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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完,堂中蓦地一静,只是下一瞬便嘈杂如菜场。堂中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都不禁骂出了声来,“你还有脸说是他们的姑母!”
而老太君则一下靠在了椅背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身子……
怪不得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下人,府中的子嗣依然会出事!怪不得她查了七年都查不出来!她怀疑过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追随多年的丫鬟和老嬷嬷!她甚至,怀疑过连氏和岳氏!可是,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个从小被自己宠到大的亲女儿,竟然是毒害、杀害薛家子嗣的真凶!甚至就在刚才,她还要绑走刚刚进门的孙媳妇!
老太君浑身发软,眼中含泪却死死忍住不让泪落下。半晌,她深深吸了一口,才颤声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她可是老将军薛齐嫡亲的姐姐,是那些孩子的亲姑母啊!所有人,包括弯弯都直直看着薛盈,等着她说话。
然而,薛盈只抬头看向弯弯,“你一早就知道我要对你不利?你是何时做的准备?”她刚才坐在那儿想了很久,但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不甘地摇着头,对弯弯道,“这不可能,问题出在哪里?我七年来一直很低调,你们根本不可能提前做任何准备!”
弯弯见她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解释的样子,懒懒一笑,道,“您可是姑母大人,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怎么可能提前防备你呢?”
薛盈闻言更觉不可思议,讶然道,“你没发觉我的问题,那怎么可能……”
“要怪,就怪你突然间找上门来。好端端地来找我们殿下说有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才对!”冬青哼了一声,接着道,“再说了,你真当我们殿下和老太君都是摆设,一点儿准备也没做吗?”
原来,弯弯昨晚回关雎院前,和老太君促膝而谈了许久。她才嫁过来一天,府中就接连死了两个孩子,这事发生得太过巧合。而更巧的是,京中生变,禁卫军莫名来围只有老弱病残的将军府……两人各抒己见,最后一致觉得“敌人”的目标,可能是她这位七公主。而且,那个凶手,很有可能再次行动!
可惜的是,她们查了一整天,还是找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不能主动出击,便只能严防死守。
明眼人都知道,将军府如今的主心骨是老太君。为了减削对方的戒备之心,促他立刻行动,老太君刻意演了一出戏。她提前在口中含了血包,然后当着所有人面咬破,吐了血。紧接着,弯弯找来早已安排好的大夫,又是卖力伤心了一回,直到众人信以为真才离去。
为了以防万一,弯弯将大部分的暗卫调至明处。这样一来,凶手会误以为这些就是她所有的底牌。所以,当薛盈忽然冲出来,连哄带骗地拉她去自己的院子,弯弯便起了疑心。于是,她一面假意犹豫,一面暗中给秋瞳使了一个眼色。秋瞳会意,立刻觑了个空向藏在暗处的暗卫发了个信号。此信号乃是早就约定好的,暗卫一接到这个信号,即刻就去找老太君。而老太君一旦收到暗卫的信息,就会当场吩咐府中的所有高手一齐出动。
只是,老太君左思右想,怎么也没想到,这信号会从自己女儿的院子里传回来!她转念便想起了那个院子中的密道,于是弹跳而起,紧急召集了府中高手。
那密道是薛齐在世时所挖,旨在某一日的不时之需。而薛齐极其孝顺,挖好密道后担心自己老母亲行动不便,怕她遇到危险逃离不及,所以命人在老太君院中也偷偷备了一个密道。两条密道的入口不一样,出口却是同一个,所以中间有一处暗门可以相同。
想到此处,老太君命人立即进入密道搜寻。果然,没过多久,就将薛盈和弯弯一起带了回来。
弯弯待冬青解释清楚后,说道,“其实,外面都是禁卫军,你若是当即就将本公主打晕拖出去,老太君恐怕真会来不及。好在你盲目自信,根本不介意本公主磨蹭。”
薛盈笑了笑,“当年我回将军府,死活赖在那个院子不走,就是为了那条密道。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我那个弟弟还暗中在母亲院子里也挖了一条。”
她连连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笑,老太君却听得心有余悸,“当年齐儿特意叮嘱不能泄露我院中的密道,看来他是对的……”她说着闭了闭眼,无力道,“说吧,为何如此,这将军府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究竟为了什么?!”
连氏泪流满面,岳氏更是哭得声音嘶哑,而薛盈则笑得相当痛快。她一眼眼扫过堂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一脸死灰的老太君脸上,道,“为什么?为了我死去的夫君和儿子!”
老太君想起那英勇善战的外孙,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哭道,“你莫不是疯了,他们都死在金国人的手上,跟将军府有何干系?”
“不,不是!”薛盈目眦欲裂,涕泪横流地吼道,“他们原本可以不死,是我的亲弟弟,是薛齐害死了他们!”
一众人都忘了哭,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堂中央的女人。只见她双目泛着血丝,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提前把望夜送回皇城了吗?那为什么不把我的夫君和儿子送回来?他心疼自己的儿子怕他北征出意外,那他为什么狠心让我的夫君和儿子去送死?!他自私!他太自私!”
