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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诺……”
“抱歉啊,柯娃……”
他想起那时红发女子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应该不是她身为全军的指挥官应该说的话。
你那未曾出口的请求,我终究是没有办到。或许留着这条命站在你的面前,也已经是上苍的眷顾,我只能感激而无法去怨怼。只是柯娃,身为军人我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却不能够再履行对你的承诺,实在对不起。在此后的漫长日子里要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下去,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低下头,有泪落下来,沾染她的睫毛。
你失态了,柯娃。三军的将兵们都在看着你,看着他们的公主殿下像一个无助女孩一般默默地流泪,这可真是不像你啊——柯扬伯爵阁下看见到,又会很不高兴了吧?不过能够这样抱着你真是太好了,如果可以我想要时间永远停止,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卡诺缓缓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倏然垂下去。
女子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这年轻人低头正看她,淡金色的碎发没入眼睑,湖色的眸子静静地看她,有着悲悯而哀伤的神情,然后缓缓地阖上,终于像是支撑不住似的垂下头来,搭在她的肩头。
“卡诺……”
柯依达微微怔了怔,终于不再说话,握紧了手里的吊坠,将脸埋进他的军装,一任泪水潸然而下。
“卡诺大人——”
站在附近的贝伦卡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卡诺大人——”
三军将兵齐刷刷地跪下,单膝点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
王国历230年九月二十三日,第一次柯利亚回廊战役结束,深入敌境的帝都军生还九成,得以与神鹰军、西防军两军会合,猎风作战顺利结束。遗憾的是,军长卡诺·西泽尔为保全全军的有生力量,率领五万不到将兵亲自断后,苦战近十个小时,伤重不治而亡,享年二十三岁。
——《亚格兰战史》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戏写起来吃力不讨好,不过总算是磕磕碰碰的写完这一段。
虽然送走了卡诺同学有点悲情的色彩(其实倒是想把这一点渲染得更悲壮一点的,汗),但是柯依达的人生却还是很漫长(或者是剧情的需要……闪)。至于亲王的头衔,正文里估计没法详细的说了,可能会留到番外去讲吧,毕竟之前的柯扬原本就是伯爵,阵亡之后也只是追赠一等公爵,因此就算是死后追封也不会超过前者太多。
另,接下来的情节也许会有点虐……话说手头两个坑开始进入微虐的情节了,酝酿一下情绪去。
第80章chapter78葬礼
第一次柯利亚回廊战役,标志着以速战速决为基本战术的猎风作战告一段落,亚格兰的帝都军与后续推进的神鹰军、西防军两路人马在维亚公路迪恩山谷段会师,驻扎在距离迪恩山谷两百里外的维亚要塞内,将近60万的古格中央军团和无法探明具体数量的隐秘机动队则迪恩山谷的出口处与之遥相对峙。
这或许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斗,对于苏尔曼·埃蒙斯来说,耗费了大量的战力却没有达到击溃帝都军主力的目的,而亚格兰的帝都军虽然得以保存大量的有生力量,却因为军长卡诺·西泽尔的阵亡而笼罩在悲哀沉郁的气氛之中。
帝都军的将兵和军官们被送去医务队治疗伤势,卡诺的遗体则停在临时扎起的灵帐里,燃烧的白烛在暗淡的夜色里透出苍凉的光芒。
赫尔嘉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林格·弗洛亚和海因希里·索罗正在外面等她。
“殿下怎样?”
