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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生如戏,纵然千折百回,却竟殊途同归。
李存勖率着军队缓缓上路了。背着分来的财物,士兵们仍有一肚子怨气,他们甚至肆无忌惮地议论:“家人都快饿死了,现在给我们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全军弥漫着失败的气息,没有人愿意为李存勖陪葬,他们在等待着那个终将到来的时刻。
石敬瑭的骑兵突然出现在汴州城外,孔循立即开门投降。两天之后,李嗣源站到了汴州的城楼上。远处雾气弥漫,看不到一个人影。李嗣源咧开嘴笑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放肆。他知道,李存勖败局已定。
此时,李存勖才刚刚到达万胜(今河南中牟县西北),距离汴州仍有近百里。李嗣源已夺占汴州的消息传到军中,引发了巨大的恐慌。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领的三千骑兵走在最前面,听到消息,立即哗变,全军叛逃。接着,另一员指挥使潘环也丢弃粮草辎重,率部溃逃,不到半天功夫,李存勖的军队已逃散过半。
初夏时节,阳光灿烂,但李存勖的心头却如数九寒天。眺望着远处滔滔的黄河水,他想起当年柏乡大捷后,自己同张承业在黄河岸边倚剑登高,遥指天下的那一幕。短短十五年间,从横扫中原,君临天下到今日众叛亲离,一败涂地,李存勖觉得恍若一场梦。“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只是,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了……”李存勖喃喃自语,两行清泪涌出眼帘。
自知大势已去的李存勖只能率残军返回洛阳。三天之后,李存勖到达洛阳城东的石桥。望着远处黝黑的城墙,李存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进了那座城,他还有活着出来的机会吗?天边传来闷雷的隆隆声,一股劲风从东至西卷地而至,暴雨就要来了。李存勖叫人在洛阳城郊设下了酒宴,犒赏跟随自己至今的将领们。
狂风吹乱了李存勖的须发,四十出头的皇帝,此时竟像行将朽去的老者。他缓缓端起酒杯,看着面前这些愁眉不展的将领:“诸位侍奉我以来,急难同当,富贵同享,一晃已有十余载。想不到今天我竟到了这般地步。喝完这杯酒,进了洛阳城,或许再见面便是阴阳相隔……”说到这里,李存勖已然泪流满面,言语哽咽。众将更是哭成一片。
狂风卷着暴雨倾盆而至。李存勖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洛阳。人生中最后一次战役竟然会如此收场,没有见到敌人,没有看到对手,但他的军队已作鸟兽散去。宫门缓缓开启,凄迷的雨雾中见不到一个人影。再也不会有人如从前那样盛装迎接他的凯旋,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位年少成名,威震天下的一代王者。
李存勖驻马立在殿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石阶上那飘零一地的牡丹花瓣。点点残红,阵阵落寞。他忽然想起前朝诗人白居易那首关于牡丹的著名诗句:“寂寞菱红低向南,离披破艳散随风。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原来不管是花中之后,还是人中之王,都免不了如风般飘零,烟消云散。
李存勖扑通一声跪倒在雨中,痛哭流涕:“父亲,九泉之下,你还会认我这个毁掉李家基业的不肖之子吗……”
926年四月,李嗣源率军逼近洛阳。城中发生兵变,李存勖于混乱中被流矢所中,重伤不治,殒命于绛霄殿。皇后刘玉娘,李存勖的长子李继岌,亲信李绍荣、孔谦等皆被杀,几个小儿子则在乱军中不知所终。李嗣源旋即成为中原的新主人,即位后改元天成,是为唐明宗。
虽然李嗣源沿用了后唐的国号,但从血脉而言,李克用和李存勖建立的那个王朝已然灰飞烟灭。李克用起兵河东,惨淡经营,与死敌朱温缠斗一生,终由他的儿子李存勖完成了击契丹、平幽燕,灭后梁的三大遗愿。李存勖也由此成为那个时代最强大的王者和最璀璨的明星。但仅仅数年,这位新王者便迷失在他幽暗浮华的内心世界里。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风云变幻,风雷激荡,李存勖并没能破茧而出,终结混乱与杀戮,而是成为那个乱世又一个悲哀的陪葬者。
