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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媗出嫁的时候,皇室为她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妆。那些需要缴纳的岁币也放在了庄媗的嫁妆里。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送往匈奴。匈奴派来的迎亲队伍和皇帝派的人一起护送庄媗。
小丫头坐在轿子里,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如烈火一般。
我在马车里,坐在她的对面。
她脸上画着极浓极艳的妆,红色的眼影,朱红的唇,粉色的腮红,脸色却格外的惨白。
她身上的华贵绸缎,听说是什么极品,连皇后都难有一件。他头上都是珠玉与宝钗,压得她低下了头。
但片刻之后她却又抬头,平视着前方。
那个我初见时无理取闹、爱打闹、爱玩笑的小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端庄娴雅的少女了。
她奔赴了戈壁,只为了换回她爱的人,让那个人可以从戈壁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苏相。
从此以后,天涯路远,两两相别。
去草原的这一路,队伍走走停停,走了有好几个月。
常常我会看见,当晚上住宿客栈的时候,她卸下了那身的嫁衣,会下原来一样,就着烛火抱着膝盖,往一个方向出神。
她还是会拿来宣纸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画着难看的图,然后写上苏晚两个字。
我甚至在想,如果苏晚回去之后发现庄媗以和亲为筹码换他重归京城,苏晚会怎么办。
有的时候我,没有坐在轿子里。我会下去走一走,跟着那些匈奴人一起走。
这一路上景观,从原来的森林变成了草原最后又变成了荒漠,一切渐渐不是原来熟悉的模样。
庄媗的心里,想来是十分的惆怅的。
有一次,天气格外晴朗,我和那些士兵们一起走。
我看见,残阳如火,天空的晚霞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都涌出,一片血色。
也许是因为轿子里透不过气,庄媗微微掀开了车帘,探出了头。
他她望着天空的方向怔怔出神。
我只看见她的侧面。此时的她,已经有了少女明艳的容颜,不在如往常那般嬉笑打闹。
只是,这一路,我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我再也没有看见她的哭泣。她最后一次哭泣便是在下了圣旨的那一天,皇帝说让她嫁给年已六十的单于。
年已六十了呀,庄媗过去没多久只怕老单于便要死去,换了一个新单于。
她能接受那样的生活吗?
苏晚一直留在匈奴那边,他们还没有放他回去。我想大概是庄媗来了之后才可能让苏晚回去吧。我看到现在的庄媗,才知道那些年苏晚把庄媗保护得多好。
多少深闺女子勾心斗角,精于计算,而苏晚却让庄媗保持着最初童真与青稚。虽然苏晚会冷落她,但是,那个孱弱的少年始终在照顾着她,像妹妹更像爱人一般在她的人生中烙下印记,走了一程又一程。
终于我们最后到了漠北。
那地方,与繁华热闹的京城不一样,满满黄沙漫天,极目远眺,戈壁帐篷,连水都能难寻得。
年已六十的单于亲自带着人来接庄媗。
我看着他那一身装扮,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的装扮与我们平时所见的十分不同,身上披着一件狼皮,腰上挂着一个狼头一个狮子头。
单于已满脸都是皱纹,皮肤黑黝黝的,那是饱经风沙的磨砺。但单于身子骨还是很好的,走了那么远的路,骑了那么久的马,脸不红气不喘。
轿子里的庄媗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深呼吸了好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婢女掀开了车帘,庄媗终于慢慢地走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望着远处从未谋面过,年龄超过他父亲的人,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着庄媗一起下车。
马车边站着一个皇帝派来的侍卫。
我本没有留心,只是,那侍卫一不小心移动了一下,踩到了我的脚。
他是看不见我的,但是我能感觉到痛楚。我有些恼怒,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发现这人的面容极其熟悉,可不就是多日不见的那人?
我心中大惊,他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难道他一路都在跟着我们?
刻骨(一)
君家的大少爷一路跟着庄媗,假冒是士兵,混在送亲的队伍里,从京城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草原。
我没有想到君迹雪居然会在这个地方。
刚才庄媗走向那单于的时候,君迹雪似乎想要拉住她,所以脚步移动了一下,踩着了他看不见的我。
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庄媗和单于的谈话,我刚开始没有听清楚,直到我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我恰巧庄听见媗问单于,“敢问单于,妾身的兄长苏晚今何在?”
