊。”爸爸终于发出了吼声,他依然没有哭出声来,老泪却依然在他的脸上蠕动。
我理解爸爸,爸爸退休前是一名高中教师。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他教过的学生有许多都考上了大学;他这一生最大的财富就是他一堆堆的书籍,其中不乏大量的线装书。他胸怀恬淡,更胸怀传统,我知道别人是怎样评价他的,无非是世故,甚至有些迂腐。可是也许正是他的世故甚或迂腐,让我懂得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因而当我在异国他乡感觉到绝望时,我才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大海,是因为其身都不能独善,就更遑论兼济天下了。而我不是因为不能够兼济天下才走向大海的,而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人们的负担,尤其不想成为爸爸妈妈的负担。因为我的留学生活,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我没有理由再让他们和我一起绝望地走进深渊
我明白了,我的爸爸妈妈是被作为刁民强迁出去的。
他们的霸道,他们的蛮横,他们的肆无忌惮,让我愕然。
那一刻,我似乎已经无法容忍了,漂泊在海外几年,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仅仅无法让我理解,甚至让我感觉到极度的陌生,因而更加茫然。
爸爸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他传达给了我一种力量,那是无形的,却分明让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他比我坚强,他始终都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而他失去亲人后的感觉,一定如同我失去了流星那般痛苦。
5
并不是开发商亲手屠戮了妈妈的生命,开发商的肆无忌惮,却是我妈妈猝然离世的原因。我无处去寻找那些邻居们,从而感受他们是否凄婉。想必他们都会如同我的家人一样无可奈何。
我手捧着妈妈的死亡证明,回到了医院,回到了流星的身旁。流星告诉我,她怀疑她遭遇的意外,很可能并非是一场劫财的普通刑事案件,我愕然了。她的理由是,如果那样,案件不大可能正好发生在家门口。我听不懂她的话,我陷入了五里雾中。她看着我妈妈的死亡证明,叹出了一口长长的粗气。
我急切地追问她:“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她告诉我,她怀疑她的不幸是与秀水街我爸爸家那块地界拆迁有关。
我更加紧张。
原来,开发商拿下这块地之后,需要在短期内交上土地出让金。之后,他们已经没有能力马上动迁,搬迁迟迟没有开始。也就在几个月内,秦州市的许多马路的两侧几乎成了工地,成了一个大大的工地,一处处并没有完全拆迁利落的楼宇,像是一处处战后的断垣残壁。超常规的拆迁,迅速地拉升了城市的房价。当开发商按照几个月前的补偿标准再来动迁时,房价已经疯狂上涨,人们已经无法接受原来的补偿标准了。
这便成了开发商痛下决心的理由。
流星曾经接到过百姓的投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一直关注着那件事的动态。
一份内参在她的手中诞生了,当那份内参辗转到市有关部门手中的时候,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也辗转到了开发商的手里。曾经有人打电话不止一次地威胁过流星
流星是坚强的,她有着超乎同龄女孩儿的坚强,这是我所了解的。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有时,我并不希望她这样。她用她的坚强挽留住了我,我却不希望她时时都用这种坚强去遮风挡雨,去震慑邪恶,去面对整个社会,去面对这个社会的纷繁与复杂。
坚强,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是不幸。我的担忧,来自于我离开故土之后对故土的生疏,还来自于流星先我回国之后所经历的困惑。我知道她有太多的话和太多的事不曾和我说过。不是基于保密的原因,而是基于她对我的爱,她担心那会成为我对她更加牵挂的理由。可她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过她的心态,她曾经在发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到过她的感觉,有时,她会感觉到四面楚歌。
我知道流星关注着那起投诉,并非是因为关注我、关注我的爸爸妈妈,而是关注着那个群体,关注着那个群体的诉求。我的爸爸妈妈也在其中,那纯粹是一种巧合,仅仅是一种巧合而已。我不知道流星怎么会是这样一种境界,我也不知道流星那些年轻的同事们是不是都像她一样拥有着这样一份责任感。我为她的存在而骄傲,我为她的真诚与正直而欣慰。可我也早早就担心起这会给她带来的麻烦。
这麻烦看来是真的来临了。我相信流星的直觉。
此刻,我能帮她做些什么呢?最让我欣慰的是她已经脱离了死神的纠缠。我不能让她继续停留在阴影之中,我需要去刑警队,需要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流星的目光阻拦住了我。她坚信只要她清醒过来,总会有人主动来找她,她不希望我参与其中,不希望我会因此受到任何惊扰。
我的眼睛潮湿了。
我怀疑自己是一个不肖之子。我没有为妈妈守灵,也无灵可守。我们不可能在一个主动而欣然临时接纳我们的远房亲戚家里为妈妈设置灵堂。我妈妈已经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没有了人间的喧嚣与繁杂,只有孤独伴在她的身边。她从来就没有远离过我们,这次却是一次真正的远离。想到这里,我不时地后悔,我为什么要去国外留学?为什么在那么多美好的时光里,远离她老人家,只身一人漂流在他乡异土?
