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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这边又是一阵疼痛,但是看着福生这样子,居然莫名的觉得有点可爱,忍着疼龇牙咧嘴的跟他说,“你先把娘叫过来,让她看看是不是真要生了。”
福生这才放开媳妇的手,慌乱地跑了出去,刚到大门口就看见了摘菜回来的赵氏。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娘,你快看看我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她肚子一直疼......”
赵氏听了女婿这话,顾不得回话,就脚步匆匆进了屋,直到看到闺女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面色也平静得很,这才放下了心。她伸手摸了摸闺女的肚子,差不多入盆了,就问她,“还疼吗?多久疼一次?”
周琳想了想,就把自己怎么个疼法,还有疼痛的频率一五一十跟赵氏讲了。赵氏琢磨了一下,就对福生说,“差不多也就是今天的事儿了,你去把接生的婆子请过来吧。”
等女婿出门之后,赵氏怕闺女会紧张,就找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说起来你这孩子生的倒是时候,九月里不热不冷的,坐月子也不难熬。我就说你随我,我生你的时候就是三月里,冬天刚过去,都开始暖和了;生你弟弟的时候,也是八月里,天已经不那么热了。所以咱娘俩都有福气,这孩子生得肯定跟你姐俩一样顺利。”
也许真的跟赵氏说得一样,等福生把接生的婆子用牛车接了过来后,周琳的阵痛已经越来越密集了。
王婆子过来先洗了把手,让周琳褪下下身的衣服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就高兴地跟福生说,“别看娘子这是头胎,宫口开得倒挺快,放心吧,看这样子,天不黑就能生下来了。”
听了王婆子的话,周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婆子就这样把手指伸进她下面看宫口,让她心里很别扭。就算之前洗了手,可是也免不了细菌啊。而且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把手指伸到那么私密的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耻感。但是在这个时代,也不能要求太多了,她也只能忍忍了。
知道媳妇的情况还好,福生这才拜托赵氏好好照看自己媳妇,他去大哥那边通知一下爹娘,也好让他们放心。
陈氏和蒋铁林一听说老二家媳妇要生了,饭也顾不上吃了,就匆匆跟着儿子过来了。女人家生孩子,蒋铁林也不方便过去,就在院子里待着,一圈一圈的走来走去,不时地朝产房望去,祈祷儿媳妇这一胎最好是个大胖小子,蒋家下一代人丁还是太单薄了。
而本来想进去陪着媳妇的福生,刚走到门口被陈氏赶了出来,“女人生孩子,你过来添什么乱?有这时间赶紧多烧点开水,等下要用。”失望的福生只能蔫头蔫脑地烧水去了。
原来周琳还以为女人生孩子都是躺着的,没想到接生婆却让她坐了起来,还让赵氏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她对这种生产方式很是不解,但是王婆子据说干接生这行都几十年了,她经手的孕妇大多都平安生产了,也就只能照办了。反正她就算反对,赵氏她们两个也不会听她的。
开始阵痛还不频繁的时候,周琳还有工夫想,都说生孩子多么痛苦,原来还可以忍受啊。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就不这么想了,随着宫口收缩越来越剧烈,痛感也在一直加剧,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到了后来疼得理智渐失的时候,还直嚷着“不生了”“要回家”之类的话。
看着闺女疼得五官扭曲,额发都汗湿了,拼命地要挣开她,赵氏心疼得恨不得替她承受。但是生孩子只能靠她自己熬过去,只能更用力地抱住闺女,一遍遍安慰她,“囡囡,乖囡囡,忍忍啊,不哭了,一会儿孩子就生下来了.......”
