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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卫琇一直早出晚归,钟荟又忙着粥棚和米粮的事,算起来两人上上次共乘一车还是去陈家赴宴。
钟荟一登车便想起了上次归家途中自己的荒唐行径,脸先红到了耳朵根,偷觑卫琇一眼,见他果然憋着笑,不由恼了:“你笑什么!不许笑!”
卫琇立即肃容正襟危坐,这要是把她惹得羞恼了,下回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进齐王府,钟荟便知道为何在青齐一带百姓只知有齐王不知刺史郡守为何人了。
她自问见过几回世面,可齐王的排场仍旧叫她一震,两相比较之下,卫琇这刺史简直可说寒碜。
齐王府虽名“府”,却俨然是一座小城池,窈窕连亘,层台累榭自不必说。入了大门是一条可供数车并驰的宽阔大道,两旁垣墙高耸,越过高墙隐约可见长松巨木间露出的飞檐翘角。
钟荟心里一动,常山长公主在钟荟眼中可算是大手笔的穷奢极欲了,可也还是往屋宇的工巧和华丽上做文章,府邸的格局大致上与旁的王孙宗室相差无几,这齐王府的布局却不似大家宅邸,而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皇城来。
宴会设在后花园中,钟荟和卫琇进了内门,下了犊车,换乘齐王府的朱漆辇车,一路不知七拐八弯地经过多少富丽堂皇的宅院。
钟荟不免叹为观止:“若是钟蔚误入此地,恐怕一个月都摸不出去。”
她无所顾忌地东张西望,一有感想便与卫琇窃窃私语,反正她是个没见识的屠户女,即便与夫君交头接耳王府的下人也不会大惊小怪,随行迎客的仆人果然视若无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一入花园,钟荟更是吃了一惊,忍不住抓住卫琇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东安平有山么?缘何我读的方志和舆图上都未提到过?”
“据我所知这一带确无山脉。”卫琇也有些诧异,不过因他冷峻惯了,显得比钟荟镇定许多。
这么说来八成是人工堆砌出来的了,钟荟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平地上叠石堆土,构成数百仞高的山丘,绵延起伏之势宛若天成,可想而知耗费了多少物力。
不一时辇车行至湖边,只见开阔的水面烟波浩淼,湖畔大片的蒹葭芦苇中不时有水鸟飞起,在空中划出曼丽的弧线。
“想来这湖也是人工开凿的了。”钟荟感叹道,如此不计工费的筑山穿池,大约只有皇家苑囿可以与之媲美了。
“这齐王殿下似乎格外偏爱黄色呢。”钟荟凑过头去,附在卫琇耳边轻声道。
非但辇车的帷幔是明黄,沿途馆阁的垂帷也多是各种深深浅浅的黄,就连庭台和水边的纱帐也用了鹅黄色。
卫琇点点头,转过脸咬着她的耳朵回了一个字:“土。”
钟荟不由恍然大悟,本朝为水德,而土克水,齐王如此明目张胆地尚黄,简直是把不臣之心昭告天下。
她后背上升起股凉意,她早知齐王蠢蠢欲动,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他若要举兵,只怕第一个就要拿刺史祭旗。
钟荟并不知道齐王的势力有多大,按理说王国兵只有五千,可齐王兵力肯定远超这个数,卫琇怕她忧心总是轻描淡写,钟荟先前暗暗揣测,齐王数代经营,大约三五万精兵是有的,看这眼下的光景恐怕远不止这个数了。
也难怪这几个月齐王能放任他们大肆募兵屯田,战事一起,卫琇凭那点歪瓜裂枣的州郡兵无疑是螳臂当车,司徒钧这货根本是把他们扔进了狼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哄熊少爷睡觉哄到十点半,本章比较瘦,明天应该会肥一点,么么哒~
对了上一章结尾的四月初改了六月初,算算双十一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应该过了几个月了
第159章王妃
辇车行至池畔的芳春琴堂前停了下来,一名王府侍女迎到车前,躬身行了一礼道:“王妃请卫使君和夫人入内叙话。”免不了偷觑一眼车中之人,当即目瞪口呆,险些失礼。
早听说这位刺史生得俊美,如今一见,单俊美两个字哪里能够尽述他的姿容态度!这位卫使君的装束与王府里的几个小郎君差不多,同样是头戴玉冠,褒衣博带,可就是平白让人觉得,每道衣褶子里都透出倜傥风流来,至于眉眼面容,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差点丢了魂,哪里敢去看第二眼!
