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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随着贵妃入了殿堂。楚幼筠在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先在陆勉面前撂下气势,入了殿堂她一副惊慌甫定的模样,直奔皇帝,神色惴惴,语气殷殷,娇声软语地关切起皇帝来。
皇帝含笑示意她不必紧张,一切都过去了。便问起她为何来这,更瞧见了殿堂上伏地而跪的宁王妃。
皇帝示意她起身,看了看楚幼筠。楚幼筠便把今日的事道了出来,直说是王妃妹妹被人抢了去,王妃又寻不到宁王,无人做主,走投无路,才会心急如焚想到入宫求助,找到了自己。
“若非王妃来,我都不曾知晓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道今日是睿王大喜……”楚幼筠眨着水莹莹的眼睛望着皇帝,“得亏有宁王在。”说着,她瞥了宁王一眼。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堂下的人,问道:“王妃妹妹是怎一回事?”
不要说余竞瑶的妹妹,就是余竞瑶丢了,皇帝都懒得过问。不过赶在这个时候,只怕不只是丢个人这么简单。
“下官会去查。”
陆勉俯首道,皇帝微怔,堂上一时寂静无声。
最不该说话的人应声了,这一句,皇帝貌似懂了。他是嘱咐过陆勉,若是宁王有趁机谋反的意图便一举拿下,可自己没说过,宁王不反要逼着他反。
陆勉这居心,难测啊。
这事,毕竟是自己提出的,怕寒了儿子的心,皇帝当面指责不得陆勉,只得冷颜对着陆勉道,“务必把人找出来。”
陆勉应声。
沈彦钦看着他,面色清冷,“不必麻烦尚书令了,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回来,只要陆尚书不‘介意’好。”
皇帝有些尴尬,这个儿子,向来聪明,只怕今儿这一幕他已经猜出了一二。看着皇帝晦明不定的脸色,楚幼筠唤了一声。
“陛下受惊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宁王和陆尚书吧,妾身陪您回昭阳殿歇一歇。”
确实该静一静心了,两日未曾安眠,虽然解决了心头大患,可毕竟把另一个儿子牵扯进来。伤心更痛心,皇帝叹了一声,疲惫地看了一眼堂下的沈彦钦。
“衡南王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吧。”说罢,他长袖一拂,转身走了。楚幼筠跟在后面,给了余竞瑶一个眼神,也去了。
殿上,三人伫立。一切都结束了,沈彦钦走到妻子身边,拉起她的手抹了抹她额角还粘着的发丝。
“着急了吧。”
余竞瑶点头。
“回家吧。”
“好。”
二人无视陆勉的存在,退出了殿堂,相互牵挽着,走进了茫茫的飘雪中。陆勉望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背影,无奈笑了一声。
余竞瑶果真不再是余竞瑶了。
……
回去的马车上,余竞瑶给沈彦钦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沛瑶是如何中了陆勉的计来的宁王府,她二人又是如何将计就计,让沛瑶扮成她的模样骗过陆勉的侍卫,给她争取了入宫的时机。
甲胄已褪的沈彦钦拉着妻子,长舒了口气。今儿陆勉提到她时,真是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妻子把这一切都看透了,没有中了他的陷阱,还给自己解了围。不过此刻想想,他依旧后怕。
“不是不叫你出来的。”他把暖炉揣进妻子的怀里。余竞瑶却推了开,伸臂抱住了他的腰,把脸都埋在他的胸前,久久不肯离开。沈彦钦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肩在不住地颤抖,瑟瑟无助。
“怎么了。”他抚了抚她的背,低头问道。
“我真怕你会走错了这一步。”余竞瑶带着哭腔,提心吊胆这么久,终于绷不住了。
沈彦钦笑了,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婆娑泪眼,捏了捏她的下巴。“不会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出手的。”他的王妃是太紧张了。
“那你为何唤叶城的征虏将军来?”
这一问,沈彦钦收了笑,“你是如何知道的?”余竞瑶摇头,没有说。沈彦钦面色沉重,冷凝着眉眼,想了想,道:
“皇帝反复无常,今儿拿下衡南王的时候,他也有了就此把我擒住的念头,不然陆勉不敢在大殿之外明目张胆地威胁我。不过他终了还是没下这决心,且你和楚幼筠的出现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如果我不来,你会跟陆勉进去吗?”