欧阳修曾经这样评价李存勖跌宕起伏的一生:“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成为天下的王者固然不易,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则更为令人深思。
或许,这位曾经的少年天才,当他在马背上迎风而立,纵意驰骋的时候,从没能逃离父亲的视线,他也从未能真正放眼过整个天下和那个大时代。当他卸下父亲留给他的沉重负担,企图做回自己的时候,却失去了整个天下的重量。他不是能够改变历史的人,从来都不是。命运把他放到了那个时代的中央,不过是历史的误会而已。在脆弱的人格与厚重的历史面前,我们看到的注定是一出灰飞烟灭的悲剧。
能够拉开新的历史大幕的那个人,不仅需要机缘巧合,更需要超越常人的眼光、胆识、才干与强大的内心。而这个人,正在这似乎看不见尽头的刀光剑影中悄然走上时代的舞台。
(第二卷完)
五代刀锋3柴荣:潜龙的悲歌
序
五代十国,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短暂、混乱,而又特殊的时代。这个时代终结了中国古代史上最辉煌最骄傲的唐王朝,却无法终结晚唐藩镇割据留下的战火与杀戮;这个时代崇尚武力与强权,文官政治遭清洗,儒家传统被抛弃,却开启了一个重文轻武、提倡儒学、文化繁荣、文官制度几近巅峰的宋王朝。同样是乱世,但这个时代似乎没有东汉末年群雄并起直至三足鼎立的精彩与权谋,也缺乏南北朝的历史舞台上那股直冲霄汉的苍莽英雄之气,这个时代留给我们的印象,好像只有连绵不绝的战争与无处不在的阴谋和背叛。
但我们站在时间的高地,回头俯瞰那段五十余年的历史,在漆黑一片的混乱与血腥中,仍然可以窥见那个年代人们内心闪耀着的星星点点。在一个极端的时代里,我们往往会看到最丑恶的人心,然而也能发现最美好的人性。而在身居皇位的那些历史人物身上,他们内心深处的东西被放大了,他们的行为将与那个时代发生共振,他们的性格和行为方式甚至能决定一个王朝的兴衰。
这些人当中,不能不提到代表那个时代的三位主角:梁太祖朱温、唐庄宗李存勖、周世宗柴荣。五代史中的这三位皇帝,具有完全不同的性格与特质,却同样书写了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同样做到了君临天下,却同样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悲剧结束。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问号。
朱温以白手起家,成功演绎草根逆袭。他削平诸藩,结束了中原的混乱局面,曾是众望所归重塑大唐盛世的第一人选,他在军事与政治上的才干让众多帝王自叹弗如;他和张惠的爱情与婚姻更成为一段佳话;但他的后半生却陷入疯狂的欲望而无力自拔,他的行为一次次挑战道德与伦理的底线。为什么他能战胜众多的对手,能成就强悍的敌国,却最终敌不过自己的心魔?
李存勖,似乎具备了一切天才的特质。少年成名,勇于决断,用兵如神,智勇双全,他甚至还精通音律,雅好辞赋,文采昭然。但在他终于完成父亲托付的重任,扫灭强敌称帝建国之后,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到底是什么,让少年天才在一飞冲天后骤然坠落,成为史学家们扼腕叹息的“半截英雄”?
柴荣,弃商从戎,勤于政事,不爱其身而爱民;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关,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被后人称为五代第一明君。但当他正要洗雪燕云十六州的毕生之恨时,却突然英年早逝。他的理想主义情怀与完美主义精神令他像古希腊悲剧里的英雄,千百年来令无数读史者神伤感怀。这位曾经豪言“以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一代英主,为何在位仅短短五年便倒在了万众瞩目的北伐之路上?
历史总是有很多种读法,有人读出了兵法权谋,有人读出了社会变迁,有人读出了家族兴亡,而我,却更想去读一读他们的内心。这三位对那个时代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身上那些不协调甚至相互矛盾的特质糅杂而成的性格,又对他们的命运和那个时代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军阀混战王朝更迭,带给人们深重的灾难,谁能再次冲破迷雾平定天下?能够拉开新的历史大幕的那个人,不仅需要机缘巧合,更需要超越常人的眼光、胆识、才干与强大的内心。柴荣是那个人吗?
