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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眼底的讶异加重了几分,异色的双瞳扫过远处层峦叠嶂的舟船,面上却是一片素淡:“五成。”
“如果不成功呢?”
女子犀利的目光射入眼底,亚伯特竟是没有来由的一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下官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言语恭谨,毫无纰漏。
这一次柯依达终于转过身来打量他端正的五官,略显深浓的金黄发色,以及蓝黑两色的异色双瞳,依稀显得熟悉,却又显得疏离而陌生。
她看他许久,却不再说话,只缓缓地收回眼神,转头便下了甲板。
彼时贝伦根已经派人前来迎候,柯依达与法贝伦一行离开舰队主旗舰,在驱逐舰第一分队的护卫下跟随贝伦根的迎候使者驶入贝伦根领海。
冰海上空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入海底,波光粼粼的洋面有碎裂的光华零星跳跃。
柯依达抬头看看船头飘扬的旌幡,接过赫尔嘉递过来加厚披风,低声唤过神鹰军的副军长来:“林格?”
“是,殿下?”
“奥利维娅,你跟她已经见过了吗?”
“是,需要她现身吗?”
“不。”柯依达摇头,“告诉她,她的任务,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说完,阖上眼睛来,容色如霜。
帝国历19年7月30日,柯依达·亚格兰公主率领吊唁使节团抵达贝伦根斯里奥海港,一路沿着沙文公路南下,在次日的傍晚抵达贝伦根首都王城。
同年8月2日,第十三代贝伦根大公罗格兰·贝伦根在王城近郊的王陵隆重下葬,以亚格兰帝国第八公主柯依达·亚格兰为首的诸国使节均出席了葬仪,并向逝去的大公致以了深切的哀悼。
第107章chapter102骤变
已故的罗格兰·贝伦根大公的葬礼庄严肃穆而不失隆重,整个仪式繁琐冗杂,结束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过西边的山头。
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参与仪式的人们都很有修养地没有流露出疲倦的表情。
柯依达站在冰冷的石碑前微微颔首默哀,旁边早就有温文尔雅的外务卿替她献上一束素白的长寿菊,一袭黑色的军礼服修长笔挺,让她在诸多使节之中显得甚为引人注目。
“感谢您的到来,柯依达公主殿下。”
回过身来的时候,已故大公的遗孀,也即是目前贝伦根的摄政大公妃凯瑟琳·贝伦根大公妃,向她微微颔首致意,于是她也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这位看上去羸弱悲伤的妇人。
虽然已故的大公年逾六旬,但大公妃本人却似乎只有四十不到的年纪,透过帽檐上垂下来的轻薄黑纱,依稀也可以辨出她风韵犹存的俏丽姿容,只是似乎是由于太过悲伤的缘故而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您言重了,大公妃殿下,请节哀顺便,保重身体。”柯依达容色淡漠,目光渐次下移,落在挽着妇人臂弯的男孩身上,“大公殿下明天就要加冕了吧?”