外面的福生早在听到周琳第一声哭喊时,就待不住了,等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再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时,他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疯了一样要闯进来。被眼疾手快的蒋铁林一把从后面拉住。脱不开身的福生只能透过门板朝里面喊道,“媳妇,别哭啊,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然后他又对出来倒水的陈氏苦苦哀求,“娘,让我进去吧,我媳妇哭得这么厉害,一定疼得很,我要去陪她。”媳妇嫁给他之后,还没有这么不顾形象地哭过,肯定是疼得受不了了。早知道他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再多的孩子也代替不了他这一个媳妇。
陈氏看着儿子叹了一口气,“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这样疼一回?你进去她就能少疼一会儿了?放心吧,你媳妇胎位正,身子骨也养得好,很快就能生下来了。”
幸好过了两个时辰,周琳终于把这个磨人的孩子生了下来,不然福生非疯了不可。陈氏这个时候都顾不上问一句是男是女,第一眼就看了看自己儿子,看他终于平静下来,才放了心。
由于周琳这胎比较顺利,王婆子也没怎么费劲儿,看了看孩子两腿间的小雀儿,更是高兴,这下赏钱就不愁了。
看赵氏还忙着给自家闺女擦汗,整理衣服,王婆子就把孩子身上的血迹擦了擦,用一边的蓝布小被子一包,递给了陈氏,乐呵呵地说,“陈娘子,恭喜了,是个男娃娃!”
陈氏激动地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手里,正想给儿子看看,却见福生看着孩子愣了一下,就径直冲进了卧房。他扑到床前半搂着周琳,急急地问,“媳妇,你还好吗?哪里还疼吗?”
等周琳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说,“不疼了,我没事,你别担心。”不疼才有鬼,她这时只觉得下身还是一阵一阵揪着疼,估计是撕裂了。不过福生在外面哭着喊着要进来的时候,她也听到了,这时也不想说出来让他更担心了。
此时的周琳脸上的汗水虽然已经被赵氏擦干了,但是只看那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的湿发,红肿的眼睛,还有唇上的牙印,就知道她受了不少苦。这一刻算得上是周琳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狼狈的样子了,但是福生却觉得她更美了。
“媳妇,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吧,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了,媳妇在里面冒着生命危险,挣扎着生孩子,他却只能隔着一道门,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煎熬他真的不想承受第二次了。
“一个孩子多孤单啊,一个家里,怎么也得有两三个孩子才显得热闹。”虽然周琳也觉得生孩子非常痛苦,但是孩子生出来的那一刻,听着他稚嫩的哭声,她就感动得想要流泪。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血脉的延续。这时候的她完全忘记了之前说不生了的话,只觉得马上让她再生两个也不是事儿。
看着这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好像别人都不存在一样。赵氏也算是放心了,也不在屋里碍眼了,还是出去看自己外孙子吧。
到了堂屋,蒋铁林两口子正在给孩子称重,赵氏也赶紧过去看了一眼。陈氏小心地在下面护着,省得孙子掉下来。蒋铁林看了看称星高兴地说,“好家伙,除去小被子,足足有七斤六两”时,一屋子人都开心得不行。早知道,村里刚出生的小孩子,上六斤的可不多。
“好了好了,外边还是有点凉气,快把孩子给放屋里吧。”陈氏抱起孩子就进了屋,放到周琳旁边,说,“你还没怎么看这孩子吧?快看看,我这乖孙多俊啊,我看咱们村里还没有比得上他的孩子呢。”
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不好看,周琳听了婆婆这话,还以为自己真的天赋异禀,生的孩子也与众不同呢。结果她扒开小被子看了一眼就失望了,全身红通通的,这倒还好,说明孩子张开了比较白。但是这皱巴巴的小脸,紧闭着的眼睛,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好看。倒是这胎发挺长的,不愧是在娘胎了多待了快一个月。
福生看了一眼,更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丑?”他自己长相虽然普通,但也不丑,他媳妇更是长得好看,怎么生个孩子跟红皮猴子一样?
