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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晌午,江老头便已烧好饭菜,每股交替用食,伤兵则由八大刀徒去负责。经过狼桥一战,环刀子部整整阵亡了二百人,多数是在唐军的火攻下烧死的,而伤兵则遍布全员,或重或轻的区分开来后,重伤六十多人,轻伤四百人等。
分雷伤痕累累地和梭伦赶到腹地,待孔果洛一边包扎分雷的伤口,一边看得直蹙眉头,不由叹道:“早先步固台的一击便是重伤了,而后斗笠人的偷袭、巷战,还有刚才的桥战,你是伤上加伤,如果再拼命的话必会牵扯旧伤,非死了不可”
分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可是买天的神医,说的像判刑一样我可接受不了哩。”
孔果洛小心翼翼地从分雷臂上揪出片铁屑,淡淡道:“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如此撕杀,我看咱们还是先撤出狼窑吧。”
分雷看了一眼神情痛苦的梭伦,叹了口气道:“现在就撤出狼窑只能被唐军追着打,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唐军的厉害。”说完无奈地干笑一声道:“别说你们,就连我也害怕的要死,没想到他们有那么多厉害的玩意。”
梭伦紧握着斩马刀哽声道:“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么窝囊,不怕你们笑话当我看到那两支长矛后,差点吓出尿来”
三人一时静默无声,分雷想起身赴浅滩之宴时眼见的三辆滚油车,一时也陷入麻木之中,如果元解礼现在就调动人手运来那骇人的利器,到时满林子浇上熟油,别说一千人,一万人都得烧死在这里。
他打了一寒颤,仿佛耳畔又响起被火烧死的士兵惨叫,他下意识地摆开孔果洛的手,这时传来嘉布塔拉郁闷的声音,这熊一般的壮汉摘下头盔扔在众人面前,头盔翻滚着直敲在分雷胯下的硬石上。
“你们玩的真爽,又是点火又是剁人的,嗨!右边连一个鸟粪都没有,真***扫兴!”
梭伦还记得他士兵的惨死,一时气愤下拎起斩马刀向阵前走去,分雷一声叫住了他,他知道眼下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孔果洛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他起身拉回梭伦,分雷看着三员爱将脸上不同的表情,淡淡说道:“不错,元解礼是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大唐帝国的威武,也让我们心中折服唐军的训练有素,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借口,说什么敌众我寡,或者是敌械强狠,我们什么都没有,对”
分雷堪堪直起身子,望着手中的奔狼绷簧刀道:“可我们还有一样那就是悍不畏死的精神,草原大漠生来就有的男儿汉的勇气!我们可以断言而死,我们也可以为了兄弟舍己而亡!但你们永远别忘了自己临咽气前骄傲的说一声,我们为了辽阔的自由而活!我们是草原最强的汉子!”
嘉布塔拉、梭伦和孔果洛木然地站立在原地,脸上却猛然间泛起激动的红润,分雷说的不错,那草原男儿骨子里的血气在脉脉沸腾,这时嘉布塔拉上前道:“头人你就说吧!下一步怎么走?”
分雷按过他的丑脸,蹲下身子用木枝在地上画了个狼窑,然后蜿蜒几笔,画出了黄河和狼林,他肃容道:“狼耳桥被断之后,唐军只有两个办法迂回作战,一是这里。”分雷用木枝点着右翼的密林,道:“明晚赶来的两万唐军见桥身已断必会经由浅滩绕道而来,从而在右翼加紧对我们的攻势,所以嘉布塔拉!”
嘉布塔拉见有仗要打,喝声道:“属下在!”
“在官道以南和密林中调设陷阱,把看家的本领都拿出来,不仅南林,我们后侧的密林与乌兰布和沙漠的接壤处也要设置,三百买天兄弟定要盯紧这一天一夜,然后他图!”
“得令!”
“梭伦!”
“属下在!”
“八大刀徒不要再参战了,命令他们转移伤兵前往渡口,剩下的做为第二波战力埋伏在右翼买天战士之后,只留一百弓手监视狼耳桥唐军!”
“属下得令!”
“我呢?”
分雷一看浑身直痒的孔果洛,装做不解地冷声道:“什么你?”
