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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蜜语见纪封收了脚,松口气。确定不会再增加其他破碎物品后,她起身去取工具,回来麻利地把摔在地上的碎玻璃杯收走,把地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一切弄好,她站回到纪封面前。纪封已经没有了那股冲动的戾气,可萦绕在他周身的气场情绪却还是坏的。
想离开的话,许蜜语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她找了一个适合抚慰人心的、润物细无声的调门,轻声地问:“纪总也会有烦心的事吗?”
纪封应声抬头看她,眼里因刚刚那通电话而起的嫌弃和沉痛还没有化去。
那份嫌弃,让许蜜语一愣。它和纪封最初看自己时的那种嫌弃一模一样。那时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明知丈夫出轨也不肯放手的蠢女人,因此对她百般嫌弃和厌恶。
“我不心烦。”纪封看了看许蜜语后,开口说道,“自己不要强的人,只我替她心烦能有什么用?”
他嘴上说着不心烦,可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他明明不只心烦,还很躁很气。
刚刚许蜜语从纪封手机听筒外溢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再结合之前纪封对自己的态度,她对眼前人口是心非说不烦的事,大概摸出了一个轮廓。
也许就是,纪封的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他的母亲却坚守一个出轨的老公和一段已经面目全非的婚姻不肯放手,执迷到渐渐失去自己。
“如果您觉得她自己不够要强,那您——”许蜜语顿了顿,调整出一个温柔无害的语气,包裹在等下会讲出的比较犀利的问题外面,“那您有没有试过,不要对她的问题只带着嘲讽和嫌弃去冷眼旁观?也许您走到她旁边,使劲地敲一敲她,或许她就会有所改变?”
她设身处地地结合自己当初的情形,轻轻试探着,给出建议。
纪封抬眼看着许蜜语,一眨不眨。许蜜语的心有些提起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哪怕裹着温柔语气的外衣,是不是也有些过格了?
忐忑间,纪封终于开口:“我敲过她,没用。”
许蜜语一边松口气,一边用温柔语气再包裹住一句话送出嘴边:“再敲一次试试?”
“那就在许多次的基础上,再重重地敲一次。”许蜜语看着纪封,目光真挚诚恳到能感觉自己肺腑都在充气膨胀,“我也是被敲打了很多次,才走出泥潭的。”她说到自己时,声音轻得像羽毛在空中飞,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温柔存在感。
纪封抬眸凝视她,忽然问:“你是被谁一次次敲打出来的?”
许蜜语微怔。她以为他知道她刚刚说的是谁。
“我?”纪封错愕,“我什么时候一次次敲打你了?”
许蜜语带着点时过境迁的惭愧感,在嘴角捏出一个微笑说:“之前你每次看不下去我的性格、我的境况时,都会用重话敲一敲我,每次都能敲醒我一点。最后那次在二楼露台上的大雨里,你说了最重的话,把我彻底敲醒了。”
他那些时候,只是在单纯的嫌弃她、对她恶语相向。可这些在她看来,居然是一次次敲醒她。
“我没有有意敲打你出泥潭,之前那些时候,我只是在单纯地嫌弃你,嫌弃到不想对你说什么好话。”
纪封更错愕了:“你受虐狂吗?知道还觉得我是在帮你清醒?”