“没有哭,也不说话,只是那样坐着,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赫尔嘉回头望了望虚掩的帐帘,垂下眼睑,只低低道了句。
林格·弗洛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视线微微一顿然后收回,幽幽叹了一声:“已经三天了,这样下去不行,想办法再劝劝她。”
“明天便是卡诺阁下的葬礼,就让她一个人在陪陪他吧。”海因希里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了句,看了一眼身边神鹰军的副军长,“林格大人,如果今天死去的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殿下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林格皱了皱眉,潜意识里反感这样的说法,却又无从辩驳,只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西防军的军长只是自嘲般笑了声,缓缓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我去巡查西防军的守备,赫尔嘉少将,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开口。”
“是,海因希里大人。”赫尔嘉只是本能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大在意他的话。
倒是林格霍然转过身去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说什么。
“猎风作战是公主殿下一手制定的。”隔了会儿却听到赫尔嘉幽幽的开口,“帝都军担负着最为艰巨而危险的任务,随时随地都有全军覆没的风险。这一次,如果他们不能生还,那么明知这一点还是亲自下达了作战命令的柯依达公主便等同于亲自将他们送进地狱,那样的话公主殿下便不得不承受恶意的指责和污秽的罪名。卡诺大人保全了帝都军,便等于保全公主殿下的名声,可是那样的话……”
赫尔嘉顿了一顿,林格微微诧异地低头看她,却见这女子茶色的眼睛里弥满了悲凉的气息。
“殿下却永不会原谅自己了。”
林格·弗洛亚露出骇然的神情,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赫尔嘉已经兀自擦着他的肩头走过了去。
神鹰军的副军长在帐前一立便是彻夜,直到天边泛白,帐中灯光熄灭,玄衣苍瞳的女子自帐中缓缓而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绯色的晨曦便洒在苍白的容颜上,单薄而透明。
卡诺·西泽尔的遗体按照军中的惯例在去世三天后火化,清理过后的法身如生前般身着帝都军黑色的军装,佩戴象征上将阶级的绶带领花,身上覆盖帝都军黄金狮子旗纹样的军旗,面容如生,安详宁谧。
正是秋天早上,并不耀眼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散发着苍凉的暖色光芒,静静的泻在一片素白的营盘里,有人在周边点起火把,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很快淹没了这淡金色头发的青年儒雅淡泊的面容。
三军的将兵在那一刻肃立敬礼,为逝去的年轻统领送行。
这也是三天来柯依达第一次在全军将兵的面前出现,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主持这场庄严肃穆的仪式,她的面色苍白,有些显得虚弱,但依然维持着淡漠的表情,不是庄重肃穆,却比起之前的凛冽添了几分苍凉悲怆的气息。
“我感谢你们。”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除了必要的致辞,话并不多,唯独有一段被长久地记录在王国的史册之中。
“王国亦感谢你们。你们是亚格兰最为优秀的战士,一个多月来,跨越拉格隆河,横穿卢卡斯城堡,突袭哈米亚要塞,血战柯利亚回廊,深入敌军腹地,独自面对异域作战的各种艰难险阻,甚至来不及掩埋同袍的尸骨,你们历经大小会战进两百余次,无一败绩!王国因你们而自豪!”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你们优秀的统领送行,他就任帝都军军长不到一年,便在这片土地上洒进了自己的鲜血,我感谢他,感谢你们,以及那些和你们一起远征他乡却身首异处的战士们,让我们一起祈祷,愿他们的英灵能够步入天堂返回故乡……”
彼时她抬起脸来,仰望浮云万里的天空,单薄的阳光泻在眼角,一片淡白,宛如泪光。
似乎是太过疲倦的缘故,仪式结束的时候柯依达并没有召集各级军官商量今后的举措,而是单独唤了赫尔嘉由她陪着回到自己的寝帐略作休息,一跨进帐门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公主——”赫尔嘉忙不迭扶住她,一枚银色的吊坠正从她的袖管里掉下来,轻轻坠落在脚边。
柯依达惨白着脸制止她慌乱的动作,示意不要声张,缓缓地俯下身去捡起脚边的吊坠,怔怔地看了许久,方才以拇指缓缓地抵开金属盖。
激战中沾染的血污已经被洗尽,仅在正中的肖像中留下一两丝淡淡的褐色血痕,赫尔嘉微微张了张口,望着小像中淡金色头发面容如生的青年,顿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一天你问我的时候,我本该说的。”柯依达却是幽幽的道了句,“其实我应该告诉他,不管结果怎样,只要他活着,只要活着回来就可以了……”
“公主……”赫尔嘉愕然的抬头,手腕却被她握住,仿佛以此作为站立的支撑。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柯依达挑起唇角来,眼泪却从眼角倏然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依赖着他,信任着他,恋慕着他,自私地不想和别人分享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
“公主……”赫尔嘉骇然地看她缓缓地流泪,终于开始无措地哭出声来,“不要再说了,公主……林格大人?”
她抽泣着,回过头来,却看见副军长林格·弗洛亚站在门边,仿佛是因为眼前的变故而有些无措地样子,只低头闷闷地道了一声。
“是。”
柯依达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扶着赫尔嘉的手直起身来,却没有回头,控制了一下有些激烈的情绪:“什么事吗?”
