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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皇子沉默了很久。
一根羽毛飘然落地。
在此抬起眼睑的时候,安瑟斯苍冰色的眼底已经一片澄明:“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隐情,那么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转移活人,要么灭口,但即便灭口她也要避开我们的耳目,免得引起怀疑,所以只要我们稍有松动,她就会找机会先将人转移出去。”
柯依达并不否认:“当然,逼急了她也会先杀之后快。”
“姑姑。”安瑟斯沉默了一下,“这件事……让我出面探下虚实吧……”
第135章chapter130沙龙
一直到次日造成,亚伯特都没有接到进一步的指令,只得姑且将稽查科的长官叫过来了解最新的情况,这位年轻的军法稽查官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银白色的短发,刘海线条犀利,散落在湖绿色的瞳眸里,精明干练,但无端有一种阴郁的气质。
“白鸥街已经加派暗谍一百人,轮班盯着公主府,昨天一晚并没有异动。”
“没有可疑人等进出吗?”
“早上有府里的仆役出门采购物品。”
亚伯特皱了皱眉:“不会有把人夹带出去的可能吧。”
“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加派人手盯哨,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不过……”他顿了一顿,“听府里的下人说,娜塔莎公主似乎原本打算在今天晚上举办宴会,三天前请柬已经发了出去,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取消的意思。”
“宴会么?”亚伯特微怔了一下,若有思索地沉吟了片刻,“贵客临门,车水马龙,倒是个转移人犯的好时机。”
“需要有所动作吗,大人?”
“再加派一百暗谍,另外军法队随时待命!”
“是,大人!”
银发稽查官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立定敬礼,正要退出的时候,却被突然被他叫住。
“库里迪凯瑟上校?”
“是,大人?”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稽查官微微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却见自己的上司正漫不经心翻着手头的文件:“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库里迪凯瑟……是那个凯瑟吗?”
谁都知道,帝国最高司法长官,以残忍、嗜杀闻名的监察长埃森凯瑟侯爵,便是凯瑟家族的家主。
库里迪笑了一下,眼睛略略眯起来:“如果仔细算起来的话,监察长大人可以算是下官的远房堂叔,不过下官的上代从祖父一辈起是凯瑟家的旁支,与本家的来往并不是很多。”
贵族的爵位只有嫡系的长子才能继承,家族的旁支除非特别优秀出众,一般是沾染不到多少家族的荫庇的,这也很好解释了库里迪身为位高权重的监察长的子侄只在国防部担任一个小小科室长官的原因。不过监察长埃森凯瑟侯爵本人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合适的男性继承人,在家族年轻有为的后辈中挑选一名作为自己的继任者,倒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谁知道呢?
亚伯特打量了他一阵,眼底流过几许未知的神色。
没有家族支持,只是能够在这个年纪坐上现在的位置,便大抵可以想见其本人的才干,虽然接触时日不多,但从平日的行动力上,便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手段。
“今天晚上很可能会有变动,不要掉以轻心。”
“是,大人。”
“有没有可能派人混进晚宴中?”
“来访的宾客要凭请柬才能入场,如果扮作随从混进去的话……”库里迪沉吟了一下,“请容下官想想办法……”
他这样说着,脑海里已经开始闪过一两个粗糙的方案,背后却有清澈的声线悠悠荡起。
“不必了,虽然我手上并没有请柬,但我想娜塔莎姐姐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库里迪微怔了一下,亚伯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向后望去,但见有着一头海蓝色头发的年轻军官姿势优雅地倚在门口,笑容和暖。
“娜塔莎与军法队起了冲突?”
皇帝在隔天一早便得知风波的始末,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以指尖轻轻叩击黄花梨的桌案,苍冰色的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是,军法队慑于公主威势,不敢动粗,不过仍然在府邸周围布下了暗谍盯梢。”清早进宫的监察长眯着眼睛打量皇帝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斟酌字句。“听说昨天傍晚,卡捷琳公爵也造访过公主私邸。”
皇帝一时皱紧了眉。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军法队不敢冒着触怒皇室的罪名向娜塔莎要人。
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人犯,军法队也不会在公主私邸周围布下重重监视。
卡捷琳公爵夫人的造访,显然是柯依达的授意,大概还是想给彼此留些余地,娜塔莎不领情,可就别怪她这个做姑姑的撕破脸。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十分头疼的样子。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他叹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睑来,“柯依达这样大费周章,找是的什么人?”
“军需处和军典处的两名上校。”埃森凯瑟垂着眼睑,“军法队近几日动作频频,并不是怪事,只是恰巧这两个人据说是娜塔莎公主殿下府上的常客,所以娜塔莎公主有所袒护只是……下官以为……”
他顿了一顿,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另有隐情?”
“不过公主殿下这次清洗军方内部势力,表面上是整肃军纪,真实目的陛下心知肚明,贝伦根宫变、威母顿军港哗变、加蓝动乱,这三者都有旧门阀贵族的残余势力作祟。目前监察厅所掌握的线索,莱克里和格兰瑟姆这两家嫌疑最大,当年这两家因为不满爵位被削夺,先后策划针对陛下的刺杀案,除了家族中的掌权者被正法之外,家中的妇女儿童都被流放到西北,他们的后人心怀仇恨,想要想要皇室复仇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不论如何,帝国如今根基渐稳,想要凭这些人的力量动摇帝国的根本,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与贝伦根或是古格的遗族合作,利用这些势力向帝国发难,但这也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中策而已。旧门阀势力想要重新夺回昔日的荣耀,唯一的办法是将帝国的政治扭转到原先的轨道上去,要达到这个目的,仅凭暗杀与策乱是办不到的,可是如果他们扶植一个符合他们利益的代言人呢……”
皇帝修长剑眉一跳,苍冰色的眼底顿时溢满了寒气:“你是说……”
监察长敛了眉目:“下官只是猜测。到现在为止,柯依达公主并直接没有下达搜查令,想必也有所想法了。”
书房里一片可怕的静默,风从窗户里破空而来,文件沙沙作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朕真是大意了!”