许蜜语微笑:“有时候让人清醒,可不就得靠这些不好听的话做重锤,把犯迷糊的人敲醒吗。你母亲那里,你试试像当初敲我一样,也不留余地地敲一敲她。”
顿了顿,她偏头沉吟,整理语言,试着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也许之前就是因为你的敲打还留有余地,才让她
一直存有不该有的希望。假如你对你母亲也像对我那样,决绝一点、犀利一点、不留情面和余地,或许能让你母亲彻底清醒也说不定。”
纪封看着许蜜语,看她微微偏头认真思考的样子,看她浅笑倩兮想为自己解忧的样子。
他看了她好长的一眼,看得心头像有些什么东西在翻腾涌动。
比起敲醒母亲,她刚刚的话似乎先敲醒了他,她居然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自我审视的想法——
他之前嫌弃许蜜语和糟烂家庭做不了切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或许他当初对许蜜语的极尽嫌弃,是他把自己的自厌情绪做了迁移和投射。
回头再看他自己的家庭,或许母亲对父亲总能存有一丝不灭的希望,根由就在他这里——母亲总是觉得只要有他在,父亲就总有一天会对这个家回心转意。
而他从来没有果决切断过母亲的这个念头,于是让她总能在一片烂泥中心生出希望。
说到底,是他应该先从这个糟烂畸形的家庭里切割出来;这样才能让母亲从“只要儿子在,父亲早晚能为儿子回归家庭”的妄想中清醒。
明天,他要打电话给母亲,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要和那个早就糟烂的家,那个早就失格的父亲,做彻底地切割。
他和纪圣铭,母亲只能选一个。如果母亲再企图通过他去挽回父亲,他将和她也做下彻底地切割。
希望他这记重锤,可以敲醒母亲,不要再把儿子当做可以挽回丈夫的工具去利用、去伤害。
想好一切,纪封又去看许蜜语。依然是好长一眼。
似乎在这一眼中,他又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
心跳不知怎么,竟比平时快很多,快到几乎要进入一种悸动的状态。
许蜜语被纪封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看得头皮都要有些发麻,不知所措中她只好对他笑起来。
“不许那样冲我笑,”他突然没好气地说,“想要勾引谁似的。”
这回轮到许蜜语目不转睛地瞪着纪封,莫名其妙地错愕起来。
好好地说着话,她在挺真诚地和他推心置腹,怎么突然画风就转了,连她笑一下都变成莫须有的罪过了?
她有些无语地翻翻手腕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钟。惹不起总躲得起。于是她对纪封说:“纪总,要不然等下你让蒋小姐过来陪您吧,我晚上有事,差不多得离开了。”
纪封一下就挑起了眉,也挑起了音调:“咱们俩谁是谁老板?怎么你还替我安排上日程了?连我叫谁不叫谁,你都给我安排好了?”
许蜜语感觉到蓦然间就有一股邪火夹在纪封的话里,向自己烧了过来。白瞎她刚刚看他郁闷还想帮他消解消解烦恼的一片好心,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她心底里泛起小小的不痛快,有些赌气地不做声。
纪封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过冲,于是缓和了一下再发问:“你晚上有什么事?”
许蜜语沉着脸不带一丝笑意地看着纪封,还带着点赌气的样子,实话回答他:“我要去‘夜遇’酒吧。”
纪封看着许蜜语的眼神和表情,她赌气的样子有一种很特别的韵意。好像有些嗔恼,她努力把它藏起来,可又藏不住似的露出一些。似嗔非嗔的,倒好像比她刚才的笑容更加勾人。
加上她又故意提到“夜遇”酒吧,勾起他一下想起大家丢弃掉彼此身份坐在一起放肆喝酒的那一夜。
纪封看着许蜜语,一眨不眨地。许蜜语也回视着他,带着在他看来是有些勾人的嗔意。
对视间,他好像能从她眼睛里
看到呼之欲出的另一个人格的许蜜语。
他立刻警惕起来:“你故意这么说,是想引我和你一起去‘夜遇’?”
纪封说完这话,察觉自己把“夜遇”两字说得无端地竟有点双关的味道——
是去“夜遇”,也是去夜遇。去“夜遇”夜遇那一晚的纪封和第二人格的许蜜语。
许蜜语听完纪封这句话,意外得几乎有些无语。他怎么会有这么偏的理解。
她非常认真地告诉纪封:“真的没有想引你一起去的意思,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去!”
纪封看许蜜语回答得信誓旦旦,甚至有些像在赌誓一般。
他暂且放下警惕。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她。说不上为什么,他今天就是想多留她一会儿,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空旷的套房里。
他晃晃肩膀,想象自己听到了里面关节疲惫的叫声。于是开始给许蜜语找事。
“我肩膀和后背都酸疼,这样吧,你过来帮我按一按再走。”
许蜜语心里还有些不痛快没有散掉,实话不肯实说:“我不会按摩。”
“不会专业按摩,乱捏总会吧?”纪封居然没有妥协。
许蜜语还是想拒绝:“那我帮你联系康乐部,让他们派一位值班技师上来给你按。”
纪封嗤地一笑:“他们?他们那点手艺连乱捏都不如。”顿了顿,他脸色一沉,结束讨价还价,“就你了,快过来按。要是按好了,我可以考虑早点放你走。”
许蜜语闻声叹口气,妥协给了纪封。
为了晚上能及时参加聚会,就给他按一会儿吧。
她走到沙发前,示意他趴好在沙发上。
随后许蜜语搓搓手,说了声:“我来咯。”说完不由一怔。她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小夫妻间的意趣在里边。
这是她从前给前夫按摩前习惯说的一句话。眼下婚虽然离了,习惯却还留在潜意识里,当场景重现时,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纪封趴在沙发上也转回头看她。他也被她三分娇气三分憨软三分挑逗的语气搞得错愕了。
许蜜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把你当成我前夫了”——这样似乎不对;说“抱歉刚刚是我潜意识里的一种习惯用语”——这样好像更奇怪。
既然解释不明白,索性把它模糊过去吧。
许蜜语两手往纪封肩上一按,直接把他按趴回去。
她开始不声不响地发力按摩起来。
她刚按了没几下,就听到纪封发出若有似无地一声哼。
“我力气太大了吗?”她赶紧问。
“骗子!”纪封的声音在他与沙发之间憋得有些闷,听起来瓮声瓮气地,“不是说不会按摩吗?你这手法比楼下康乐部任何一个技师都好,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有数的吧?”