豪言“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梦想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柴荣最终只当了短短六年的皇帝。但他却以罕见的政治眼光,果敢的行事风格,令人感动的自我牺牲精神,在短暂的时间里付出了最大的努力,给后来的宋王朝留下了宝贵的军事、政治遗产。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斗士,为理想中的王道乐土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历史这个伟大的编剧告诉我们,柴荣的故事绝非完美的结局,在他死后不久,他的王朝最终被自己的爱将终结;他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终宋一朝,也未收复。柴荣的故事,更像是一首理想主义者的悲歌。
作家毛姆曾经说:“人从来都不是平板一块。”要研究历史,不能不研究历史人物,特别是这三位在五代历史中占据主角位置,而经历又如此跌宕,性格如此复杂的人物。《五代刀锋》将是由三本书组成的系列小说,分别是《朱温:枭雄的毁灭》《李存勖:王者的迷失》《柴荣:潜龙的悲歌》。我期待通过这三本书,让读者能更立体和全面地了解这三位历史人物,也能换一种角度一窥那个时代的风云,希望大家看到的不止是刀锋,还有人性。
唐亡宋兴,除了是朝代的更替外,更是旧时代的结束,新时代的来临。唐宋之间的五代时期,恰恰是中国政治的分野,是中国从武将政治到文臣政治的一个萌芽和获得广大群众基础的时期,成为宋代以降文治的基础,促成了中国统治方式的转型。
《五代刀锋》分别选取了五代时期的朱温、李存勖和柴荣三个主角,从纯粹的武将思维者、拥有文治思维但无力实施者和武将实施文治者三个不同典型人物来反映中国历史从武将政治到文臣政治的萌芽和转型。
柴荣,勤于政事,不爱其身而爱民,被后人称为五代第一明君。但当他正要洗雪燕云十六州的毕生之恨时,却突然英年早逝。在他在位短暂的时间里却给后来的宋王朝留下了宝贵的军事、政治遗产。在他死后不久,他的王朝最终被自己的爱将终结;他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终宋一朝,也未收复。柴荣的故事,更像是一首理想主义者的悲歌。
五代十国,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短暂、混乱,而又特殊的时代。这个时代终结了中国古代史上最辉煌最骄傲的唐王朝,却无法终结晚唐藩镇割据留下的战火与杀戮;这个时代崇尚武力与强权,文官政治遭清洗,儒家传统被抛弃,却开启了一个重文轻武、提倡儒学、文化繁荣、文官制度几近巅峰的宋王朝。
而在身居皇位的那些历史人物身上,他们内心深处的东西被放大了,他们的行为将与那个时代发生共振,他们的性格和行为方式甚至能决定一个王朝的兴衰。
这些人当中,不能不提到代表那个时代的三位主角:梁太祖朱温、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周世宗柴荣。五代史中的这三位皇帝,具有完全不同的性格与特质,却同样书写了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同样做到了君临天下,却同样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悲剧结束。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问号。
朱温以白手起家,成功演绎草根逆袭。他削平诸藩,结束了中原的混乱局面,曾是众望所归重塑大唐盛世的第一人选,他在军事与政治上的才干让众多帝王自叹弗如;他和张惠的爱情与婚姻更成为一段佳话;但他的后半生却陷入疯狂的欲望而无力自拔,他的行为一次次挑战道德与伦理的底线。为什么他能战胜众多的对手,能成就强悍的敌国,却最终敌不过自己的心魔?
李存勖,似乎具备了一切天才的特质。少年成名,勇于决断,用兵如神,智勇双全,他甚至还精通音律,雅好辞赋,文采昭然。但在他终于完成父亲托付的重任,扫灭强敌称帝建国之后,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到底是什么,让少年天才在一飞冲天后骤然坠落,成为史学家们扼腕叹息的“半截英雄”?
柴荣,弃商从戎,勤于政事,不爱其身而爱民;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关,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被后人称为五代第一明君。但当他正要洗雪燕云十六州的毕生之恨时,却突然英年早逝。他的理想主义情怀与完美主义精神令他像古希腊悲剧里的英雄,千百年来令无数读史者神伤感怀。这位曾经豪言“以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一代英主,为何在位仅短短五年便倒在了万众瞩目的北伐之路上?