陈氏看了这两口子,又气又笑,“这刚出生的孩子长成这样就算好的了,你看这头型,这鼻子,这嘴,哪哪儿不好看?臭小子你还嫌弃我孙子,你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如他呢。”
周琳在旁边捂着嘴笑,福生只能无语,反正他又不记得自己生下来的样子,只能随便他娘怎么说了。不过他还是很担心儿子太丑,将来不好说媳妇,就想着自己以后要多挣点钱了,多给点聘礼,应该还是能娶到好媳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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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因果报应
好容易得了第二个大孙子,蒋铁林和陈氏第二天就染了二三百个红鸡蛋,再带上一篓子福生买来的喜饼,挨家挨户给村里人送去了。
其实大多数人家家里添丁,红鸡蛋也只分送本家至亲和要好的几户人家,像蒋家这样全村都送的反而少见。
不过,村里人也没大惊小怪,毕竟都知道蒋家子嗣难得,上次蒋大的儿子出生,老两口也是这么送的。每家人拿了东西就说上几句吉祥话,夸几句孩子有出息,不管人家是不是诚心,反正两口子是高兴得不行。
送了红蛋还要准备洗三要用的东西,普通人家洗三是能省则省,但是福生手里也有几个银子,加上蒋铁林私心也想要办得大一点,因此色色东西都要准备齐全。
除了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还有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等等。
最后还要熬好槐条蒲艾水,这是洗三给孩子洗澡用的;还要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若干,都是讨吉祥的东西。
为了一个洗三宴,陈氏是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反而精神百倍,足下生风,跟打了鸡血一样。要是每年都能这样累上一回,让她少活十年都愿意。
虽然洗三要到午饭后才举行,但是周琳的娘赵氏一早就来了,周爹倒是也想来,奈何洗三只有妇人才能参与,只能回头另找时间来看女儿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陈氏和赵氏就一起把香案摆好,供奉上十三神像,奉上祭品,然后就开始招待宾客吃饭。
为了等下洗三的时候热闹,陈氏可准备了不少好吃的,那肥硕的整鸡整鱼,还有颤巍巍的大肥肉,吃得每个人都嘴角流油,暗地里决定等下添盆的时候要多放几个铜板。
等吉时一到,陈氏对着神像上香叩首,兼职收生姥姥的王婆子也跟着拜了三拜。等陈氏端来盛有盛有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洗三就正式开始了。
在场的妇人一人往盆里添了一勺清水,王婆子紧跟着就说,“长流水,聪明伶俐”。然后陈氏就带头添了一块碎银子进去,赵氏也是不差钱的,更何况是亲外孙,也跟着丢了一块银子进去。
村里的几个妇人自然不能跟她们比,也就陆续往盆里添了一把铜钱,以及一些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
看着盆底铺满了的铜钱和两块银子,王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吉祥话一套一套,都不带重样的。要知道这些东西等洗三之后,可全部都是她的,这回开张,可够她吃一年了。
等在场的人都添完盆,王婆子就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往日的这些套话,此刻她说得再诚心不过了,要是蒋家这媳妇一年生一个,她可就发了。
接下来陈氏就进屋把偎在周琳怀里的小娃娃抱了起来,给他换上大红肚兜,也不穿衣服就抱了出来。王婆子接过孩子,就开始用盆里的水给他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虽然一开始盆里的水还是热的,但折腾了这老半天,也早就凉了。因此,刚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的小娃娃,在凉水上身的第一时间就扯开嗓子哇哇哭了起来。可惜他的亲祖母、外祖母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有丝毫同情他的意思。
只有福生看着着急,偷偷问陈氏,“娘,差不多就得了,别让孩子着凉了。”那可是他亲儿子,看他挥舞着胳膊腿,哭得声嘶力竭的,他实在是心疼得不行。
陈氏乐呵呵地跟儿子说,“傻小子,你懂什么,这是‘响盆’,孩子哭得声音越大越好,听我孙子这大嗓门,就知道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也许是跟周琳在一起久了,福生对这些话倒不是很相信,还好剩下的流程很快就走完了,他也忍下来了。
王婆子说完了所有吉祥的套话,讨得了主家的欢心之后,就把盆里的东西一兜,眉开眼笑地走了。
福生顾不得一屋子的长辈,赶紧抱着儿子给媳妇送去。周琳迅速把光着屁股的儿子塞进被窝,这才问福生,“怎么回事?我在里屋就听到孩子哭得这么厉害?”要不是公婆和娘都在,她就差点冲出去了。
福生这就把洗三的讲究跟媳妇又说了一遍,周琳听了只觉得后悔,“早知道就不把洗三办这么大了,这不是折腾孩子吗?”