纪封没好气地说着。
许蜜语的按摩手法又柔又韧,总在需要得到力量的时候给到力量,在需要接收抚慰的地方给予到抚慰,一切都恰到好处,舒服得人简直有点飘飘晕晕。
纪封一边感受着来自颈背间被按捏的舒服,一边在心里没好气地想,许蜜语这是不是又在对他搞欲擒故纵了?从刚才那声娇气憨软带着挑引的“我来咯”,到她明明会按摩却说不会,结果现在一上手就把他按得差点哼出声来。
她要么就是真的天真,天生自带勾人的女眉骨而不自知;要么就是在耍心机用手段,故意在勾引人。
是自己昨天给她送的巧克力又让她燃起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了吗?他只不过觉得她比较爱吃那东西而已,所以才顺手送的,她可千万不要因此又对他燃起什么非分之想来。
他这么警惕地想着,筋骨上被按摩开来的愉悦舒服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身体里游走蔓延。
他闷声咬住牙关。
决不能让她得逞,决不能让她知道,她的按摩手法按在男人身上,就快让她的勾引之心得偿所愿。
就这样他趴在沙发上,既觉得有种莫名魂轻骨酥的舒服,又咬牙地挺着不肯承认这股舒服。
但在许蜜语两手按压到他腰际时,他倒吸口气,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从沙发上猛地起身,侧转过去,一把握住许蜜语的手。
那两只刚刚在他身上行凶作恶的手。
他看着许蜜语,许蜜语也愣愣地看着他。
视线交缠间,彼此呼吸似乎都在加快。许蜜语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发出咚咚的声音,他的手掌和她被握住的手腕间似有烫人电流在滋滋涌动。
等她出声时她才发现,自己音色里竟有一丝喑哑和颤抖。她问纪封:“怎、怎么了,纪总?”
她的声音好像惊醒了纪封似的。
他一把松开她的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茫然和烦躁起来。
“不按了,”纪封松掉许蜜语的手,没好气地说,“你走吧,赶紧走,赶紧去你的酒吧。”
——就别在这变着法地勾引他了!又是谈心又是笑、又是欲擒故纵又是娇声试探的。
许蜜语闻声,如同听到大赦一样,连忙说声纪总再见,随后几乎是拔腿就跑。
等跑出套房,她扶着走廊墙壁停下来,发现自己喘气都变得短促。
她抬手拍了自己的脸一下,拍散一些不该滋生的感觉和念头。然后深呼吸,平缓自己,走进电梯去。
套房里,纪封一开始和许蜜语谈心后好不容易被安抚下去的烦躁感,莫名其妙且变本加厉地又回来找他了。
她真是可恶!好端端地非要对他谈心,还偏偏谈进他心里去了。
好端端地非要冲他那样地笑!她不知道自己那样笑起来很好看吗,她那样冲男人笑起来谁受得了?
好端端地非要跟他用奇怪的语气。
好端端地按摩非要按得那么勾人。
就这样还说不是想勾引他一起去“夜遇”!连走的时候都走掉得同样欲擒故纵,小跑出去的样子都在惹得人想追。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坏女人,勾引他对她有什么好处?勾引他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可能性,他绝不可能对她上钩动心。
绝不可能!