第一章志在寥阔
邢州城,清风楼,风雨飘摇。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并肩而立,遥望着寥阔的北方原野,那是燕云十六州的方向。这一幕将长久地印在那个年轻人心底,对即将到来的历史产生深远的影响。
1燕云十六州
朔风带着冰雨刮过苍茫原野,飘过青苔斑驳的五里石桥,穿过邢州城的巨大拱门,直扑向城中那座高楼的斗拱飞檐。漫天风雨中,一人正负手立于清风楼上,极目远眺。市肆栉比,山水在目,再往北去,愁云惨雾,一片阴霾。
“你可知晓邢州五里桥的故事?”年逾中年的高大男人以手遥指城北,声如洪钟。“知道。”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当年晋国义士豫让为报赵襄子战杀智伯之仇,涂漆吞炭,暗伏桥下,伺机刺杀仇人。可惜行刺未遂,反被抓获。临死时,豫让求得赵襄子衣服,拔剑击斩其衣,以示为主复仇,遂于五里桥上伏剑自杀。豫让忠勇,震动天下,这座石桥从此也名豫让桥!”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双眼猛然透出一股凌厉之光。“豫让酬恩岁已深,高名不朽到如今。年年桥上行人过,谁有当时国士心?”言辞之间,声已哽咽。“今岁入秋,辽兵再度犯境。我受命北伐,如今我军先锋已入镇、定,本欲趁此一击,直捣燕云十六州,没想到皇上竟然连发急诏,阻止我军北进……”说到这里,男子仰天长叹:“北土不复,中原将永无宁日哪!”“年年桥上行人过,谁有当时国士心。父亲,您放心,在世一日,燕云十六州之耻,绝不敢忘!”年轻而坚定的声音,击碎了飘摇的风雨。
乾佑二年(公元949年)冬,后汉大将郭威在邢州城中的清风楼上和他的养子柴荣说出了这些话。那只是乱世中普通的一天。那一天,中原王朝的皇宫依然在窃窃密语,北方边境依旧战火连绵,看起来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时间缓缓流逝,而那个时代却仍在原地踏步。但清风楼上的这一幕却将深深地印在那个年轻人心底,对即将到来的历史产生深远的影响。
在这一幕发生的二十二年前,一代王者李存勖兵败身死。中原王朝再一次开始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游戏。
后唐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唐明宗李嗣源病死,养子李从珂随即起兵驱逐李嗣源之子李从厚,登上后唐皇位。三年后,大将石敬塘又起兵反叛,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代价,引契丹大军南下,击败后唐军主力,帮助石敬塘登上皇位,史称后晋。后晋天福二年(公元937年),晋军攻陷洛阳,李从珂自焚而死。第二年,石敬塘迁都开封,心甘情愿地做起了比他小十岁的契丹国王耶律德光的“儿皇帝”。割让燕云十六州使中原抵御外夷的北方防御体系陷于崩溃,更令后晋王朝的文武官员离德离心。石敬塘死后,养子石重贵即位,是为晋少帝。决心摆脱契丹控制的石重贵孤注一掷,横挑强胡,于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发动北伐,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结果晋军大败,契丹乘势攻入开封,俘虏晋少帝。次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在开封改汗称帝,定国号为“辽”。
初入中原的辽军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和劫掠,黄河以北烽烟遍地,血流成河,曾经繁华如梦的关中变成了死亡炼狱。关键时刻,后晋大将刘知远在太原即位,乘势出兵关中,各地如见救星般迎接这位后唐旧将的到来。在中原军民巨大的反抗浪潮下,辽军被迫北返。不久,刘知远控制中原,定都开封,史称后汉。
后汉乾佑元年(公元948年),刘知远病死,其子刘承祐即位,是为汉隐帝。新皇帝的即位再度引发叛乱浪潮。不久,河中节度使李守贞联络永兴节度使(总部设在长安)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起兵叛乱。变军从河中、长安直到潼关,席卷了半个关中。急于平叛的汉隐帝任用枢密使郭威为帅,挥军河中,历时一年,成功平叛。但还没等汉隐帝喘口气,边塞急报,辽军再次大举南下,一路烧杀抢掠,骄横万分,兵锋已至河北重镇贝州(今河北省清河县)、邺都(今河北省大名县)。中原顿时再度陷入一片恐慌。
时已入冬,北风卷地,漫天飞雪。开封城楼上,郭威独立风中,遥望寒气四溢的原野,心中却似有热浪翻滚。辽军再度入侵的消息传来,就如一块巨石掷入心海,荡起万般涟漪。往事历历,纷至沓来,不由分说地撞击着他的大脑。