一众人沉默不语,弯弯也转过了脸,暗中叹息:薛老将军恐怕以为北征有父皇支持,定然十拿九稳吧?谁能想到会全军覆没呢?至于薛望夜,他那时才十三岁而已,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忍心呢?而薛盈的儿子,当时已及弱冠,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啊……
薛盈却早已魔障,哭得呼天抢地,声嘶力竭,似乎要把埋藏于心底多年的痛苦全部倾泻而出!
“他不让我的儿子活,我也不让他的子嗣活!他的孩子,全部都得死!活着也要痴傻如猪,永世不得翻身!”她哭着哭着又猖狂大笑,抖着手一一指过堂中的所有人,嘶喊道,“你们都是帮凶,帮凶,都是杀我夫君和儿子的帮凶!你们早晚也要死,都要死!死死死!”
“我杀了你这个毒妇!”就在众人又气又怒震惊不已的时候,岳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我杀了你给他们陪葬!”
尖叫声起,岳氏握拳重重锤到了薛盈的脸上!等到一众人回神,那薛盈早已被打得嘴角流血,满脸红肿。只是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愿意上去拉架。即便是声泪俱下的老太君,也只撇过头不出声。
相比将军府的其他人,弯弯算是最理智的一个了。所以,她眼睁睁看着岳氏将薛盈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及时令人将她止住。满堂中人不敢言语,老太君缓过神之后也不愿意向女儿解释,只闭了闭眼说了一句,“你罪孽深重,还是让你去黄泉地府向孩子们谢罪吧……”
说完,她挥手让人将薛盈带下去,自己则瘫在椅子上,似乎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弯弯亲手上前扶她,轻声细语将她哄回了房间。离去之前,老太君死死拉着她不放手,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泣不成声。
弯弯几次哽咽,都强忍着没哭出来,耐心地陪着老太君说了会儿话,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才告辞离开。一离开青松院,弯弯就转身去了关押薛盈的地方。
毕竟是曾经的将军府千金,老太君没有开口说杀,谁也不敢动手杀人。所以,即使大家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是派了不少人看管。
弯弯进去的时候,薛盈正靠在墙边发呆。
“你背后之人是谁?”弯弯也不准备浪费力气,直接说道,“如果你肯说出来,本公主求老太君饶你一命。”
薛盈嘿嘿直笑,鲜血从她咧开的嘴角滑下,并着那双斜睨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我不会说的,我要你们死,要你们全都死!”
弯弯早有预料,也明白为何老太君连问都不问。冬青见此抢过旁边护卫的鞭子,狠狠就抽了过去,直抽得薛盈痛叫着倒地才恶狠狠道,“再敢对我家殿下不敬,先打得你生不如死再说!”
薛盈从未受过这种罪,脸上身上都是一条条鞭伤。虽然嘴硬,心里却着实害怕,所以只瞪着眼不说话,远远躲到了角落里。
弯弯秀眉微蹙,明白此时此刻严刑逼供并不合适,只道,“你好自为之,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还活着。”
话落,她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再次回到关雎院的时候,弯弯忽然有点后怕:差一点,差一点点自己就被人绑了……
秋瞳与冬青见自家公主神色,小声道,“殿下,不如我们晚上守在您外面的榻上睡?”
弯弯也想点头,可是看到二人脸上深黑的眼圈便改了主意,“罢了,你们今夜歇一歇。”
秋瞳与冬青对视一样,还要说什么,却见弯弯摆了摆手,“无妨,薛盈已经被抓,将军府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正巧此时夏蝉端着洗漱的用具过来,弯弯便笑道,“今夜让夏蝉伺候,你们下去吧。”
“是。”
二人领命离去,弯弯则在夏蝉的伺候下洗漱,然后上床就寝。
尽管很累,弯弯还是毫无睡意。烛火已熄,屋内一片漆黑。借着窗外柔柔的月光,她看着床边的香炉发呆。
香炉上淡烟袅袅,顺着风腾在床边。弯弯闻着闻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香味这么古怪?
弯弯对香极其挑剔,选用的香料就那么几款,今夜的香却异常陌生。刚开始还好,越闻到后面越觉得头晕。她心中一惊,赶忙撑起上半身想叫人,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根本动不了!
“来……”她才叫了一个字,睡在外室的夏蝉便进来了。她轻手轻脚地到了弯弯床前,“殿下,您怎么了?”
弯弯动了一下,竟觉得眼睛开始发花,她急忙抓住夏蝉的手,“香炉,香……”
“殿下您是不是有点头晕眼花?”
“是,快叫人!”
弯弯有气无力,刚说完话,却听夏蝉嘻嘻一笑,“哦,那太好了。”
弯弯猛地抬眼去看夏蝉,却见她一记手刀向自己劈了过来!
