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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他妈被丘比特射中?!!
白杨文艺了一把,周自恒只觉得浑身哆嗦。
“谁?”他问。
“孟芃芃。”白杨依旧低著头,挤出四个下巴,都带著粉粉的红。
周自恒不说话了。
他舌尖拱了拱脸颊,再嘬了嘬牙花子,最后斜著眼睛瞟一眼孟芃芃。
周自恒没怎么正眼瞧过孟芃芃,只觉得她又矮又瘦,闷著脑袋只会死读书,这样的人……
周自恒叹了一口气,在白杨期待的眼神里,很是无奈地开口:
“丘比特这狗崽子,下手真他妈狠啊!”
*
这一场升旗仪式上的风波,最后以周冲全额赔偿政教处的公共损失和捐建新的学生宿舍楼告终。教导主任一面嫌弃周自恒刺头难教,一面又觉得他是个会下蛋的金鸡。
唯一让主任面上有光的,则是肃清干净的早恋风气。或许是批评力度够大,又或许是家长老师手段强硬,再或许,是这些同周自恒一般年纪的少年人拿不出和周自恒一样的勇气去承诺将来,于是过于稚嫩的恋情被掐灭在摇篮里。
未来太过遥远,这一条路走过去,不知前方是高山或是河流,没有人能窥破天机。有时候一段懵懂的爱恋回首,只会痛呼:“不值得。”拿婚姻和一辈子做赌注,太冒险。
只有周自恒敢坚持这样的一个誓言。
周冲也同样做著两面派,一面好好保证承诺,会教育好儿子;一面又拍儿子马屁,说周自恒很有他当年的作风。他甚至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把画面全都拍摄下来。
甚至叮嘱周自恒:“你下次再干这样的大事,记得把你老子我也叫过去……”周冲叼著烟头,话只说到一截,就嘿嘿嘿嘿地笑。
周自恒翻了许多个白眼给他。
但让周少爷十分欢喜的是,他如今已能光明正大和明玥出双入对,唯一不满的只有明岱川。这位严肃刻板的父亲总是在面对周自恒的时候破功,差点斯文扫地,撸起袖子,冲上去干架。
江双鲤在一边哭笑不得地拉走丈夫。
这样的一个春季学期,在炎炎盛夏的七月结束。周自恒似乎开始成长,明玥似乎开始成长,连带著痴痴憨憨的白杨,都好像有了一点的变化。
他好像,在这个夏天,消瘦了一点,体重减了下去,依旧胖都都,但体重计上的数字不会骗人。
白局长只以为是苦夏蒸出了儿子身上的汗水,但周自恒晓得这内里的来龙去脉,他并未曾和任何人提起,兄弟义气让他替白杨保守这个带著桃花色的小秘密。
等到九月开学,高二的航船在万里晴空下解开缆绳,扬帆起航。
托正在修建的新宿舍楼的鸿福,周自恒进入实验一班就读,巧的是成老师依旧担任班主任,孟芃芃也依旧在这个班,顺理成章地再次成为明玥的同桌。
换入一教学楼,即使九月秋老虎势力正浓,整间教室依旧清凉,栽种多年的梧桐树生出茂密的枝桠,叶子几乎能伸进窗,一阵风吹来,就簌簌地飘著晚絮。
周自恒就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听语文老师讲解《短歌行》。
三尺讲台之上,语文老师声音好似念经,催促人快快入眠,周自恒忍耐不住,打了个哈欠,忽而又清醒了一点,揉了揉眼睛,单手撑著脑袋,打起精神听课。
他的学习态度并不好,一点熹微的上进心并不足以支撑他听进繁琐的解析。周自恒搓了搓脸,立著书,拉开一点窗帘,让光透进来,再把课桌里摆著的一盆绿植摆在桌上吸收阳光。
白杨被刺目的光线照射,动了动眼皮,倦怠地醒来,都囔著嘴,委屈:“人活得还不比一盆玫瑰花。”
他唉声叹气,周自恒直接把一本书扔他脑袋上,眼珠子都不带眨一下的:“睡你的觉,瞎逼逼什么。”
被语文书砸中头,白杨彻底睡不著,捂著脑袋,趴在桌上,凑过来,好奇道:“老大,你这棵玫瑰,什么时候才开花啊?”他伸著一根白嫩嫩的胖手指,想戳一戳花盆。
但周自恒不给他碰,连花盆都不给。这是他的新宝贝,一棵娇滴滴的玫瑰,只长了叶,未开花,周自恒按书养它,吃多少水,给多少阳光,用多少肥料,认真地没有半点马虎。
“你嫂子生日那天开花。”他这样回答白杨,又指著尖梢一点碧绿花萼包裹的小芽儿,“诶,打花苞了诶——”
丰盛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来,外头的风景也几乎要从窗口流泻进里头来似的。周自恒却看不见这些璀璨的美景,一心一意盯著一朵指甲盖大的嫩芽,自顾自地都囔:“一定是红色的。”
白杨从他身上闻到了浓厚的恋爱的酸臭味,并不想多言,抱著脑袋上一本书,脸背了过去,继续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语文老师的课上的很慢,花却开得很快。等到明玥生日这一天,她的桌上,就摆著一盆开著红色小花的玫瑰。
叶子碧绿,花色鲜研,枝桠亭亭。
是一株好花。
但送花的人,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直到蜚语流言又起,明玥才知道,周自恒进了警.察局。
☆、第59章岂上望夫台(一)
第五十九章.