三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那一年,燕军入侵河北,晋燕之间爆发大战,在晋军中服役的父亲惨死沙场。不久,母亲也撒手人寰。时值幼年的郭威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不得不寄养在姨母家。在那个兵荒马乱的乱世,有无数像他这样的孤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此臣服于命运,湮灭在乱世的尘埃中。但郭威,却以他的经历最终应验了那句“英雄自古多磨难”的古训。
郭威十八岁那年,河东名将李嗣昭之子李继韬在潞州发动兵变,起兵叛晋。为了与李存勖分庭抗礼,李继韬不惜变卖家产,广施钱财,招募天下豪杰。正在壶关(今属山西)寻访旧友的郭威,猛然意识到他命运转折的钟声在这一刻敲响了。就像命中注定的那条路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一直等待的那个冥冥中的召唤终于响起,没有任何犹豫,他一头冲进了李继韬的军营。
潞州,四战之地,英雄云集。但年纪轻轻的郭威却很快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豪气与勇武。李继韬一眼相中,认为此人非同一般,立即调入他的亲随卫队。那时的郭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军中禁令甚多,性情爽直的他经常一不小心便犯了禁。幸运的是,爱才心切的李继韬总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他开脱。和其他的士兵不同,郭威不仅喜欢兵器,爱慕勇力,对文笔书札也深深着迷。从军后,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书籍文札,郭威如饥似渴地一头扎了进去,流连忘返。从惊心动魄的文字里,这位勇武的河北大汉开始渐渐懂得什么是兵法战术,什么叫深谋远虑。
想到这里,郭威笑了。年少轻狂,无忧无虑,在潞州的那段日子或许是他最快乐的时候,那段时间不长,却开启了他全新的人生。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天下剧变。李存勖攻陷开封,扫灭后梁,失去靠山的李继韬兵败被杀。李继韬留下的军队立即遭到瓜分,郭威懵懂中成了后唐军中的一员。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郭威出头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后唐天成初年(公元926年),朱守殷据浚城叛乱,石敬瑭奉命平叛。这一战,郭威英勇无比,当先登城,立下大功,更让他在石敬塘面前露了脸。听说郭威不仅勇武,还懂兵法文书,石敬塘如获至宝,当即招入麾下,让他掌管军籍。郭威性情豪爽,胸怀坦荡,不仅有能力,还很会做人,军中同僚几乎人人都对他竖大拇指。
后晋天福元年(公元936年),石敬塘在河中府登上帝位,建立后晋。乱世之秋,一将难求,像郭威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自然成了热门的挖角对象。时任侍卫马步军都虞候的刘知远早就听说郭威的名头,很快挖来帐下。刘知远,又一个发迹于河东的不世人杰。此人不仅智勇双全,而且胸有大志,跟着刘知远,郭威更感一身才华有了用武之地。
后晋开运元年(公元944年),晋少帝石重贵与契丹主耶律德光闹翻,契丹大举南侵。郭威跟着时任幽州道行营招讨使的刘知远奋起抗击,先后在忻口、朔州阳武谷两破契丹军。可惜,中土疲惫,皇帝昏庸,刘知远、郭威虽然勉强保住了河东十二州,却无法阻止后晋在河北的大溃败。两年后,开封陷落,石重贵被俘,后晋灭亡。不久,刘知远在太原称帝,采纳了郭威“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的战略方针,乘中原混乱之际挥师南下,夺占开封,建立后汉。刘知远能登上帝位,光复中原,郭威居功至伟,很快官拜枢密副使、检校太保。
后汉乾佑元年(公元948年)春,刘知远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召郭威等人托孤于榻前。郭威成了后汉王朝的顾命大臣。汉隐帝即位后,对郭威继续重用,官拜枢密使,加封检校太尉。
李继韬、石敬塘、刘知远,他曾跟随过的这些枭雄,无一不对他欣赏重用,视为心腹。而他,也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步步升迁,直至今日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如今他已四十又五,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深深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久前,他领兵平定河中叛乱,为刚刚继位的汉隐帝刘承祐立下大功。朝廷要重赏他,他坚辞不受,皇帝再三封赏,他最终劝说朝廷遍赏大臣和各道节度使。郭威相信,自己这样做,至少不会成为被人嫉恨的出头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事之后,竟然有人议论,郭威不愿独揽大功,推恩与他人,固然是一件美事,但朝廷因此遍赏天下,岂不是有赏赐过滥之嫌?更有甚者,还有人说,郭威手握兵权,盛名在外,如今这样做,定是要笼络人心,其心莫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低调和谦让带来的并不是赞誉和平静,而是一支又一支防不胜防的暗箭。