我几乎能感觉到流星的体温与心跳,可是此刻,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只要走近她,只要注视着她那让我无比愉悦的面容,我就会尽情地贪恋她的冰肌玉骨。可是此刻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脑海里却不时地出现着妈妈的形象,不是不久前我回故乡临走时,她伫立门扉时的翘望,而是我最初走出国门留学时,她和爸爸送我去机场时那婆娑的泪眼。那有她的不舍,有她的期望,更有她的艰辛
我仿佛刚刚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我沉浸在无法抹去的记忆里。
我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凭借着她与父亲的收入,将我送出国门曾经是怎样的艰难。当我看着我的那些同学一个个走出国门,向爸爸妈妈提出还在朦胧之中的要求时,他们答应了我。他们觉得什么都不如拥有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儿子,更能让他们心安理得。
可当走出国门之后,我才知道那些走出国门的我的同龄人,都是怎样的一种家境——一种与我不同的家境。
此刻,我感觉到对不起妈妈,我没有机会报答她,即便是将来
这一夜,我是在流星的重症监护室里度过的。
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我的心被妈妈和流星撕扯着,撕扯得支离破碎。
6
两年多以前,当流星决定回国时,我们早已经陷入了爱河。我已经不能自拔,我再也离不开她。我的血液里开始流淌着她的牵挂;我的头脑里仿佛涂抹上了她生命的色彩。
我是那样不情愿地让她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一起生活的那座城市。我们曾经同样生活在慕尼黑这个欧洲非常著名的城市里。我们曾经近在咫尺,却并不相识。或许我们在那个并不算大的城市里还曾经擦肩走过,可我们却相识在远离那里的德国最北部的城市汉堡,当一个多月后我们再相见时,已经是在慕尼黑了。
离开汉堡前,我终于让她相信了我,相信我不会再辜负她的努力。我没有死,我答应了她会于一个月后在慕尼黑与她见面。是她的真诚与倔强,还有她的坚韧与坚强,激发出了我生的希望。我明白了,哪怕对死亡的降临已经无可奈何,也要尽可能静静地等待着,静静而庄严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市政厅前的广场上,我们见面了。
我依然踌躇在死亡风暴来临前的阴霾里,我不再想用非正常的手段与生命作别,可我却走不出死亡的阴影。离开汉堡前,我没有告诉流星我为什么要自杀,她也没有过多地问我自杀的理由。在她看来,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与挫折,都不是自杀的借口。只要想到用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就是懦夫,一个十足的懦夫。
我们漫步在广场的周围,不时地坐到长椅上小憩一会儿,她终于向我提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问题,我开始接受她的拷问。
我将我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我被查出患了胰腺癌,而且已经是中期。我知道即便是还有治疗价值,我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家庭被昂贵的医疗费拖入深渊。当我知道这结果的时候,我自己的梦想,父母的期望,仿佛都已经成了百慕大的沉船,根本就没有打捞的可能了。我不能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已经不堪重负。我怎么可能再让债台高筑呢?