“会。”沈彦钦含笑应,见妻子眉头越蹙越深,他把她揽在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道,“就算我不进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门外的禁军就会冲进来,不反也只能反了。所以我才让征虏将军来的,不是为了反,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走不出这皇宫。”
余竞瑶抓着沈彦钦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想想都惊心,他若是走不出这皇宫,自己这一生也就在昨晚上那一别之刻结束了。
她盼着这一切赶紧结束,待真的面对时,她想逃了,带着他一起逃。
看着惊怕的妻子,沈彦钦安抚着,“快了,快结束了。”征虏将军已经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承越被册封的那日到来。
☆、第127章善恶有报
衡南王被收押,他麾下的主力军北上,留在西南的世子赵琰根本抵不住势如破竹的南下大军,抚远将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占了西南,擒了世子。
转眼又到了新一年的花朝节。
今年的花朝节来得晚,赵琰被解送京城的时候,桃花含苞待放,迟迟不肯吐蕊。不过这并不耽误承越被列入皇室族谱的进程。
皇帝赐名“沈彦辰”,封为醇王。百官虽有不平者,撼不动皇帝意决。
倒也能理解。睿王被监|禁,又失去了一个儿子,皇帝心里空了,总想拿什么来弥补,便把这情感倾注到了承越的身上。
说起来,承越十岁被封亲王,倒是比睿王还要早。不知道睿王听闻会作何感想,这么些年,他可是一直以自己为父皇独宠而自傲的。
这个消息,沈彦钦没有亲自带给他,他不值得自己再见了。反倒是被囚禁起来的“睿王妃”,沈彦钦还真是不得不去瞧她一眼。
大理寺的牢房虽比刑部好些,可一踏入还是透着一股腐浊的味道,昏暗潮冷,阴森可怖,沿着台阶每向下一步,都有若朝着地狱靠近了一步。
赵珏和她父亲分别被关在牢房的尽头,最为封闭的重刑囚室中。
沈彦钦踱步进了去,囚室还算规矩,幽暗中,床榻几案整洁,只是坐在榻上的人没那么利落了。往昔意气风发,娇贵的衡南王郡主全然换了副模样。
脸色苍白黯淡,目光空洞无神,不到双十的年纪便已然像个饱经风霜的妇人。她发髻高挽,摇摇欲坠,见了沈彦钦,她捋了捋垂在耳鬓的几缕乱发,从容地看着他。
没了金饰彩珠点缀,她整个人都像蒙了灰似的,额角血迹斑斑,血迹下是或新愈或未愈的伤口。衡南王的罪行昭然,不必用刑,不过进了这牢房,就没有能脱罪而出的,狱卒自然也不会好生相待,更何况还是极其少见的女囚。只要不出格,没人追究。所以以赵珏那烈性子,必然会受伤。
“王爷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自己成了暗洞里的老鼠,让您躲之不及呢。”赵珏哑着嗓子讽言道,怒喊了几日,嗓子早破了。
狱吏给宁王搬来了小椅,沈彦钦提裾坐了下来,不疾不徐道,“你可不就是暗洞里的老鼠。”
赵珏眉头一皱,登时胸口堵得发疼。
可沈彦钦看着她,又漠然补了一句:“而且至始至终都是。”
“沈彦钦!”
赵珏突然起身,吼了一句,双目瞪视着他。这一刻,他才算又瞧见了她曾有过的光亮。赵珏看着面容不惊,冷漠的沈彦钦,那丝光亮渐渐淡了,终了她还是平静下来,冷冰冰地问道,“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看你笑话,你配吗?我若想让你死,你早死了千百次了。”沈彦钦冷笑,“我说过,我不让你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赵珏心如堕深渊,深不见底。
“我警告过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说过,你让我王妃受过的苦,我要千百倍还给你,让你尝尽。”
“如今也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你是睿王妃,睿王不死,你不会死的。不过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赵氏是如何被灭族的。我会亲自监斩你父亲,对了,你兄长今日便能入京了……”
“沈彦钦,你就这么恨我吗!”赵珏忍不住了,心摔得四分五裂,她嚎啕起来,泪水抑不住地流。若是仇敌,面对这些,她宁可咬碎了牙眼都不会眨一下,可偏偏的,眼前这个恨自己恨到骨髓里的人分明是自己的最爱,她快崩溃了。
沈彦钦看着她哭,心情没有一丝变化,淡漠冷静。
他们之间是一个“恨”字能一尽概之的嘛。她还是糊涂,若仅仅是一个恨,当初他扼着她颈喉的手稍稍用力,便一切都解决了。