孔果洛愕然道:“头人!这命令下的草率啊,我可是买天先锋将!你不能总让我窝着啊!”分雷也不答他,憋得这小子直瞪眼睛。
嘉布塔拉和梭伦看着地上的图画,均等着分雷说出另一种可能,狼耳桥已然毁于黄河之中,唐军能够快速作战的途径只有右翼的狼林,难道
分雷弯着小棍点了点流入狼窑的黄河支流道:“如果我是元解礼,就会在上游投下成批的铁滚子,顺流而下后砸破索爷的运兵船。”
三人听罢蓦地一惊,分雷续道:“一来可以阻止索爷增援玳轲岩城,二来也可以扫清河上障碍,将两万唐军运至城下,我们能做到的他们也一定能做到,所以孔果洛”
孔果洛早伸着脖子等他下令了,闻言说道:“铁滚子只有汛期才能顺流飘下,这个时候容易沉底,不过以防万一,我们可以砍下几颗大树加以抵挡,这个包在我身上好了。”
分雷抬头看了看四周高逾十丈的老树,淡淡道:“狼窑下游河口虽窄,但水流湍急,怕是树杆也会被铁滚子撞得四分五裂,我想索爷留给我们的那几艘船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头人万万不可!如果用船堵上铁滚子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分雷望着梭伦苦笑一声道:“那还不给你家老子留个口信,最好多留几艘船下来,不然我们就真的只有以死相拼了。”
梭伦道:“头人放心,我即刻就去办妥。”
分雷点了点头瞄向孔果洛道:“唯今就看你的了,按你的法子先封锁河道,元解礼是个带兵经年的老滑头,一切可能都会发生。”
就在这时,一只鹞鹰鸣叫着飞翔在众人上空,梭伦起身打了记口哨,那头鹞鹰盘旋几圈后俯冲而下,拍着翅膀落在他的手臂上,梭伦抠出鹰爪上的绑签打了开来,看罢不尽皱起眉头。
“探子说唐营的三辆滚油车已经在路上了”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分雷心道最要命的来了,他拄刀站起身形道:“这是要配合右翼的唐军发起冲击了,我们的计划不变,只是各位要留几个心眼儿,成与不成就是这一天一夜的事了。”
三人齐声领命各自而去,分雷浑身刺痛地坐回大石之上,不知何时江老头从身后蹦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个罐子。
“要老命喽,真是要老命喽!这边要命的打仗,后边却闹起怪兽来了!”
分雷看着他手上的罐子问道:“什么怪兽?你这又是什么?”
“骨灰!”
江老头把罐子放在分雷面前道:“说来真是怪了,我将可敦的尸体安放在林子里后,本想会有野兽过来送她升上长生天,可是来了一只怪兽卧在她身边不肯离去,几十条恶狼都不敢上去吃啊,看那凶狠的样,我也不敢上去赶它呀,直到它趴累了,估摸是寻水喝去了,我才壮着胆子收回尸身,我就想啊,这天葬怕是不成了,再说这是什么时候?都打仗呢啊!就一把火送走了可敦,这不,这罐子里就是她的骨灰。”
分雷捧起罐子,叹了口气道:“那不是什么怪兽,是獒王生都,它见过可敦,是怕林子里的野兽伤害她吧,唉”
分雷心内一阵酸痛,久久抱着罐子不愿撒手。
江老头坐在分雷身边,从腰间掏出个烟袋锅递给他道:“沁瑭葬在林西口的盘岸了,那里是黄河支流涌进狼窑的地界,时常能看到彩虹,我想这闺女应该很高兴吧,这个你就拿着吧,留个念想。”
分雷接过烟袋锅,看那烟嘴儿还印着淡淡的唇粉,一时陷入更深的悲痛之中,一天前这两个女人还在享受着生命,而如今却只留下这些冰冷的物件,他一手握着烟袋杆,一手抱着骨灰罐,在他脑中仿似有什么在嘲笑着生命的无奈
江老头见他痛苦的神色,长叹了口气道:“人活一辈子总是不易的,不仅要面对生老病死,还要尝遍感情上的诸多苦甜,唉人走就走了吧,那是享福去了,做为一个头人你得看开一些,同样都是站在刀口上,为什么不能洒脱一些呢,我这一辈子所看到的生死太多了,唯一留在心坎里的是一个念想,或许生比死更加痛苦,但面对这份痛苦,除了一声‘兄弟走好’,还有什么可以留住的呢,别忘了,你是狼头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痛苦,唯独你不能啊”分雷紧紧闭上单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将那芸芸烦恼缓缓吐出,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江老爹是在何处看到生都的?”