郭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年,“云台二十八将”中的冯异,“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李靖,无不低调谦逊,知足而退,终能成就大节,功德圆满。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却变了味道?也许,这场已经延绵了数十年的战乱,改变的不仅仅是城头的大旗,也不仅仅是龙椅上的主人,更有世道人心。现在早已不是“尚气节,崇廉耻”的光武中兴,也不是繁华如梦的煌煌盛唐,而是一个血腥与混乱的时代。这个时代,人们为了生存你死我活,为了权力明争暗斗,那些曾被坚守的东西早已被恐惧的人们弃若敝屣。
他隐隐感到某种危险正暗暗逼近。他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功名利禄,已到极致。他再没有半分留恋。也许,急流勇退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他能退吗?他永远不会忘记,十一年前,石敬塘认契丹主为父,自称儿皇帝,还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至此,北方门户洞开,契丹铁骑的马蹄声日日响彻中原。他当然更不会忘记,三年前,契丹大军挥师南下,攻陷开封,掳走后晋少帝。契丹悍军竟以“打草谷”为名,大肆烧杀抢掠,黄河以北,伏尸千里。曾无数次将来自塞外的威胁阻挡在高墙之下的长城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北方,但这一次,巍巍长城也只能默默地看着曾经保护了千年的中原遍地狼烟,血流成河。而这一切,都因为北方的那个虎视眈眈的辽国,都因为尚沦敌手的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不复,中原将永无宁日。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丈夫当像前朝的李广、霍去病一样千里诛敌,保家卫国,而不是看着强敌跋扈徒感悲伤。郭威毅然转过身,缓缓向皇宫的方向走去。不管怎么样,即使要隐退田园,也绝不是现在。生于乱世,长于军伍,立于天地间,就算前路凶险,他也只能直面刀锋,奋力一搏。凛冽的朔风中,这个男人的高大身影渐渐隐没在皇宫巨大的石阶之上。
后汉乾佑二年(949年)十月,郭威再一次临危受命,领兵反击辽军。十九日,郭威兵至邢州(今河北省邢台市)。他带着柴荣登上了城中的清风楼,出现了本书开头的一幕。
看着满目疮痍的邢州城,郭威百感交集。他是邢州尧山(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人,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熟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曾经青山环抱,风光秀美的故土经过契丹骑兵的反复蹂躏,早已一片狼藉,满眼破败,令人扼腕心痛。
“想不到再回故土,竟凋敝至此。有朝一日,定要挥师幽燕,荡平塞北,让乡亲们再不遭契丹之祸,永不受战乱之苦!”悲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正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郭威回过头。白衣胜雪,英姿勃发,那是年仅二十八岁的养子柴荣。
看着他,就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北风呜咽,战旗乱卷。郭威只觉得心头一股豪情穿胸而出。“要成大事,何待他日。今日,你我就来了此夙愿如何?”郭威信手拂开卷过面颊的旗角,朗声笑道。
2风雨欲来
刀光凌厉,马蹄声急。呼啸的朔风中,汉军骑兵向北疾驰而去。郭威以大将王峻为先锋,直扑镇、定二州。郭威之名早已响彻天下,后汉精兵一出,河北震动。这一次南下,契丹人原本就没有打算全面开战,听说汉军精英尽出,辽军当即向北退却。
消息传到邢州,郭威拍着柴荣的肩头,笑道:“善战者,求之于势。如今大势已成,你我不直捣塞外,光复燕云十六州,更待何时?”柴荣奋然而起:“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我军气势如虹,幽云老百姓思念王师久矣,正好一鼓作气,直驱北境,了此夙愿!”父子二人此刻豪情满腔,忍受了十年的屈辱,终于到了结之时。