第52章五十二被绑(上)
弯弯不见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薛望夜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两天三夜,衣不解带、马不停蹄,这下他终于倒下了。只是,当军医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咬牙爬起来非要上马。左右见状忍不住劝道,“将军,您已经跑死了两匹马,必须要歇息一下。”
薛望夜的手都在抖,却硬是强撑着说道,“皇城内乱,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事关陛下安危和皇朝稳定,十万火急!不能歇,一刻也不能!”
这时,几位副将策马而至,再次齐齐劝道,“薛将军,必须要歇息片刻。”
“将军,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将军,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赶到京城,人马就得耗损近半……”
“将军……”
“将军……”
薛望夜放眼去看,果然那些士兵们个个面如菜色。若非军令如山,恐怕早已有人倒下。而好几匹马已然口吐白沫,扑在地上起不来。他无奈地看了看天色,道,“一个时辰歇息整顿,时间一到立刻启程,皇宫里群狼环饲,虽然陛下与本将军早有准备,却也撑不了太久!”
“是!”众将终于松了口气,下去传令。
许力也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待到薛望夜坐下来休息,上前道,“少将军,军情固然重要,但您受了陛下的虎符前来率军,切不可先行倒下。您若是倒了,这些人可就要乱套了。”
薛望夜捏了捏眉心,点头道,“虽然这些人马各怀鬼胎,但为了利为了名,好歹不敢违逆天子旨意。放心,本将军撑得住。再者,先锋部队已经快我们一步赶往皇城,若有不妥,少说也能顶一顶。”
尽管薛望夜如今已是天子亲令的大将军,许力还是习惯称呼他少将军。他略一思索,道,“少将军莫不是在担心夫人?夫人身为公主,一直胆识过人,冰雪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薛望夜眉间皱成了川字,双眼泛着血丝,道,“不,这次是我害了她!就因为夏蝉是我的人,弯弯才会大意!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夏蝉竟然就是一直透露信息给我们的那个‘黑衣人’!”
许力也皱眉道,“夏蝉以前每次都黑衣黑幕离,大晚上地找您说话,您看不清身形也是自然。至于声音声线,江湖中有些人擅长口技,她恐怕也深谙此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受了她主子的命令,特意跑来泄露所谓的天机,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一怒之下造反或者弑君。我也曾经怀疑过,所以让暗卫追踪‘黑衣人’,只是那黑衣人武艺奇高,来无影去无踪,实在是没办法。谁曾想,查来查去,‘黑衣人’竟就是身边的夏蝉……”
许力有些后怕,感慨道,“还好您当时坚持要接近七公主,若非公主殿下,我们可能早就反了。若真如此,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弯弯。”薛望夜揉了揉太阳穴,叹道,“传信给先锋,让他们到达后注意弯弯的消息。”
“是!”
“还有,你去把梅嫣叫过来。”
“啊,梅嫣姑娘?”许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垂头抱了一拳,转身往队伍中跑去。
薛望夜这边艳阳高照旌旗飞扬,同一时刻的百里之外,弯弯却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她已经醒来有一会儿,适应黑暗之后,四处摸索了一番,发现这是一处封闭的屋子,八面皆是石头所砌,只有大门一个出口。确认自己无法逃脱后,她便冷静了下来,暗暗告诫自己道:不管是谁将自己绑来,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杀她。所以,一定不能露怯!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当。终于,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人手执一灯烛火,慢悠悠走了进来。
“七殿下,许久不见。”
弯弯隔着烛火打量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半晌笑了一声,道,“宋御,果真是你。”
来人正是宋御。他一手执灯火,一手拎着食盒,不答反问,“殿下饿了吧?来,微臣给您带了些吃食,不知合不合胃口。”
说着,他将烛火放下,又打开食盒,亲手端出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弯弯的确是饿了,看了对方一眼后,大大方方起来坐到了桌边,抓起筷子就吃。
宋御微讶,“殿下不怕微臣下毒?”
弯弯虽然很饿,吃相却优雅至极。她慢条斯理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才道,“你们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那么麻烦来下毒?还有,既然是阶下之囚,也不必微臣殿下地叫了。如果你们真心把我当公主,就不会胆大包天将我抓来这里。”
“你……”宋御摇摇头,哭笑不得道,“你还是如此直接。”
“不直接能如何?”弯弯又夹了一筷子,细嚼慢咽之后道,“难道指望你能因为些许的爱慕之心而将我放了?”
宋御一噎,继而沉了脸,郑重道,“你可以嘲笑讥讽我做过的任何事,却不能说我对你只是些许爱慕!”
“哦?”弯弯眉间一挑,笑道,“难道宋大人能因此将我放了?”
宋御又是一噎,脸色相当难看,好一会儿才抬起脸痛苦道,“当时没有回应你,是我的错。但我也有苦衷,弯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说着说着,他伸手就去捉弯弯的手!
弯弯差点连碗都给丢了,飞速躲开。
于是,宋御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许久才慢慢收回来。他声音沉沉的,说道,“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只是,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这句话若是放在认识薛望夜之前,她该有多高兴啊。可是此时此刻,弯弯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厌烦。勉强按捺住烦躁的心情,她猜测道,“怎么,难道你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