“生都?哦!”江老头记起了那头怪兽,大手一挥指向东边林子里道:“从这走一碗酒的时候,会看到一条小溪,我想它就在那里盘着呢。”
分雷站起身将烟袋锅别在后腰,把瓦罐递给江老头道:“这个先帮我拿着,掉了脑袋都要抱紧了,我去小溪看看。”说完便提着绷簧刀隐入密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子里起了大风,一排一排的东风迎面扑来,这让分雷心头畅快了许多,这记东风可来的是时候,就算唐军再施以火攻也无济于事了。他来到小溪时,那不足三寸宽许的溪水嗦唦地流过,四周青苔绿石,春晚而盛的苞子树芽给人一种身驾仙境的错觉,分雷放下长刀,蹲下身子捧水饮去,所下心胃别样一番爽快,仿佛身后的战场已陌生的很了。
他看着眼前景色,心忖江老头倒会选地方,藏珠于此天葬再合适不过了,只是生都顽劣的很,或许这也不能怪罪于它,这颇具灵性的獒王怎会让毫不相干的畜牲吃了可敦呢。
就在他幽幽瞑想之际,蓦地一丝凶感仿似石投漪涟一般荡漾开来,他拾起奔狼绷簧刀迎风立起,四周除了几个蟾蜍的响叫外再无它音,可漫天而来的杀气却让人窒息,就在激流的溪水敲起一片石子时,只听林侧“嗖”地射来一箭!分雷骇然下急转身形空手接上!他盯着箭尾微微颤动的孔雀翎心下一惊!
不是唐军最精锐的豹旗翊卫还会是谁。
树头传来拔刀之声,七个豹旗翊卫纵身跳下树来且展开身法踏着奇步交错着向分雷急速扑来。
分雷一甩绷簧刀本想纳头迎上,力到处却觉全身上下的伤口似被生裂了开来,那刚合上缝儿的刀口霎时涌出股股血水,他眼前一黑险些跌倒,耳间涌来的刀风却临近脖项,分雷紧咬舌尖“嗷”地一声旋身斩去!
“噗”地一声!
为首的一人被他劈下半个脑袋后,分雷身子已老,锥心的疼痛几乎麻痹了全身,他只好借着跌势与尸身滚作一团,顺手抽出绑腿的骨刀扎进第二个刀手的腹中,接着一声大喝,用刀把磕碎了此人的后脑骨,血桨像敲碎的蕃茄一般喷了他一脸!其余五个翊卫盯着分雷狰狞的血脸,一时交错开来围在他身旁旋转着。
分雷知道自己每个空隙都是豹旗翊卫突袭的重点,心神俱守下在圈内逆向着转去,这样一来不论哪个角度均窥得一清二楚,豹旗翊卫虽然是唐军中最精锐的刀手,而碰上草原第一巴哈秃儿却输在一线,分雷电闪般切开一角!一脚踹折其中一人的腿骨,手起刀落切下脑袋后旋身跳向外圈,而手中骨刀倏地借势镳去,正中一人的喉头!
另外三人瞄了一眼呜咽而倒的同伴均死盯着分雷略显疲累的身子,分雷抹下脸上的血水,周身的疼痛已让他大口喘着粗气,他眼前泛着昏黑,随时都有瘫下去的可能,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只听分雷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咆哮!
那三个翊卫还没看清时,一头猛虎一般的怪物从分雷身后跃出!刹那之间扑倒居中的翊卫,一番血腥的撕刨下,那刀手像断了两截,肚腹被挖的一片模糊,左右两个翊卫哪见过这个!骇然间夺路而逃!獒王生都嘶吼连声,直震得狼窑地动山摇。
分雷噗嗵一声跌坐在地,看着生都满脸的血污失笑道:“你这兔崽子倒拉风的紧呢。”
第二十五话獒王生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