“再简单,洗澡这一步也是不能省的,还好就这一回。”福生这样劝着媳妇,也是自我安慰。
陈氏和蒋铁林去送客了,赵氏就也进屋看闺女和外孙了。赵氏坐在床边,仔细看了看孩子,才笑着说,“这孩子仿你,皮子白,长得也秀气,将来十里八村的小娘子可要被他迷晕头喽。”有财有貌,哪个小娘子不喜欢。
听娘说这话,周琳就把福生担心孩子太丑,决定多挣点钱给孩子存聘礼的事儿说了。这赵氏听了这番话都笑得差点岔了气,这个傻爹呦。
福生被这两个女人笑得简直要落荒而逃,然而这屋里有他最爱的媳妇,还有新得的儿子,也就厚着脸皮待待下去了。
“出卖”了男人的周琳,为了转移话题,就说起来孩子起小名的事儿,“娘,村里都说孩子不到三岁最好不要起大名,有这个说法吗?”
“那是怕孩子站不住,生怕起了名字被阎罗王惦记,就索性不起名了。不过大名不能取,取个小名先叫着也没什么。”对这些老一辈的说法,关系到自己的外孙,陈氏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到小名,周琳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刚怀孕的时候,做过的那个胎梦,就跟福生说,“你还记得我三十晚上做的那个梦吗?要不孩子小名就叫‘小鲤’?”不但合了自己的梦,寓意也吉祥,等孩子起大名的时候,放个“礼”字在里面,也挺好的。
福生自然记得,因此对媳妇起的这个小名十分满意。不过,就算媳妇给孩子取名叫“狗蛋”,他也不会反对,只要媳妇开心就好。
福生刚想到‘狗蛋’,他丈母娘赵氏就提议了这个名字。
赵氏说,“这个名字就是太好了,还不如叫个‘狗蛋’‘毛蛋’的,贱名要养活。这取名可不是小事,你想想梅子,刚生下来她娘就取了个‘素梅’的名儿,听着是好听,但小孩子哪里压得住,你看梅子的命多苦。”
说梅子命苦是因为名字,周琳才不信呢,“梅子命苦是因为见信叔不靠谱,又遇到许氏那样心狠的后娘,跟她亲娘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您不是总说,先苦不是苦嘛,梅子现在不是过得挺好,这第三个孩子都快生了。”
听闺女讲了上次见到梅子的情景,赵氏也很挺为她高兴,“看来梅子也是个有后福的,倒是许氏这些年过得挺不如意的,也许就是报应。”
周琳自从嫁了之后就没怎么关注过那一家子了,连忙问赵氏是怎么回事。
“这两口子天天闹得鸡犬不宁的,小涛那孩子现在都畏畏缩缩的,见了人都不知道说话,哪有先前机灵的样子。所以说,这人啊,就要多做善事,多修功德。尤其是有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积福。”赵氏趁机教导女儿。
原来自从梅子嫁了,周见信的一腔悔意无处寄托,就经常打了酒去梅子亲娘的坟前,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村里都说是周见信做了亏心事,被前头的婆娘找上来了,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还是说酗酒坏了身子,周见信的身体此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三五不时的就病上一场。他无心也无力伺候庄稼,许氏享受惯了,自然也做不得农活,地里草长得老高,都快赶上庄稼多了。再加上周见信的酒钱、药钱,家里的存钱很快就所剩无几了。
要是只有自己,许氏自然还能做其他的打算,但是她还有一个儿子。走也走不得,留也不甘心,许氏渐渐就去掉了温柔的伪装,日日跟周见信争吵。尤其是在周见信从梅子她娘坟前回来后,更是满腹怨恨。要不是儿子还小,家里少不得男人,许氏都想拿被子闷死他了。
周琳听了没有丝毫同情,“这就是报应,气死了梅子娘,压榨了梅子那么些年,他们要是过得如意,才是老天不长眼呢。见信叔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吗去了?他就是现在去了地下,都没脸面见梅子娘。”
也许是许氏的怨念太强大了,也许是周琳的乌鸦嘴。十月初二这天早上,早起的许氏就发现自家男人死猪一样躺在院子里,嘴边还有一大片呕出的秽物。她上前去搀扶时,才发现周见信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第61章周见信之死
十月初一这天,正是寒衣节。秋风渐凉,阳世的人们都忙着加衣御寒,周见信也开始担心地下的亡妻缺衣少穿,赶紧买了黄纸和冥衣烧给她。
烧完之后,又照例在坟前絮絮叨叨起来,一口一口地灌着烈酒。当然,这天回到家的时候又是半夜了,喝得醉醺醺的,也难为他还能找到自家的大门。
大门并没有锸上,大概是许氏看他没回来,特意留的门。周见信推开大门,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就一头栽在了院子当中。也许是以为回到了床上,他随便扒拉下外衣,就顺势躺了下来。
等许氏第二天一早推开门,就看到周见信躺在院子里,还以为他睡着了。她上前先是踢了他一脚,骂他,“死鬼,天天就知道惦记着那个早死的,身边的大活人都不知道看一眼。真那么念念不忘,怎么不下去陪那个贱人去?”