大公妃年幼的儿子,威廉·贝伦根,也即是贝伦根公国下一任主君,实际上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紧攀着母亲的手臂,在女子清冷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胆怯似的略略瑟索着向后退了几步。
“是,殿下如果不急着要走,便请留下来观礼。”大公妃不动声色的挽紧了儿子,面上依然是恭谨的神情,“如果,能得到殿下的祝福,是我们母子莫大的福气。”
类似于恭维的话,柯依达并无心细听,只淡淡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言。
抬起头来,便对上宰相戈恩·拉德克里夫伯爵的眼神,这位在罗格兰·贝伦根大公执政后期迅速崛起的宰相正值盛年,实际年龄不过四十几岁,敛了袖子一脸肃穆的站在大公妃的身侧,却依稀还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激进而犀利的气息。
柯依达与他对视的瞬间,便嗅出了他眼中不友好的味道。
“戈恩·拉德克里夫,拉德克里夫伯爵家的次男,早年在军队中任职,并一度做到上将,在军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后来因为早夭的兄长没有留下后嗣而得以继承家族的爵位,并且接替死去的哥哥进入贝伦根内阁。在很短的时间内取得罗格兰大公的信任,同时凭借自己在军中累积的资本在内阁中迅速崛起。”
“戈恩本人出身军旅,政治手段激进狠辣,一直以来对于贝伦根向帝国妥协称臣,寻求帝国庇护的做法颇有微词,自他掌控内阁以来,一直致力于扩大贝伦根的军备力量,帝国与贝伦根之间在外交上也有过不少摩擦……”
因为是岛国的缘故,贝伦根昼夜的温差没有大陆上那么明显,夜里的风从驿馆房间的窗子里吹进来,微带着凉意,却要湿润许多,法贝伦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继续低头去翻着手头的情报资料,柯依达倚在书案背后座椅上,却是略略扣起手指轻轻击了几下桌沿,打断了外务卿的思绪。
“依你看是个怎样的人?”她淡淡地抬起眼睑,“野心家?或是政治理想主义者?”
法贝伦被她骤然打断思路,略略停顿了片刻:“或许,兼而有之。”
“从这几年贝伦根的动向来看,似乎是想要极力摆脱帝国的影子,可是法贝伦卿,像贝伦根这样孤悬于海上的岛国,资源、贸易严重依赖大陆,军事力量薄弱,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应对诺曼海盗,并且与帝国分庭抗力,可能吗?”
柯依达接过赫尔嘉递过来的瓷杯,低垂着眼睑细细品手头的参茶,面对她的提问,法贝伦只是略一沉吟:“至少这几十年里,不可能办到。”
“那么贝伦根人,为什么还要做明知不可能做到的事呢?”柯依达缓缓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眼睑来,扫了一眼身侧的林格,“明天新任大公的加冕礼一过,各路使节便会陆续离开,一切都没有异常吗?”
“自入城以来王城一直戒备森严。”神鹰军的副军长如是道。
也即是说,并无异样。
“贝伦根内阁和宫廷的动向呢?”
“除了正常的礼节性来往,并没有超常的举动。”
正常的礼节往来吗?
柯依达仰起头来,夜色在苍色的眼底投下浓重的倒影。
亚伯特·法透纳的海军第五舰队停泊于贝伦根领海与公海的交界处,近五百艘舰艇在茫茫海面一字排开,结成连绵起伏的水寨,夜幕来临,错落有致地点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宛若海面之中铺洒的星辰。
而与此同时,约赛、克里特、卡其拉、玛尔达等诸国使节的护卫舰队也在附近各处停泊,各色旌旗遮天蔽日,遥相呼应,蔚为壮观。
“明天就是贝伦根新大公的加冕礼了,顺利结束的话就可以平安返航了吧。”
“没到最后一刻,不可掉以轻心。”
年轻的金发上校负手立在主旗舰的船头,听得身后传来女子清幽懒散的声音,只略略侧了侧身,低垂了眸子,脸上鲜少表情。
一袭黑衣的女子坐在船舷之上,双脚踏着海面的浪花,似是对他的回答不以为意,一时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站起来,将拇指与食指扣成个圈含在口中发出一个清冽的哨音,便有矫健的凶禽在半空里扑腾着翅膀凌空而下,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稳稳落在女子修长的手臂上。
年轻上校异色的双瞳微微暗了一暗,是猎隼。
当年冰原上空最矫健也最凶残的禽鸟,早年被冰族人驯养用于在战争中传递信息,冰族覆灭之后,北疆军便从敌人手中习得驯养猎隼的办法,由于猎隼生命力强,矫健有力,比起信鸽更能适应多变的气候,除了北疆军之外,帝国的一些谍报部门也开始利用猎隼传信。
“有消息么?”