她终于明白了我选择放弃的理由。
她对我似乎不再那样鄙视,她仿佛开始理解我慷慨赴死时的决绝。
她殷切的目光,坦诚的话语,一下子刷新了女孩子们在我心中的记录。
我对流星是充满感激的,她是那样的震撼,是那样的果决,是那样的怜悯人生、珍重生命。
难道她也是在怜悯我?珍重我?我与她在广场上再度见面后不久,就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离别时,我的心依然在冷风里悲叹,在广场边萎残。只是因为她爱的翔舞,让我渺茫而苦笑着。我的寂寞心底,成了托举她牵挂的背景。
但这一切,她在我面前未露丝毫。我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融化在那抹如金的残阳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好运。几天之后,两个陌生人出现在我所在的校园里。来人向我表达了最深切的歉意——是他们工作上的疏忽,将另外一个患者的检查结果张冠李戴。他们的道歉让我出离愤怒了,因为它险些让我变成一只将死的羔羊。
我没有办法将震惊告诉流星,让她和我一起分享惊喜。
她来了。两天之后,她的身影出现在我所在的校园里。她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生,还为我准备了一千欧元。我被感动着,她的再次出现本来就已经让我感动。我像是云游在幸福之中。
我矜持着站到了她的面前,含着泪告诉了她——我茫然中的幸运。开始时,她说什么也不相信那是真的,当她从我的脸上重新看到我的未来时,她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伸开双臂同样紧紧而贪婪地抱住了她,不舍分秒地陶醉在她幽谷般的芬芳里
7
那天夜里,突然降临的灾难,让我的爸爸妈妈无所措手足。那些戴着墨镜的人的强行闯入,导致了妈妈的突然昏厥,更让我爸爸什么都无暇顾及。所有的希望,顷刻间就掩埋在了那野蛮的铲车的轰鸣声里。
好在此前我爸爸就已经开始将一些最心爱的东西向外转移。
眼下,我只能触摸空灵,谛听宁静。
我记忆中的爸爸曾经傲骨嶙嶙,正气凛然。如今,他老了,虽然依然恬淡,但却宁肯忍辱含垢,也不愿意造次。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个不肖子孙,面对这一切,面对着流星告诉我的秘密,我无法再安如泰山。
我还没有决定怎样面对之前,市里的领导已经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引起了市领导的重视,由市公安局牵头,成立了调查组。
我走进了调查组的接待室。我并不需要向他们反映情况,而是需要倾听他们的调查结果。我需要为我妈妈的死,找到一个责任承担者,需要她的在天之灵,有一个安息的理由。
我足足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人接待了我。
那是一个中年警察,仅仅就他的态度而言,是令人满意的。他心平气和,他的雍容语速,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沉稳与城府。我渐渐地发现,他只允许我倾听他的述说,而不能容我提出任何一点疑义。
当我走出接待大厅时,我感觉到了悲凉与缥缈。我甚至无法再提及我妈妈的死这样一个话题。
他们给出的结论是,这并非是开发商的恶搞,只是一群不法之徒所为。早在几个月前,开发商就将拆迁工作承包给了一家拆迁公司,所有的动迁费用也都交给了那家公司。营利与亏损都是那家拆迁公司自己的事。那天晚上出事之后,这家公司就不见了踪影。据说那本来就不是一家注册公司,调查组表示无能为力。
我无法容忍他的敷衍。即便是像他说的那样,这些不法之徒在没有从开发商手里真正获得利益之前,也不会轻易地从这座城市里消失。我当然明白,就算是他们已经逃之夭夭,开发商也难辞其咎。
我当时就申明了这样的观点。那个警察告诉我,那不应该是我考虑的问题,而是不是应该负连带责任,需要用法律说话。
法律会怎样公断呢?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苍天有眼,百姓无辜。
按照爸爸的指点,我在那一堆旧家具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妈妈的二寸照片的底片。我跑遍全市的几家影楼,也没有人能够为妈妈放大一张黑白照片,那早就不是影楼热衷的业务。我想到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杨朋,想让他帮忙为我妈妈画一张遗像。凭借着的就是那张底片。
杨朋打来了电话,让我去动漫一条街他的办公地点,取回他亲手为我妈妈画好的遗像。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不仅见到了杨朋,还见到了杨朋的一个朋友冯新泉,杨朋把他介绍给了我,他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看着我拿到手的遗像,明白了我家的遭遇。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我家老宅那块地方因为拆迁发生的问题,他告诉我像这样的问题已经屡见不鲜。开发商所谓承包给了拆迁公司,那都是一个借口,那就是他们豢养的一批打手,而开发商在暗地操纵着。调查组是不会不谙其中的秘密的。问题是他们将会怎样应对。
听起来,我有些愕然。我甚至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这有些耸人听闻。
是不是我远离故土已经太久了?是不是我太书生气?