在柴荣看来,现在,也许将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柴家曾经拥有显赫的过往。邢州人说起尧山柴家庄,都会竖起大拇指,露出崇拜的神情。因为,这个柴氏家族的祖先是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威震天下的大唐开国名将柴绍。如今的柴家虽然已不似初唐朝时那般显赫,但依然是豪绅世家,富甲一方。柴家人不仅会做官,还会经商。他们的足迹遍及黄河两岸,大江南北,经营茶货生意,带来滚滚财源。
后唐同光四年(公元926年)在五代史上是一个标志性的年代。这一年,曾雄霸天下的“战神”李存勖兵败身死,李嗣源踩着李存勖的尸体登上了皇位,后唐王朝翻开了新的一页。而这一年,对年仅五岁的柴荣而言,同样是一个意味着转折的时刻。他的姑母在这一年嫁给了一个叫郭威的男人,柴荣从此成了郭家的一员。
郭威此时身为后唐大将石敬塘的部下,每日军务缠身,整天在外忙碌。虽然郭威只是后唐军中的低级官员,军饷微薄,但柴家不缺钱,柴夫人更是贤惠能干,把家中之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但志向高远的柴荣显然并不想躺在安乐窝中享福,更不甘心一辈子在家族的大树下乘凉。刚一成年,他便走上了柴家人最擅长的那条路——做生意。他频繁往返中原和江南,把自己的茶货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兵荒马乱之际,要闯荡江湖,学会一些防身之术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旅行之时,柴荣拜师学艺,几年下来,刀枪骑射,竟无一不精。更可贵的是,柴荣不仅擅刀剑、会赚钱,还好读书。历史典籍、诸子百家、兵法权谋,无一不让他深深作迷。博览群书,商场搏战,游走四方,不一样的成长经历,让他对世事有一种特别的洞察力。这一点,是出生草根,靠杀戮起家的朱温不能相比的,当然更不是长于深宫,养尊处优的李存勖可比。
看着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能干的柴荣,郭威喜不自胜,把他收为养子,有心着力栽培。在郭威看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他自然希望,聪慧干练的柴荣能跟随自己的路。但对柴荣来说,如果不是晋少帝石重贵决意摆脱契丹控制,与契丹可汗耶律德光翻脸,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一年,契丹军越过国境,大举南侵,连陷贝州(今河北省清河县)、博州(今山东省聊城市),直逼黄河北岸。在贝州,契丹军大开杀戒,屠杀平民万人;在博州,契丹军把俘获的后晋军人全部以火焚烧,惨绝人寰。整个中原杀声四起,伏尸千里。
正在旅途中的柴荣被惊呆了。处处是被烧成灰烬的废墟,处处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契丹军队的暴行几乎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经商,也许能让自己赚到永远都花不完的财富,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家园一次又一次遭到强敌的蹂躏。回到家,他一把放下行囊,毫不犹豫走进了郭威的军营。
契丹军的这次入侵遭到了后晋军民的坚决抵抗。在澶州(今河南省濮阳市),两军主力展开了大会战,伤亡惨重的契丹人不得不暂时收敛野心,向北退却。北返途中,恼羞成怒的契丹军大肆劫掠屠杀,所过之处,几无人烟。曾经繁华一时的德州(今山东省陵县)、沧州(今河北省沧州市东南)、深州(今河北省深县)、冀州(今河北省冀县)均遭屠戮,几成炼狱。
郭威、柴荣跟着刘知远部尾随契丹军一路北上,沿途看到的全是这一幅幅惨不忍睹的人间惨剧。
驻马断壁残垣处,如郭威这样的汉子竟然也终于按捺不住,朝着北方放声痛哭。看着情绪几近崩溃的养父,柴荣心如刀绞。从军以来,他早已听郭威无数次悲愤地提起燕云十六州,提起石敬塘“儿皇帝”之耻,提起那每年三十万布帛的进贡。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养父会对燕云十六州如此耿耿于怀。北地不复,中原将永无宁日。
很快,柴荣就尝到了复仇的滋味。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秋,契丹军三万人进攻河东,郭威、柴荣跟着时任幽州道行营招讨使的刘知远奋起抗击,在朔州阳武谷(今山西省原平县西北)大破契丹,杀敌七千人。
接着,柴荣又听到了一个令他激动万分的消息。皇帝石重贵决定对契丹发起全面反攻,要集中全国精锐北伐,先平关南(瓦桥关以南),再复幽燕,然后直捣塞北,彻底扫灭那个血债累累的宿敌。这是自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以来,中原王朝第一次对北方强敌的大规模反击。柴荣兴奋地告诉养父,收复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但郭威却一反常态。他面色凝重地摇着头:“中原疲敝,元气未复,却欲横挑强胡,毕其功于一役,这不是逞能,是赌博,一旦失败,中原又将万劫不复!”柴荣不以为然。阳武谷一战,他亲眼见到穷凶极恶的契丹人在河东铁骑的刀锋前溃不成军,中原并非无英雄,只要敢战,耀武扬威的契丹骑兵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不久,令人惊骇的消息突然传到太原。北伐军统帅杜重威、李守贞竟然率大军在阵前向耶律德光投降,并引契丹军南下,攻陷开封,皇帝石重贵被俘。契丹铁骑如洪水一般席卷了华北平原,除了孤悬一方的河东,几乎整个中原都被契丹人纳入掌中。