周自恒坐在审讯室里。
面前有一盏白灯,一张长桌,一面黑墙。
未开窗,九月的燥热从门隙钻进来,气流像是扎人的毛虫,爬上周自恒的脊背,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每一片肌肤都紧绷。
接连不断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女生的啜泣,男生的哀嚎,以及姗姗来迟的家长的叫骂连成一片,中间夹杂警察的调解,混乱嘈杂。看不到人,这倒好像是一场精彩的口技表演。
“周自恒?”对面坐著的年轻警察对著资料盘查。
“嗯。”周自恒靠在椅背上,低垂著脖颈,目光凝结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
他的态度有些散漫,年轻警察皱了皱眉头,看他一眼,又继续询问:“你今天中午在一中巷口纠结一群未成年人打群架,对方是赵曼蕊、汪志鸿、黄硕、江诚、夏时雨……”警察一连念了一串人名,最后正色,“你承认吗?”
这已经是一起情节恶劣的未成年人打架事件了,牵连十余人,涉及械斗,受伤严重程度不一,事发地甚至就在南城重点中学的大门口。
警察深深地注视面前这个低垂著头的男孩。
他身上的气焰好似已经熄灭下去,平和□□,额角细碎的黑发遮挡住浓眉,只有偶尔睫毛扇动,墨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来的锐利不断在提醒年轻警察,这是个出手狠辣的肇事者,一群人因为他头破血流。
对于这一切,周自恒并没有否认的意思,张了张嘴,似是知会一声:“昂——”
“那原因呢?”警察继续追问。
周自恒这时候不说话了。他眸光低垂,摩挲著右手手背上的创口贴,在被带进警察局后,他的伤口被做了简单处理。没有伤重,只是一道划痕。
“周自恒同学,请你配合调查。”小警察尽量好声好气,耐心询问原因。
有原因。
但周自恒并不想说。
他沉默不语,连眼睫都不眨,好似一尊雕像,光影在他鼻翼分割,一面暗,一面亮。
时间就在他垂落的睫毛影子上飞快跳跃。
气氛陷入僵持。
“我们联系了你的监护人,他正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警察撬不开他的嘴,只能暂时转变策略。
监护人。
周自恒终于动了一下睫毛,抬了抬眼皮,再次开口,“嗯”了一声。
他等著的是周冲,但最后等来的,却是苏知双。
这是周自恒意料之外的。
门被拉开,小警察带著记录本走了出去,同苏知双交谈。
苏知双身材高挑,再穿一双高跟鞋,不做声,就已经有了压迫。周自恒从小小的窗口往外望去,她被一群人簇拥在一起,纷纷杂杂的声音辨不明晰,但应是警察和家长和她说著事情经过。
到底是当官,就算是被叫到警察局也还是有领导的派头。
周自恒这样想。
苏知双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平静地转头,隔著一面小窗,与他对视,她脸上辨不出神色,只有耳侧的发髻稍显凌乱。
周自恒忽然一下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知双了。
他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难得借著机会,算了算时日,和他这后妈的上一次见面,大概是五个月以前了。
她来给他送感冒药和陈修齐的笔记,他没接,下午把她的外甥打了一顿。
就说当后妈的心眼小呢!不就把她宝贝外甥教训了一下吗?人影就消失了。
不过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有时候周自恒自己都要忘记,他还有一个后妈了。
思及此,周自恒挑了挑浓长的眉毛,冷冷地笑了笑,再低下头,摩挲手背上的创口贴。
苏知双并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自然而然继续同一众警察交谈。
落日熔金。
透过百叶窗的扇叶,橙黄色的日光流淌进来一些,落在桌面上。
周自恒下意识地把手往桌上探,但这是警察局的审讯室,桌上没有他日日照看的一盆玫瑰花。
送给明玥的玫瑰花。
周自恒的手指尖像是被阳光烫伤,飞快地收回去,再垂著头,嘴唇抵著手背伤口。
他又打架了,又受伤了,右手手背伤口一层叠加一层,要是明玥看到了会怎么样呢?她大概又会哭吧,她最容易哭了啊,大概是奶茶喝多了,整个人都像水做的,流起眼泪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似的。
审讯室外头,苏知双同几个警察握手,周自恒知道,他大概可以出去了。
但他在这时候突然就不想跟著苏知双离开这个逼仄的审讯室了。他有点害怕见到明玥,有点害怕露出伤口,让她眼泪哗哗掉。
但他就算不见明玥,她可能还是会哭。
他在她生日这天被带到了警察局,风声一定都传遍了南城一中了吧。那她也一定知道了。
周自恒心里百转千结。门在这时候被拉开,小警察对他说:“周自恒,你可以和你妈妈离开了。”
那不是我妈妈。
周自恒心道。但他没有吱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起身的这一刹那,他才发现,这一张椅子上,全是他的汗水。他拉了拉t恤的下摆,黑色的棉质布料整个贴在他的背后,湿了一片。
苏知双站在门口,递给他一张纸巾:“走吧。”
外头比审讯室更逼仄,狭小的走廊挤满了人,一方是苏知双和两名律师,一方是被打学生和家长。双方之间达成了共识,周自恒顺利走向警察局外。
苏知双走在前头,一直保持匀速,周自恒与她自觉地保有一米的距离,直到上车,两人之间没有一句交谈。
车内司机一言不发,苏知双坐在后座,周自恒坐在副驾驶,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周自恒降下全部的车窗,他在警察局待了快一个下午,此刻风倾泻进来,让他能够呼吸一些难得的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