“看样子,刚刚捕获了猎物。”女子冷眼打量着凶禽长喙中叼着信鸽的尸体,鲜红的血已经染头雪白的羽毛,她从白鸽鲜红的脚爪上取下一封卷起的信函,拍拍猎隼的背部,后者便以胜利者的姿态叼着战利品破空而去。
“截获的信件,已经是第三封了。”
她只淡淡道了一句,对面亚伯特的眼底却是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束。
半空里远远听得海鸥的嘶鸣,在这荒凉的夜空之下海面之上显得甚是刺耳。
这一夜海上起了风,掀起一层层不小的波涛,星罗棋布的战舰随着波浪时不时的摇摆,旌旗在风里猎猎飞舞的声音也响彻了整夜。岛上的风要比海上小一些,入夜后的城廓一片寂静,黑暗如海,暗流汹涌。
所幸的是,黎明来临的时候黑暗终于逝去,肆虐一晚上的风渐次停歇,只是天空仍然晦暗阴霾,但新一任贝伦根大公的加冕典礼却未能如期举行。
因为王宫突然传来噩耗,即将成为贝伦根新一任领主的威廉·贝伦根,在昨天晚上遭到刺客的突袭,为了保护这个不到十岁的男孩,他的母亲摄政大公妃凯瑟琳·贝伦根惨遭不幸,被杀死在自己的寝殿里。
从赫尔嘉得到消息时,柯依达刚刚结束短暂的浅眠,收拾仪容准备出席既定的加冕礼,尚未消化掉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惊,已然听得远处街道上传来马蹄的喧嚣和刀剑的撞击。
跟随她多年的副官站在她的身后,从对面的镜子里清晰地看到她正扣上军装扣子的手势微微僵硬了一下。
“公主?”
“先出去看看再说。”
柯依达垂下眼睑,只停顿了片刻,扣上领子上最后一粒的纽扣,转身取过披风,推门下楼。
彼时耳畔的嘈杂已经充斥了周遭,还没有来得及走下楼梯,驿馆的门已被粗暴的推开,全副武装的贝伦法贝伦·雷诺外务卿和林格·弗洛亚中将刚刚闻讯赶到,一脸的震惊尚未褪去,神鹰军副军长已先于立志做出本能地反应,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神鹰军护卫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筑起一道防御的人墙,两相对峙,刀剑出鞘。
肃杀之气顿时弥漫整个驿馆。
“戈恩·拉德克里夫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柯依达站在楼梯拐角之上,神色未变,眼角却已有冷冽之色。
她目光所及之处,贝伦根现任内阁宰相戈恩·拉德克里夫伯爵正在侍卫的簇拥之下迈进门来,正值盛年的中年男人,身材高挑,眼角犀利。
“很抱歉,失礼了,柯依达公主殿下。”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任何歉疚的表情,这位贝伦根的现任宰相迎着早晨淡白的天光抬起头来看着居高临下的异国女子,“事出突然,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柯依达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寒意渐浓。
戈恩却是不紧不慢地继续:“想必殿下已经听说敝国的凯瑟琳大公妃遇此不幸身亡的消息了。”
“大公妃不幸遇难,实在是令人惋惜。”
“事后在大公妃殿下的寝殿里我们找到了这个东西。”戈恩缓缓地开口,递过一个眼便有身后的侍卫呈上来一个托盘,“我想公主殿下应该认得。”
柯依达走下楼梯,走近了几步,托盘上盖着的白布被人掀去,依稀可以看见是一枚带血的指环。
青铜质地,纹理雕琢细致,沾染的血污已经干涸,便做浓重的黑紫色。
近前的林格与法贝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惊疑不定。
柯依达看的皱起眉来,走上几步伸手拿起那枚指环,拭去干涸的血污,便清晰可见指环的纹理。
“材质是大陆普通出产的青铜,可是上面白金只有亚格兰维摩行省出产,因为资源稀少,开采和加工的难度颇高,整个亚格兰的市面上也少有,只有亚格兰的贵族才有资格用它作为饰物。”戈恩淡淡地道来,“正是昨天晚上的刺客在仓皇中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