许氏踢了几脚,感觉有点不对:这怎么半天没有反应?她急忙蹲下身去看,才发现周见信埋首在一堆呕出的秽物中,翻过来才发现口鼻都被糊得结结实实,面目狰狞扭曲,身躯冰凉僵硬。吓得她失手放开,一声惊叫穿透云霄,“死人啦!快来人啊......”
隔壁的周见信的大嫂金花正在院子里洗脸,听到这动静也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屋跟自家男人说,“见义,我怎么恍惚听到那院喊什么‘死人了’,别不是见信出了什么意外吧?”
周见义一听也慌了,赶紧和媳妇一起过去了。这两口子自然也不是担心周见信,跑这么快自然是别有所图。
一进周见信家的大门,就看到只穿着中衣生死不明的弟弟躺在院子里,弟妹许氏惊恐地缩在一边,怀里十二岁的小涛一脸麻木地看着他爹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见义慌忙上前查看,果然,他这弟弟确实是死了,察觉到这个事实,他嘴角一弯,又赶紧收了回去。等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他才一脸悲愤地质问许氏,“见信这是怎么回事?他喝醉回来你就不知道过来伺候他?让他就这么穿着中衣,死在一堆脏东西里?”
许氏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识地回话,“他一整天都陪着那个贱人,大半夜还不着家,我睡熟了,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氏的大嫂金花听了这话也跟着数落她,“一个女人,连自己男人什么时候回家都不知道,你这话说得出口吗?也难怪见信老记挂着前头那个,你真是哪点都比不上她。”
“但凡你夜里出来看一眼,见信也不会死的这么憋屈,还是说你本来就存的这个心思?我苦命的兄弟啊!真是娶了一个毒妇,气死了前头的弟妹,还磋磨我那大侄女,这回更是连自己都送了命!”周见义数落着许氏的罪状,说着还挤了几滴泪出来。
别看他嘴里说得义愤填膺,好像多为自己兄弟不平,实际上他心里快乐开了花。这回因为许氏的失误,让自己弟弟丧了命,那跟族老要求休了她也是顺理成章的吧?到时候只要给侄子一口饭吃,这好好的一座青砖大宅院,可不就是自己的了?正好能给自家小儿子做新房。
听了丈夫的话,金花也心领神会,指着许氏的鼻子骂她,“见信活着的时候,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嫁过来的时候就提了一个小包袱,装了几件破衣裳。看看你现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样不是见信给你置办的?不过是冷落你几天,你这毒妇就耐不住寂寞,恨得要害了他的命,果然就是个骚蹄子,一晚上都少不了男人!”
说着金花就要拉着许氏出门,“今天我就要跟族老说,开了祠堂休了你这谋杀亲夫的毒妇!”
许氏这才慌了,跟金花说,“嫂子,见信的死关我什么事儿?他明明是自己溺死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回过神的许氏脑子也好用了不少,略微一思索,也就知道了这两口子的打算,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金花,“好啊,你们亲兄弟才刚刚咽气,就开始惦记我们家里这点东西了。不是要去族老那儿吗?去就去,也让他们都看看,你们这长兄长嫂是如何欺辱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许氏知道,如果自己不好好分说一下,肯定会被休回家的。她娘家父母已经老迈,当家的是兄弟媳妇,这回去肯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想到这里,她回屋换了一身孝衣出来,对着镜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直到眼眶发红,眼里泛起了水光这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