良久,皇帝幽幽道了句,声音大不,一字一句却是从冰窟里蹦出来,手上一甩,蘸了墨水的鹅毛笔啪地落在雪白的纸上,红色的朱批鲜艳夺目。
“马上去查!”他冷冷的道,“三天内,朕要一个结果。”
“是,陛下。”
借着余光,可以清晰看到皇帝眼中的雷霆之色,即便是见惯各种场面的监察长也未免略略心惊了一下,行了一个礼,匆匆告退。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的怒意却迟迟没有消散。
费兰皮瑟斯男爵进来的时候,他正负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外面满地的落叶上,苍冰色的眼睛深沉如海,喜怒莫辨。
“这一次朕恐怕是失策了。”许久,他叹息了一声,竟有些许怆然的感觉。
费兰皱了皱眉:“陛下?”
“因为她生母的缘故,朕一直不让娜塔莎沾染政治,可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利用!”皇帝恨恨地,“她自己也是个不安分的,这两年朕也是过于纵容她了些,竟然想到仿效安妮卡女大公结党营私了!”
娜塔莎公主的母族正是当年大贵族之首赛切斯特家族,尽管本家因为叛国通敌谋反等罪名遭遇灭族之祸,但流着旧贵族之血的公主,显然是旧门阀贵族残余势力最好的代言人。
一旦娜塔莎公主成为下一位帝国的统治者,那么拥护她的旧门阀遗族们便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而一直被勒令远离政治的娜塔莎,不能像皇子一样出入军政两界,除了凭借社交场合结识各界精英之外,主动伸出橄榄枝的旧门阀势力便成了她最好的支持者。
费兰这样一想,便不难理解皇帝的愤怒。
革除旧弊,推行新政,是皇帝竭尽毕生心力而为之努力的目标,想要废弃目前的一切重新回到当年腐朽的旧王国政治,无论是谁,都不能容忍!
而又偏偏是娜塔莎公主!
“这也只是监察长大人的推测,并不一定事实。”费兰斟酌了一下,低低地道,“或许,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皇帝不置可否等苦笑了下,深深吸了口气:“那件事情,确认过了吗?”
费兰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一阵:“下官调查过亚伯特法透纳中将的履历,从样貌和幼年经历来看,却是有许多与当年那孩子相符的地方。不过下官探过林格副军长的口风,他却说……”
“如何?”
“不过是酷似而已,要认的话,公主殿下早就认了,就算是有心要瞒,又何必这样招摇?”费兰垂着眼睑转述,“这是他的原话。”
皇帝微怔了片刻,失笑:“自从跟了柯依达,他倒是不那么死板了。”
费兰眼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作为跟随皇帝多年的亲信,他自是心知,对于当年那个在战火中降世的男孩,皇帝是不无遗憾的,也因而多年来对柯依达公主心有歉疚。
但如果这个孩子是以现在这种形式进入皇帝的视线,未必是很好的时机。
就算是法律意义上的非婚生子,那也是柯依达公主的血脉,身上流着亚格兰皇族的血统的男子,根据皇位继承法案,是同样享有一定顺序的皇位继承权的。
而此时,储位争夺已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展开。
时机不对,也难怪柯依达公主缄口不言。
但即便如此,就算皇帝一直以来对她信任有加,但也未必不会心存疑虑。
不然,东平军穆拉雷诺军长逝世已有一些时日,关于七军军长的人事调整,为何迟迟没有下达?
费兰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着入秋的天气一下子冷了许多。
但尽管如此,当晚娜塔莎公主府邸的舞会仍然如期进行。
“安瑟斯殿下,亚伯特阁下,请进请进!”
日暮时分,公主私邸的门口已经车水马龙,望着不请自来的帝国皇子,门前迎宾的侍卫虽然免不了流露出几分诧异,但碍于对方的身份,还是毕恭毕敬地将安瑟斯一行引进了门。
而身为主人的娜塔莎公主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柔和的笑容。
“什么风把我们的安瑟斯殿下给吹来了,平时可是难得见你一面?”
“‘娜塔莎公主的沙龙’可是帝都中一大盛事,姐姐就不许我过来见识一下?”今晚安瑟斯没有穿军服,一袭白色的西装礼服,搭配淡紫色的领结,华灯之下笑容儒雅,一时令人侧目。
“还不是你一直忙于军务,平时请都请不过来?”
同为皇室子弟,但由于安瑟斯常年在军营度日,姐弟两人的往来并不多,寒暄起来虽然不失几分亲昵,但未免过于苍白。
亚伯特冷眼打量着眼前盛装的女子,优雅温婉的气度倒是与前日的气势凌人判若两人,略略眯了下眼睛。
却见娜塔莎眼波微动,目光移到他身上,气氛便顿时微妙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这一点,安瑟斯微微抬了抬嘴角:“亚伯特中将初到帝都,我带他四处熟悉一下,姐姐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