许蜜语离开后,纪封使劲梳理自己的情绪和思绪。梳理了好一会,他觉得自己把自己说通了,他绝对不会再因为那个总爱勾引他的坏女人而烦躁了。
可是马上他就发现,自己不仅依然烦躁,甚至还蔓延出一个人独处的孤单无聊和懊恼。
种种情绪的压榨下,纪封无意识地拿起手机,想要从里边找点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新闻看过了,地也种完了。没有什么信息要发给谁。连拿起手机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消遣掉时间。
百无聊赖下看到酒店管理层的工作组群。
他忽然想,他这个老板也许应该在群里给大家发几个过年红包。
以前这种事他都等薛睿结束假期后由他来替自己做。平时这个群他也很少看,都是薛睿给他提炼有效信息。
但现在他太想找点事做了,于是亲自进了群又亲自上手
发了红包。
他一连在群里发了好多顶额红包。开始时没有人敢抢,直到薛睿带起头,抢了红包又发出各种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大家才跟着勇敢起来,纷纷抢起红包来,抢完也发出花式的谢谢老板表情包。
一时间消息开始刷屏,一条一条刷过去比后浪拍前浪还要快。
纪封点进群资料翻看群成员。
他记得这个群应该是主管以上级别的人都在。
翻着翻着他看到了许蜜语的头像。
果然群里有她。
他退回到群聊天界面,手指开始连续回拨,把页面拨到最前面他发红包的地方。
然后一条一条地往下筛查,想找到有没有来自于许蜜语的“谢谢老板”。
终于翻了几屏之后,他看到许蜜语也发了表情包,是一个小人不断在鞠躬说“谢谢老板”。那四个字仿佛有声音似的,是那种“我来咯”一般的娇气憨柔的语气。
纪封心头一凛,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重新握好手机视线在屏幕上往下一扫,蓦地看到人力部的人在许蜜语出现后单独艾特了她,并祝她生日快乐。
再
纪封看着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有些怔忪起来。
原来今天竟是她的生日。
原来她要去“夜遇”,应该是去和她朋友一起过生日。
原来她真的不是在引他一起去……原来她真是要自己去,去过她的生日。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纪封反而比刚刚、比白天接过母亲电话后,都更加烦躁了。
他烦躁得连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烦躁得拎起外套抬腿就出了门。
她越没有让他去“夜遇”,他倒越想去夜遇一下她了。
纪封赶到“夜遇”后,直接要服务生叫老板。
李翘琪见到纪封时还不怎么惊奇,以为他就是趁着过年来消遣消遣。但听到他说来找许蜜语,李翘琪惊奇起来了,脸上表情仿佛见到天外来客。
她本想先问问许蜜语,纪封过来找她,那要不要让他融入他们的聚会团体。
可她转念一想,不能只她一个人惊奇。包间里至少还有两个人,她也想看看他们惊奇得仿佛见到天外来客的表情。
于是她把纪封带去她专门准备出来的包间。那里面,正聚着曾经的一群老同学和寿星许蜜语,以及……
李翘琪把纪封引进包间,两手互击拍出几个响亮的巴掌,这种和耳光最相似的声音很快震慑住满屋子的鼎沸吵闹。
所有人一起看向门口。
看到李翘琪带进来的人时,其他同学们只是有些茫然,但许蜜语却结结实实地惊呆住了。
她身旁的薛睿和她一样,也结实地惊呆住了。
尤其薛睿,他怎么也没想到过年期间的私下聚会里,竟会突遇老板,一时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纪封也看到了薛睿。他也意外了一下。平时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居然比自己先出现在这场聚会里?!
许蜜语居然叫了他没有叫自己?!