待赵珏哭得没有气力了,委坐在地上抽泣着,沈彦钦提起袍裾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我今儿来只为一件事。”他冷言道,“谋逆的事,你兄长沾在边缘,我圈子划大了,他便是里面的,圈子画小了,他也就算是负隅顽抗。这条命留得下留不下,就看你了。”
赵珏抹了把泪盯着沈彦钦,“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把衡南王是如何陷害晋国公的事说出来,我可就留下你兄长一条命。”
“你是想为晋国公翻案?”赵珏突然流着泪笑了,阴森又凉苦,“果然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她……”
沈彦钦不语,也不看她。
赵珏崩不住了,她不甘心,怨上天不公,为何自己喜欢的人恨自己恨到骨髓却爱她人爱到可以付出一切。
不是上天不公,她没办法理解沈彦钦和余竞瑶的感情,说到底还是她不懂得“爱”这个字。所以她才会抹去了泪,镇定地站起身来,带着谑意盯着沈彦钦,含笑切齿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罢,坐回了榻上,再不看他一眼。
沈彦钦也没说什么,平静地扫了她一眼,留了句“后日监斩,许你送他一程。”便走出了牢房。就在牢门重关,铁锁响起的那刻,赵珏泪流满面。
牢房外,阳光灼耀,沈彦钦双目微眯,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默然离开。候在门外的程兖跟了上来,不解问,“这就完了吗?那晋国公的冤案……”
沈彦钦顿了住,好奇地回首看了一眼他。他何时也关心起晋国公的事了。程兖被他盯得不明所以,愣了住。沈彦钦笑了笑,应道:
“放心,她不会让她兄长死的。”
……
果不其然,第二日,赵珏便把衡南王是如何陷害晋国公的事实书下来呈了上去,如此衡南王是罪加一等,不过赵珏不在乎,比起屡屡利用自己的父亲,这个世上唯一惦念自己的只有兄长。反正父亲也是死罪,不差这一笔,若是真能救了兄长,他应该也愿意。
罪书呈到皇帝面前,翻不翻案,关系到会不会打脸,皇帝一时纠结起来。
楚幼筠却觉得这事再好办不过了,她劝慰皇帝道:一来把事实公之于众,衡南王更是死罪难逃,陷害朝臣,意图谋逆,皇帝处决他的理由也越是充分;二来晋国公毕竟是宁王的岳丈,也可以卖个好,笼络宁王的心。
如今焦点都在衡南王身上,即便是冤案,责任也在他而不在皇帝。皇帝为晋国公洗冤,反倒是个大快人心的事,世人只会念着皇帝的凛然大义,道皇帝有担当。
这么劝来,皇帝心情颇好,最重要的是,晋国公已经去了,带着秘密离开了。
知道晋国公会被洗冤,余竞瑶第一时间去见了母亲,母女二人泪洒衣衫。正逢陆勉把沛瑶也送了回来,三人喜泣涟涟,只感叹兄长不在身边。
既然父亲冤案昭雪,那么兄长也应该回来了。余竞瑶抬头看了看沈彦钦,他明白她所想,微笑点了点头。
当夜,夫妻同眠,余竞瑶枕着丈夫的手臂,伏在他胸前,一声声地吁气,听得沈彦钦低头看着他,不解问,“还有心事?”
余竞瑶摇头,会心而笑,“不是,是这口气终于舒出来了。”她恨不能把胸口压着的浊气统统吐出来,好久都没这般轻松过了。她抬头看了看丈夫,清媚的脸庞挂着浓酽的笑,像朵春风吹开的娇花,看得人心晃。
心里的喜悦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她趴在沈彦钦的身上,探头去吻了他。
一吻深绵,把自个的心都熏乱了,她红着脸撑了起来,看着他。沈彦钦却气息颇稳,唯是淡笑盯着她,看得她脸色赧红,却又纳罕不解。
往常碰碰他,他都跟燃了火似的,一撩即着,今儿怎么这么淡定。
余竞瑶拢了拢青丝,坐了起来,言道,“看来不是我有心事,是殿下你有啊。”语气有点起伏,她自己都没听出来,但沈彦钦听出来了。
“不高兴了吗?”他拉了她一把,又把她扯回了怀里,摸着她的头,手指在发间穿梭。“你父亲的案子,参与的不仅仅有衡南王。”
“我知道。”余竞瑶卧在他胸前,摩挲着他身上的伤痕,即便隔着寝衫,她也记得住它们都生在哪里。“我知道你想说谁,还有陆勉。”
“嗯。”沈彦钦应了一声,“本想趁此机会把他拉下来,只是……”
“只是他让你抹去了赵珏关于他的证词,交换条件是沛瑶,对吧。”余竞瑶接着言道,沈彦钦沉默,她抬头看了看他,笑容依旧。“你何苦逼自己那么紧,不会事事完美的。我父亲的冤被洗,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感激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怕今生都还不了这情。至于陆勉,善恶终有报,他会付出代价的,你没必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扰心。”
说罢,她看着丈夫,见他盯着自己微笑,久久不语,她又撑着要起来,却被他一个翻身扣在了身下。