林格低下头去,不忍去看她的背影:“禁卫军的费兰·皮瑟斯派人送来消息,皇帝的御驾由禁卫军和宪兵营护卫原定是三天后抵达这里,但是中途接到卡诺军长阵亡的噩耗,陛下临时决定加速行军,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五十里了。”
“知道了。”良久方才听到她幽幽道了句,转过身来,脸上依稀有未干的泪痕,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准备一下,迎接皇帝陛下。”
“是。”
在场的两个人应了一声,柯依达合了合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想要向外走去,眼前却是一片天旋地转,呆立着怔了怔便不由自主地倒下来。
“殿下!”林格眼疾手快冲上去,玄衣苍瞳的女子已然倒在他的怀中,嘴角带着血渍,殷红的液体沾染他胸前银蓝色的领花绶带。
皇帝波伦萨·亚格兰在接到柯利亚回廊战况的报告的时候,神情很是萧条。
侍立在旁边的费兰·皮瑟斯男爵知道他是想起了一年前牺牲的菲利特·加德上将。这位前任的帝都军军长后来被追赠为金勋上将,并被破格授予伯爵的爵位,但即便如此,由于生前孑然一生,还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这种死去的荣耀也不过虚无的过眼烟云而已。
“朕身边优秀的战士们,总是在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便仓促地离开,甚至来不及娶妻生子,享受平常人最普通的感情和生活。于是朕只能用一些炫目却虚无的头衔将他们的名字在后世的史书上装饰起来,尽管那样对于他们本人来说毫无意义。”
虽然只是有感而发的喟叹,但也多少意味着皇帝的心中是不无遗憾的。
但眼下要由他亲自操心的远不止这件事情,接到军报之后皇帝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修改行军的路程安排以期尽快赶到维亚要塞大营,第二道命令则是诛杀羁押在康帕斯的阿代尔家族满门,既然洛林·阿代尔已经伏诛,那么余下的叛党早已没有生存的价值。
至于第一道命令,固然是因为担心大战之后亚格兰此后的战略行动需要仔细地谋划,另外有一部分原因亦是因为林格副军长亲自起草的军报中特意提及了柯依达公主殿下并不容乐观的状态。
然而等到抵达维亚要塞之后,情况依然比皇帝想象的要糟糕。
身为全军总指挥官的柯依达公主突然昏厥,已有将近一天未醒。
尽管因为卡诺·西泽尔的阵亡,驻扎在维亚要塞的三路人马士气受到了打击,但由于几位统领的适当调度,军心并没有涣散,整个要塞大营秩序有条不紊,但柯依达看上去并不乐观的精神状态却令军中几位宿将们感到不安。
皇帝抵达大营的时候已近黄昏,免去了一切虚礼,在床前一坐便是两个小时。
随军的温布尔医官忙碌了半天才开出一张不痛不痒的方子,说来说去不过是疲劳过度又因为悲伤郁结在心的缘故,看着皇帝陛下面沉似水的表情,又是一幅支支吾吾的样子,皇帝终究是皱了皱眉,摆摆手示意帐下的宿将们到帐外去等候。
没过多久,候在帐外的高级军官们便听到里面传来茶盅碎裂的清脆声音。
在夜色里仿佛宣泄某种不知名的情感。
随即神鹰军副军长林格·弗洛亚被叫了进去,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因希里·索罗维持着笔挺的军姿,隐隐觉得风波不远。
“林格卿,你办的好差事!”
几个字被皇帝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神鹰军的副军长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旁边的温布尔医官已经一头冷汗。
“下官无能。”
“这就是你的答案?”皇帝冷冷的看他,已然有了薄怒的神情。
“下官……”林格迟疑着,小心拣着措辞,“具体下官并不清楚,但是……卡诺阁下,确实曾经留宿宫中……”
一道灼炎在苍冰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皇帝动怒了,而且是盛怒!
林格·弗洛亚打了一寒战,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加了句:“陛下,公主殿下现在已经很伤心了,请陛下不要再为难她了。”
“这个用不着你来操心!”皇帝只狠狠地道了句,“做好你分内的事情,林格·弗洛亚副军长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