纪封莫名有种被背叛的奇怪感觉,甚至伴随着被背叛还涌起一些不甘心。
他向许蜜语看去。
许蜜语有些迟疑地站起身。
纪封看清她今天果然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格的许蜜语。
她今天又穿了一身和平时风格大相径庭的衣服。
修着身形的无袖短衫,和勾勒出玲珑腰线臀线的齐膝裙。
头发倒没有像上次那样波浪披肩,这次她把它们挽了起来,松松地盘成一个发髻,有细碎发丝散在两鬓和颈间,灯光下像茸毛一样,自带着媚气。
她冲他站起身时,袅袅婷婷的,一种独特的韵味随之扑散过来。是那种十几二十岁女孩所不能比拟的一种至甜至熟的韵味。
她一时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打招呼,于是站起身后,红唇微动间露出点疑惑迷离的意态。纪封觉得另一个人格的许蜜语也在有意无意地勾引自己。
她身边那些同学们,忽然解了她的围,向李翘琪发问:“翘琪,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谁啊?这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李翘琪冲说话那人一摆手:“喝多了吧你?我们哪有这么帅的同学啊,这是蜜语和薛睿他们的——”她刚想说老板,但被纪封出声打断。
“——同事。”
李翘琪转头看纪封一眼。许蜜语和薛睿也看纪封一眼。
纪封再次确认自己的定位:“我是他们的同事。”
同学们立刻热络起来,有人有社牛倾向,已经起身自来熟地去拉纪封手臂,想把他拉到人民群众中来,一起喝酒聊天吃东西。
看到那同学不知轻重地对纪封上手,了解纪封脾性的许蜜语和薛睿一起倒吸一口气。
许蜜语很怕自己第一次触碰纪封衣袖时被他吼的场景会上演,到时会闹得大家都很无措尴尬。
她提心吊胆极了,提着一口气眼神一瞬不离纪封面庞地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她也确实看到纪封在男同学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时,脸色一沉狠狠皱了下眉,好像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
但下一秒。
纪封眼神一瞥撞上许蜜语的视线。
似乎许蜜语眼中的焦虑和担忧触动了他。
他居然就此忍耐了下来,居然把想发作的念头按捺了下去。
于是他竟由着男同学热络络地拉着,一直把他拉到酒桌前坐下。
许蜜语和薛睿对了下眼色,赶紧走过去一左一右地隔开其他人更多的触碰,坐在纪封的两侧。
薛睿一坐下就小声问纪封:“老板您怎么来了?老板您刚刚居然没有发作,好神奇!”
纪封也小声回问他:“你呢,你怎么也来了?许蜜语叫你来的?”
薛睿摇头,脸上居然渐渐爬上一点娇羞色:“琪姐说今晚蜜语姐过生日,大家要一起喝酒,问我来不来,我就来了。”
纪封听了这个解释,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然后他转头,睨着许蜜语。
许蜜语也看向他。
对视间,许蜜语问他:“您怎么来了?”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看清她脸上居然一点妆底的痕迹都没有。皮肤是自然的白皙,嘴唇也是她自有的红软和水润。
她怎么一下子明媚得连没有妆都这么亮眼?
纪封没有回答许蜜语的问题,他反问她:“你叫薛睿来的?”
他要确认薛睿到底是谁叫来的。他这该死的胜负欲。
许蜜语想,该算是谁叫薛睿来的呢?是她看出李翘琪对薛睿念念不忘,于是顺水推舟让李翘琪去叫薛睿一起来,借着自己过生日的由头。
这么看来,本质上说还是她叫薛睿来的吧?
她回答纪封:“嗯,是我叫他来的。”
纪封双眼一眯,声音一冷:“你能叫他来,不能叫我?”而且她明明知道他待在顶楼上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许蜜语被纪封的倒打一耙弄得彻底愕然了,她连“您”字
都舍弃不用了,直接变成“你”:“可是下午在顶楼时,明明是你说,我这样那样的都是为了勾引你来‘夜遇’。你都那么说了,我还叫你一起来,我是傻得要迫不及待坐实你给我的勾引罪名吗?”
酒吧包间的灯光昏黄陆离,照在许蜜语的脸上,映出她鲜活的嗔恼,让她有种她不自知的别样媚态。
纪封看着这样的她,竟一下子语塞起来,变得哑口无言。
同学们听到一声半句地,开始起哄:“什么勾引?什么情况?我们也要听!”
许蜜语立马变得胆战心惊,她怕同学们给自己和纪封安上情况,他们不知道纪封的身份,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起哄。可她自己心里明白,高高在天上的纪封和移这波危机:“你们问为翘琪和薛睿,是谁要勾引谁。”
大家立刻被她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攒足炮火去攻击李翘琪和薛睿。
许蜜语默默松口气。
转头间她突然对上纪封的目光。
他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努力不示弱地看回去,并且做出点横横的样子问:“纪总你到底来干什么啊?”
纪封捏起面前的空酒杯,晃荡了两下,抬头招呼服务生送几瓶上好红酒进来,然后给许蜜语和自己的杯子都倒上酒。
倒完后他捏着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回答刚刚许蜜语的问题:“顶楼待得无聊,就出来了,”他捏着自己的酒杯优雅矜持地去和许蜜语的酒杯轻轻一碰,“来给你过过生日。”他看着她的眼睛,抬起嘴角,又对她轻笑着说了声:“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