柴荣觉得那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每天传来的都是城市被劫掠,百姓被屠杀的惨剧,他甚至还听说,得意忘形的耶律德光在开封登上皇帝位,改国号为辽。契丹人不仅决定赖在中原不走,还企图永远奴役他们。
危急关头,河东再一次扮演了拯救中原的角色,一直等待机会的刘知远终于出手了。公元947年,刘知远在太原登基,率军杀出太行山,一举夺占关中,光复洛阳、开封。后汉王朝在伤痕累累中建立。
后汉建立,郭威以功授为枢密副使,柴荣被任命为左监门卫大将军。年纪轻轻便得以拜将封爵,柴荣很快走到了大部分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但他心里却丝毫没有喜悦,只有愤怒。在他看来,即便重夺中原,这也不过是一个残缺的王朝,北方故土依然沦陷,强敌随时会挥舞着战刀,再次呼啸而来。现在,他梦寐以求的时刻再度来临。他终于有机会和自己父亲一起,发起荣耀的光复之战。
风雨凄迷,寒意逼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将士们的斗志。数万大军已经聚集在高台之下,只要郭威一声令下,这些早已热血澎湃的将士们就将拔刀而起,一路向北,去讨回他们失约已久的那个公道。
但郭威心里清楚,发兵的命令他再也发不出去了。就在昨天深夜,一封密信从汴京传到了郭威手上。后汉隐帝刘承佑的口气不容置疑:既然辽军已退,要求郭威立即率部回师,返回汴京述职。郭威一下子就明白了。后汉王朝内部矛盾重重,年轻的皇帝刘承佑早已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北伐幽燕的事!
一年前,信任他的后汉高祖刘知远病死,年仅十八岁的儿子刘承祐即位,是为汉隐帝。刘承祐年轻,军政大事都掌握在几个顾命大臣:宰相苏逢吉、吏部尚书杨邠、禁军统帅史弘肇等人手里。皇帝成了傀儡,做母亲的开始不甘寂寞。在李太后的策划下,外戚李业等人打着皇帝的旗号跳出来争权夺利,外戚与朝臣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对刘承佑来说,权力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巴不得把权力都重夺到自己手里。但现在内有叛乱,外有强敌,对苏逢吉、郭威等顾命大臣,他既想牵制,但又不得不暂时倚靠。后汉皇宫内,早已阴霾密布,气氛诡异。这样一个皇帝,这样一个朝廷,守成尚成问题,谈何收复故土!对辽人,见好就收,自然是汉隐帝最佳的选择。
郭威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惊诧莫名的话:“接皇帝诏令,全军即刻回师邺都,不得延误!”全军哗然。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郭威缓缓转过头,看到的是柴荣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他觉得心中深深的刺痛。对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他来说,很多事情他早已习惯。但他无法面对正风华正茂的养子。他也曾经年轻过,他也曾经有过无数狂妄的梦想,他当然深深知道,希望和梦想被毁灭的那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生命中很多时候都无可奈何。”郭威这样对自己说。
当柴荣跟着大军缓缓南返的时候,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他。他回首遥望那座象征着勇气和忠诚的石桥,眼里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
后汉乾祐三年(950年)四月,汉隐帝以防备辽军为名,将郭威调出朝廷,任命为邺都(今河北大名县)留守、天雄节度使,负责河朔地区的防务。柴荣同时被任命为天雄牙内都指挥使,随行出发。
临行之时,隐隐有不祥预感的郭威专程面见皇帝。他诚恳地对刘承祐说:“如今中原疲敝,强敌虎伺,远不是享乐安逸之时。希望陛下亲近忠直,放远谗邪,明辨善恶。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等人都是先帝旧臣,曾和臣一起受托孤大任,愿陛下推心任之。至于疆场之事,臣必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