单于挥了挥手道,“刚刚听说你们的队伍要来了,我就让你们汉国的使者护送着他回去了。”
原来苏晚已经离开了草原。
庄媗唇边勾起一丝笑容,一时间明艳无比,我却觉得满满都是心酸。
按照草原的礼仪,今儿个庄媗便可以和那单于共眠。
那单于看着庄媗,皱了皱眉道,“咋生的和你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你母亲,”他似乎有点嫌弃,“比你漂亮多了。”
庄媗毫不在意,“但妾身的确是她的孩子。”
接下来便是庄媗和那单于的婚礼时间。
我并不太想参加他们的婚礼。我觉得这样的婚礼太痛苦,太悲哀了。
这个时候,我只想知道扶蓁在哪里。他是还在苏晚的身边,还是知道我会来,于是在这边等我。
就在我想的时候,有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有人贴近我的耳畔,轻轻地道:“许久不见,未芗倒是瘦了很多。”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心中一动,转头便看见扶蓁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今天则是一身白衣装扮,一时间竟然让我觉得是一个白衣飘飘的神仙。
他看着我,突然拍了拍我的头,“把手伸出来。”
我懵了,傻乎乎地听了他的话,把手伸出来,顺便问道,“为什么要伸手?”
他的手在我的手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看自己,瘦了多少。”
我无奈。我本来就没有多胖啊,我也没觉得我自己瘦了。但我问出口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的手痛不痛啊?你打我有多痛你就有多痛你知道吗?”
扶蓁淡淡地一笑,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我才用手打你。这样你有多痛我便有多痛。如此不是更好吗?”
我感觉扶蓁今天有点不同啊……
我看了看他,双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苏晚那边的事情你跟我讲一下吧。庄媗现在人都到了这儿,已经和亲了,那苏晚呢?”
扶蓁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等下说,走走吧。”
他往前走,我傻乎乎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唐画在二楼等着我们,我也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上了楼梯,于是陷入在一个又一个故事中无法自拔。
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了戈壁,却碰到了一片草原。
他拍了拍青青的小草,示意我坐下。
于是,我们两个一起坐在草原里。在午后的阳光下,他逆着光,对我道,“苏晚很厉害。”
我看着他,“什么?”
“苏晚真的很厉害。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一直学的都是文治之道,但是打起仗来井井有条。前三场大战的胜利,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场都是以少胜多。第四场的时候,其实苏晚已经知道那个地方有埋伏,他之所以还会再去,是因为他想要将计就计。
“本来结局不会那样的,而且苏晚是完全可以逃脱的。苏晚调兵遣将很有法子。之所以后来会打出一场败仗,是因为那个时候苏晚犯病了。在一半的时候,他的脸色比平时都苍白,整个人缩在地上站不起身来。我看他似乎不好受,紧紧地捂着胸口,想来他心脏似乎是有些问题。再然后,他还在那边坚持指挥作战。只是到了后来,苏晚竟然昏死了过去。他一昏死,那副将是个没用的,直接导致了整个军队如一盘散沙。最后,你也知道了。”
扶蓁摸着我的头道,“所以苏晚很厉害。”
“那他为什么走了?”我继续问。“苏晚应该知道庄媗和亲了吧,他为什么走了?”
“你知道吗,苏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在昏迷中的。单于派人告诉了他,那个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什么地方好一会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苏晚后来醒来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我想他应该是自责的吧。”
“苏晚的身体怎么样了?”我继续问他。
“苏晚这些日子的身体特别的不好,每天昏迷的时间会达到□□个时辰,清醒的基本上是没多久。他被送走的时候还在昏睡状态,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醒了没有。”扶蓁苦笑看着我,“未芗,你告诉我,如果苏晚醒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如果苏晚是醒着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庄媗已经嫁到了匈奴这边,有重兵把守,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更何况如今身子孱弱,他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扶蓁对我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心中亦是无比的惆怅,看着扶蓁,“我不在的日子你怎么?”
扶蓁这时候朝着我莞尔一笑,“你不在的日子……”
他说到这便没有说下去,还卖了个关子,看着我。
我故意表现得不想听他说下去。
他呢,也没有再说下去模样。
最终我还是输了,道,“快点说呀。”
扶蓁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你不在的日子我觉得,生活有些单调,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傻的人天天在我身边吧。”
我:“呵呵。”
傍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婚礼进行完毕。
单于和一众部下围在一起吃烤全羊,一个个将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撕下来咬。
我不喜欢羊肉,径直走到了庄媗所在的王帐。扶蓁今儿个倒不嘴馋,和我一起走到了王帐里。
在王帐里,我们遇见了一个人,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
苏晚。
刻骨(二)
庄媗的胸膛,插着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