冯新泉的目光毋容置疑,我却依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不需要调查的,他们原本就应该全悉真相。尽管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冯新泉的话,可一种被愚弄被欺骗了的感觉,还是在我的心里蔓延
我无法愤怒,我却没有平静的理由。
我捧着妈妈的遗像,注视着她淡淡的微笑,她像是在深情地注视着我,那是我妈妈四十岁左右时的形象。那时,她是那样的年轻,还那样的美丽,而我越感觉着她的美丽,我的内心就越发升腾起一种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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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论我怎样地不忍目睹,我已经无力回天。周围的人都劝我和哥哥,让我妈妈早日入土为安。
可是我无法在对我妈妈的死还没有一个说法,甚至是对我们这些生者还没有一丝安慰的情况下,亲自送她到另一个世界,而远离我们的思念。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流星,她对我是理解的。这更坚定了我这样做的决心。
我知道我妈妈的死,从法律的角度讲,并不一定会让那个幕后推手承担什么真正的责任,哪怕是道义上的责任。我明白,这是一个一果多因的逻辑关系。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让我自己如此懦弱,总应该有人要对此承担点儿什么。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对妈那份爱的最后呈现。
如果没有流星站在我一边,我是无法坚持下去的。我虽然已经远离她的肌肤好久了,可我还是又一次感觉到了两颗心的偎依,两个灵魂的相互欣赏。
我感觉着她的心跳,触摸着她血液的怦然律动。
她与死神已经渐行渐远,我开始穿越心灵的时空,将昨天与今天激情地联结。即便是在这种情境下,她又一次让我夙兴熹微,肥泪润心。
我有些奇怪,自从回到流星的身边以来,我几乎只看到余大勇差不多天天都往医院里跑,在来人中不仅没有流星的朋友,甚至连报社的同事也没有几个。我不敢去想,我不知道是流星的人缘竟然如此糟糕,还是她不在我身边的两年里,做错了些什么?
流星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
两个刑警终于走到了流星的身边,我没有被允许陪伴在她的身边。谈话是在他们之间进行的。
当他们离开之后,流星和我说,刑警告诉她,案件的调查还没有一点儿进展。流星对那天她自己的被伤害几乎没有留下一点儿记忆,她也不可能为刑警提供有价值的东西,对那篇内参的广泛传播,她几乎也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她除了能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件事以外,如果还有可能在别人面前提及的话,那也只能在她的那些同事们面前。
流星明确地感觉到了我的不解,我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她明确地告诉我,她对她两年前的选择已经有些动摇,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她对这份工作的过于执著,是因为她对社会的无知,是因为她对她所面临的现实的无奈。我从她情绪的些许流露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仿佛感觉到了她淡淡的隐忧,看到了她那默默的无奈。越是这样,我却越是想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怎么可能让我心爱的女人独自承担这样的负荷,让她一个人肩负着沉重的闸门?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啊。
她告诉我,在我妈妈火化之后,我应该去经济研究所,让他们履行接受我就业的承诺。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告诉了我,她对她前景的担忧。她完全可能失去眼下从事的工作,她是那样地无奈。
我仿佛从她那极不情愿的流露中,感觉到了她内心世界的隐痛和对未来命运的担忧。在金融危机蓬勃汹涌的情况下,有什么能比面临这样的境况更令她尴尬的呢?何况我还没有马上工作。
流星的情绪更加沮丧。
原来,她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曾经不断犯过错误,而且是她的上级们无法容忍的错误。
此刻,我清楚地想起了两年前流星离开我回到秦州之后,给我发的那封电子邮件。
她在那封电子邮件中曾经告诉过我,她走进报社的经历与艰辛,那时,她仿佛把那些苦恼早就忘记得无影无踪。我为她的成功而骄傲,也为她的努力而自豪。她是我下一步回国的基础,因为只有她的成功,才是我回国的基石,她会大大地影响着我回归故土的决心与信心。
两年前,就在她决定回国时,我也下定了回国的决心,是因为我对她的爱,是因为我对她由衷的爱,才改变了我在几年前早就做出的抉择。我毅然决然地决定在她回国之后,也随即回国,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也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父母,而是因为流星,是因为我对她的那份真诚。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生命的感动,全力以赴我心中的梦。是她用她微弱的星光,点亮了我明天的太阳。
眼下,她却流露出了太多的无辜与无奈。我既没有指责她的理由,也无法再多问什么。
就在这天晚上,就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就在她一个人没有外人打扰的病房内,她告诉了我许多秘密。
就在她受伤之后,之所以很少有人光顾医院来看望她,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希望远离她,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惹出了太多的麻烦。那本来是不应该属于她的麻烦,只是因为她的无辜,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只是因为她的不谙世事。
而流星的一根筋,让她越发走进了难堪的境地。当她已经意识到她完全可能面临着下岗的威胁时,她依然没有和我说什么。而眼下当她遭到这样的不测时,她才感觉到门庭的冷落。而短时间内她的全部收入,已经成了支撑我们生活的唯一来源。
她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清晰地传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