钟荟如何看不见那小侍女的神情,不过她是只很明事理的醋坛子,呷醋也分对象,当下只是促狭地朝阿晏挤挤眼,拿帕子掩了口轻轻咳了两声。
那侍女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搀扶刺史夫人,卫琇摆摆手,道一声:“我来。”自己先下了车,接着伸手让夫人扶着他的胳膊落到地上,一边轻轻扶了扶她的腰,夫人则回眸向他一笑,两人之间的默契像一堵墙,将不相干的人都隔在了外头。
侍女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顿时心肝乱颤,不自觉地捂了捂心口,不敢再多看,将两人领到堂中,通禀一声便退了出去,迫不及待地一溜烟跑到后院。
廊庑下早围了一堆等消息的小姊妹,一见她便叽叽喳喳道:“阿芹,瞧见了么?那使君果真生得那样好?快同咱们说说!”
“哎哟我的乖乖!”那名叫做阿芹的侍女仿佛惊魂未定,“这可真是,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阿芹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怎么描述法,翻来覆去也只说得出个好看。
其他侍女纷纷露出遗憾又艳羡的神情。阿芹心中得意,卫十一郎之名如雷贯耳,得知他要来王府贺寿,他们这些奴婢也是群情鼎沸,天可怜见她为了争这亲眼一睹卫郎风采的差事费了多少心机和钱财!
突然另一名侍女问道:“难不成比那南阳寺的俊俏盲禅师还好看?”
阿芹夸大其词道:“比那禅师好看一百一千倍!只怕仙人下凡也没卫使君好看!”
又有人问道:“使君生得那样好看,做他娘子得多泄气呐,只怕连镜子都不敢照啦……”
“呵!”阿芹翻了个白眼,“你生得跟个炭条似的才这么想,使君夫人可是个顶顶好看的大美人儿!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是咱们这地方没见过的款儿。你们是不晓得,使君看夫人那眼神,啧!就像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那比咱们府上三娘子呢?还有陈郡守夫人呢?”方才被称作炭条的深肤侍女有些不服气。
阿芹想了想不能明着说主人家不如外人,只道:“比郡守夫人还好看许多呐,且看着像是个正经人。”
这么说当然是在暗示郡守夫人不正经了,众人都心知肚明地哧哧轻笑起来,那郡守夫人见天儿地往王府跑,女眷跟前略露个脸,不是往园子里便是去外院,总不见得是来找郎君和小郎君议事的吧?齐王府的下人中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没人敢明着非议主人罢了。
只有那炭条侍女不以为然:“郡守夫人好歹是正经世家娘子,庶的那也是世家,听说使君夫人家里不过是宰猪的……”
***
寿宴开席还早,芳春琴堂距宴席所在的紫阁只有几步路,齐王妃和一众女眷便在此暂歇。
卫琇一个外男要同其他女眷避险,齐王妃便将他们夫妇俩请到外间听事中相见。
芳春琴堂靠近湖畔,庭院中种了几丛秀雅的楠竹,此外再无旁的花草,在盛夏骄阳中翠色.欲流,看着便觉沁凉。
守门的侍女胆子小,不敢明着去瞟卫使君,屈膝行了礼,打起黄水晶帘子。
屋子里搁了冰山祛暑,钟荟一走进去便觉寒气袭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畏暑,只着了身单薄的蜀州春罗衣裳,外披轻若无物的雾縠纱衣,在外头犹嫌热,一进室内却仿佛坠入冰窟。
齐王妃端坐在上首独榻上,身边五六个侍女垂手而立,此外还有个面相有些刻薄的老嬷嬷。王妃一见两人进屋便将手中的夏季风物绘扇搁在身旁的金丝象牙席簟上,优雅地站起身迎了上来。
卫琇和钟荟向她行大礼:“见过堂姑母。”
齐王妃将卫琇端详了一会儿,噙着泪嗔怪道:“你这孩子,到青州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看堂姑母,上回见你还没有这灯台高,一转眼都成家了,长成这么个芝兰玉树的模样,有堂叔年轻时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